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聽雪愕然。
“你認得我?”
張璟赤紅著一雙眼睛,聲音嘶啞地說道:“就算是化成灰,我也不會認錯,就是你,煙都聞人聽雪,就是你殺了我父母!”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宋時綏迷茫了。
羽流螢冷冷說道:“阿雪姑娘行俠仗義,死在她劍下的多半不是好人。”
張璟怒視著她,說道:“我父母這一生又何曾做過壞事,就算今日我不敵你,哪怕舍了這條命,我也要給九泉之下的父母討個說法。”
聞人聽雪看著他,問道:“你父母是何人。”
張璟仰天怒笑一聲,恨聲說道:“聞人聽雪,你可還記得昌澤山丹丘穀!“
昌澤山。
丹丘穀。
聞人聽雪自然記得,這是她此生都不會忘記的地方。
在這一瞬間,她的目光陡然犀利起來,整個人宛如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
張璟渾然不怕,竟然瘋癲地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帶著股濃濃的悲涼和恨意,有著極強的穿透力,使得不少人都朝這裡看了過來。
羽流螢聽張璟這灌注了內力的哀笑聲,心裡暗叫一聲不好。
凡是習武之人必練吐納之術,他們會尋找發聲位置,還擁有強大的共鳴腔體,若再灌注內力,聲音還能放大十倍。一些用音波攻擊敵人的武功正是出於這個原理,其中以獅吼功和北闕帝族的破軍龍嘯最為出名。
上兵伐謀,次而伐焦,善戰者,首攻其心。
攻身為下,攻心為上。
張璟根本不是要和聞人聽雪正面迎戰,而是正在做誅心之舉。
羽流螢經營家裡的繡坊,深知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果然下一秒,張璟突然拔劍砍破窗子,又朝著房頂一揮,將屋頂擊出一個大洞。
他弄出的巨大聲響,讓客棧裡的人頓時慌亂起來,他又趁勢飛身一躍,飛出房間,落在客棧門前,劍指聞人聽雪,又發出一聲無比洪亮的怒喝。
“聞人聽雪,你是煙都劍仙師清恒的得意高徒,身為九品天人的親傳弟子,本應除惡揚善行俠仗義,可你卻濫殺無辜,闖入昌澤山丹丘穀,揮劍殺死了兩百多人。”
“丹丘穀屍橫遍野,我父母也慘死在你的劍下。”
客棧裡的人聽到這麼大的動靜,立刻跑出來看熱鬨。有些膽子小的,就把頭探出來,抻長了脖子趴在窗子上看。
有的人三五紮堆,在客棧一樓喝酒吃菜,聽見這等江湖恩仇之事,立刻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起來。
一個頭上纏著麻繩的大漢問道:“聞人聽雪是誰?”
另一個肩膀上纏著九節鞭的高瘦男子說道:“聞人聽雪你都不知道啊,當年六大王朝的少年天驕們去煙都論劍,蟾宮弟子江子歌手持名劍孤月,傲氣凜然,劍法超群,煙都出席的弟子竟無一人能敵。”
有人喝了一大碗酒
,嘿了一聲:“在煙都論劍,煙都卻沒拿得出手的弟子,那不成笑話了嗎,哈哈哈!”
那身形瘦長的男子說道:“正是如此,那江子歌為人太傲,出手半點不留情,煙都不少弟子都受了重傷,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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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江子歌站在台上,面露嘲諷,說了六個字。”
“哪六個字?快說快說,彆賣關子!”
瘦長男子說道:“江子歌說,煙都,不過如此。”
他拿著筷子,猛地敲了一下茶盞,聲音激昂起來:“正在此時!”
“一個女子橫空出世,一身白衣,手持細雪,宛如霜雪天降。”
江子歌問道:“來者何人?”
那白衣少女聲如冷玉相擊,說道:“煙都,聞人聽雪。”
“那一年,聞人聽雪十七歲,她劍驚四座,力壓群雄,大敗金月王朝的蟾宮弟子。”
眾人露出了悠然神往之色,驚歎不已。
“正式這場煙都論劍,使得聞人聽雪名揚六大王朝,成了年輕一代的劍道魁首。”
眾人紛紛點頭,“劍道魁首,當之無愧。”
那瘦長男子又說道:“當年煙都論劍還有一樁趣事,蟾宮的劍道天才江子歌敗給聞人聽雪後非但不生氣,反而驚為天人,在聞人聽雪門外站了一夜,想要與她秉燭夜談。”
眾人議論紛紛,“郎才女貌,一見鐘情,以劍結緣,佳偶天成,不失為一樁美談!”
