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1)

大抵是晝夜顛倒的日子過慣了,夔娥直到他們走後的第三天才猛地記起一個要命的事情。眾所周知,十月初的中國不是個出行的好地方。屆時,大家都走在路上,人頭攢動,誰也不知道在烏泱烏泱的人群中,哪些是來者,哪些又是歸客,出門除了人看人就沒彆的了——

我得通知他們一聲,她立馬撥了個電話過去,生怕再慢上幾l秒,克拉克他們就該給人山人海淹了。

“是嗎?我知道了……嗯,我們這邊一切還好。”接電話的是戴安娜,她那邊不算嘈雜,反而是一片寂靜,這時候夔娥才想起來,對面估計才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呢!

要道歉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沒關係的,好姑娘。”她輕柔地說,不過乍然一聽,還是覺得很奇怪——誰叫她太熟悉阿爾塔蒙的聲音了,夔娥補充了一句“抱歉”後,轉移話題並熟練掛斷了電話。

戴安娜起得最早,這得益於阿爾塔蒙本身的作息;克拉克則是被鬨鐘叫醒的,這時候戴安娜已經出去轉悠一圈回來了。等布魯斯好不容易從夢中醒來後,擺在他面前的是一份中式早餐,作為沒出門就能吃上早飯的人,他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他把吸管戳進滾燙的豆漿裡,試圖打起精神……

布魯斯韋恩能做到隨時隨地切換狀態,但布萊雷利在不那麼危險的境地裡更傾向於先想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來給思想做緩衝,嗨,你就算開車也得先點燃發動機不是?直到布魯斯喝的太急,舌頭被燙了一下,他這才從遊神的狀態裡稍微清醒一點——

“……你說什麼?”

感情他沒在聽。克拉克腹誹道。

金秋,一個好時節,在冬季趕赴到此地之前,生命還是得富有耐性地走完始終在首尾呼應的旅程,不屬於這個季節的花朵從大地上退去,綠葉遵循古老的基因傳統逐漸將自己漆成金色,泛紅的日光將溫暖的錯覺不斷延續,直到某一日被冷風喚醒,人們在直面蕭條的冬季時,才會帶著恍然,從醉酒般的美好時節裡醒來。而那時,熊正準備沉睡。

他們路過梧桐大道,在滿地金葉與南方的酷熱中跋涉,斑駁的光從樹葉的縫隙中落下,一塊又一塊的光蟲圍作一頂桂冠,靜靜落到了他們中最漂亮的青年人頭頂

他心平氣和地站在樹下,想方設法地查了又查,最後終於確認——現在確實乾什麼都費勁,車票難買,高速堵車,最大的阻礙是,他們到底不是土著,語言習慣的不同、生活上的差異就夠棘手的了,現在還得加上節慶期間帶來的變數。蝙蝠俠想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他一定能做成,但他多少也會衡量一下利弊,特彆是付出的成本和成功的概率。

蝙蝠俠從不魯莽行事,雖然他莽起來能把超人氣個半死,超人還不一定能吵過他。

克拉克和戴安娜人手一根冰棍,就站在不遠處的垃圾桶旁邊,給布魯斯的那根還沒拆包裝,見他走過來,克拉克安慰道:“盲鴉沒給時限,那就說明應該還沒那麼著急。”

在布魯斯的下一句話出來之

前,他連忙說:“橫豎現在放假嘛。你們要不要去……回我家呆幾l天?”

建議是夔娥給的。

“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去我老家呆到假期結束。”她說,語氣裡有一絲不易覺察到的忐忑:“……他們也不介意的話,不過那是深山裡的鄉下,所以……”

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不算便利?還是比較有鄉土氣息?克拉克接受了她多餘的沉默,轉而說起自己的二十歲,剛從美國的一個中部州跑到東海岸的繁華城市打拚的、羞澀靦腆的青年。不久後,超人橫空出世,不懷好意的人聚在一起,不斷地猜測:那力大無窮的古神是否能經受得起人言的追捧、讚美、詆毀與汙蔑?隻要他是神,那他就不能追究這個;如果這是個人,這一切足以擊垮他那顆天真而赤誠的心。

克拉克在決定用手掂起正義的名號前,他一早就感受過了人情冷暖啦!那些鄙夷他出身的勢利眼,還有他不曾在田間學過的彎彎繞繞。

“外星遺孤、超人、沒什麼大名氣的小記者、農民的兒L子,他們不為其中一個身份而過分高看我或貶低我。”他笑著說:“……他們隻是認可我這個人而已,我也一樣。”

“……現在去也許會有點冷。”夔娥原本想說,中國的農民和外國的農場主可不是一回事啊,不過,她大概能理解克拉克的意思,就像克拉克察覺到了她的不安一樣:“……而且玉米也快熟了,回去的話還得乾活也說不定。”

“哦,不用擔心,玉米是吧?我給你收。”他一口答應下來:“我可是這方面的老手啦!”

……

……

在另外三人決定轉道去中國北方之時,提姆啪地在布萊雷利面前放下一疊資料。

布萊雷利沒有當即去看,而是反問道:“我還以為你們不想讓我去夜巡?”

“你確實不用去夜巡。”

“蝙蝠俠的活怎麼辦?”

“迪克會去替,不用擔心。”

他翻了翻那厚厚的一疊紙:“那這是什麼?”

