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射擊場
烏桃才到公司,就被陳通拉著開了一個會,原來彭文元進行了緊急調研,調研結果已經出來了。
根據彭文元傳真回來的內容,他對日本公司的零部件進價進行了逐個調研,探聽了液晶顯示器、軟盤驅動器、電源、鍵盤等的批發價格,發現這些零部件在達到一定訂購量後,總成本竟然也不過是四百美元,而日本最近給他們提供的進口竟然是七百美元,也就是說,日本吃了50%的利潤。
隻是一倒手而已,他們竟然吞下三百美元的利潤!更不要說還有彆的項目,這不知道從中牟利多少。
當看到這個數據的時候,辦公室裡大家夥都有些震驚了,日本合作公司是OEM采購,不過是倒手一下的事,竟然這麼高的利潤,那他們辛辛苦苦在這裡做總體軟件設計,做組裝,再做市場,是為了什麼?竟然有人就這麼躺著掙錢!
陳通一拍桌子:“狗娘養的,咱都替小日本打工了?”
其他人也都紛紛表示:“我們和他們合作這麼多年了,他們竟然這麼欺負我們!這是欺負我們不懂行情?”
大家也都覺得,幸虧彭文元去了日本,實地調研過,要不然的話,真是上當了。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辦?
采購部副總經理提議道:“那就請彭總和日本人談,這個價格我們不接受,讓他們降價。”
陳通想了想:“直接提的話,日本人也未必接受,這樣吧,現在日本人的這個報價,是整體硬件的報價,我們現在要求他們給我們分開提,每一個采購件都要有單獨的報價,這麼一來,任何一個單獨采購件超了太多價格,我們都可以輕鬆比對出來,那我們就可以提了,他們彆想糊弄我們。”
大家自然是紛紛讚同,烏桃聽著,卻是有些擔心:“我們對日本零部件市場采購並不了解,這個時候,我們新產品即將上市,貿然更改采購策略,會給我們帶來很多無法預知的風險,情況嚴重的話,甚至可能影響我們接下來的采購計劃,影響我們的新產品上市。”
陳通略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不過他還是道:“話雖然這麼說,但是日本公司通過我們的訂單攫取了高額利潤,這是事實,我們並不需要把他們趕儘殺絕,隻需要他們把一些利潤讓利給我們,這樣大家都有錢賺,我們依然能擁有穩定的采購渠道。”
旁邊的副總經理那是彭文元的嫡係,對於這決定自然是大加讚賞:“對,這是商場,不能講情誼,我們之前從日本公司采購,這麼多年了,已經把他們養肥了,時候長了,我們成了肥羊,隨便他們宰割,關鍵時候,必須拿出來決斷,殺殺他們的銳氣。”
烏桃對於進口采購並不太了解,聽到這話,也就沒再提,接著大家就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來日本的采購價格,又給彭文元打了越洋電話,商量著怎麼和日本人談進一步的價格。
開完會後,烏桃便和陳通提起打算約見一位財務會計人員的事:“朋友介紹的,聽說德勤工作十年。”
陳通:“德勤工作十年?那如果咱們把這尊佛請過來,咱們倒是不用愁了,到時候就讓她幫我們談會計事務所的合作細節,不過對方靠譜嗎?”
烏桃:“一個可以信任的朋友介紹的,不過我也需要了解,想抽時間和對方談談。”
陳通:“好,烏桃,那你儘快談。”
烏桃便給葉蘊年打了一個電話:“你說的那位財務專業人士,能儘快幫我引薦下嗎?”
葉蘊年顯然也是意外,他想了想道:“我問了問,她今天在外地,明天星期天,她要帶著孩子去射擊場。”
烏桃:“哦,那就等幾天對方有時間了再說吧。”
葉蘊年:“要不這樣吧,星期天我帶你過去射擊場,可以在那裡聊。”
烏桃:“射擊場在哪兒?”
