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1)

如果將這個球一樣的世界用刀切開,那裡面一定是令人失望的——沒有香甜可口的果肉,亦不是什麼芬芳鬆軟的蛋糕,而是一樁樁瑣碎的、無聊的、黯淡的乃至不算光彩的事件,光輝璀璨的故事夾雜在其中固然耀眼,然而在炸開來的、千萬種似是而非的人生中,似乎也變得渺小起來。

但是,我們從來都清楚——沒有相同的英雄或是惡棍。布萊雷利冷靜地站在靠近門扉的地方,像個無關緊要的看客,在尚未輪到他登台前,倒是也有閒心當個評論家——和哥譚那位同時被心理學和犯罪學家關注著的……犯罪分子不同,對於伊登福特而言,小醜狀態的他才是善良的,而真實的自己反而代表了十惡不赦的那一面……看上去這個老哥還多半有點表演型人格。

那頭,伊登還在神神叨叨,帶著一點誰也察覺不到的……乞求,但誰來可憐可憐被他殘忍殺害的孩子呢?

也許傑森也已經聽夠了類似的故事與人生,甭管想不想,他終究在這方面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他面無表情,隻為了尋求一個……機會。

木屋中太過狹窄,而且臭氣熏天,他極好的聽力能幫他在男人發瘋的同時捕捉到了一聲微不可查的滴水聲,傑森習慣了滴水聲,在無數個不眠的夜晚,他趴在蝙蝠洞的操作台上,於寫作業的空隙裡,老能聽到來自另一頭的、從鐘乳石尖滴到石頭上的聲音,那時他隻感到安寧。

“真夠無聊的。”他陰沉地站在那兒,背後是一張張被獵人剝下來的皮,風乾了,但他總覺得能聽見那種滴答滴答的聲音,像幻覺一樣,地板因此而潮濕——

他們在破門而入的時候,恰好趕上了男人在對那個孩子下手,出其不意地襲擊帶來了一定的效果,傑森一槍打中了伊登福特的腿,又一槍把他逼到了角落裡,而布萊雷利趁機把孩子從木屋中間那張血跡斑斑的操作台上救了下來,一切都很完美——

隻是接下來的情況稍微超出了預料,屋子裡還有另一個受害者——就藏在角落裡的木箱中。那個男孩身上傷痕累累,幸運的是還活著。結果就造成了投鼠忌器的局面……

已經退到屋外的布萊雷利拍著埋頭在自己懷裡的小皮爾斯的後背,儘量安撫著對方,一面時刻關注著那頭的動態。儘管這些天相處下來,紅頭罩——傑森在一些小事上還算友好(儘管傑森遷怒和遷就他的理由差不多是同一個),合作起來也從不拖泥帶水……但無論如何,很多事情還是需要分一分場合的。

恰好,他們比較倒黴。繼上次的——布萊雷利都沒和傑森說上幾句話,全程由提姆在調配的合作之後。這還得算頭一回——也就是僅有他們兩個的聯手的事件。誰也不曾想,這次一上來就遇上了誰也不願意看到的選擇題,無辜的性命成為了兩方博弈的籌碼,取決於伊登的選擇,也取決於他們都應變,簡直糟糕透頂。

“老天,要不要這樣。”布萊雷利保持攬著孩子的姿勢,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傑森做的什麼打算,他這時候不想說一句諸如藝高人膽大的風涼話,他

隻想讓那人渣趕緊去死。

正巧,傑森也是這麼想的。

“依我看,您真是個垃圾。”

他嗓音低沉,拿出了他慣於譏諷的好本事:“害人這種事,不滿您說,誰還沒害死幾個人呢?——但凡事有個高低貴賤,儘管我不主張這個。”

“隨便掐死幾個崽子就算你有本事了?哈?笑死個人了,你這種細狗貨色簡直丟他媽殺人犯的大臉。”

伊登用那隻沒受傷的手勒著另一個孩子的脖子,他大概沒料到他會在這方面被人訓斥——他平生最得意的兩個方面,一是慈善基金,二就是當“獵人”。那頭的年輕人快速用眼神掃了一下四周,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你覺得你可憐是不是?少搞笑了,世界上不存在可憐的人,隻有失敗者和成功者,我沒見過比你還失敗的家夥了——你的義演,我也觀賞過幾次,簡直是垃圾中的垃圾,我慕名而來,隻想看看你是否有其他方面的優點……結果呢?你不會真的就為這點可憐的成就而沾沾自喜吧?”

