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娥和阿爾塔蒙找過來的時候,布萊雷利正披著那條毯子,看上去在思考著什麼。
“怎麼,大偵探,得出什麼結論沒?”夔娥順手遞過去一杯熱飲,然後毫不客氣地占據了他左邊的位置,阿爾塔蒙緊隨其後在他右邊坐下。
“那些家夥也不是衝我們來的。”布萊雷利一掀眼皮,有氣無力地回答。
“現在怎麼辦?航空公司說可以幫我們重新辦理登機手續。”阿爾塔蒙問:“他們說今天可以先安排酒店給我們入住。”
航空公司的原話是隻要他們願意,可以為他們安排另一個班次的飛機,考慮到剛經曆過劫機事先的乘客或許更需要休息,於是順便連酒店也一塊安排了。
真貼心。夔娥說。雖然這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影響,就是可能要額外倒時差。
“唔。”布萊雷利垂下眼睛,他看上去居然有那麼些猶豫:“……首先,這場劫機事件和我們沒關係……不過我總覺得這事沒完,不過不影響。”
“然後?”
“然後……可能,或許,我們可以留在哥譚?”
在正事上,布萊雷利很少會有這種似是而非、堪稱猶豫不決的態度,說起來還蠻新奇的。特彆是他這次沒拿得出什麼理由。
真罕見,阿爾塔蒙想,他們三人裡,拿不出理由的通常都是夔娥而非布萊雷利。
“你也說這場劫機和我們沒關係。”夔娥翹起二郎腿,閒聊般說:“留在哥譚也不是不行啦。不是說這裡是全美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嗎?”
布萊雷利沒回話。
他隻是……有點奇怪的猜測,那是一種深埋於心底,而且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就像……迷霧,是的,迷霧。在迷霧中唯一能看清的就是眼前的兩條路,離開或留下,他此前還從未遇到這種情況!兩種選擇,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孰優孰劣,卻讓人莫名感到一陣驚慌,也就是說,不論哪一個,都將會對他產生巨大的影響。布萊雷利以其一貫的冷靜應對著這不知打哪來的十字路口——好吧,不就是讓我做選擇嗎,我做就是了。他想,可到頭來,這種揮之不去的宿命感還是動搖了他的決策,以至於連說出的話都是如此軟弱,帶著無奈……
不過,夔娥和阿爾塔蒙不在乎這個。布萊雷利自嘲地想,我還真是幸運。
“遇事不決就玄學一下唄。”最後夔娥說。
她從包裡掏出一枚硬幣——他們還沒來得及去兌換貨幣,以至於布萊雷利剛開始還以為那是她從家鄉帶過來的,第二眼才發現那是枚遊戲幣。
還是寶可夢遊戲幣。
“正面留下,反面就離開咯,順便有皮卡丘的是正面。”她說,然後把這枚遊戲幣鄭重地交給了阿爾塔蒙來拋。
“……你是不是對玄學有什麼誤解啊。”布萊雷利吐槽:“用遊戲幣拋真的好嗎?”
“這是普通的遊戲幣嗎,這是寶可夢紀念幣!”夔娥理直氣壯道:“很珍貴誒!還是全球限量。”
“好好好,你說是就是。”
兩個人看向阿爾塔蒙,看得他差點繃不住:“為什麼交給我來拋啊。”
“既然講究玄學,當然是你啊。”布萊雷利說:“上吧,赫奇帕奇。”
阿爾塔蒙無奈地依言把硬幣拋起來,“啪”地按到了手背上。
他們三個人腦袋這時候湊到一塊,等著揭曉結果。
斯拉夫人移開手,圓滾滾地皮卡丘正開開心心地看著他們。
“不錯。”夔娥說:“那就留下,皮卡皮卡!”
……
……
正如計劃好的那樣,他們首先尋找了一處新的、能作為據點的房子。通常,租客挑選房子也是一門學問,交通是否便利啦、視野是否好啦,等等。布萊雷利一早就做好了某些打算,不過,他到底還是低估了哥譚這個城市的魔力。
“這就是在經濟上號稱全美第一梯隊的城市嗎?”布萊雷利一目十行地看完網上的招租信息,發出混合了驚呼的感歎。
“什麼?你是指房租很貴嗎?”夔娥問。他們坐在一家露天冷飲店外的沙發上。比起遮陽更多是用來擋雨的大傘正巧能遮住他們三個,她端著一杯果汁,面前是KFC全家桶——兩桶。
今天也還是個陰天——運氣不錯。夔娥想。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陰天實在不是個能博得人好感的天氣,然而哥譚市民習以為常,她這外來者又深知,陰雨天能為她帶來的好處遠比太陽多,這麼一想,她稍微對哥譚有了一點好感。
……前提這兒的房租不要真的貴到離譜。
“不是這個問題。”布萊雷利說。
有一個必須解釋清楚點前情提要就是,關於布萊雷利的租房技巧,算得上相當簡單粗暴。他直接下了個美利堅本土的租房避雷軟件,然後在上面尋找優質的、寬敞的、有點采光但不需要太溫暖,且據說因為發生過意外所以靈異事件頻發的招租信息。
省錢技巧,但不適用於每個人——除非你是個窮得不能在窮的窮鬼,或者你有辦法解決這個,不論是心理上的恐懼還是真實的超自然現象。而他們或許有點二者兼有的意思……布萊雷利原先已經看好了在華盛頓的房子,但由於目的地變更,隻好打電話和那邊取消了看房申請,轉而把定位開到了哥譚。
……然後他就被滿屏的感歎號給驚到了,布萊雷利蹙著眉,手指劃來劃去。
……哥譚的出租房怎麼近百分之三十五都死過人啊?!