瘦長男子搖頭:“聞人聽雪有個小師弟,見江子歌對他師姐心存不軌,氣得臉色發青,拔出劍就和江子歌打起來了。”
眾人頓時哄笑起來,又聽那男子雷鳴般的聲音穿透木板和磚瓦,轟隆隆地傳到客棧裡來。
“聞人聽雪,你本是羽朝皇室暗衛之女,你那暗衛母親去煙都看望你,你卻嫌她身份卑賤,不認親母,還要讓你師尊收你為義女,覬覦煙都傳承,你這等不孝不義之徒,濫殺無辜之人,有何顏面活在這世上!”
張璟站在客棧外面,灌注內力的聲音轟隆隆地傳了好幾百米,不僅是客棧的人覺得震耳欲聾,就連客棧外面的過往行人也是一驚,紛紛停下來看熱鬨。
豔鬼穿著一身大紅衣袍,身邊跟著個頭上簪牡丹花的年輕鬼將,二鬼輕裝簡行,隻乘著一頂小轎,豔鬼坐在小轎裡,頭簪牡丹花的鬼將拉著車,正好路過客棧。
客棧周圍已經被看熱鬨的人圍得水泄不通,馬車駛不過去,豔鬼索性掀開簾子,一邊把玩著紅玉髓煙鬥,一邊坐在馬車裡看熱鬨。
他目力極好,一眼就看到人群最中間站著個一身白衣的女子,手裡的劍通體雪白,寒氣繚繞,正是名劍細雪。
她身邊還站著兩個漂亮姑娘,其中一個個子嬌小,右眼眼尾有顆朱紅小痣,另一個身材高挑些,頭發在太陽下泛著金光。
聞人聽雪不擅長與人爭辯。
她看著張璟,神色冷冷的,聲音也冷冷的:“不是要給你的父母報仇麼,我就站在這裡,拔劍吧。”
張璟手持著劍,聲音悲傷不已:“你要我拔劍,可我怎能是你對手,你是劍道魁首,我卻隻是個資質平庸的普通人,我知此生複仇無望,如今我隻當著眾人的面問你一句,我父母何罪之有,為何要慘死在你的劍下?”
聞人聽雪冷冷說道:“你說你家住丹丘穀,你可知丹丘穀是星月神教的分支,丹丘穀擄掠婦女,拐賣幼童,又用活人煉丹,罪惡滔天,人人得而誅之,你父母作為他們的爪牙,助紂為虐,自當殺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聽到星月神教,馬車裡的豔鬼眼神一凜,突然來了點興趣。
看熱鬨的眾人交頭接耳,“什麼,擄掠婦女,還拿活人煉丹,這要是真的,真該千刀萬剮。”
張璟沉默數秒,又激憤無比地吼道:“我父親隻是個看家護院的打手,不曾擄掠婦女,也不曾拐賣幼童,更沒有拿活人煉丹,他就是個普通的護衛,每個月拿五兩銀子養家糊口。”
說著說著,他兩行眼淚滾滾落下,聲音愈加哀傷:“我母親體弱多病,負責給人看管藥田,每個月領三兩銀子,我們一家三口雖然清貧,日子過得倒也安穩,直到那一天。”
他的嘴唇顫抖起來,聲嘶力竭地喊道:“那一天,你來到了丹丘穀,牽著一匹老馬停在我家門前,向我娘親問路,我娘正在門前給花澆水,見你風塵仆仆,還給了你一碗水。”
聞人聽雪微微抿著嘴唇,更加沉默。
“我娘給你指了路,卻給我爹送上了死路。你離開後不久,丹丘穀殺聲震天,人人都在逃命,我娘放心不下我爹,就帶著我去找他。”
“一路上兵荒馬亂,我和我娘看到了我父親,可憐我父親還沒來得及拔出劍,就被你一劍斬殺,削掉了半邊身子。”
“我娘大哭一聲跑過去,你和那煉丹師打鬥在一起,隨手揮出的一道劍光穿透我母親的腦袋,讓她屍首分離。”
張璟眸色如血,嘶吼著:“我母親有什麼罪,她是個那麼善良的女人,見你行路匆匆,還好心給了你一碗水,那碗水還是我端給你的,你這個恩將仇報的下賤胚子,活該天生就是賤種!”
