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流螢決定自己去神武殿的後殿看看情況。
即使盤先生是天人境強者,即使她的詭術修為比不上盤先生,但是羽流螢也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去親眼看看那條蟒蛇的狀況。
每個詭術師都有自己觀察事物的角度,不同的人生經曆,和上天賦予每個人的不同天賦,導致每個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多多少少會有些不同。
盤先生看見的,她不一定能看得見,但是她能看見的,盤先生也不一定能看得見。
對於每一個詭術師而言,獲取現場的第一手信息都是很有必要的,這樣可以避免二手信息所帶來的誤差。
知道羽流螢要親自去,盤先生特意畫了一張小圖紙,上面記載著後殿的路線和他發掘出的地道,用防水的油紙仔細包著,讓三花貓含在嘴裡,把它交給羽流螢。
羽流螢看完後,把圖紙和油紙一起嚼碎咽進了肚子裡。
這種方式比用火燒保險,用火燒掉紙條還得處理煙灰,就龍歸雲那個鼻子,羽流螢實在不敢冒險。
神武殿守衛森嚴,守衛在這裡的護衛連隻鳥也不讓飛進去。
這些侍衛目力過人,羽流螢和盤先生一樣,都選擇在一個沒有月光的漆黑夜晚裡行動,也都選擇附魂在一隻老鼠身上。
詭術師天生體弱,即使是天人境的盤先生也是體弱多病,從西海魂族來到北闕的路程裡,他和羽流螢兩人都沒少生病,搞得其他人心驚膽顫,生怕他們兩個沒到北闕就雙雙殞命。
上天給他們這些先天體弱的人關上了一道門,卻給他們開了一扇窗,可以突破空間與距離的限製,在這世界的任何地方任意遨遊,去領略天地之間的精彩。
神武殿後殿的一處牆角下,有一個很深的老鼠洞,這裡花草茂盛,在草木的遮掩下,這個老鼠洞很難被彆人發現。還是附魂在毛毛蟲身上的盤先生從樹上掉下來,被一隻剛出洞的老鼠用爪子踩死,這才發現了個這個地方。
羽流螢附魂的老鼠是是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老鼠,體型非常小,和成年人的大拇指差不多長,在夜色的掩護下,她躲在花草中小心潛行,很難被人察覺。
這也就是在古代,若是在鋼筋水泥築成的大城市裡,找隻老鼠還真不太容易。
小老鼠穿過花花草草,按照三花貓描述的路線,非常順利地溜到了神武殿的後殿。
這條黑色的蟒蛇養在神武殿後殿的地下密室裡,大概是碧海潮生的地宮給了她太多的陰影,導致羽流螢對這些隱藏在地下的密室十分反感,特彆厭惡這種陰暗潮濕的環境。
神武殿後殿的窗前有一株桂花樹,桂花樹底下是一塊修剪得當的草坪,草坪底下也有個老鼠洞。
這是盤先生貼著數根向下傾斜著打的一個小洞,打完洞之後盤先生又往洞口蓋了些草皮遮掩。
如果不是三花貓告訴羽流螢,羽流螢還真發現不了,她繞著樹根走了一圈,時不時剁一下老鼠爪子。
走到一處時,發
現這裡的泥土相較彆處有些鬆軟,於是用爪子小心地扒拉了兩下,蓋在洞口上的草皮就這樣被它掀起來一小塊兒,露出底下的洞口。
小老鼠體型小,掀開草皮就鑽了進去,等鑽進了洞裡,又用爪子扒拉著草皮,將它蓋在洞口上。
那一點黯淡的光線頓時消失了,洞裡漆黑一片,隻有泥土的腥味兒和地底的潮氣。
每次附魂在一種動物身上,就要用這種動物的視角去觀察整個世界。
如果附魂在一隻剛孵化不足的小蜘蛛身上,就要做好與一堆密密麻麻的小蜘蛛擠在一起的準備,即使發出尖叫,那種無聲的崩潰尖叫聲也隻有詭術師自己才能聽見。
小老鼠踩了一下腳下濕潤的泥土,朝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前方走去。
這是盤先生挖出來的洞,直通神武殿後殿的地下密室,據三花貓描述,盤先生在挖地道的過程中,還在一些隱秘的位置留好了通風口。
羽流螢無法想象盤先生一隻老鼠是如何完成這種隱秘而浩大的工程的,也許所有的天人境強者都已經脫離了普通人的範疇,不能以常理看待。
她心懷敬畏,在沒有光線的黑暗中快速行走。
在沒有光線沒有聲音的環境中,很容易失去時間的概念,而且隻要在這種封閉狹窄的空間裡待久了,任何哺乳動物都會產生一種強烈的不適感。
羽流螢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節奏,忍受著強烈的不適,沿著盤先生規劃好的路線一直往前走。
說不清走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一點微弱的光亮。
長期處在黑暗後見到的任何一絲光亮,都會令人產生強烈的振奮感,羽流螢的疲憊一掃而空,頓時加快腳步朝著前方走去。
