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界,玄天宗。
主峰大殿上,宗門幾位太上長老齊聚,他們個個神色不太好,且都沉默不語。
文淵真君從殿外急匆匆進來,幾位太上長老齊刷刷將目光轉過去,視線定格在對上身上。
“掌門,情況如何?”問話的是行雲道君。
文淵真君眉頭緊鎖,輕輕搖頭,“不太妙,清揚道君已儘全力維護,然不過多支撐八十年。他已告知於我,若再無其他辦法,千年封印輪回將提前開啟。”
而玄天宗此處天塹,若提前開啟千年封印輪回,便是整整提早一百多年。
然提早百餘年,很多事情都發生變故。
行雲道君不禁歎氣,“天塹封印輪回,須得開啟五行八卦陣,然宗門內如今修為至化神後期的修士,不過四人。”
湊不齊五人,何談加固封印。
文淵真君隻覺煩躁,“若再多百年,我宗必定還能再出一位化神後期,如此便可破局。如今……”
“若當真沒辦法,便隻能求助於天一宗,請求相助。”白衍道君忽然開口。
此話一出,行雲道君立即搖頭,“不妥,我宗天塹地處無回山底,涉及宗門諸多隱秘陣法,若容許他人進入,於宗門不利。”
流觴道君亦是點頭,“玄天宗與天一宗私交不錯,然還不到互相交底的程度,若非宗門大難,何至於如此坦白家底。”
“那你說如何?行雲,流觴,你們二人便是想得忒多,但是否想過,若天塹異動,有魔物再出,我們又該如何?”白衍道君直接懟回去,“你當宗門還有第二個繁簡?繁簡如此犧牲,還不夠你們腦子清醒!”
“白衍,你說的什麼話,我們是從宗門大局出發。”
“我說的便是宗門大局,我宗幾十萬築基煉氣,你將他們置於何地?”
“那你又將宗門置於何地?一旦無回山陣法暴露,我宗一半的底子被知曉,日後宗門分配資源,必將落於二流,這不是一時損失,可能千年內都無法挽回。你可想過,宗門弟子在二流資源下,又該如何自我發展?”
“你這老頑固,我不與你說。”
“你才是想不通,我懶得與你計較。”
文淵真君聽著宗門幾位太上長老互相吵嘴,那架勢和煉氣弟子吵架根本無甚區彆。
哦不,還是有區彆的,他們一個個帶著化神威壓,以靈力灌入聲音,他這個掌門作為唯一的元嬰,在大殿內實在夠嗆。
文淵真君隻覺體內氣血翻滾,若是再不阻止這些太上長老們,他隻怕要先吐血了。
“你們,彆吵了。”然說出來的話,卻輕若細蚊,他的修為被無形壓製了。
文淵真君默默往後退,忍不住翻白眼。一個個的,都是宗門的仰仗和希望,吵得跟凡俗界菜市場潑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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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離開主殿,周身靈力終於恢複順暢,文淵真君忍不住猛吸一口,隻覺自己又“活”
過來了。
“掌門。”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文淵真君隻覺這聲音極為耳熟,下意識抬頭,待看清從天而降之人,瞬間瞪大雙眼。
“無極道君?當真是你!”
“嗯,是我,久彆宗門幾百年,如今歸來。”
“甚好甚好,無極道君,你能安然無恙回歸,我心歡喜。此乃宗門大幸啊!”
文淵真君激動之極,但很快回神,面色一瞬哀怨,“無極道君,你的徒弟繁簡——”
“此事再說。”無極道君乾脆打斷,視線卻是看向主殿方向,“我聽得白衍他們在殿內嚷嚷,這是作何?”
文淵真君哼笑一聲,“還能作何,意見不合,比誰嗓門大唄,對了無極道君,你如今是何修為?”
“化神後期,怎得?”
“妙極!如此便順利解決了。”
文淵真君讓無極道君打頭陣,散發著強大的威壓,支撐抵擋殿內那群聒噪的鴨子,而後大搖大擺走回去。
他擺出一宗掌門的架子,將殿內三人好好教育一頓,而後又語重心長批評。雖中途覺得心虛,但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無極道君,又覺自己可以了!
而那三人哪裡還顧得上被教育,看到無極道君出現的一瞬,心思就全部轉過去了。
他們四人站著不說話,然彼此已經開始瘋狂神識傳音。
白衍道君:“無極,你回來的正好,稍後與我等一起去加固封印天塹。”
無極道君:“加固封印?不是還有一百多年?”
行雲道君:“此事彆提了,我宗忒是倒黴……你那徒弟,便是因此受損,如今神魂不歸。”
無極道君:“清揚何在?”
