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扶疏見完羽重雪回到廣寒宮時,天已經大黑了,暗衛飄羽跟在他身後,手中捧著一個螺鈿盒子。
星光璀璨,漫天繁星,月扶疏隨口說道:“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雲,今夜星空真是璀璨。”
飄羽說道:“主上,這會兒小太歲應該在屋頂上看星子呢。”
月扶疏說道:“是啊,一看就是一整夜,星子有那麼好看嗎?”
飄羽說道:“女兒家的心事,屬下著實不懂。”
月扶疏走進了仙居殿,果然沒看到江雨眠的身影。
仙居殿的正廳隻有兩個燭台是亮著的,飄羽說道:“主上,要不要再添上兩盞燈?”
江雨眠喜歡光亮,但在夜裡卻不喜歡太亮的燭火,她在地宮裡呆久了,眼眸與正常人不同,黑暗中可以清晰視物,陽光刺眼時便會雙目刺痛。
月扶疏在紫藤椅上坐下,兩個穿著淺綠衣裳的侍女靜候一旁侍奉,一個長相秀麗的仕女端上熱茶,月扶疏問道:“小太歲呢?”
長相秀麗的侍女躬身說道:“回主上,小太歲正坐在偏殿的屋頂上看星子呢。”
“叫她回來。”月扶疏說道。
侍女連忙出去了。
不一會,帶著一身夜風氣息的江雨眠從門口走進來了,身上還是那套濺了幾點血跡的暮山紫衣裙,鬢發被夜風吹得散亂,發帶隨著腳步飄飛。
如仙如鬼,傾世絕色。
飄羽連忙低頭,不敢多看,用著絕頂輕功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裡。
月扶疏的目光落在她腰間係著的小瓷人上,那是一個穿著紅色夾襖梳著雙髻的瓷娃娃,約有拇指大小,江雨眠在地宮時就戴在身上了。
她對這個瓷娃娃很是珍愛,煉丹和打鬥時從不帶在身上,唯恐磕碰了它,自從羽落清來到碧海潮生後,這個瓷娃娃她就很少帶著了。
現在一想,當羽落清來到碧海潮生時,江雨眠就已經動了殺心,今日她出手狠辣,如果不是羽落清身邊的暗衛反應迅速,在關鍵時刻擋了一下,恐怕羽落清的半張臉皮都會被她活生生地撕下來。
月扶疏說道:“把手伸出來。”
江雨眠剔透的紫色眼睛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伸出了左手。
月扶疏拿起桌案上的戒尺,打了她五下手心。
力道很輕,江雨眠的手心隻是微微紅了一點。
月扶疏把戒尺放到一旁,坐在紫藤椅上看著她。
十七歲的少女穿著一身淺紫衣裙,衣襟處繡著白紫相間的繡球花,她不喜發髻,也不喜歡複雜的發飾,一頭及腰的長發用淺紫色的絲帶穿插著,在腦後編了個魚骨辮,全身上下素的驚人,除了腰間的銀熏球和瓷娃娃,身上再無一點配飾。
係著發辮末尾處的淺紫絲帶已經鬆散了。
月扶疏伸出一隻玉雕般的手,撈起江雨眠垂在肩頭的魚骨辮,修長的手指穿過發尾處鬆散的淺紫絲帶,重新在上面係了一個蝴蝶。
江雨眠從他手裡撈回自己的發辮,臉上依舊面無表情,連個眼神都欠奉,一語不發地轉身。
剛一轉身,一隻寒冷的手掌搭在了她的肩頭上,手掌緩緩用力有如千鈞重擔,壓得江雨眠竟是一步也邁不出去了。
她隻好側過臉,用那雙勾魂奪魄的眼睛看著月扶疏,眼中微微帶著一絲疑惑,細密纖長的的睫毛微顫了一下,像兩隻振翅欲飛的蝶。
月扶疏低頭看著她,垂眸說道:“張嘴。”
江雨眠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她皺著眉頭,微微張開了略顯蒼白的嘴唇。
心裡正提防著,嘴裡突然被月扶疏塞了一塊東西。
江雨眠的舌尖卷了一下,發現那居然是一塊薄荷味的糖果。
月扶疏眼帶笑意,“用雪蜂的蜂蜜和薄荷做成的糖。”
江雨眠想要吐出來,然而那糖已經完全融化了,她的口腔裡都是沁涼的甜,就連呼出的吐息也帶著點涼絲絲甜滋滋的味道。
她彆過頭,給月扶疏留下一個後腦勺,月扶疏攬著她單薄的肩膀,聲音帶著無奈和妥協:“眠兒,你難道要一輩子不和我說話嗎?”