聞人聽雪聽著聽著,臉色慢慢變得慘白。
她的劍太快,也太鋒利了,揮出去的劍連她自己都無法收回來。
當日她去丹丘穀去找被擄走的團兒,那時浴血奮戰,狀若瘋魔,殺紅了眼的時候,誰敢說沒有一兩個被她的劍誤傷的人呢。
覆水難收。
揮出去的劍也如覆水一般,再難挽回。
此時此刻,聞人聽雪似乎又回到了知道自己誤食肉靈芝的那一刻,她心中愧恨交加,心魂動蕩,竟引得氣血翻騰不休,體內沉眠多時的蠱蟲也被驚醒,在經脈中胡亂遊走,引得肺腑丹田一陣劇痛。
羽重雪先前正在沐浴,他頭發還濕著,衣服也穿得潦草,陰沉著一張秀美面容從人群中走了過來。
他站在聞人聽雪身邊,見聞人聽雪面色慘白,金色的眼瞳頓時凶光閃爍,對身的金不換說道:“殺了他。”
金
不換嘴角微彎,冷笑一聲,纏繞在手臂上的漆黑鎖鏈如黑蛇般蠕動起來。
聞人聽雪慘笑一聲,輕輕說道:“算了吧,就當還了一水之恩。”
張璟放聲悲哭:“什麼一水之恩,自古以來殺人償命,你若心存良知,就當在眾位英雄面前自裁謝罪。”
聞人聽雪握緊了細雪劍。
眼見她就要提劍,羽重雪生怕她做傻事,立馬扣住她手腕,失聲喊道:“師姐,不可。”
金不換也是一驚,立馬點了聞人聽雪的穴道,讓她全身酸麻,動彈不得。
眼見聞人聽雪差點被這人逼得當眾自裁,羽流螢頓時心生怒火,她上前一步,冷笑著說道:“你口口聲聲說殺人償命,可還有一句話,叫父債子償。”
張璟說道:“你什麼意思?”
羽流螢譏諷一笑:“丹丘穀的煉丹師用小孩煉藥早就不是秘密了,你爹是他身邊的貼身護衛,你不會真以為你爹是朵純白的白蓮花吧?”
張璟臉色一變。
圍觀的眾人也是神色一變,互相說道:“是啊,咱可沒聽說染缸能染出一條白綾來。”
羽流螢厲聲說道:“你說父親每月五兩銀子,可你卻有一身不錯的功夫,習武花費的銀子可不低,你爹多出的銀子是從哪裡來的?“
“既然是貼身護衛,經你父親手裡的小孩更是數不勝數,說不定那些用來煉丹的小孩,就是你父親幫著關押起來,然後又幫著煉丹師扔進丹爐裡的。”
張璟一愣,隨即立刻吼道:“那我娘親呢,我娘親何錯之有?”
羽流螢譏笑一聲:“既然享受你爹帶來的好處,就彆說什麼何錯之有了。”
她臉上神色更加鄙夷,“況且我也不見得你報仇心切吧?”
受了商枝傳染,羽流螢雙手叉腰,大聲罵道:“你今個早上才和花樓的姑娘從樹林裡鬼混出來,狎了妓快活完了,又溜進未婚女子房間,往人家茶盞裡下藥,被聞人聽雪踢門撞破了,東窗事發了,你才終於想起報仇啦?”
圍觀的吃瓜群眾臉色精彩,聲音都拔高一大截。
“什麼,和妓子在樹林裡鬼混?”
“天呐,還溜進未婚女子房間,往人家茶盞裡下藥。”
“不是說父母大仇未報嗎?怎麼一肚子不入流的東西?”
張璟茫然無措起來,漲紅了臉大喊:“她說謊!”
宋時綏再也忍不住,大罵一聲:“是誰在說謊!我親耳聽到你和那妓子在樹林裡親得嘖嘖有聲,鬼混了大半個時辰,才衣衫不整地鑽出來,那妓子的桃紅色手帕還掛在你的腰帶上。”
“我要與你一刀兩斷,你卻偷偷潛入我房間,往我茶壺裡下藥,你說你父母被歹人所害,卻沒告訴我你父母是助紂為虐的倀鬼,你嘴裡到底哪句話是真的?”
張璟神色痛苦地看著宋時綏,“綏妹,你怎能不信我?”
眼看著聞人聽雪臉上血色全無,羽重雪心中一急,他將聲音灌注內力,傳到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我師姐心性純善,從丹丘穀救了不少無辜孩童,也結了不少仇敵。”
他的聲低沉有力,有著極強的壓迫感,十分令人信服,圍觀的眾人聽他說話,紛紛安靜了。
“這男子不知受何人指使,堂堂八尺男兒,不敢堂堂正正與我師姐生死較量一場,竟呈口舌之便,顛倒黑白,妄圖逼我師姐自裁。”
“如今叨擾諸位,我與師姐是在心中難安,便賠大家一場酒錢吧。”
說吧,他從荷包裡抓了一把金葉子,手腕一轉,來了個天女散花。
金燦燦的葉子從高空飛向人群,再沒人記得這場鬨劇,紛紛爭搶起金葉子來。
回到客棧,聞人聽雪聽雪冷汗涔涔,吐出一口鮮血後就暈了過去。
金不換扣住她脈門,頓時臉色一變。
“不好,聞人姑娘經脈逆行,這是走火入魔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