葉蘊年:“在昌平,我和她就是之前在美國射擊場認識的。”
烏桃:“聽起來挺麻煩的,那還是算了,過幾天再說吧。”
然而葉蘊年卻道:“不麻煩,我星期天沒什麼事,我陪你過去。”
烏桃:“射擊場是乾嘛的……”
葉蘊年便明白烏桃的意思了:“就是可以打槍,練習打槍的地方。”
烏桃終於有點明白了:“可是我不會打槍。”
就是覺得專門為了這個跑去有點傻。
葉蘊年:“我會,我可以教你。”
他頓了下,才道:“我的槍法非常好。”
葉蘊年看她還有些猶豫,便道:“烏桃,她在美國德勤工作十年,又在中國德勤四年,這樣的人才,她但凡想找一份工作,隨時都有人主動找上她,你們要請外部會計公司,但是公司內部如果能有這麼一個人坐鎮,那必是大有助益。劉備為請諸葛亮三顧茅廬,你——”
烏桃趕緊道:“好,我去。”
當下兩個人說好了時間地點,說好到時候他開車過來接她。
掛上電話後,烏桃記錄下自己的日程,寫著間,便想起來剛才葉蘊年的話。
他竟然把劉備三顧茅廬都要扯出來了……
烏桃突然就有些想笑。
掛上電話後,烏桃想了想,給洛再久掛了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了,洛再久顯然焦頭爛額中,聲音都有些疲憊。
烏桃聽到這聲音,問了問他的情況:“有需要幫忙的,你說話。”
洛再久:“我知道,沒事,還能應付,就是真他媽的累心!這一天到晚就跟孫子一樣!”
烏桃:“何秀娟那裡怎麼樣了?”
洛再久:“還好,挺安分的,養胎呢,她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非要生下這個孩子,我算是完了,被她賴上了。”
烏桃並不忍心,不過還是道:“再久,這個時間並不合適,但我覺得我還是和你說一下。”
洛再久:“什麼?”
他陡然明白了:“是葉蘊年的事嗎?”
烏桃:“對,我們要一起出去,不管因為什麼原因,我們要一起出去玩,這樣的話,我隨時可能向外人說起我們的關係,北京這塊圈子到底是不大,有什麼事隨便一傳就一圈了,所以我要和你說一聲。”
洛再久聽了,卻是一個苦笑,他明白了,太明白了。
這意思是,他前未婚妻隨時要和人宣布,她和自己掰了,她已經另外找了一個新的。
她就是先給自己一個預警,一個心理準備,免得從彆人那裡聽到這消息太尷尬。
他無奈地道:“烏桃,你知道嗎,你對上何錫清,對上我,都特彆冷靜理智,你能掌控一切,但是對上他,你可真是一潰千裡。”
烏桃對此並不想說什麼,有些心思,她給外人解釋也犯不著,隻是道:“再久,有什麼我能幫你的,請說話。”
洛再久無奈地歎了口氣,有些苦澀地道:“放心,我明白。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我認了,我現在是一腦門官司,不差這一樁,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烏桃一聽:“再久,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我們走到今天,是我落井下石嗎?就算我們隻是合作關係,但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找上我,如果事情傳出去,你就已經讓我臉面丟儘了,我也給了你時間,希望能解決這個問題。”
說完,她直接掛上了電話。
第二天,烏桃本來想睡一個懶覺,誰知道卻早早醒來了,她自己做了一點早餐,正吃著,大哥大便響起來了,是葉蘊年。
她便接了:“我在吃飯,吃完飯就出門。”
葉蘊年:“我開了車,在你們胡同口等你。”
烏桃:“嗯,行。”
掛上電話,吃了飯,她過去胡同口,才發現不遠處一輛車,他應該是早等在那裡了。
她忙上了車:“你吃早飯了嗎,過來多久了?”
葉蘊年:“吃了,就等了一小會。”
烏桃:“那就好,這邊開車過去昌平估計也挺久,具體在哪兒啊?”
葉蘊年:“明十三陵往西一些,距離八達嶺長城不遠。”
烏桃一聽,有些意外:“那真是挺遠的,這都是荒郊野嶺了。”
葉蘊年側首,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怕我把你賣了?”
烏桃:“光天化日的,你就算想賣我,也得找到買家。”
葉蘊年唇角便微微上揚了下,之後才說:“我也是第一次去,聽說那裡有一個射擊場,前年才開的,是中國兵器工業研究所下屬的,用的是軍中退下來的器械用具,還有一個輕武器博物館,到時候我們可以過去看看。”
烏桃側首看他:“你對這些本來就挺感興趣的?”
她想起來何錫清的信,說有一個年輕教授,華人,酷愛射擊,槍法非常好。
她曾經怎麼也無法把這些和葉蘊年聯係在一起。
這時候前面是紅燈,汽車停下,葉蘊年握著方向盤道:“嗯。”
烏桃:“你怎麼有了這興趣?”
