斯科特當然知道黑暗亡靈究竟意味著什麼。
作為曾經和黑暗亡靈正面打過幾次交道的他, 更是明白這種毫無痛覺、隻要沒有擊碎弱點就能一直作戰的對手的可怕之處。
當初在迷霧礦洞之中的那次經曆，是斯科特來到異世界之後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如果不是因為決心而使得那石幣徹底融合，沒有門戈裡斯之眼的他也不敢保證究竟能不能存活到最後。
這還僅僅是最低級的黑暗亡靈。
三年前, 當斯科特將從神殿中帶出來的那張圖紙交給克萊因以後，發現了巨量黑暗亡靈老巢的守衛軍們無疑是迎來了最大的捷報。
而在那之後，那位城主更是親自召見了他。在對方的書房裡，這個在尊貴的、哪怕在整個大陸上也擁有著強勢地位的男人, 竟是朝著他這樣年輕的學生鞠了一躬。
“感謝你對前線的幫助，孩子。”
看著深深躬身的男人，斯科特忽然就明白了。
如果說大陸上誰會最憎恨黑暗亡靈的話，那麼一定會是站在他眼前的這個男人——東厄城的城主。
自從黑暗亡靈出現之後, 作為邊境最堅實的一塊盾牌, 東厄城就出現了必須要守衛的前線, 出現了諸多像是理查德父母那樣犧牲的勇士們, 鮮血與白骨將整個前線染成了鐵鏽般的壯烈紅色。
領地和子民們同時遭受了這種怪物的侵害，就連城主曾經的妻子、也就是瑪麗安的母親，聽說也是死在了黑暗亡靈的襲擊下。
同袍情誼, 亡妻之痛，子民噩耗······東厄城與黑暗亡靈，不死不休。
雖然在帝都的援助之下, 東厄城無論是在補給還是在戰力支援上都享受了極高的優先權，前線幾十年來也不曾向前推進過半分。
但實力相當的抵抗並非是讓人欣喜的結果, 城主、守衛軍，還包括東厄城每個遭受了災難的子民們的心裡——
他們真正想要的, 是徹底消滅黑暗亡靈的存在。
所以當教廷提出以破滅亡靈的藥劑為交換提議的時候，假如斯科特是城主的話，他也不會拒絕這樣誘人的條件。
尤其是······
在當初元氣大傷之後消停了很久的黑暗亡靈, 聽說前段時間又有了新的動靜。
就連學院中作為臨時導師呆到了現在的梅麗莎長官他們，也在本學院競賽結束後匆匆趕回了守衛軍。
斯科特看著手中的邀請函，雖然內心依舊翻湧著諸多的念頭，可表面上依然是平靜一片，讓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藍眼睛的院長先生雙手交握，支撐在自己的下巴上，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孩子。
最開始關注到斯科特，是因為對方是第一個答應了他進入學院的幼崽，這對當時致力於扮演好一個招生導師的克萊因來說，是“轉職成功的戰績”。
可當副院長激動地來稱讚他的成果時，克萊因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招到了很了不得的小家夥。
一個法師天賦滿值的、珍稀極了的少年。
他的內心並沒有太多的波動，畢竟擔任院長也不過是受人之托，否則以克萊因過去的性格，早就已經消失在了這個城市裡去做其他的工作了。
但是誰能知道呢，這個少年仿佛是記住了他招了對方的事情，對方總是能在各種地方找到克萊因，並且極其禮貌地問候上一句——“你好，克萊因先生。”
是個禮貌的、誠懇的好孩子。
這是克萊因的第二種認知。
再然後，就是兩件讓克萊因極其震撼的事情——
第一件，斯科特竟然拿錯了宿舍的鑰匙，一個滿值天賦的法師幼崽竟然參與進了劍士們的訓練！甚至，他還得到了所有學生乃至培訓長官的認可，成為了當期劍士班的首席！
這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克萊因永遠忘不掉當時自己和羅伊長官相對無言的樣子，那種錯愕荒誕又啼笑皆非的感覺，讓人自然而然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個······非常特彆的孩子。