流觴道君:“在天塹大陣內,吃喝拉撒都在裡頭,我莫約幾十年未見到他,也不知是否變成野人模樣。”
文淵真君洋洋灑灑教育完,四人間的談話也正好結束。
於是四人很默契的齊刷刷轉身,朝著文淵真君微微點頭,“我等去往無回山,宗內事宜有勞掌門費心。”
話畢,四人原地消失。
文淵真君那句“好的”還未說出口,隻能望著空蕩蕩的大殿,乾瞪眼。
“什麼太上長老啊,來無影去無蹤,真是糟心。”
文淵真君罵罵咧咧,又笑眯眯,招呼弟子進來,說道:“去一趟庶政堂,有請墨逸真君過來。”
然弟子撲了個空,並未在庶政堂找到墨逸真君,此時這位庶政堂堂主,正在赤霞峰,與雲華真君下棋。
兩個臭棋簍子,非要一較高下,場面那是相當的熱鬨。最終,以雲華真君棋差一招,輸給了墨逸真君。
墨逸真君笑眯眯拿過桌上的萬花釀,湊近聞了聞,隻覺香氣四溢,“雲溪真君釀製的靈酒,果然是宗門最佳。”
墨逸真君忍不住打開喝了口,感慨道:“雲華,你棋藝不行,下回若是想送我酒,你就直接送。彆整這套,瞧瞧,賠了夫人又折兵。”
雲華真君被氣笑了,
伸手去拿酒葫蘆。
墨逸真君護著一退,
很乾脆收進儲物鐲內,“你這人,怎得還耍賴呢。”
“我棋藝差?你當真是進階元嬰時,腦子被雷劈傻了。”雲華真君不由笑罵,“我瞧你好不容易進階,拿出珍藏送你,又大度讓你小贏一回,你這人倒好,順杆子往上爬。”
墨逸真君見好就收,堆起笑臉賠罪,兩人說了會兒話,便起身告辭。
然剛走出洞府,墨逸真君卻是忽然變了臉色。
雲華真君察覺異樣,心頭忽然一緊,“怎麼了?”
“無回山有異動。”
雲華真君臉色當即難看,當年那場宗門災難,他至今記憶猶新,無回山異動這幾個字,單是聽著就讓人心驚膽戰。
“我去通知掌門。”雲華真君立即開口。
墨逸真君卻是將人攔下,搖頭道:“並非你所想那般。”
“那究竟如何?”
“我亦不知。”
“你……”
“去看看不就行了。”
兩人直接飛往無回山,剛剛趕到,就與迎面走來的無極道君碰上。
雲華真君對無極道君印象並不深刻,他常年沉浸煉丹,兩百歲前甚少離開赤霞峰。
然墨逸真君卻不是,他築基就進入庶政堂,宗門各項瑣碎事務,他幾乎都接受處理過。若說宗門內,除了掌門,還有誰是認識人最全的,那必定是庶政堂堂主佟迦。
墨逸真君記得無極道君,如今再見著這位,頓時激動不已。
他上前一步,直接朝著對方行大禮,“墨逸見過無極道君,道君安然歸來,宗門大喜。”
雲華真君驚訝不已,回過神跟著高興,一同行禮道賀。
無極道君瞧著眼前兩人,其中一人隱約有些印象,“你是?”
“小子如今還在庶政堂,僥幸當了堂主。”
無極道君恍然,“佟迦啊,幾百年未見,沒想到你已經元嬰了,不錯。”
又看向另一位,卻是皺眉,“這位是?”
“小子赤霞峰雲華,乃鬆泉真君座下。”
無極道君“啊”了聲,轉而卻是一句,“鬆泉天賦不錯,怎麼如此備懶,還未化神?”
雲華真君:“……”這話該怎麼接?
無極道君又說:“嘖,你和雲溪都已經元嬰,他作為一峰之主,還是元嬰大圓滿鏡?”
雲華真君隻能硬著頭皮點頭,“峰主處理峰內事務,公事煩惱,是以……”
“彆扯皮,這些事兒不都是雲溪在做?”
“啊?”
“我徒孫說的,那孩子心地純善,從不說謊。他告知我,赤霞峰峰主鬆泉真君,酷愛下棋,經常如同野山猴兒一般躥與各峰之間,各峰峰主都是他的棋友……”
雲華真君越聽越是面部扭曲,內心小人差點笑翻滾地,“元喜啊元喜,你完了你,等你再回宗門,指定要被峰主打。”
這孩子,怎麼敢的呢,用野山猴兒形容峰主!
