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廣寒醫仙月扶疏,取出龍族皇子體內的紅線也費了好大一番力氣。
過了小半個月,那些紅線總算是斷斷續續地取出來了,龍族皇子的軀體也變得千瘡百孔,被血浸透的紗布和床褥換了又換。
江雨眠算好時間,正要留在無塵閣裡貼心照料這位龍族皇子,沒想到月扶疏態度十分強硬地把她帶走了。
夜色沉沉,江雨眠穿著一身單薄的淺紫衣裙,執拗地站在無塵閣外面不肯離去。
今夜月光格外皎潔,江雨眠的魚骨辮又有些鬆散了,她今日又穿了白衣,衣衫的前襟用薄薄的絹紗縫了一朵朵白色小花,夜風輕柔吹來,那些白色小花在風中輕輕搖擺,纖弱之姿,惹人愛憐。
算算時間,今天晚上龍族皇子就要醒來了。
這樣的關鍵時刻,怎麼能夠掉以輕心。
一個不慎,女主恐怕就和這位皇子看對眼,若再添一個權勢滔天的皇子護著,地宮裡的累累血債如何能報。
兩人站在無塵閣門前無聲對峙。
月扶疏臉色微冷,眼看著是要發怒了。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江雨眠微微一笑,把被風吹亂的幾縷發絲彆在耳後。
抬手間衣袖滑落,恰好垂在手肘的位置,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在月色下散發著霜雪般的光澤,卻又有著少女肌膚的柔膩質感。
她難得和顏悅色起來,好言好語地說道:“回去也沒有什麼事,我想等那位皇子醒來之後再離開,你不會連這點要求都不想滿足我吧?”
月扶疏看了她一會,抬手摸上了少女的臉頰。
“臉都被風吹涼了,留在這裡做什麼?”
月扶疏的手更涼,沒有一絲溫度,仿佛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尊白玉雕就的無情仙人。
江雨眠和他對視了一會,說道:“我不冷。”
話音剛落,靜謐的庭院突然起風了,樹木沙沙作響,江雨眠前襟上的絹紗小花也瑟瑟抖動起來,白裙在風中紛飛起舞,像一朵在黑夜中乍然綻放的柔白山茶。
風中的冷意讓江雨眠一抖,單薄的身體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修煉的邪功讓她內力紊亂,內力運轉生硬滯澀,有時無法及時運轉內力抵禦外界的寒冷。
沒了內力護體,江雨眠才發覺碧海潮生的夜晚竟然這樣冷,就像一面結了冰的湖泊,正將沉入水面下的人緩緩淹沒。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又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
月扶疏伸出廣袖替她擋風,一旁的飄羽很有眼色地遞上了一件繡著白梅的披風,月扶疏抖開披風,披在了江雨眠身上。
江雨眠被披風完全罩住了,月扶疏抬手揉了揉江雨眠的鼻子,說道:“我如此珍愛你,你卻不懂愛惜自己。”
江雨眠又打了一個噴嚏,裹著披風瑟瑟發抖,“我知道,你對珍奇藥草一向愛惜,可我今晚就想留在這,我要親眼看著那個龍族皇子醒過來。”
月扶疏最終還是讓步了,又帶著江雨眠回到了無塵閣。
江雨眠生怕待在梨花苑的羽落清突然跑進來,整夜都未曾合眼。
天亮時,龍族皇子終於睜開了眼睛。
那張冷厲的臉上竟然生著一雙暗綠色的眼睛,瞳孔和人類不一樣,居然是獸類才有的豎瞳。
這龍族皇子睜開眼睛時,豎瞳也隨著光線緩緩收縮,直到變成一根窄窄的細針。
不想龍,倒像隻綠眼豹子。
雖然身體裡密密麻麻的紅線和繡花針已經全部取了出來,他卻仍然不能動彈,隻有一雙暗綠的眼珠能夠轉動,眼中迷茫的神色逐漸褪去後,最終定格在江雨眠身上。
這少女生的仙姿玉色,更為罕見的是她竟然有一雙紫色眼眸,雪白的肌膚恍若透明,宛如花瓣上的瑩瑩露珠,似乎會隨時消散在朦朧的晨光裡。
如仙如鬼,姿容絕色,乃是他生平僅見。
眼前的少女微微一笑,“你終於醒了,我守了你一夜呢。”
龍桂雲正想開口道謝,卻發現自己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他卻並未驚慌失色,而是眨了一下眼睛以示謝意,少女從衣袖裡拿出一塊雪白的絲帕,又拿出一個胭脂色的口脂盒,用絲帕蘸了點唇油,在他乾裂的嘴唇上輕點了兩下。
唇油裡加了薄荷,並不像尋常女兒家用的唇油那樣甜膩。
少女的紫眼睛看著他,“眼睛能看清東西嗎?看得清就眨一下眼睛,看不清就眨兩下。”
龍歸雲眨了一下。
少女的睫毛密密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似笑非笑地對他說道:“看清楚我是誰,彆忘記我的樣子,我叫江雨眠。”
倒也不用這少女叮囑,世上任何人見了她,哪怕隻有一面之緣,終生都忘不了這樣的絕世容光。
龍歸雲又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回應。
不枉費她熬了一夜,江雨眠滿意點頭,起身離開,走出無塵閣的時候,她隨手把那塊帕子扔了。
應意濃從樹上跳下來,語氣滿是嗔怪:“守著那龍族皇子做什麼,你可是小太歲,怎能學那些邀寵獻媚的女子,居然還用帕子蘸了唇油給男人擦嘴。”
“你知不知道月扶疏一直看著。”
江雨眠:“哦,他一直看著嗎?”