太出乎意料了,不得不說,他在落地哥譚的第一晚,也就是套完那個金發女記者話後下榻機場安排酒店的那晚,就開始收集起哥譚的情報了。蝙蝠俠這種活得和都市傳說一樣的超級英雄暫且不論,哥譚的本身的性格倒是很契合這連綿的陰雨。
放眼全美也算數一數二的知名都市,不論是經濟、醫療亦或者是教育,皆也是出類拔萃的。除此之外,登上韋恩塔向東眺望,就能看到米勒港——也就是說,能看到在陰雲下的入海口,墨綠色的大海洶湧地撞上高聳的懸崖,不詳之感油然而生。然而這個港口驚人的吞吐量亦是維持著這座城市屹立於不敗榮耀的重要原因。
如果忽略這榮耀之柱下的腐敗的話。真不錯,布萊雷利不停地翻頁。說真的,這座城市活像從諸如愛倫坡之類的哥特裡扣出來的一樣,充斥著犯罪、暴力……還有奇奇怪怪的謀殺。更奇特的是,這兒的房租居然不會因為死過人而降價!
“挺稀罕的啊,他們膽子那麼大的嗎。”夔娥驚訝道。
“也許是因為租客本身也在從事非法活動。”阿爾塔蒙補充:“不過比例應該不會太多……吧。”
布萊雷利把手機分享過去。
“來吧,可供我們選擇的不多了……一處位於新城附近,經常被炸;一處接近哥譚的鑽石區,那邊是出了名的……混亂,還有一處位置不錯……是個安靜的街區,也不算荒郊野嶺,靠近地鐵。”
他們的共同點就是可以領包入住、都有過靈異事件,並且明確造成了二次傷亡。
最後他們選擇了離地鐵站近的那個。
原因是這家附近貌似有幾家不錯的餐廳,還有麥當勞,而且還是哥譚曾經的經濟中心。
“我不太喜歡吃快餐,不過考慮到左宗棠雞這種邪門的存在我還是選擇麥當勞,麥門!”夔娥高呼。
“而你現在還在吃KFC的炸雞。”布萊雷利說,“白胡子老頭派來的異教徒,當心腳下。”
阿爾塔蒙手疾眼快地把人拉到馬路裡邊,才沒讓夔娥被超速汽車飆出的水漬濺到。
三人按著導航提示,在相近的幾個街區內來回打轉,也不是導航不好使的問題,而是據說地鐵在前一天被炸了,維修工人正在抓緊時間搶修。
到點就下班的那種,所以就彆指望今天能坐上了。
“打一輛出租車吧。”夔娥說,這時候又下起了雨,她舉著傘,看著布萊雷利越來越往下撇的嘴角,誠懇的建議道。
接著他們坐上了汽車——然後因為外地人口音被敲詐——
“這位先生。”
布萊雷利溫和地、很有禮貌地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請求對方開慢一點
在司機從後視鏡看到了他手把玩著的、漆黑的木倉後,瞬間老實成了一個熱愛打表且從不繞路的模範司機——他甚至在說話的時候帶上“請”這個詞兒了。
他們在晚飯前到達了目的地。
正如評價裡的那樣,這是個相當安靜的街區……安靜,或者說,古舊。藏匿於輝煌燈火下的、被遺忘在上個世紀的塵埃靜靜地漂浮在人們眼前。他們順著有一層燈沒一層燈的樓道拾階而上,牆壁上還張貼了幾張已經卷邊的殘破報紙。
阿爾塔蒙用手撫平卷邊,上面全是灰塵,油墨印刷出的照片定格住了一樁樁往事,永遠停留在1983年的某一天……博/彩、廣告、精致的手繪畫、黑白的相片……他仔細看了看,在殘存的半頁報紙上拚湊出了當天的頭條:……夫婦被殺害於犯罪巷,隻餘家中幼子。他仔細看了看那張稱之為案發現場的照片,上面隻有一個模糊的、被警長抱住的年幼背影……
“阿爾蒂亞。”
他抬頭,布萊雷利正扶著樓梯把手,站在上一層階梯,目光從上往下……
布萊雷利頭頂是一盞很暗的聲控燈,上面布滿了蛛網,周圍是盤繞在光亮附近蠅蟲……
“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他搖搖頭,心中那點奇怪的波瀾被放到了一邊,他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