“給你找點事情做。”

在他說出“不然還是讓我去吃喝玩樂”之前,提姆撂下一句:“交給你了”之後就走了,完全沒管他。布萊雷利認命地撈起資料,很好,是柯利福那事兒L,他懊惱地把頭發搞亂,最終還是不得不開始翻資料。

“你對這個案子有什麼意見嗎?”夔娥打完電話,晃到他面前,她這會兒L正準備上網給自己找點精神娛樂。氪星人真好用,她想,可以用很快地速度學完並理解貫通一門語言,從此語言不再是難以逾越的壁壘,她愛看哪國的樂子和八卦都行。還能豪氣地把同人論壇上所有的語種統統勾上。

布萊雷利看了她一眼,夔娥就知道了,他不想說。

布萊雷利很少有瞞著他們的事情,他隻有一大堆不想說的事情。見識過他能把死的講活,白的講黑的語言能力後,夔娥不準備挑戰自己的腦力極限——

反正真的遇上極端情況了,布萊雷利也打不過她,不論

是過去還是現在。

“你不想乾的話要不要回絕掉?”夔娥打開網站,她不經意間往窗外瞥了一眼,下一秒,布萊雷利已經連人帶沙發被她搬到了花園曬太陽。

“你差不多得了。”他穩穩地坐在沙發上,並不準備做出什麼太過誇張的舉動——可能是因為他懶得。就好像沒瞬移這回事一樣。

她才不要“差不多”,所以三秒之後,阿爾塔蒙也被她搬了過來。他還拎著一把長劍,對自己突然出現在花園裡這件事,他表現得很穩重,“我需要先把劍放回去。”

夔娥比了個OK的收拾,她風風火火地把劍放回訓練室,然後不知道從哪搬了張小桌子。

讓布萊雷利驚訝的是,阿爾弗雷德幾l乎立刻就出現在了他們身邊,在鋪上桌布的同時端上了經典的英式三層架下午茶。

“請慢用。”他優雅地躬身,接著退場。布萊雷利愣在沙發上,他開始懷疑布魯斯那據說堪比人體雷達的警覺性了,他都沒看清阿福從哪冒出來的!

這份下午茶裡充滿了老管家自己的創意,既有經典的紙杯蛋糕、鬆餅和阿福最引以為傲的布朗尼小甜餅,又有肉腸、雞串、生蠔和三明治,主打一個男女混搭的風格。給布萊雷利的依舊是花草茶,阿爾塔蒙得到了一杯紅茶,儘管他就算端著紅茶也沒辦法大談特談莎士比亞——他不太喜歡炫耀自己的文學見解,夔娥面前是奶茶。

阿福大概是注意到了夔娥以往的習慣,她確實不太喝茶。按她自己的說法,其實不是每個中國人都愛喝茶。說起這個,他們之中相對喜歡喝茶的應該是阿爾塔蒙。

“仔細想想,這算不算一種刻板印象。”布萊雷利說:“亞裔都愛喝奶茶。”

“奶茶好喝啊,再說我又不怕胖。”夔娥拿起一塊鬆餅。不如說以夜兔的體質和日常消耗量,她能多胖三斤她媽聽了都得高興一下。“之前講到哪來著?哦對,你乾不來回絕掉就好了。”

“不是乾不了,隻是……”布萊雷利想了想,發現很難解釋:“好吧,也能查,我就是不太想摻和這種感情問題……那大概率和情殺有關。”

感情問題,布萊雷利要是那麼定義的話,那聽上去也確實有點麻煩。就像他們從前接到的關於掃除的活兒L,運氣不好就會遇上那種不願意扔掉雜物的雇主。感情問題就像這些沒辦法斷舍離的物品,冗雜、無用。可偏偏就因為承載了那麼一點說不清的回憶以及微小的、不知是否還能再變現的利益而遲遲不被放棄,局外人當然能夠毫不留情地將其拋棄,屋主就不一樣了。

“情殺啊……”看在他們也跑了那麼多年的委托上,夔娥就算是個木頭也差不多能摸出了一些凶殺案的套路來了,正常情況下,哪來那麼多逮誰殺誰的連環殺人犯,絕大部分案子發生的起因無非就是那幾l個:利益糾葛啦、見色起意啦、仇殺啦、感情糾紛啦,雲雲。情緒上頭的一時興起,或者蓄謀已久的安排,人心難測,無數不起眼的雞毛蒜皮就能輕而易舉地斷送掉一個人的性命。

……至於陰謀和冷漠,那些就是另一個台階的事情了,越往下看,就越深不見底。

說實話,在原本屬於他們的事物被接手後,無所事事悄默聲兒L地占據了他們生活的大部分。他們隻需要定期出現一下,偶爾去瞭望塔值個班就好——誰讓現在世界太平!惡意還被關在哪個犄角旮旯裡發酵,她想還問有沒有什麼他們能幫忙的,而布萊雷利悶不吭聲地盯著他那杯茶,

一個荒唐的想法突然浮現在了她的腦海裡:她居然覺得,布萊雷利看上去有些……疲憊,行吧,可能是因為他現在是他爹的外表。也許,他的疲憊也不僅僅是他的,還得加上這具已經不再壯年的軀體的,這些東西混雜在一起,又不巧讓夔娥捕捉到,並籠統地被歸為了她看不懂的某種倦意——目前的她還沒辦法剝離它們。

突然間,阿爾塔蒙起身抽走了那疊資料。

“等你想好了,再從我這裡拿回去。”

他沉默了一下,說:阿萊,不要……勉強。

他的最後一個詞說得很含糊,直到後來,布萊雷利回憶起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他們難得圍坐在陽光下,草坪寬闊,無人打擾,他總疑心,阿爾塔蒙想說那個詞並不是……勉強。

……也許是陽光太過熾熱,又也許一部分記憶被存儲在了彆人的身體了,他後來始終還是……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