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第一具屍體發現於秋末,八十年代初的陽光照亮了糜爛的街道,隨著執舵人的更替,五月花號所膨脹而來的巨輪緩緩地往另一個撲朔迷離的未來行駛而去,一度撼動過這艘巨輪的嬉皮士運動逐漸如潮水般退去,偶爾的回浪已然不成氣候。名為媒體的蟲蠅已然沒有什麼好大肆宣揚的了——那些放蕩的、有害社會的波西米亞者已經死無全屍,或許社會將對此感激,可他們終究不能僅憑體育頻道度日啊!於是,科姆·布朗寧的死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搬上了頭條。

事實上,出乎後人意料的是,第一個報道此事的記者來自費城,在此事件作為導火索被點燃之前,我們還是得先講講哥譚——哥譚,一切故事都離不開這裡,全美最高的犯罪率,卻是花園州(注)的經濟中心之一:製造業、製藥業尤為發達,可以說為半個城市的勞工提供了就業崗位——而另一半人口,在人們帶著惡意的調侃裡,則是由地下的黑色產業來養活的。

在這樣的一個城市裡,警察與□□勾結,一千美金就能買一條人命,死人是自然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暗地裡死去的人不勝枚舉。而科姆·布朗寧本該也是其中一員,她被發現在一處化工廠附近的小巷裡,那裡通常被人用來堆放垃圾,她的屍體就這樣被十公斤重的垃圾壓到最底下,直到發出惡臭,被來扔垃圾的居民誤以為垃圾堆下掩埋了一隻郊狼——當人們把垃圾搬開後,她才得以被發現。

她是附近富勒工廠的工人,年齡不過二十,父親早亡,她與母親、弟弟同住,人際簡單,在大部分時候,如果沒有什麼外傷——或者是裡頭沒有什麼彆的門道,通常會被警方查找一陣後,要麼草草結案,擱置在一旁。少部分真凶會被繩之以法,前提是他沒有什麼彆的“背景”,那時的哥譚警局就是如此,有心無力,內鬼不斷;經過法醫鑒定,科姆·布朗寧死於燒傷。

對此,她所居住的佛多大道謠言不斷——誇大其詞,與真相相去甚遠的消息如雪花一般四散開來,不知怎麼回事,布朗寧的死因從“燒傷”傳為了“化學液燒傷”,隻因她在工廠上班,到最後,在那個信息不甚發達的年代,甚至傳出了如此謠言:有一名化工廠的女工在工作時掉入了化學桶,被活活腐蝕在了滾燙的化學液中。

“就像人掉進了滿是硫磺臭味的地獄岩漿裡那樣。”講述這件事的老流浪漢說,他裹著臟兮兮的毯子,用高昂又瘋狂的語調宣揚著某個箴言:“掉入的是人,爬出來的是魔鬼!黑暗的時代就要到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是此番言論,恰好吸引了一位隔壁州的記者,那位記者本來是攜同妻子過來度蜜月的,偶然在街上聽到這則言論後,他立即興致勃勃地展開了調查——至於他的調查結果,大家無從得知,然而從後世得到的消息來看,此人無疑是個盜世欺名之徒,因為他在回到費城後,立即把謠言搬上了報紙頭條——一起魔鬼作祟的燒傷案不出所料地吸引了大眾的眼球。

“有意思的是,這件事還驚動了教會,他們特意派了人來驅魔。”布萊雷利點了點按順序排列好的報紙複印件:“不過不了了之,而就在人們興致正高的時候,第二具被燒傷的屍體出現了。”

“卡米拉·富蘭克林,十六歲,在上學的路上失蹤,後來被發現於一處河灘,當時街坊都以為她和她的男朋友私奔了,發現她的是幾個到河邊約會的青少年。”

“經過法醫鑒定,她的死亡時間與布朗寧相差不過三天,就在警方迫於輿論展開調查時,第三位受害者當年的十一月中旬被發現,於是這起噱頭為惡魔作祟的案子也逐漸從神秘學的角度脫出,正式為人們所了解——這是一起人為的連環殺人案。”

“唔。”夔娥快速地掃過了那些逝者的名字和樣貌,她們之中有黑發、金發,也有棕色頭發,年齡各異,最大的二十八歲,最小的也就十六歲,無一例外都是女性。

她打心底厭惡這類連環殺人犯,從來都隻會找婦孺麻煩,通過殺害弱小來證明自己強大——呸!

