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眠回到仙居殿就累倒了,她四肢無力,頭腦發暈,步子都變得飄忽起來,好不容易走到床上脫了繡鞋,連衣裳都沒換,直接就躺在了床榻上發起了呆。
仙居殿的床是一張黃花梨祥雲玉兔洞門架子床,四周垂著象牙白帷幔,人在極度疲倦的時候大腦會空白一片,江雨眠抱著暖玉枕發呆了很久,一隻手下意識地從蠶絲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個小瓷人。
江雨眠的腦袋像灌了鉛一樣沉,地宮那段日子又從記憶深處冒了出來。
被當做藥人的同伴們一個接著一個死在她眼前,最後剩下的隻有她和小瓷,小瓷妹妹原本是可以活下來的,醫宮宮主柳飛葉拿她養蠱,小瓷的手臂裡全是蟲卵,兩條手臂最後都爛掉了。
很多人都說她太執著於過去,從不肯轉頭往前看。
往前看,又能看到什麼?
等體內那種極度疲憊的感覺消失了一些,江雨眠這才打起精神起身。
一片疲憊地將外衣脫了扔在地上,江雨眠穿著裡衣開始運功調息。
聞人聽雪內力相當深厚,所受的內傷也相當嚴重,想要給這樣的高手治療內傷,江雨眠所耗費的內力相當可觀。
她做的這一切都逃脫不了兩個天人境高手的監視,內力的損耗自然也瞞不過月扶疏的眼睛。
書中描寫這位醫仙,隻寫他如何超塵脫俗,如何一襲白衣勝雪,如何雍容華貴容止攝人,仿佛他這人都不用吃喝拉撒睡,每日就靠吸風飲露活著。
江雨眠看原著的時候就在想,他是不是綠巨人,體內含有大量葉綠體,可以把光能用二氧化碳和水轉化成化學能。
然而事實令人幻滅,隻有江雨眠知道這個醫仙有多煩多礙眼。
這位靜時如蒼穹冷月,動時如月華流轉的醫仙其實非常非常的神經質。
他太渴望長生,對江雨眠的一舉一動都分外敏感,就連夜裡江雨眠睡覺多翻了幾個身,月扶疏都要繃緊神經。
對於他而言,江雨眠的出現讓那遙不可及的長生夢變得近在咫尺,月扶疏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地守她身邊。
江雨眠是不信這世上有什麼長生的,就算是可以活上一千年的毒太歲也並不是真正的長生。
因為在成為毒太歲的那一刻,人就會失去神智,變成一坨可以活到上千年的“肉”。
作為一坨肉活下去,連豬狗牛羊都不如。
江雨眠不屑地嗤了一下,看著窗外的日晷。
這個時間是上午九點鐘,穿越這麼久,江雨眠還是習慣用現代的計時方式計算時間,因此她的日晷有二十四道刻痕。
給聞人聽雪醫治內傷用了一個半小時,給商枝封脈用了一個小時,或許是忙起來的緣故,這幾天的日子過得有點踏實,不像以前那麼空飄飄的。
唯一煩心的,就是接下來要怎麼應付月扶疏的盤問。
運功兩小時,江雨眠耗損的內力還是沒有徹底恢複,她歎了口氣,下地
喝了口茶又坐回床上專心致誌地調整內息。
突然間,一股冷冷的月桂香氣幽幽襲來。
江雨眠的睫毛顫了顫??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用睜眼就知道是月扶疏來了。
她停止運功,緩緩睜開了眼睛,幽紫色的瞳仁對上了月扶疏的眼眸。
一身白衣的月扶疏正站在她的床邊,離她很近很近,江雨眠隻要稍稍往前一探頭,鼻尖就能蹭到他的胸膛上。
江雨眠趕緊往後挪了挪。
她看了月扶疏兩眼,又開始挖苦他:“有兩個天人境高手跟著我呢,師尊你都不放心,與我分彆一小會就心浮氣躁,你可真是一刻也離不開我。”
她的聲音實在太好聽,罵人都很悅耳。
月扶疏已經習慣了她的挖苦,臉上也不見慍怒,在她身邊坐下後握住了她的手腕給她診脈。
“內力幾乎耗儘。”他臉色微冷,“還從未見你對彆人這樣上心,不免有些好奇。”
江雨眠說道:“我若是不救死扶傷,如何知道你有沒有藏私,彆因為我過幾年就死了,就在傳道授業解惑上敷衍我。”
她又很嫌棄地看著月扶疏,“師尊你好歹是個醫仙,又是金月王朝的皇太子,你就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嗎,天天圍著一個女人轉來轉去,彆人知道了會笑話你的。”
月扶疏輕笑一聲:“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肆意妄為麼,內力損耗成這個樣子還跟我強嘴,你這樣巴巴地幫人治病,又想從他們那裡得到什麼?”