江雨眠想走,可是月扶疏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卻讓她動彈不得,她呼出一口氣,心裡覺得好笑。
“如果你咽下十二個燈籠椒,你也不想說話的。”
她被燈籠椒灼燒的喉嚨和食道還沒有痊愈,原本如玉石相擊的嗓音帶著微微的沙啞。
月扶疏又很難對她生氣了,他手上微微鬆了力道,重若千鈞的力道剛卸了下去,一股難以形容的酸麻頓時席卷了江雨眠的整個臂膀。
她身體一麻,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
月扶疏將她抱了個滿懷,發出了幾聲低笑,他的胸膛隨著低笑聲震顫起來,江雨眠貼著他的胸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震動的頻率。
月扶疏是個惡劣的人。
當然,書中的男主們都很惡劣。
那個時代短視頻興起,大腦不斷被碎片化的資訊吸引,在短時間內獲得大量信息的刺激。
在短平快信息衝擊下,大腦變得紊亂而沒有條理,無法進行深入思考,也無法將接受的知識與信息進行關聯,形成有效記憶。
很多人的大腦都在短視頻的衝擊下逐漸失去覺察力、專注力和思考力,最直觀的一點就是長能力下降。
人們很難靜下心去讀一本書,很難專注地沉浸在一個故事中,當人們的閾值越來越高時,就需要更激烈的刺激。
網文作者們順應時代的發展,不得不迎合下沉市場,筆下的文字與故事也變得狗血輕浮起來。
江雨眠也是深受短視頻荼毒的人,為了戒掉短視頻,給自己的專注力和長文能力進行複健,她選擇看狗血言情。
這種做法相當於拿著蜈蚣打蟑螂,或者是拿著蟑螂打蜈蚣,江雨眠不是很推薦。
她看原著的時候就有這種感受,能感覺到大環境下網文作者和讀者們的浮躁。
那
時候她也浮躁,浮躁地玩手機,浮躁地刷視頻,浮躁地去圖書館看書,浮躁地背著考研單詞,浮躁地背誦數學公式和解題技巧。
就連穿書後的兩次逃亡,也是帶著浮躁的,她太害怕書中的命運降臨到自己身上,以一種頭破血流不顧一切的姿態,妄想衝出命運這堵高牆。
當然,她失敗了,她是個失敗者。
她成為了強權下的一隻漂亮寵物,隻要不要尊嚴,不要人格,她就會活得很好,就像農場裡待宰的羔羊,當屠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農場主都是溫柔而高貴的。
江雨眠怔愣間,月扶疏已經抱著她坐在了紫藤椅上,江雨眠身姿纖弱,月扶疏隻用一隻手就能將她牢牢抱住。
他一手攬著江雨眠的腰,另一隻手拿起了桌案上的螺鈿盒子。
那是個流光溢彩的百鳥朝鳳螺鈿盒子,月扶疏把螺鈿盒子放在江雨眠懷裡,又抬手揉著江雨眠酸麻的臂膀,柔聲說道:“打開看看。”
江雨眠皺著眉頭,被月扶疏抱在懷裡,讓她臉色不是很好看,她伸出手,默不作聲地解開了螺鈿盒子上的鳳凰箱扣。
剛一打開盒子,一股清爽香甜的糖果香氣就從盒子裡飄了出來,糖果用白色的糖紙包著,裝了滿滿當當的一盒子。
江雨眠撥弄了幾下,除了蜂蜜薄荷味的,還有梨子甘草糖和杏仁牛乳糖,都是清火止燥的。
她把蓋子蓋上,鼻尖一動,聞到了月扶疏身上若隱若現的糖霜甜香。
一個荒唐的想法出現在江雨眠的腦海中,這些糖果不會是月扶疏親手熬製的吧?
果然下一秒,就聽月扶疏說道:“我親手做的,比煉丹的時候還用心,淡了怕你覺得寡淡,濃了怕你覺得甜膩。”
江雨眠問他:“這算什麼?恩威並施?打一巴掌再給一個甜棗?”
月扶疏笑了笑,“這一盒子不是巴掌,也不是甜棗,前陣子侍女做的牛乳茶和麥芽糖都被你吃光了,我親手做的,總好過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你拿著吃吧。”
牛乳茶和麥芽糖不是她吃光的,是聞人聽雪和商枝吃光的,來自現代的人都嗜甜,她們兩個吃起糖來簡直不要命。
江雨眠心想哪天就趁他不注意偷偷把這些東西全倒掉。
然而月扶疏好像看透了她在想什麼,又說道:“不許扔掉,也不許給彆人。”
江雨眠說道:“我傷了羽落清,你是金月王朝的太子,羽落清的哥哥羽重雪是羽朝太子,我做了這樣的事,兩國邦交也許會受到影響,你不僅不罰我,還給我一盒糖,你瘋了嗎?”
她又看了一眼螺鈿盒子,幽幽說道:“這糖裡面是不是摻了什麼毒藥?”
月扶疏有些詫異了,“你怎麼會這麼想?”
“一個皇室公主而已,又不是正宮所出,你並未傷她性命,我又為何罰你?”
江雨眠覺得更荒誕了,“所以,我對彆人如何都無所謂,隻要對你恭敬就行了?”
月扶疏對她這番話頗覺好笑,不禁問她:“你何時對我恭敬了?”
江雨眠難得無話可說,月扶疏慢吞吞地說道:“我也不要你對我恭敬,我也不會夜禦十女,更不會死於馬上風。”
他抱緊了江雨眠,低聲說道:“眠兒,我珍愛你,你自然也要珍愛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