這件事和第二件事也有那麼一些關聯，在城主額外的慷慨之下，這一期的孩子們能夠去迷霧礦洞尋找合適的元素寶石。
這樣一個簡單的事件竟也出了意外，斯科特這孩子竟是被出錯的傳送陣二次傳送，還和黑暗亡靈這種生物正面對上了。
最難得的是，對方竟然活了下來，反倒是兩名黑暗亡靈被這孩子用法杖把腦袋砸成了碎片。
克萊因看著斯科特背上那格外顯眼的法杖，忽然意識到了一點——這可能是一個他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院長都碰不到的特殊學生。
對方的天賦毋庸置疑，克萊因總是能在各類學科的導師那裡聽到斯科特的名字，他甚至像當初的菲爾法師那樣，擁有著去發展全係魔法的可能。
被這孩子發現自己的煉金傀儡是個意外，出於善意，克萊因多管閒事給了對方要隱藏好自己手中東西的提醒，但他沒想到自己很快就得到了回報。
一個隻有斯科特能去做的任務，雖然是建立在少年本身那······足夠擊垮所有對魔法心懷期待的孩子們的“禁魔體質”上。
這孩子比他想象的還要堅強，還要冷靜，對方似乎一直都知道他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自然也答應了他的提議。
再然後······
就是那次神殿行動了，這個特殊的孩子帶給了他和城主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豐厚回報，足夠讓神殿夾著尾巴做人的證據，還有藏匿著黑暗亡靈的聚集地。
自從認識這個叫做斯科特的少年之後，克萊因已經數不清自己究竟被帶來了多少次的“驚喜”。
而人類就是這樣，對一個人關注的時間久了，久到自己可能都忘記是因為什麼而關注對方的時候，心裡早已經下意識地將他規劃到了特殊的分類裡去。
也許早在這之前，斯科特就足夠成為他的前任院長那些老頭子們心中出色的學生；
而在這之後，哪怕是克萊因這樣古怪的性格和身份，也不得不承認——
這也是他成為院長以後，心中出類拔萃的學生。
不動聲色地為對方開啟方便之門，壓下關於對方不能用魔法的議論，主動在東厄城內抹消名為“斯科特”這個名字的存在感，並且不惜去尋找雲遊的老師來谘詢關於禁魔體質的消息······
克萊因為斯科特做的越來越多，而對方卻也像是得到了澆灌的幼苗似的，每天都會有比前一天更為嶄新的姿態。劍術的天賦，身上越來越沉穩的氣勢，冒險者工會突飛猛進的等級，還有被及時傳回學院裡的、避免了學生傷亡的情報。
有付出就有回報——這絕對是全天下的師者們最喜歡看到的學生了。
看著眼前這個冷靜、克製、目標清晰、還深深挫敗了轉學生銳氣的灰發少年，
克萊因總覺得自己在他的身上，好像找到了身為一名學院院長的意義。
多餘的回憶到此結束，也許人上了年紀以後就是喜歡追憶過去吧╮(╯▽╰)╭
克萊因一邊在內心將自己與胡子白透了的老師相比較，一邊滿意地得出了[自己好像還年輕力壯]的結論。
而他的表面也和斯科特一樣不動聲色，像個真正的師長一樣，叮囑對方接下來要注意的事情——
“宴會上大概要發生一些多餘的事情，”克萊因輕鬆說道，“畢竟在學生們得到邀請的時候，出色的導師同樣會受邀前往，也算是見證自己培養的幼苗成長的一刻吧~”
“至於斯科特你······”
院長先生拖長了語調，在得到少年疑惑的目光後，他笑眯眯地說：
“先去挑一身像樣的禮服吧？”
“······？”
****
參加宴會要穿什麼樣的衣服呢？
這個問題在斯科特的腦海中盤旋一圈後，緊跟著浮現出來的答案就是——
他身上這身穿慣了的法師袍。
法師當然是要穿法師袍的，就算是參加宴會不是也很合理嗎？
但當他將這個觀點展露出來之後，同樣接到了邀請函的尤利西斯卻是臉色劇變——
“絕對不行！”
面對眼前來自斯科特、艾倫以及理查德的三重問號臉，這位玫瑰金頭發的貴族小法師向後退了一步，但手臂依然堅決地在身前比了個“×”號。
