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潮生,廣寒宮無塵閣。
龍族帝子龍歸雲已經可以下床了。
他一抬頭,就看到了坐在窗子上的少女。
暮山紫裙擺從朱紅色的窗沿垂落下來,層疊的裙擺中露出一點繡鞋的鞋尖,上面綴著龍眼大的明珠,閃爍著瑩潤的光輝。
這樣好成色的明珠,哪怕是在北闕帝族的皇宮也不多見,都用來做鳳冠和鳳釵上的明珠,哪會用作少女繡鞋上的點綴。
龍歸雲坐在床上,看向少女的臉,她正閉著眼,一束晨光灑在她身上,淡金色的光輝在她濃密的長睫跳躍,肌膚恍若透明,也許是光芒有些刺眼,她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慢慢睜開眼,一雙剔透無比的紫色眼眸朝著龍歸雲看過來。
看見她的眼睛,熠熠生輝的明珠也霎時黯淡了。
饒是已經看見許多次,可是每一次看見這張臉時,龍歸雲的呼吸都會微微一窒。
這種超脫了世俗的美麗就像一縷隨時會消散的煙霞與薄霧,帶著幾分縹緲,幾分脆弱,幾分夢幻,幾分可望而不可即,遠比那些珍寶更加珍貴。
龍歸雲隻穿著一身白色裡衣,見了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碧海潮生的小太歲性情乖張,行事跋扈,就連月扶疏也得讓她三分,彆說她坐在窗子上,就是她把無塵閣掀了,龍歸雲也不能說什麼。
“如今天色尚早,小太歲怎麼來了。”
“來看你。”她的聲音又冷又脆,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敷衍。
龍歸雲說道:“多謝掛念,在下已能下床行走。”
他能不能下床行走,江雨眠半點不關心,她坐在窗子上隻是為了防止羽落清跑上來獻殷勤而已。
這麼些日子過去了,羽落清還是不肯死心,約莫是知道月扶疏這條路走不通,打起了龍族帝子的主意。
每當陽無塵要給龍歸雲針灸時,她都會跟在陽無塵身後來到無塵閣。
她是羽朝公主,陽無塵怎麼也得給她三分薄面,其他守衛見她跟在陽無塵身後進來也不好趕人,江雨眠要麼閉關,要麼被月扶疏關禁閉,一時疏忽大意,羽落清和龍歸雲還真熟悉起來了。
真想把他們都殺了。
江雨眠揉了揉眉心,就聽這位龍族帝子說道:“在下衣冠不整,讓小太歲見笑了。”
“以前你還會喚我一聲江姑娘,現在一口一個小太歲,是不是有些太生分了?”
她的聲音總透著股淡淡的冷意,叫人拿不準她是開玩笑還是真生氣。
“名花傾國兩相歡,若是有主的名花,在下向來不會染指。”
“有主的名花?”江雨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花才是自己的主人,樹木花草本應該在天地自然中順應四季之時花開花落,卻被人桎梏在一方小小的花盆中,說是仇人還差不多,怎麼可能認主呢?”
她神色裡帶著一分譏誚,看得龍歸雲愣了一愣,好半晌才說道:“雖然囿於一方小小天地,卻免去多少
風吹雨打,愛人之心必然顧及其安危周全,不隻是月島主,在下若遇到心愛女子,也自當如此。”
“愛人之心?”江雨眠想起了原著中真公主被剝皮的情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想看鹿野修哉寫的《那些穿成鑲邊女配的女孩們》第 90 章 春眠4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龍歸雲是冷峻淩厲的長相,即使躺在床上這麼久,他的體態依然健美修長,是一個充滿力量感和壓迫感的男人。
《重生後我成了帝王們的掌心嬌寵》這本書爆火全網,評論區的讀者們也很會玩梗,給男主們起了不同綽號。
因為龍歸雲有一雙暗綠色的眼睛,瞳孔還是貓科動物的豎瞳,又因為在女主面前脫衣服的次數最多,作者又特彆喜歡描寫他的肌肉線條,諸如此類的“大型猛獸看到獵物時的眼神”“虎豹般危險的氣息”更是書中的高頻句,所以讀者們都管他叫綠眼黑豹。
隨著讀者們的各種玩梗和整活,綠眼黑豹又演變成綠眼豹子,綠野豹子又演變成黑豹哥。
當時江雨眠會把這本書讀完,除了想要複健長文能力之外,還有一部分原因是評論區特彆有意思,每次逛評論區她都能弄到不少有趣的表情包。
當二次元裡的平面人物變成三維立體出現在眼前時,性格上的瑕疵也就會無限放大,穿書的倒黴蛋們就很難笑出聲了。
這是狗血言情文的通病,作者需要不斷製造矛盾,在矛盾中潑灑大量狗血。
若是出現一個端方溫雅三觀正常的男主,狗血也就不存在,喜歡狗血的讀者們也就紛紛離開了。
雖然在這本書大火的時候就有許多讀者吐槽這是一本無比小白無比狗血的女主後宮文,各大視頻網站也出現不少對這本書的“口誅筆伐”,但是作者對情節與節奏的把握已臻化境,在網文作者中屬於頂尖水準,有著讓人欲罷不能的神奇魔力。
此刻與這位“綠眼豹哥”討論愛人之心,江雨眠覺得有點荒唐。
書中的這些男主,真的會有一顆愛人之心嗎?