傑森大肆嘲笑著眼前的可憐人——以一種上位者的姿態,從作案手法挑剔到殺人手法,在外頭的布萊雷利都忍不住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剛開始還覺得傑森挺靠譜的,現在他保留意見。

這位殺人犯顯然情緒管理不太到家,又也許是他太討厭被責怪——布萊雷利曾經遇見過類似的家夥,喜歡裝可憐,對著彆人一次又一次地講述自己的不幸,希望博得同情;暴躁易怒,但是又會在一定範圍內做點好事,他們有人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有人仍然耽於幻想,但是他們都非常討厭被人辱罵,這又是基於童年經曆所導致的——如果是他們在暗處,那就會不顧一切地當一條瘋狗,但是如果是挑明了,那倒不一定有那個勇氣了。他祈禱著傑森有點分寸。

伊登福特作為一個連環殺人犯,這一塊自然比不上某位前義警現□□大佬外加刺客聯盟編外學徒的反英雄,總之他被傑森當場噴到破防,在呲目欲裂地伊登想起反擊——或者乾脆弄死手裡的人質之前——

——你的名字是?……哦,皮亞斯?抱歉,我的德語可能不算很好……皮爾斯,是吧?

——我需要你幫個忙……沒錯,等會發生什麼都不要喊,也不要看,好嗎?捂好耳朵,你不會受傷的。

皮爾斯被抱了起來,他到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腋下伸了出去,冷冰冰的,他身上披著布萊雷利的外套,帶著一種鬆樹的味道。

直覺先一步作出反應,但已經沒時間去等待思想了,他緊緊地抓住了布萊雷利的衣服,手在顫抖。

懸崖的寒風擦過他的鬢邊,事後他回想的時候,都不確定那是不是緊張與冷靜在腦子中撕咬所產生幻覺,傑森陶德當時究竟有沒有看向他,作出指示,又或者一切的時機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在做決定,那時的他已然沒辦法將其很好的辨彆,但唯獨此刻,布萊雷利渾濁的藍瞳在將目標核準到眼中的一刹那……

對於皮爾斯來說,往後再沒有哪一個瞬間如此漫長了,好像有什麼

事情發生了,一種劇烈的震動讓他產生了油然而生的恐懼,他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爆破聲就已經落幕了。

那一槍打中了伊登因鬆懈而露出的肩膀,疼痛帶來的慣性讓他鬆了手,看似在罵人實則趁機接近的傑森衝上前,一腳把人踹開,把孩子拉到了自己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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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結束了。

格蕾說,她掙紮著看向那兩個玩偶,這時候的她本身也像一個玩偶——因為伊登更希望她像玩偶一樣安靜,這樣他就能找到新的牙給她換上。

他感受到了無比的暢快,父親發出嗬嗬的笑聲,而小醜卻畏畏縮縮地呆在角落,麻木地扯開嘴角。

得想個辦法,他每每那麼想,就能看到門後的眼睛……一如他十歲那年,躲進了藏玩具的箱子,他抱著一男一女的玩偶,安靜地等待腳步聲過去。

一直等到房間變得靜悄悄,窗外夜幕降臨,他緊閉著的雙眼終於睜開,他翻了個身,正想從裡頭爬起來……

一雙通紅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尖叫聲劃破整個夜幕。

父親從此再也不會死去。

父親是……不死的……

伊登嗬嗬笑著,他不顧一切地向傑森撲去,被年輕人躲開,接著又一發子彈打了過來——

“都去死吧!!”

他死命抓著傑森的衣服,就像父親曾經抓住自己的頭發一樣,而那種水滴聲似乎也從沒有消失過——

傑森突然明白了什麼,趕緊往外跑——他大叫著布萊雷利的名字,用儘全力把孩子丟了出去!

他已經來不及跑出去了!

“碰!”“碰!”

一槍打在了男人的腹部上,同時子彈穿透了抓著傑森陶德的手臂,他得以又往門口挪動了幾步——

不然就這樣吧。

許久未曾出現的、黑發藍眼的少年拖著他沾滿鮮血的明黃色披風,他坐在高處,在寂然無聲的油畫世界裡,再次俯身望向他時,帶來了死亡的影子。

灼熱的黃沙揚起一陣有氣無力的塵埃,貧乏的記憶帶給他的僅是沙礫的乾燥氣息,混合著鐵鏽的味道。他想,他終於又要踏上那條幽深的道路,帶著渾身硝火,去到肉體凡胎湮滅後,精神終有一日會抵達的地方……

他希望自己同樣英勇無畏,大笑著張開手擁抱一切——

他隻是輕輕地、莊重地將那些記憶擺放到了深處——有與他互相虧欠的父母、有包容的管家、有吵鬨的兄弟、有相擁的戰友,還有他的英雄,隻可惜等不到一切都亮堂起來的時候了……

在烈火與響徹雲霄的爆炸響起之前,一道黑暗將他牢牢地裹了進去!

“布——”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