“參加宴會的時候當然是要穿正統的禮服，而且還是在城主府這樣的地方舉辦的宴會！”尤利西斯的語氣格外的堅決。
“轉學生們氣焰本來就夠囂張了，最少在著裝的氣勢上我們絕對不能輸！”
“——克萊因院長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把這個東西給我。”
說著，尤利西斯摸出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放在了幾人中間的桌子上。
“這是什麼？”灰發的少年歪頭問道。
小法師一頓，接著在斯科特的面前展示出了前所未有的昂揚氣勢。
“是克萊因院長給的服裝資金。”
——
當天下午，三個人就在尤利西斯的帶領之下，在商業街上七繞八繞，最終繞進了一家小巷子裡。
這個描述聽起來是不是有點熟悉？
艾倫撓著頭，臉上的疑惑就差在詢問對方是不是在找老湯尼的店——隻有像湯尼那樣不拘小節的店主才會把店鋪開在這種地方吧？
最終，他們站在了某家店鋪的門前。
店鋪的正上方掛著一塊不大的招牌，上面寫著《瑪莎的裁縫鋪》幾個字，看起來就和周圍的環境一樣，的確是一點也不起眼。
這難道就是尤利西斯打算帶他們買禮服的地方？
理查德狐疑的目光在自己搭檔的身上打轉，怎麼看這裡都不像是尤利西斯這個臭屁的家夥會去的地點。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小法師黑著臉，強行將朋友們推進了店裡，“但彆小看這家店啊。”
才一進門，就有人朝著他們迎接了過來。那人是個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身上的衣服雖然沒有太多華麗的裝飾，但在她身上穿著的樣子卻異常得體。
“是杜萊特家族的小少爺？”對方一眼就認出來了尤利西斯，有些驚訝地喊道。
接著，她的目光移到了尤利西斯身後的幾人身上，表情變得更驚訝了些——
“這幾位是······啊，你們是在為城主大人的宴會做準備是嗎？”
對方的手捂在嘴巴上，顯然是認出了他們幾人的身份。
“瑪莎店主，您的記性還是那麼好。”尤利西斯淺淺欠身，嘴角露出了標準的微笑。
“那當然，第一學院的比賽我當初也去看了呢。”被稱作店主的女士也跟著笑了起來。
弄清楚他們的來曆之後，瑪莎女士招呼著幾個小家夥們進去店裡，路上還稱讚了幾次他們在獲勝時候的精彩表現，這樣親切而友好的態度幾乎是一下子就讓人心生好感。
店鋪內部和它的外表大相徑庭，其中竟是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寬敞幾分。
而除了必要的櫃台和供客人們坐下休息的桌椅以外，剩下的空間裡竟然全部都是用來展示的衣櫃們，裡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數不清的人體模型！
這些模型的身上穿著各種造型的服裝，拖到地面如花朵般綻放的長裙、優雅又蓬鬆的短裙、筆挺帥氣的騎士套裝、與服裝配套的大氅、外袍、披肩等等等等······
一眼望過去，竟像是撞進了布料與配飾的海洋裡，哪怕是不怎麼懂禮服價值的平民小子們，此時也能在這些絲綢、薄紗、寶石、皮甲的上面聽到金幣當啷作響的聲音。
這就是——能夠出現在城主府這樣的宴會上而不顯突兀的禮服。
貴族們所追求的玩意兒向來都是這樣，堆砌滿了精巧的設計、昂貴的布料、珍稀的配飾、用在禮服上毫無意義但可以提升身價的魔法符文。甚至之前提過的，許多低純度的元素寶石最終的歸處——也有著禮服的一份。
最左邊第二個到第二十五個人物模型身上的扣子，就全部都是用純度不高的元素寶石所製成。
斯科特的視線從周圍這壯觀的服裝數量上一掃而過，終於對尤利西斯口中所說的“適合出現在宴會上的服裝”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就像是這位嘴硬心軟的小法師所說的那樣，他當然會帶著朋友們來最合適的店鋪。