“那麼,哥譚警局有調查出什麼嗎?”

“一開始他們把目標鎖定在了與這些女性相關的人身上——比如富蘭克林的那位男友,很遺憾的是,雖然他看上去就是個騙小姑娘的貨色,但事發時他正在另一個城市與情人共度良宵。”

“以及這位特蕾西女士,她與房東有些恩怨……不過當時也沒有什麼實在的證據。”

布萊雷利揉了揉眉心,證詞乏善可陳,線索一團亂麻,這種舊案查起來簡直是毀滅性的災難:“而且那位房東已經在千禧年初過世了,我個人傾向於不是他,不然盲鴉乾嘛給我們攬這活兒。”

“會不會是□□之類的……?”夔娥說:“我就隨便提一提可能,比如有同夥之類的。”

布萊雷利沉吟道:“……不排除有同夥,□□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得再看看情況。”

“就沒有彆的活著的知情人之類的嗎?”阿爾塔蒙問:“單憑這些感覺有些……勉強。”

布萊雷利漫不經心地轉了轉筆。

“名單我們的警探先生還在整理。”他說:“……不過確實有那麼一個……”他說了句什麼,另外兩個人都沒聽清:“……如果能得到,那再好不過了。”

“什麼?”

他“啪”地放下筆。

布萊雷利抬起頭,輕聲說:“……韋恩。”

他又重複了一遍:“韋恩……沒錯,那個主治醫生,儘管他也已經死了,但我們不妨假定——他生前有記日記的習慣,他將這件事寫了下來,當然,可能性很小,但不是不能爭取一下。”

“等等,說起記錄,那醫院的記錄沒有嗎?”阿爾塔蒙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事實,沒想到布萊雷利笑了幾聲,往後仰去,他的椅子也被他帶著往後倒——接著停在了某個位置,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又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倒下。

“沒有那種東西啦。”他歡快地——不如說,一到這種時候他就不自覺地用這種口吻說話,自娛自樂、自嘲自諷、以掩蓋他的些許煩躁與惱怒。“——所有記錄都被人為抹去了。”

“所有……”夔娥驚呼道。

“所以還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布萊雷利說,他閉上眼睛,扯了扯嘴角。

……迷霧仍未散開……

……

……

布魯德海文的周一和其他城市千千萬萬個周一一樣,意味著忙碌、躁動、早起的困倦還有對操蛋生活的咒罵。周一,一個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不美好的一天,這種特質放到在布魯德海文警局尤為明顯。

“嘿哈林頓,你把那份紅色袋子裝的文件放哪了?”

“什麼袋子?哦請您稍等一下……”

“該死,係統又卡頓了……耶穌基督,我真的認為這些老古董該做一做升級了。”

“抱歉,讓一讓……”

“我真希望布魯德海文什麼時候也能有個超人。”戴維警官說。相比起其他同事,他現在姑且還算清閒……畢竟經常會有這種事,明明辦公桌離得很近,工作內容卻差得十萬八千裡。

“為什麼那麼說?”他身邊的艾琳·格瑞斯問:“雖然這句話不該在工作裡說,但誰也不能否認夜翼也有一個好……身材。”這位女警員聳了聳肩。

“至少一些瑣事可以交給超人去做,比如貓上樹了下不來,鄰居兩個星期沒去遛狗,還有找不到家裡的遙控器之類的。”戴維說,“他們完全可以去喊超人,夜翼可做不到這些。”

“嗨夥計們,在說什麼呢?我似乎聽到了夜翼?”

迪克格雷森擠了過來,他剛被瑪德琳叫過來查看電腦係統。

“……看在今天是周一的份上。”戴維聽到格雷森的聲音,扭過頭來:“哦迪克,沒什麼,隻是幾句抱怨。”

說完,戴維笑了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儘管,美國人沒事就愛打電話報警這事兒幾乎人儘皆知——然而總有些例外,這就是一部分警察對義警、超級英雄很有好感的原因,老天,能有個幫忙分擔工作的家夥真是太好不過了。

尤其是每個城市的情況各有不同,火並、□□橫行並非哪個地方的專利,然而比起有著大量警力治安也還過得去的城市而言,某些城市可就太倒黴了——很遺憾的是,布魯德海文剛好就在這“某些”之中。