內力的損耗超過江雨眠的預料,這種反常當然逃不過月扶疏的眼睛。
江雨眠早就有了說辭,不慌不忙地說道:“那個叫商枝的人很會講故事,我很喜歡聽。”
月扶疏微笑著問道:“都是些什麼故事?”
江雨眠也學著他的樣子微微笑了一下:“都是外面的故事。”
月扶疏又看著她,“講幾個故事就讓你心甘情願地救人了?”
江雨眠歎了口氣:“我為什麼不能救人,我是魔頭麼,還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妖女?況且除了他們,誰還願意講故事給我聽呢。”
“就隻是聽故事?”
江雨眠沉思了幾秒,悠悠說道,“那個叫商枝的長得很俊美,說話又好聽,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見這個男子心跳就會變快,每天都想看見這個美男子。”
月扶疏面色一滯。
他隻把江雨眠當成毒太歲,現在她這麼一說,才恍然想起她是個正當妙齡的姑娘,這個年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少女懷春,饒是月扶疏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女兒家的心動他也管不了。
江雨眠眼睫低垂,聲音夾雜著少許低落和不甘:“可是她已經有妻子了,她的妻子長相很一般,沒有我漂亮,也沒有我年輕,就算那個女人懷胎三月又怎樣,我隻要動動心思就能把這個男人新一屆搶走。”
江雨眠一向心狠手辣,剛滿十六歲那年偷偷闖進地宮殺了柳飛葉七名弟子。
那七個弟子死狀
淒慘,全身筋骨儘斷,月扶疏趕到的時候有名弟子還沒斷氣。
江雨眠養的冰魄流螢吸飽了血,在他們的皮肉裡鑽來鑽去,那個弟子一邊發出慘叫一邊向他求死,場面十分殘忍。
休閒月扶疏問她為什麼這麼做,江雨眠一臉天真地問他:“為什麼不能這樣做?他們的蠱蟲就是用人養出來的啊?”
她是藥人,柳飛葉的弟子也曾在江雨眠身上養蠱,她這一番話說出來,在場的人誰也無法反駁。
把嬰孩扔進狼群裡,這個嬰孩就會變成狼。
所有人都知道小太歲從五歲時就生活在地宮裡了,地宮是碧海潮生最陰暗的地方,這裡每天都有無數陰暗的事情發生,在這裡長大的孩子,她們的世界裡沒有光,也沒有對與錯。
江雨眠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她每天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目睹這樣的事情,她的心性和行為自然和普通女孩不一樣。
那一刻,月扶疏責怪的話根本說不出口。
他還在回想從前的事情,身邊的江雨眠繼續拽著他的袖子輕輕搖晃,聲音柔軟動聽:“師尊,你把他妻子殺了吧,把那個盜墓賊送給我好不好,等我變成了毒太歲,你再把這個盜墓賊殺了給我陪葬,這樣我就不會這麼寂寞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這麼美的一張臉,說出的話卻這麼惡毒,偏生她又不要知道自己惡毒,用那雙紫水晶似的眸子水盈盈地看著他。
月扶疏忍不住說道:“你怎麼不自己動手。”
江雨眠歎氣:“我也想啊,可是你不允許我殺人啊,況且我若殺了她的妻子,她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我不想和他做一對怨偶誒。”
月扶疏又說道:“如果我殺了他,你們就不是怨偶了麼?”
江雨眠笑盈盈的,眼眸裡是動人的波光:“如果你殺了她的妻子,那惡人就是你,我裝好人假裝救下她,每天溫言軟語地安慰他。”
“時間一久,我們就可以日久生情,我又這樣年輕貌美,以男人那不值錢的操守,他一定會會忘了那個姿色平平的妻子,死心塌地的愛上我。”
她又扯了一下月扶疏的袖子,跟他撒嬌:“師尊,你把那個男人的妻子殺了吧,正好給你的藥材做肥料,我在古書上看到過,死過人的地方草木都長得旺盛蔥蘢呢。”
江雨眠和彆人過於親近,月扶疏會相當不悅。
若是江雨眠把人當玩物,月扶疏就會一笑而過,“眠兒,不要胡鬨。”
江雨眠說道:“我沒有胡鬨,我很認真。”
她盯著月扶疏的臉,突然抬手摸了上去,那張美到窒息的臉龐也湊了過來,對著月扶疏的臉細細地打量著。
她甚少親近月扶疏,平時見到個好臉色都難,說話也是冷言冷語,對月扶疏極儘挖苦嘲諷。
江雨眠這樣,月扶疏倒不自在了,他呼吸微亂,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似的,聲音放得很輕:“眠兒,你在看什麼?”
江雨眠很認真地說道:“師尊,我以前怎
麼沒發現呢?”
月扶疏依舊用很輕的聲音問她:“發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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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眠的眼珠猶如剔透的紫水晶,這世上的大多數男人見了她是連呼吸都不敢的,此時此刻,這世間獨一份的絕色幾乎貼上了月扶疏的鼻尖。
月扶疏不閃不避,又問了一遍:“你發現了什麼?”