不過,還挺形象的……
無極道君碎了幾句,將兩個趕回去,“天塹需要加固封印,即日起,我等將封禁無回山,待封印輪回完成,你們再自行出入。”
……
“”
正欲找宋元喜哭泣,一轉身直接對上一副碧藍色的骸骨,尤其是那骷髏頭上空洞的眼眶,於正前方盯著自己。
哈士奇“嗷”一聲,嚇得往後跳,想要豎起全身毛發,卻發現自己隻能堆起一身雞皮疙瘩。
失去威嚴的哈士奇依舊呲牙咧嘴,衝著眼前的骷髏頭叫喚,“哪裡來的小鬼,咬死你!”
宋元喜:“……老子脫了皮,你就不認得了?你還是不是我的好大兒?”
“爹爹?”
“嗯哼。”
“如假包換?”
“你說呢!”
哈士奇一秒落淚,衝進火海,直接撲進那一身骷髏懷中,“爹爹啊,你怎麼死了呢,你死的好慘啊。”
宋元喜被撞的差點散架,他清晰聽到自己腰脊椎的那一節骨頭,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嚓”聲。
“小花,我都一身骨頭了,你彆橫衝直撞,把你老子弄散架了,你懂怎麼拚回去嗎?”
哈士奇一臉委屈,“爹爹,我沒用力啊!”
“你沒用力我怎麼會,你……”宋元喜想到什麼,頓時驚喜,“小花,你是不是又長大不少?”
哈士奇感受自身的力量,於妖丹中發現一股不屬於鳳凰封印的
妖力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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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十分陌生。
“爹爹,有陌生妖力覺醒了,不屬於鳳凰,不屬於密雲獸。”
“當年蓴瑾道君便說過,你體內封印著大妖神魂,在你進入成年期後,極有可能再次進化。”
“可是爹爹,我現在算是進入成年期了嗎?”
宋元喜不懂,他第一養妖獸,且還是如此特殊的品種,連個參照物都沒有。
“你不是有記憶傳承?師祖先前教過你,你靜下心來,好好感受。”
哈士奇點頭,乖乖坐下,閉上眼睛。
宋元喜第一次看到如此安靜的狗子,也是第一次見識妖獸入定修煉。
哈士奇在進入冥想之後,周身便開始彌散著紅色的火焰,那火焰在不斷變幻中,最終成為淡淡的金色。
宋元喜一時好奇,伸出手骨去觸摸,卻被燙得差點死去。
這一瞬,他的內心極度驚訝:這便是鳳凰真火嗎?就算是天火榜上前三的紅蓮業火,亦不及它十分之一。
再看哈士奇,在入定修煉中,其犬的形態發生扭曲,背後一塊金色的圖紋若隱若現。
圖紋當中,可見鳳之雛的虛影不斷閃爍,最終呈現出的便是四翼八尾的大風形態。
“真漂亮啊!”
宋元喜見到成年後的大風形態,不由驚呆住,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漂亮的鳥類?
這麼漂亮又威風凜凜的大風,為何會被叫做凶獸呢?
宋元喜停止修煉,專心為大風護法,隨時關注對方的修煉情況,以便稍有不慎,能夠及時喚醒。
大風哈士奇的形態漸漸虛弱,其精神幻體烏雲踏雪的形態逐漸增強。隨著時間不斷流逝,烏雲踏雪從一開始精神奕奕到昏昏欲睡,直至烏雲踏雪完全沉睡過去,眼前一道金光閃過。
雖然隻剩下骷髏,宋元喜依舊被那道金光刺到,他抬起手骨,本能擋在眼前。而後運轉功法,抵消大部分的金光照耀。
良久,金光退散。
宋元喜睜開眼,滿心歡喜迎接自己的狗子,卻不想,眼前竟然是一隻肥胖到過分的白孔雀。
那一身華麗的羽毛油光發亮,其孔雀尾巴張開,十分豔麗。這是宋元喜在修真界見到的,最美的白孔雀。
然這麼美麗的孔雀,卻是胖得很!
宋元喜瞧著眼前這隻,立即想到現代新聞那隻雙開門白孔雀,不由扶額感慨:“我的兒,你這都三開門了。”
“爹爹,我也不知道啊,為什麼我進入成年期不是大風模樣?我怎麼能是孔雀呢?我不該是孔雀啊!”
大風堅定不移認為,是它的老子遺傳基因出了錯,有可能將它與兄弟姐妹的基因混在一起。
這種事兒在修真界時有發生,在妖獸還是妖獸蛋時,被動吸收其他妖獸的神魂,又或者主動吸收兄弟姐妹還未孵化的妖獸蛋精華,如此類似基因重組形態,等自己孵化出來,便在形態或者力量上,呈現多樣性。
作為一隻哈士奇
,毛茸茸胖乎乎,那是相當的可愛。
然作為一隻高貴優雅的白孔雀,胖成這樣,實在是!