這間店鋪並非是那些有著寬敞門面、金碧輝煌的內飾、阿諛奉承的服務生們的那種極受貴族們追捧的服裝店，更能讓朋友們感覺安心。
而拋開這點不提，瑪莎的店裡也可以接受除了定製以外的需求——這點在尤利西斯選擇的時候被重點考慮了。
不說城主府的宴會迫在眉睫，究竟能不能及時趕工定製出合適的禮服來是個艱難的問題——當然，隻要身份或者財富足夠，時間從來不是會困擾住人的難題；
但對於艾倫斯科特一行人來說，真正需要的隻是一套合身的禮服而已。
除非尤利西斯的腦子鏽掉了，才會強迫夥伴們去專門定製。
“所以······”
小法師在和瑪莎店主嘀嘀咕咕了一陣子之後，終於掂量著手中的錢袋，拿回了一個遙控器形狀的東西。
“根據推薦，第三排、第六排以及第十一、十二、十三排，這些統統是可以選擇的範圍。”
他在那道具上面按下了以上幾個數字，周圍那些滿滿當當的衣櫃發出了嗡鳴的聲音。
接著，原本的排列順序被打亂，衣櫃們像是華容道一般交錯挪動，最終擺在所有人面前的，就是尤利西斯剛剛提到的那幾排衣物。
“是最新的款式，用料方面沒有任何挑錯的餘地，去掉了多餘的裝飾和沒有意義的染色，結合價格來考慮······”
玫瑰金頭發的小法師一邊念叨著，一邊滿意地審視著眼前的這些櫃子，然後伸出手去，對夥伴們驕傲地展示他選擇的成果——
“就在這裡面挑吧！我以杜萊特家族的名譽保證，絕對不會有比這些更合適的禮服了！”
——
【雖然我永遠沒辦法理解它們存在的意義······】
坐在斯科特肩膀上、和他一起一件件瀏覽著這些禮服的克勞德先生感歎一聲，
【但在“有身份”的場合的確要講究這一套，這孩子給你們選的都很合適。】
的確非常合適。斯科特點點頭。
雖然艾倫和理查德可能發現不了，但他有注意到尤利西斯的用心。克萊因將這個任務托付給了對方是個相當明智的決定。
[克勞德先生之前會穿什麼參加宴會？]想到這，斯科特忽然有些好奇了。
【皇家騎士團的製服。】騎士先生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這的確是克勞德先生的風格。]
好吧，以克勞德先生曾經的身份，穿著騎士製服出席任何的場合也不會有絲毫的不妥——那是他用成績打拚下的最好的勳章。
不過雖然克勞德並不熱衷於這些，他卻是見過他的摯友菲爾的無數套造型。
根據對方的說法，菲爾法師在每次的宴會上面都會是完全不同的造型，哪怕隻是上午和下午交錯舉辦的宴會，也會更換一身全新的禮服。
也多虧了這點，克勞德甚至可以在斯科特挑選服裝的時候給出一些參考性的建議——這讓他又稍微感謝了一下早就和他一起魂歸塵土的友人。
【菲爾很討厭閃閃發光的扣子，他說這會讓人看起來像個蠢貨。】
【這個配色曾經登上過菲爾的黑名單。】
【是的沒錯，它的袖口看上去有點奇怪······】
就這樣，斯科特的視線掠過了一套又一套的禮服，當他的視線看向了這排最後一個人體模型的時候，他的目光和克勞德的一起停在了它的身上。
【就選這一套吧。】
[我覺得這套還好。]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在意識中響起。
斯科特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笑意，接著伸手將它下面的號碼牌取了下來。
這是一套看上去純黑色的禮服，但仔細看去的話，會發現它的設計彆有巧思。內裡是潔白又柔軟的襯衫，潔白的襯衫上方是被褶成精巧弧度的領巾，銀灰色的寶石穩穩地安在了它的最上方，看起來格外的沉靜。
包裹著襯衫的馬甲看起來是普通的純黑，仔細看去，卻能發現上面用更深一層的線繡了精致的花紋。中央有一條細細的銀鏈，一直從中央的扣子處鏈接到了腰間，垂吊下來的弧度十分的優雅。
而外套的衣領、邊緣與袖口，則有著被專門刻印上去的，顏色為暗金色的魔法符文。它們就像是衣物上專有的花紋那般，讓整體的黑色禮服增添了神秘的層次感。
很正常的一身禮服——這是斯科特最心儀的一點。