葉蘊年:“以前沒什麼事,就看彆人做,就學會了。”
他突然道:“何錫清是不是和你提過我?”
烏桃點頭:“提過,不多,他應該不知道。”
這話題其實非常尷尬,看來他知道何錫清的身份,但何錫清不知道他的,當然了也可能知道,隻是假裝不知道。
葉蘊年:“是嗎,他怎麼說的,我非常好奇。”
烏桃:“他也沒多說什麼,就說你很有天分,是華人,對他們很好,還帶他們去打槍。”
葉蘊年:“他倒是什麼都和你說。”
烏桃聽出他語氣中的一絲異樣,不過還是道:“他也就是偶爾說說,什麼都說,畢竟當時他是我對象,寫信嘛,隨便說說而已。”
然而“對象”這個詞,顯然是有些刺激到了他。
於是她道:“如果你不想聽的話,那我以後不提了。”
葉蘊年:“他陪了你這麼多年,在你生命中是不是挺重要的,我覺得我們提一提,也可以心平氣和地探討下。”
烏桃:“行,你說吧,你想怎麼探討都可以。”
葉蘊年望著前方,道:“他剛到美國的時候,顯然很興奮,就像當年的我一樣,對一切充滿了新鮮和激動。”
烏桃看著前方大片的荒野,專注地聽著他的話。
他顯然並不想說太多他在國外的事,可其實她是想知道的,她隻能從他敘事的字裡行間去聽。
他笑了下,輕聲說:“不過幾個月後,他便開始懷念國內,就我觀察到的,他給你寫很多信,給你傾訴,他還會和同學說,他的女友怎麼聰明能乾,怎麼理智冷靜,說你是他見過最有智慧最美麗的女性。”
烏桃苦笑,她不知道何錫清在美國大學替她這樣吹。
而當何錫清在那裡大吹大擂的時候,葉蘊年正冷眼旁觀。
她更無法想象那時候葉蘊年的心情。
葉蘊年繼續道:“有一次我們在咖啡館遇到,我曾就這個問題和他聊過。”
烏桃揚眉,無奈地看向他:“你故意的。”
葉蘊年:“故意的?為什麼不可以,他也算是我的學生,我們同為華人,我應該關注他的心情,況且——”
他輕輕地說:“還可以順便了解下前女友的感情動向。”
烏桃歎了聲:“蘊年,如果這些你提起來後,心裡並不好受,你可以不說了。”
葉蘊年卻繼續道:“他說他很愛他的女友,還說你也很愛他,你答應一定會等他的,我說也許她隻是說說,她是騙你的,其實也許她已經拋棄你了,他說不會的,他相信你,你是說話算話的人,還說你是成熟理智的,你說過的話,一定能做到。”
烏桃便有些窒息。
葉蘊年:“烏桃,是不是不想聽了?”
烏桃側首望著他,輕聲說:“我想聽,你繼續說吧。”
葉蘊年卻踩了刹車,車子在公路上滑行,之後緩緩地停在了路邊。
葉蘊年緊攥著方向盤,望著遠方:“烏桃,你能想象我當時的心情嗎?”