宋元喜很難違心說,“啊寶子,你可真是太漂亮了”
,頂多就是說,“我的兒,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崽子”
。
然眼前的大風早已不是從前的大風,經過幾百年與人相處,其智商不說特彆聰明,中等偏上還是有的。
一聽自家爹爹隻說可愛,不說漂亮,它頓時承受不住,往後一仰,嗷嗷大哭。
唉也不對,化形成孔雀的它,再也發不出嗷嗷叫喚的聲音,優雅的白孔雀,隻會“嗚嗚”“咕咕”“咯咯”,更甚者,還會“嚶嚶嚶”。
當那一聲“嚶嚶嚶”發出來後,宋元喜和大風都驚呆住。
宋元喜:“崽子,你竟然會嚶嚶?”
大風眼淚吧嗒吧嗒,“爹爹,我為什麼會嚶嚶?嚶嚶好難聽啊!”
它明明是雄壯威武的,嚶嚶嚶這麼娘兮兮的叫聲,為什麼會從它的喉嚨裡發出來?
然再怎麼控製,本能卻是無法改變,在“咕咕”“嗚嗚”的叫聲中,總是時不時摻雜著幾聲“嚶嚶嚶”。
大風心態崩塌,躺在地上,如同一塊柔軟的白毛肉,一邊哭一邊扇動自己的尾巴。
“我不活了,我好難過啊!”
“我是大風,最厲害的大風,我怎麼就嚶嚶嚶。”
“……啊啊啊,我又嚶嚶嚶了,好煩躁啊——”
藍妖鼠在震耳欲聾的哭聲中醒來,扒開靈獸袋往外看,一眼瞥見地上那攤白毛肉。
再一聽,竟是自家爹爹的聲音,直接驚呆住。
“爺爺,爹爹變身了嗎?”
宋元喜捧著藍妖鼠,輕聲道:“對,再次化形了,不過它對自身形象很不滿,正哭著呢。”
“為什麼哭呢?爹爹不喜歡自己的樣子嗎,鼠鼠覺得好漂亮啊!”
藍妖鼠一句漂亮,成功讓大風停下哭泣,它從地上使勁扭啊扭,成功站起來,一步一挪走至自家崽子跟前。
“你再說一遍,你爹長相怎麼樣?”
藍妖鼠抬頭看眼前的白孔雀,表情驚歎,兩隻爪爪捂著自己的嘴巴,“爹爹,你好漂亮啊,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孔雀。”
大風尾巴抖了抖,讓自己站得更直挺,而後想到什麼,孔雀開屏,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示自己的一身羽毛。
彆說藍妖鼠,便是宋元喜,都要為之驚歎。
宋元喜:“崽子,你一開屏,世間絕無僅有。”
大風搖頭,它不愛聽這個,於是目光轉向藍妖鼠,“你說。”
藍妖鼠兩眼冒星星,幾乎化為實質,“爹爹,你真是太漂亮了,鼠鼠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美麗的爹爹。爹爹長得如此好看,鼠鼠都要無地自容了……”
宋元喜在一旁聽得目瞪口袋,這說的確定不是違心話?
三開門的孔雀,和豔壓群芳這個詞,是如何劃等號的?
再看藍妖鼠,清澈的眼
神中,滿滿都是真誠,這的的確確就是它的真心話。
大風聽得滿意極了,抬起自己一隻爪子,拍了拍藍妖鼠的腦袋,“孺子可教也,你爹果然是全世界最漂亮的鳥類。不,等我化形成大風,才是最漂亮最威風的。”
“嗯嗯!爹爹好帥,爹爹最美,爹爹最厲害!”
父子倆其樂融融,宋元喜在一旁懷疑人生,然他不過剩下一副骷髏架子,連個正常的表情都做不出。
“咳咳。”宋元喜打斷兩隻,開口說道:“崽子,你既然再次化形,這一身純白,再叫小花是不是不太好?”
“叫小白?”
宋元喜搖頭,“不妥,你忘了宗門裡那隻大肥仙鶴,它叫小白。”
“哦,那爹爹還是叫我小花吧,總有一日,我會化形大風的。”
大風頂著白孔雀模樣,在火海中來回散步,從一開始難以接受到逐漸適應,直至最後,深深的愛上自己的形象。
它甚至覺得,三開門的自己,是那麼的充滿魅力,無時無刻處於開屏狀態,展示自己優雅的形態。
紅蓮業火成為純白羽毛的點綴,火苗星星點點落在身上,濺起五彩的火花顏色。
“爹爹快看!小花又是五彩斑斕的花孔雀了。”大風驚喜叫道。
宋元喜扭頭看去,空洞的眼眶裡寫滿了驚愕,紅蓮業火正在熔煉煆燒大風!
“崽子不是剛進化完成,怎麼又要開始新的一輪?難道說,這不是它的成年期最終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