而對於克勞德先生來說，他也難以想象斯科特穿上那些花裡胡哨的衣服的樣子——雖然他認為有著這樣的臉龐並不需要在意身上穿了什麼，但好像其他人和他看到的並不一致。
拿著號碼牌的斯科特走到了櫃台的方向，瑪莎女士熱情地稱讚了他的眼光，接著讓出了身後的房間——
“男孩，拿著它去裡面等上一會兒就可以了，記得脫掉你的外袍——它會影響身材指數的精確，改出來的禮服不合身就完蛋了。”
這位年長的女士交到斯科特手上的，是一條猶如活物般在扭動的軟尺。
少年低下頭，看著在他的手裡一點也不安分、總想著要掙脫出去的這東西，終於意識到它似乎是自行丈量身體數據的魔法道具。
於是他看著手心這扭來扭去的尺子，手掌用力地一握——
吱呀一聲過後，
吃硬不吃軟的道具格外人性化地腿一蹬，整根尺子像是僵掉了的木棍似的，安分地被少年拿在手裡往更衣室裡走去。
更衣室裡被布簾分割成了幾個隔間，看來是在客人繁多的時候提供使用的。隻是現在裡面卻空無一人，艾倫他們還沒選好衣服，斯科特是最先進來的那個。
他將自己的外袍丟在了進門的椅子上，然後走進了裡側的隔間。
在尺子被放開之後，這似乎很通人性的道具先是躺平裝死了一陣。
等到斯科特用兩根手指將它拎到眼前時，它才像是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職責似的，老老實實地飛到少年的頭頂，從頭到腳地給他量起尺寸來。
眼前的落地鏡旁邊貼著溫馨的提示，斯科特按照要求，先後挺直和放鬆了肩膀，以供尺子測量不同的數據。
這的確是很稀奇的一次體驗。
斯科特看著在眼前飛舞的軟尺，在心中想道。
他好像總是能從這些很小的細節方面意識到，自己是真的來到了魔法的世界——哪怕他已經在這裡生活三年之久了。
而就在他莫名心生感慨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響，然後是鞋子敲擊在地面上的聲音。
是喬治還是理查德？
他們已經挑好了？
斯科特的心中浮現了這樣的念頭。隻是現在的測量還沒有結束，他也沒有出聲，隻是安靜地等著這軟尺的工作結束。
可就在這時，外面卻忽然傳來了一陣低低的咳嗽。像是被壓抑的久了，咳嗽的時候還帶了一聲痛楚的悶哼。
這不像是艾倫他們的聲音，是其他的客人？
斯科特的目光落到旁邊的布簾上，剛剛他進來之前，店裡還有其他的客人嗎？還是說這個客人挑選衣服挑選的很快？
正巧，身旁的軟尺已經結束了它的使命，乖巧地盤回了少年的掌心。斯科特隨手撩起身邊的簾子，正巧對上了外面那人看向這邊的眼睛對上——
這是一個有著白色短發的少年。
他的年紀看起來和斯科特差不多，但周身那冷厲的氣質卻根本不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但比起氣質，還有另一個更讓人注意的點。
斯科特的視線從對方那俊秀的臉龐下移，定格在了他那剛剛捂著溢血嘴角的、沾染了鮮紅血液的手掌上。
這似乎就是對方剛才悶聲咳嗽的結果。
接著，他抬起手臂，在那人萬分警惕的目光之下，指向了少年的手掌正扶著的椅背——
“這是我的外袍。”斯科特淡淡地說。
白發的少年下意識地收回手來，視線跟著一起掃過去。
然後，他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變得僵硬了，就像是剛剛僵硬成一條的尺子似的。
隻見——剛剛被他扶住的灰色外袍上面，正正好多了一塊暗褐色的血跡！
而造成這痕跡的罪魁禍首······這屋子裡沒有第二個人。
對方直接將那袍子拿了起來，然後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
斯科特站在原地，目睹了這個少年眼神由冰冷再到錯愕再到無措的全過程。
“······我很抱歉。”
他聽對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