烏桃:“我能。”
葉蘊年黑眸中情緒翻攪,他苦澀地笑了下:“那一刻我恨不得將他毀滅,讓你這輩子都等不到他,讓你失望,讓你悔恨,你終究選錯了,你的眼光這麼差,笨死了。”
烏桃望向葉蘊年,他眸光泛著冷,如同那一天中日醫院所看到的,幽暗冰冷的目光,讓人看不透,讓人畏懼瑟縮。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泛白。
她拉住了手刹,之後伸出手,覆蓋上他的。
他卻突然道:“所以我給他推薦了學校和蘋果公司的合作計劃,本來大有希望,誰知道他不爭氣,因為一個意外錯失了機會,那一段他應該很徘徊茫然,不過等到他畢業的時候,我還是給他寫了推薦信,他終於順利拿到了蘋果公司的offer,現在他過上了美國中產階級的富裕生活,他輕易地舍棄了誘惑,不回來了。”
烏桃苦笑,看來葉蘊年並不知道,其實在何錫清出國三年,在何錫清拿到了和蘋果公司的合作計劃後,他就已經不打算回來了。
她將他的緊攥著的手指掰開,之後將他的手握在手裡。
葉蘊年身體僵硬,並沒有任何回應,但並沒有抗拒排斥,隻是被動地隨她這樣。
他的手很涼很涼,涼到仿佛沒有體溫。
烏桃努力地將他的手包在手心裡。
這讓她想起許多年前,那雙清澈靜謐的眼睛,在他的眼裡,有著不一樣的計量,他會握著她的手,並不會去思考乾淨不乾淨。
曾經那樣對待過自己的人,她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輕易放手。
空曠到沒有人煙的公路上,彼此的呼吸在車廂中縈繞,過了不知道多久,葉蘊年終於重新開口,聲音卻是失落般的喃喃:“我有時候就是這樣,會控製不住去想,可我的理智很快又會告訴我,不該這樣,就像我明明知道不該怪你,但有時還是會生氣。”
烏桃隔著座位的空隙,她使勁抱住了他。
她低聲說:“蘊年,那些對我來說都已經過去了,既然過去了,我就不會去想了。你回來了,我其實很慶幸,我們現在不是可以重新試著在一起嗎?我並不能保證一切都回到過去,我也並不能保證我們之間不會更糟糕,但是我們可以給彼此一個機會,試著去彌補。”
她身上還係著安全帶,這個姿勢並不舒服,不過她還是努力地抱住了他。
這麼抱著的時候,她突然記起,曾經青澀年輕的過去,其實他們隻在分彆時抱過那麼一次。
她都沒有正經地這麼抱著他過。
葉蘊年長臂後伸,幫她解開了安全帶,沒有安全帶的束縛,她便實實在在地落在了他懷裡。
不過葉蘊年也隻是低頭看著她,他並沒有抱她,他低頭凝視著她,逆著光,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用一種近乎平靜的聲音,一字字地道:“江烏桃,你現在說了這個話,就不能反悔,不能不算數。”
烏桃的臉緊貼著他的胸膛,道:“我不會後悔,就算你把我賣了,我也認了。”
葉蘊年:“那洛再久呢?”
烏桃:“我以後和他就沒什麼瓜葛了。”
葉蘊年:“真的?”
烏桃:“本來他做出那種事,我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最近遇到麻煩事,我想著過一段再說——”
她本來想合盤說出她和洛再久的情況,誰知道葉蘊年卻已經道:“你還要過一段再說?那我呢,我算什麼?”
烏桃驚訝,她還沒說完呢。
葉蘊年:“你已經答應和我重新在一起,你不和他說清楚,我隻能見不得人嗎?”
烏桃一時啞口無言,他怎麼會這麼想?
葉蘊年:“你要和我在一起,那你和他說清楚。”
烏桃抬眼,淡淡地彆了他一眼:“你就這麼著急?”
葉蘊年:“要不你現在給他打電話吧,現在就和他說——”
他想了想,補充說:“用我的大哥大,這樣他就明白了,我們在一起。”
烏桃突然有些想笑,不過忍住了。
她一本正經地道:“不行,我不想現在打電話,憑什麼你讓我打電話我就打電話?等我哪天想說清了我再說。”
葉蘊年臉色瞬間不好看了:“那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烏桃見此,眼裡也淡了:“你乾嘛非這樣逼我?我現在就是不想打電話,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就乾脆不要——”
她話剛說到一半,葉蘊年卻一個用力。
烏桃險些低呼出聲,等終於反應過來,她發現自己被他抱緊,被有力地箍著,她還聽到他急促而壓抑的呼吸聲,能感覺到他胸膛劇烈的起伏。
烏桃隻覺得腦中“轟隆”一聲,好像有什麼要炸開,這讓她面紅耳赤。
而就在這一片混亂中,她竟然想起來,頤和園裡那個離彆的擁抱,昔日那個窄瘦頎長的少年,如今已經成長為肩膀寬闊胸膛有力的成年男人。
葉蘊年抱住她,將臉埋在她的秀發中,深吸口氣,之後啞聲說:“烏桃,你已經答應了,不許反悔,你不願意打就不打吧,反正你也要和他說的,我可以等。”
烏桃紅著臉埋首在他懷中,低聲說:“那這樣的話……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葉蘊年:“嗯,你說。”
烏桃:“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啊……”
葉蘊年:“什麼?”
烏桃有些想笑,不過還是一本正經地道:“我還沒說完,你就急不可耐地非逼著我要打電話,我和他早說清了,這個時候打電話,他才莫名其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