她臉上終於多了點感興趣的神色,說道:“你隻想著顧及心上人的安危周全,卻不顧及她的喜怒哀樂,若是兩者擇其一,你會怎麼辦?”
龍歸雲低頭沉思了一會,眉頭深深蹙起,反問道:“女兒家的喜怒哀樂不過是一些春閨愁怨,小太歲榮寵無雙,有明珠綴鞋,天人為仆,難道還會不快樂?”
江雨眠說道:“那些春閨愁怨的詩都是男人寫的。”
龍歸雲又是一愣,江雨眠悠悠說道:“女子呢,沒有寵愛也不行,寵愛太多也不好,有個王朝的皇後,就是因為太過受寵,連續不斷地懷孕生產,最後氣血耗儘,年紀輕輕便死去了。”
“龍族帝子覺得這位皇後快樂嗎,大著肚子的時候會站在窗前眺望楊柳寫一些春閨愁怨嗎?”
江雨眠發出一聲嗤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喜歡你?”
龍歸雲小心措辭,對江雨眠說道:“並非在下自視甚高,若一個冷若冰霜的女子唯獨對一個男子和顏悅色,換成世上任何一個男子都會多想。”
江雨眠哼笑一聲,
說道:“我是什麼冷若冰霜的人嗎?”
龍歸雲搖頭:“冰霜尚有融化之時,卻無人知曉如何才能令小太歲展顏一笑。”
玄武巨船運往碧海潮生的珍寶如泥沙之多,最珍惜罕見那一批早就被船長們挑了出來,是專門送去仙居殿討小太歲開心的。
龍歸雲這次來碧海潮生治病,他的手下不僅備好了月扶疏的高額診金,還有一箱子專門獻給小太歲的珍稀異寶。
其中有一盒比龍眼還大一圈的紅珍珠,產出紅珍珠的水域太少,所以紅色珍珠最為珍貴,那樣圓潤碩大的紅珍珠,就連龍歸雲的母後也才有兩顆,一顆鑲嵌在鳳冠上,另一顆被珍藏起來,準備賜給龍歸雲未來的正妃。
龍歸雲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位小太歲為何總是怏怏不樂。
“小太歲,該回去用早膳了。”
一道柔媚的女聲從窗下傳來,是應意濃的聲音。
江雨眠不耐煩地撇了一下頭,看了眼龍歸雲,說道:“想讓我展顏一笑也不用那麼麻煩,隻要你離羽落清遠一點,我就會笑得心花怒放,你能做到嗎?”
“這是為何?”
應意濃站在窗下,樹上蹲著蓑衣客,江雨眠的耐心終於告罄,冷冷說道:“廢話真多,我醫術不錯,毒術更不錯,如果你想領教一下我有多毒,你大可以和羽落清你儂我儂試試看。”
她翻臉如翻書的速度,龍歸雲已經不是第一次領教過了。
他雖是帝子,但在碧海潮生是寄人籬下,少不得要看這位小太歲的臉色。
先前他就聽聞小太歲與羽落清不和睦,碧海潮生的人都看小太歲臉色行事,就算不給羽落清臉色看,態度也頗為疏遠冷淡,唯恐和羽落清沾了關係,被小太歲秋後算賬。
至於羽落清那些小心思,龍歸雲又怎會不知,他犯不著為了一個公主得罪小太歲,更不願得罪小太歲背後的月扶疏。
江雨眠跳下了窗子,裙裾飛揚,像隻飄渺的淡紫色蝴蝶。
蓑衣客從樹上跳了下來,跟在江雨眠身後,應意濃說道:“我的個小祖宗,能不能不要來這無塵閣了,你可是小太歲,三番四次給一個男人獻殷勤像什麼樣子,就算島主受得了,我和蓑衣客可受不了。”
“那龍歸雲是長得英俊,可咱們島主也長得不差呀,話又說回來,有島主在,哪個男人敢對你起心思。”
江雨眠說道:“龍歸雲對我沒有那種心思。”
應意濃說道:“就算有,也得把這心思給掐滅嘍。”
江雨眠回到了仙居殿,月扶疏正坐在炕幾旁等她用早膳。
“又去無塵閣了?”
“去了。”
江雨眠沒胃口,看了一眼炕幾上的菜,隨便拿了一個銀絲卷啃兩口就回到臥房補覺去了,站在一旁伺候的侍女們不知所措,面色隱隱有些不安。
江雨眠昨晚練功時出了岔子,整整一夜未睡,練習吐納之術時又想起書中劇情,龍歸雲剛能下地行走時,女主當了他半個月的拐杖,於是又跑去了無塵閣警告了一番。
書中的男主都會權衡利弊,有她從中作梗,想來龍歸雲和女主是無法達成he結局了。
她三兩口吃完銀絲卷,連鞋都來不及脫,呼出一口氣後直接倒在床上。
月扶疏繞過屏風走到床前時,就見江雨眠抱著被子一角睡得正香,淺紫色的裙擺在月白色的褥子上鋪開,繡鞋搭在床邊,唇邊還沾著一點銀絲卷碎屑。
他伸出手,指腹擦過少女柔軟的唇,拭去那一點碎屑,又脫下了江雨眠的繡鞋和外衫,將她枕在手臂上的腦袋放在軟枕上。
站在窗邊的應意濃收回目光,一回頭就見天上飄著一個藍色的蝴蝶風箏。
那風箏斷了錢,悠悠蕩蕩地落在應意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