和大都會那種有事喊超人的依賴性氛圍以及除非遇上反派炸樓這種事、一般既不願意麻煩彆人也不願意讓彆人給自己添麻煩的哥譚式冷漠氛圍不同,布魯德海文通常介於兩者之間,這讓它看上去更貼近芝加哥、底特律這些城市,然而壞就壞在,這地方除了獨特的腐爛氣息之外,離哥譚也太近了。

“看吧,又來活兒了。”

還沒等他們寒暄上幾句什麼,出警的任務幾乎下一秒就到了,戴維看了看表,歎了一口氣:“夜翼是挺不錯的,可以說,我很喜歡他……就是這家夥晚上才出沒,我猜他白天一定不用上班。”

“……那我猜他要。”迪克攤開手,用快活的、又略帶調侃的語氣說:“不然他為什麼隻有晚上才出來呢?——以及謝謝你喜歡他。”

戴維看上去被這句貌似玩笑的真話逗樂了:“好吧!該死的工作,該出門了。”

他們接到的報警來自華斯萊特大道,當地一戶居民家的狗掉進的地下室。

“雖然說說地下室,不過,並不在房子裡。”報警人說,他領著警察們往房子後的院子走去,這是一棟位置有些偏僻的房子,幾乎在街區的另一端。報警人一邊介紹,一邊不時將自己探頭探腦的兒子趕走:“喬治,去找你哥哥,我們這兒正忙著呢!”

“哦,所以你們要去救弗蘭克了嗎!”

名為喬治的小男孩說道,他躲在牆後,好奇地往這邊打量——然後得到了其中一個警察友好的笑容,迪克格雷森衝他眨眨眼,釋放出的善意讓這小子顯得大膽了一些,於是他裝作沒看到自己老爹的暗示,蹦出來揮了揮手。

“哦抱歉,我兒子很擔心弗蘭克,也就是那隻小狗……喬治,聽話,我們保證你的狗狗會沒事的,好嗎?”

“沒關係,剛剛我們說到哪了?”

報警人——也就是喬治的老爹說,那是個很深的——地下室,或者地窖,他不敢貿然下去,於是選擇了報警。

“我們搬來的第三個月發現了這裡。”男人說,他帶著警察們穿過院子,迪克注意到在一旁似乎有個秋千,他略略掃了一眼,一個很開闊的院子,另一邊停放著汽車,汽車左邊則是一個倉庫。他們走到被掃作一堆的枯葉邊上,看著報警人是如何變戲法似的從看起來全是青苔的地面上掀起一塊石板。

泥土的氣息隨著石板的挪開而湧出,狹窄的洞口下方是一片難以捉摸、深不見底的漆黑,“不過當時我們比較忙碌,所以沒來得及下去看看,但是喬治和他哥哥托尼總愛過來探頭探腦。”他解釋道:“我最後一次看見弗蘭克是在……出差前,已經了一段時間了。而且我時常會到花園裡來看看他們兩個臭小子有沒有動過石板,自然,如果這玩意是打開的,那我就會把它給挪回去——我不清楚是狗是什麼時候掉進去的,沒有任何動靜。”

“也就是說,”戴維問,他用手電往裡頭照了照,除了一個垂直的,用繩子編成的‘梯子’之外一無所獲,甚至那根繩子都不怎麼牢固:“狗也有可能是跑出去了?你們張貼尋狗啟事了嗎?”

“是的,我們也在附近找過。”報警人說:“但弗蘭克是隻很聰明的拉布拉多……”他說,“它認得回家的路,我們在意識到它不見之後查了附近所有監控,並且驅車去了最近的屠狗場,可一無所獲,而且……”他不知道怎麼說:“是我妻子先想到的,狗可能掉進去了,我當時在公司,她不知道怎麼辦,就在站在這裡試圖呼喚它,然後她說,隱約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但仔細去找,又會消失無蹤。”

出於安全考慮,特彆是為了防止兩個小孩非要下去找狗,女主人隻能又把石板挪了回去。

其中,房主的話相當委婉,大概是顧及不知道藏到哪的喬治——如果這隻狗真的掉下去了,前後近一周的時間,恐怕已經死在裡頭了

“好吧,讓我們來看看。”迪克說,他彎下腰,檢查了一下覆蓋在石板上的泥土、青苔和爬動的蟲子,他和他同事在附近看了一圈,但,儘管不是什麼專業的動物搜救隊,但周邊確實沒有什麼彆的東西,比起大人的庭院,這裡更像兒童的遊樂場;迪克和同僚商量了一陣,最終決定派個人下去。

“我去怎麼樣?”其中一個女警察自告奮勇,她拿著手電照了半天:“感覺這裡頭很窄……”

“不,你就彆去了,我去。”迪克說,他和戴維打了個招呼:“我記得車上有防毒面罩?”