一股蛇類動物的腥氣從洞口傳來,越靠近洞口腥氣越濃,羽流螢走到洞口時停下了腳步,小心地探出一個頭,謹慎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一個巨大的黑色鐵籠佇立上方,再一低頭,便看到了一堵漆黑的牆,再定睛一看,便看到失去了光澤的蛇類鱗片。
視野受限,羽流螢看不清這條黑色蟒蛇的全貌,但是從鱗片呈現出的暗淡色澤來看,這條蛇的狀態並不好。
盤先生挖出的這個洞,正好位於囚籠之中,而蟒蛇的龐大身軀,更是遮掩了這個小小的洞口。
密室四周無人,羽流螢從洞口鑽了出來,饒了好大一圈才找到蟒蛇的頭部位置。
漆黑的巨大蛇頭趴在地上,緊閉著眼睛,羽流螢在它耳朵旁搓搓爪子,那點微弱的動靜很快引起了蟒蛇的注意。
蟒蛇睜開眼睛,露出一雙綠色的蛇瞳,轉動著腦袋看向眼前的小老鼠。
從羽流螢這個角度看,眼前的蛇頭就像一座黑色的山,十分龐大駭人,她微微退後一步,與綠色的蛇瞳對視著。
從彼此的眼眸中,他們都看出了不應該存在動物身上的那一抹人性化的情緒和靈性。
蟒蛇的眼睛亮了一下。
相比羽流螢附魂的小老鼠,這隻蟒蛇的眸子有些
黯淡,不像小老鼠的眼睛那樣靈性十足。
籠子中有一股動物血液的腥臭味,還有一股朱砂和紙灰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再抬頭一看,籠子上拴著許多紅繩,紅繩上吊著一枚枚古老的銅錢,這些銅錢明顯是沾過血的,那些血跡已經乾涸,凝固在這些銅錢上。
鐵籠的四角還貼著符紙,羽流螢隻要稍微一看,就心臟亂跳,頭痛欲裂。
詭術師有一種對付同類的手段,名叫鎖魂陣。
這種陣法十分陰毒狠辣,布下陣法之後,會在陣中放一盆浸泡著蜈蚣、蠍子、毒蛇等各種毒物的血,再往血中放細長的銅釘泡上七天。
浸過這種血的銅釘汙穢不堪,陰氣與煞氣都極重,與這種鎖魂陣相互配合,就可以鎖住詭術師的魂魄,不能讓其從動物身軀上逃脫。
隻是處在這個陣法中,就讓羽流螢感到強烈的不適了。
好像好像有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它包裹住,這張網又冷又重,附魂在小老鼠體內的靈魂瞬間背負上一種沉甸甸的陰冷重量,令羽流螢十分憋悶。
她調整了自己的呼吸節奏,慢慢將胸腔中那股陰冷的空氣吐出去。
黑色的蟒蛇看著她,忽然吐了一下蛇信子,綠色的蛇瞳靜靜地看著她。
無論是人還是動物,人類向來無法隱藏自己的眼神。
就好比羽流螢的養父,無論他附魂在什麼動物身上,隻有他附魂的動物有一雙可以被人類觀察到眼神的眼睛,羽流螢就能一眼認出他。
當然,這種天賦在詭術師之間也不多,羽流螢的養父就沒羽流螢這樣的本領。
從這條蟒蛇的眼眸中,羽流螢可以推斷出這個身體裡的靈魂是一個五十歲以上的中年男子,而且性格穩重,有一定身份和威望。
它四周散落著許多鱗片,大概是在掙紮中脫落的。
那條蟒蛇看著羽流螢的眼睛,似乎在確認著什麼信息。
過了一會,它突然動了動,用蛇信子卷著鱗片,慢慢的,地上出現一個由蛇鱗片組成的“玉”字。
玉?
和玉有關的,羽流螢第一時間想到了玉牌會。
蟒蛇搖晃著腦袋,把蛇鱗片推散,用蛇信子慢慢撥弄著,過了一會,它又擺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太”字。
太?
羽流螢有些茫然。
蟒蛇又推散鱗片,用蛇信子慢慢組著字,這個字明顯比前兩個複雜一些,它用蛇信子擺弄半天,才擺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字。
這個字有些難辨認。
羽流螢看了半天,才認出這是一個“歲”字。
三個字連在一起,是“玉太歲”。
玉太歲是什麼東西?
這時,密室外出來一陣非常輕的腳步聲,蟒蛇快速將地上的字打散,羽流螢也迅速跑到洞穴中。
她本來還想在洞穴裡多待一會,誰知蟒蛇突然發狂似的在籠子裡掙紮起來。
它沉而重的尾巴拍打著地面,羽流螢躲藏的洞口很快就塌方了。
泥土滾落,地動山搖,羽流螢迅速奔跑起來,它沿著狹窄的地道一路狂奔,終於跑回後殿的那顆桂花樹下。
它掀開蓋在洞口處的草皮,再次溜回了老鼠洞裡,隨後魂魄離開小老鼠,回到了洗梅閣中。
魂魄歸體。
躺在床榻上的羽流螢睜開眼睛。
屋裡點著一盞燈,全是昏黃的燭光,她慢慢坐起來,捂著胸口,心臟一直砰砰跳著。
她深吸了口氣,等情緒平複下來,那三個字又從她腦袋裡冒了出來。
玉。
太歲。
玉太歲?
還是玉牌會,太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