應意濃和蓑衣客不知道江雨眠是毒太歲,隻把她當成月扶疏的禁臠。
瞧見江雨眠不以為意的模樣,不禁數落兩句:“你可是島主的人,怎麼能對彆的男子殷勤備至呢?”
“他本來是要等你一起回仙居殿用早膳的,見你拿帕子給那個龍族皇子擦嘴,他就和飄羽走了,雖然面上不顯,但我瞧著他是生氣了。”
哦,那畸形扭曲的獨占欲又上來了。
江雨眠朝著仙居殿走去,還隨手摘了幾朵沾著露水的野花,心情很好的樣子。
回到仙居殿,炕幾上已經擺滿了早膳,月扶疏坐在羅漢床的另一邊,已經動了筷子。
江雨眠坐下來,琉璃盞裡盛了一碗雪白的杏仁酪,上面還撒著金色的桂花。
她拿著勺子吃了一口,大約是改寫了原著的內容,江雨眠現在心情舒暢,食欲也跟著好轉了,竟然第一次感覺到饑餓。
她吃了一整碗,竟然還覺得有些饑餓,又喝了一碗紫蘇粥。
碧海潮生的吃食十分精致,分量也很少,飯量大的女孩也就兩二口的事兒。
學醫的人都吃七分飽,下午四點之後就不再進食,放到現代就是16+8輕斷食。
極端一點的,像月扶疏這種吸風飲露的人更是過午不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的早膳格外精致隆重。
四樣點心果子,四樣乳酪甜粥,四樣鮮美高湯,四樣爽口小菜。
這還是精簡過的,他以前用早膳格外隆重,後來是因為江雨眠有段時間養病不願意走動,這才把早膳精簡了一些,搬到了羅漢床的炕幾上。
炕幾兩側有延長版,菜多了也能放得下,古代的能工巧匠技藝精湛,就連來自現代的江雨眠也覺得這個炕幾頗為巧妙。
江雨眠吃完了紫蘇粥,又吃了一個糖包,吃完糖包又吃了兩個胭脂山藥果子。
吃完山藥果子,她又喝了一整碗荷葉雞湯。
月扶疏放下筷子,把自己未用的杏仁酪放在她面前,江雨眠搖頭,“吃不下了。”
月扶疏說道:“還是儘量吃些吧,明天閉關,你體內的內力亂成一團,還是要趁早煉化。”
江雨眠愕然:“明天就閉關嗎,你為何不提前告訴我?”
“見你還有心思給男子擦唇脂,想來也快大好了,不如把時間花費在正事上。”
江雨眠還想去看望那位龍族帝子,“晚兩天吧,我還是有些不舒服。”
月扶疏說道:“不能。”
江雨眠隻好點頭:“行吧。”
月扶疏閉關之後,龍族皇子就由他的兩個弟子照顧著。
羽落清聽到了龍族皇子的消息,也想來無塵閣照看一一,她雖然沒有行過拜師禮,但也是月扶疏的弟子之一,趁這個時候與龍族皇子交好,對她自己也有益處。
當江之聲去丹宮取藥的時候,羽落清拎著一個藥箱找到了他,她的目光楚楚動人,一雙杏眼乖巧地看著江之聲。
“大師兄,我也想隨你去無塵閣照顧那位龍族皇子。”
江之聲取了丹藥,柔聲說道:“無塵閣被龍族皇子的人守衛者,閒雜人等一律不許進入。”
羽落清愣住,喃喃說道:“大師兄,我也是師尊的弟子啊,怎麼就成了閒雜人等。“
江之聲面帶歉疚:“小師妹,師兄不是這個意思,那龍族皇子是男子,你一個姑娘家不方便照看。”
羽落清軟著聲音說道:“大師兄,我不怕苦,也不怕累的,我既然來到這裡學醫,就自然是準備吃些苦頭的。”
她雖然言辭懇切,可江之聲從未見這位師妹下過什麼苦功夫,便是天賦驚人的小太歲,平日裡也是書不離手的,勤勉程度連江之聲見了也自愧不如。
金枝玉葉的羽朝公主從小是生活在蜜罐裡的,又怎麼會真的吃苦呢。
他無奈一笑,“若是沒有師尊的命令,師兄我也是不能進入無塵閣的,畢竟那是龍族皇子,守衛森嚴些也是正常的。”
見羽落清眼眶泛紅,江之聲心裡一軟,勸慰道:“學醫枯燥乏味,小師妹天資聰穎,天賦遠勝於我,若是能靜下心來戒驕戒躁,將來定有一番成就。”
眼看著羽落清就要落下淚來,江之聲頭大如鬥:“小師妹,師兄我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待他走遠,羽落清擦乾眼淚,猛地把藥箱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