“這……會不會太危險?”報案人遲疑道。

“沒關係,你得相信我是專業的。”迪克說,他又看到那個探頭探腦的小家夥了……

事實證明,當那雙湛藍的眼睛看著你時,很少有人能拒絕它的主人,反正不管怎麼說,迪克最終獲得了許可,帶著對講機、電筒和一個帶濾芯的面罩走了下去。

眼前這個——姑且稱之為地洞的地方,正如想象中的那樣陰冷潮濕,仿佛淤積了一股寒氣,迪克摸了摸口袋,裡頭還有一個韋恩出品的小型供養膠囊儀,應對可能出現的缺氧剛好——除非這個地洞有個五公裡。

男人敲了敲牆壁,確認了這裡隻有一條通道,接著摸索著往前走去,正如房主所說,下去後有一一處大概十平米左右的空間,裡面有一些零碎的雜物,木板、樹枝什麼的,空間連通著一個隧道,深不見底;這裡看上去像個防空洞,當然也可能連通著某個地下管道。

如果超人在這裡,稍微看一眼就能得出結論,迪克想到,他的扶上越往後越嶙峋的石洞牆壁,神情開始凝重起來。

“這裡有爆破的痕跡……總不可能是個礦洞吧?”迪克收回手,喃喃道:“不應該啊。”

作為港口城市的布魯德海文並沒有多少礦產資源。

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理由開辟了這個地下洞穴?他抬起頭,用手電筒四下掃了一遍,除了陰森可怖,這裡再無他物了。

“嘿?弗蘭克?”迪克一邊呼喚著,一邊前進,並且時刻留意腳下,以防踩到什麼彆的東西……

這裡出乎意料地深,他慢慢前行,如果是這樣,那確實不怪報警人沒聽到狗的動靜……

“梆、梆、梆。”

他突然間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像某種沉悶的撞擊聲……回蕩在整個地下洞穴裡,這讓他瞬間警惕了起來,他彎下腰,降低重心,另一隻手摸上了塞在後腰的卡裡棍。

“弗蘭克,是你嗎?好狗狗?”

聲音仍在繼續——不過,這不像一條狗能發出的動靜。

“梆、梆、梆。”

一瞬間,迪克格雷森思緒紛繁,不如說,他保留了一些少年時期的奇思妙想——而且是在一些緊張的時刻才會冒出來,並不是說這些想法會打擾到他什麼,實際上,這有好有壞,譬如他冷不丁想到了一個在雜誌上看到的一個故事:大概是一對夫妻應邀去妻子的兄弟家玩,在開車的路上,聽到了廣播在播報一個通知,某個反社會人格的神經病從精神病院裡跑了,而且這對夫妻剛好就在這個殺人犯出沒的範圍內,本來,開著車的夫婦很快就能離開這裡,可惜車子不巧在下一秒熄了火。

丈夫決定下車去打個電話,讓哥哥來接他們,並告訴妻子,他回來的時候會敲三下門,卻不曾想,他下車後,過了很久都沒再回來,直到某一刻……她聽到車門上傳來了幾下敲門聲——梆...梆...梆……剛要開門的妻子忽然聽到又傳來了幾聲……梆...梆...梆.……

“沒敢開門的妻子就這樣呆到了天亮。”

“然後呢?”

他後來複述這個故事時,唯一的聽眾,也就是剛滿十三歲的傑森陶德緊張地問,當時窗外氣氛正好,雷聲轟鳴,閃電照出了古老家具的影子。

“妻子最後在後半夜的雨聲裡睡著了……第二天警察找到了她,並請她去警察局一趟,而且囑咐她千萬不要回頭……”

“她後來……”

“是的,故事裡的人總是不愛聽勸,她回了頭……隻見消失了一夜的丈夫脖子上套著一根麻繩,被吊在自己車旁大樹的樹枝上,一陣風吹來,比利的屍體隨風擺動著,腳敲打著車門,梆...梆…梆——”

“咚!”

有什麼東西從背後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