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番外之綴珠

那一年,懋王是隨著平亂大將軍於文濤一起回去雲安城的。

懋王的馬車講究，紫膠大鈿車細密嚴實，雕漆鏤空的前門關緊了,便是車窗處都垂著厚重的帷，而馬車內鋪的是細綾的錦緞，下面再墊了溫州軟席,這麼一來,並不怕一路的顛簸，更不怕冬日的冷寒。

年少的懋王穿了石青圓領麒麟服,披了一件薰貂大氅，墨發以玄色紵絲囊起,神情寡淡冷漠。

他坐在馬車上,沉默地抿著唇。

這讓旁邊的嬤嬤總是生出膽怯來，疑心自己哪裡惹了這位小皇子不悅。

此時的懋王，也不過才十歲，但身量已經頎長起來,乍看也並不比成年人矮上多少，況且總是繃著一張小臉,讓人感覺到來自帝王家的矜貴和高不可攀。

嬤嬤無聲地照顧著懷中的小姐,也儘量讓那小姐不要發出什麼聲響。

不過這小小的女嬰也才不到周歲,哪裡懂的這些,每每哭泣不止,或者百無聊賴間便頑皮起來,比如此時,這小姐便伸著小手,要去夠懋王衣袍上的綴珠。

她用手抓住小姐那嬌嫩的小手,並不敢讓她驚擾了懋王。

隻是抓住一次後,她又要去夠，再抓住，她還是要夠，如此幾次後，小姐便突然咧開嫣紅的小嘴，哇哇哇哭了起來。

這麼小的小孩兒，哭起來便是嚎了，張著嘴兒，把自己的委屈全都哭出來。

嬤嬤有些慌了，連忙抱著小女嬰跪下請罪。

懋王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小女嬰，卻是問道：“她想要什麼？”

嬤嬤慌道：“應是覺得殿下袍上綴珠好看，小娃兒就喜歡新鮮的。”

懋王聽此，低首，看了一眼自己的綴珠，又看了啼哭的小女嬰，之後便伸手扯下綴珠：“給你。”

嬤嬤唬了一跳，不過還是接過來，塞到了小女嬰手中。

小女嬰手中有了東西，便不哭了，破涕為笑，開心地揮舞著小手。

懋王垂眸，安靜地看著這個小女嬰。

他年紀並不大，也才十歲，不過自小便沒了母親，孤身一人活在後宮之中，身邊並無玩伴，如今看小女嬰這樣，倒是有了幾分好奇。

其實也算不上好奇，隻是會疑惑，自己年幼時，是不是也如她這般？

若是哭啼不止，可有人哄著。

正想著間，小女嬰卻要伸手，將那綴珠塞入口中。

他見了，不免蹙眉。

誰知那小女嬰卻不吃了，瞪著一雙晶亮的眼睛，疑惑地打量著他。

他也看著小女嬰，並不出聲，也不阻止。

小女嬰竟然從口中拿出來那綴珠，之後便攥著綴珠，伸手過來，口中還發出“咿呀呀”的聲音。

嬤嬤從旁，不免無奈，便要阻止，可懋王卻一個抬眼，製止了她。

小女嬰的小手稚嫩嬌小，還沾了口水，濕漉漉的，不過卻用了吃奶的力氣攥著那綴珠，伸著手，拚命地來夠懋王。

懋王淡漠地看著她。

她揮舞著小手，著急地發出“咿呀呀”的聲音，甚至還踢騰起來小腿兒。

很小的小腿兒，看上去像一隻小狗兒。

懋王低頭，挑眉，淡淡地說：“你要做什麼？”

他不明白，這麼小的一個小孩兒，會知道事嗎，她在做什麼？

小女嬰卻在這個時候綻開小嘴笑了，她笑起來甜美稚嫩。

懋王正疑惑著，那小女嬰卻已經將綴珠塞到他嘴唇上。

那綴珠是沾了小女嬰口水的，濕漉漉的，還被那細嫩的小手指頭攥著，就這麼硬往他嘴裡塞。

旁邊的嬤嬤嚇傻了，忙道：“殿下，小心！”

懋王臉色也瞬間難看起來，他僵硬地直起身子，躲開了。

任憑這樣，他那抿起的薄唇，依然殘留了一些口水。

嬤嬤跪著哀求：“殿下，她還是一個小娃兒，並不懂事，這，這——”

她就不明白，聽說這位懋王也才十歲，這麼半大的孩子，對不懂事的小娃兒是最厭煩的，他為什麼非要一起擠在馬車上，你說你能和小娃兒講道理嗎？

懋王掏出了白色的巾帕，緩慢地擦了擦唇，之後嫌棄地說：“她這是在做什麼？”

刺殺嗎？還是自己臟了也要把自己弄臟？

嬤嬤哭笑不得，卻又心中無奈，隻好回道：“想必小姐好心，覺得那綴珠美味，想要殿下也嘗嘗滋味……”

對此，高貴的懋王起身，面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荒謬。”

之後，他便下車了。

可不知為何，他偶爾間會想起，那個自己嘗了後覺得美味，所以也要把綴珠給他品嘗的小娃兒。

後來，她自然不記得這些事，也不會想著把什麼好的分給他吃。

但是他卻記得。

並一直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