江雨眠撫摸著他的臉,說道:“發現你是個男人,還是個長得不錯的男人。”
這種話要是從其他女子口中說出來,月扶疏會覺得風騷浪蕩,賣弄風情。
可是江雨眠的眼神無辜而純潔,臉上不見一絲一毫少女的羞澀,隻是簡簡單單地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師尊,我這種情況是不是叫做思春?”
江雨眠說自己思春,這種震撼不亞於月扶疏發現她逃走時那一刻的心情,那是視若性命的珍寶即將飛走的心情。
江雨眠冷酷狠毒,一身戾氣,是月扶疏見過的最惡劣的女孩子。
這樣的江雨眠,月扶疏從未想過她會芳心暗動,真正地喜歡上什麼人,他微微一愣,心頭總有一些微妙的不舒服,“你就見了個長得不錯的男人,就說自己思春了?”
月扶疏一共有三個男弟子,大弟子江之聲,二弟子金煥,三弟子晁煌,都是相貌一流的男子,江雨眠放著這些青年俊傑不喜歡,反而喜歡上一個盜墓賊,說出去都荒謬。
江雨眠反問:“思春就思春,需要那麼多理由麼,還是外面的人都像你一樣虛偽,都像你一樣喜歡遮遮掩掩?”
月扶疏又被自己親手養大的玫瑰紮了一下。
他隻好說道:“女子要矜持端莊。”
江雨眠又反問他:“那你怎麼不矜持不端莊?我看過書的,書上說未婚的男子和女子不能睡在一起,否則要被浸豬籠的,你什麼時候浸豬籠,告訴我一聲我去看。”
月扶疏啞口無言,想說江雨眠和彆的女子不一樣,估計江雨眠這個牙尖嘴利的又要問哪裡不一樣,她一向是不肯吃虧的,又很擅長詭辯。
“你是我親手栽植的靈藥,隻是你會走會跳會說會笑而已,捧著一盆藥草和衣而睡,並不有悖人|倫。”
江雨眠嗤笑:“你這話真是自相矛盾,我喜歡彆的男子時,你說女子要矜持端莊,輪到你自己了,你說我隻是一盆藥草,可真是寬以待己,嚴以律人。”
她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推開門走出去,腰間的銀薰球和小瓷娃娃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
梨花苑內,漫天飛舞的梨花中,剛剛練完劍的羽重雪收起佩劍,早已在一旁靜候多時的羽落清身姿嫋娜地走過來,給羽重雪遞上一塊雪白的絲帕。
羽重雪年少時的長相秀雅無雙,容顏比女子更盛幾分,他眼眸天生異色,長了一雙獸類的金色眼瞳,眸光流轉間凶性十足,如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
如今長了幾歲,面部線條漸漸鋒利起來,頓時有種令人不敢直視的鋒銳俊美。
羽落清目
光中閃過幾許癡迷。
月扶疏太遙不可及,眼前的羽朝皇子也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如果不是她娘將她與真公主調換,以她的出身,她這一輩子都不會遇到這樣的人。
既然命運把她推到了這個位置,那她一定要牢牢地抓住命運的饋贈,不能像前世一樣滿懷遺憾與不甘,最終鬱鬱而死。
羽重雪接過她的絲帕擦了擦汗,他方才練劍時已經很克製了,可惜心脈受損嚴重,練劍後仍是會有陣陣隱痛。
他把擦了汗的絲帕隨手遞給羽重雪,看向早就等候在一旁的眼線。
那個剛剛去玉笙居打聽消息的醫宮女弟子恭敬行了一禮,隨後便開始稟報今天的收獲。
“這次乘著玄武來碧海潮生求醫的共有三十六人,其中十二名女子,二十四名男子,凡是女子,奴婢都一一查驗過,其中有六名三十餘歲的婦人,兩位六十餘歲的老嫗,一位十一歲少女,一位十三歲啞女,一位十九歲的郡主,最後一位是二十三歲懷胎三月的孕婦。”
隻有最後一位孕婦的年齡對得上,羽重雪蹙眉:“二十三歲,懷胎三月的孕婦?”
聞人聽雪手持冰寒刺骨的細雪劍,體內寒氣很重,連葵水都來得很少,是不易受孕的體質。
那眼線小心翼翼地說道:“奴婢查驗過她的脈象,她確實懷胎三月,而且掌心柔嫩白皙,並無厚繭。”
羽重雪問道:“此婦人相貌如何?性情如何?”
眼線說道:“姿色平平,同她夫君很是親昵恩愛,性情嬌嗔愛笑,親自給她夫君捶背捏肩。”
煙都所有人都知道聞人聽雪不愛笑,就連羽重雪也沒見過幾次她的笑容。
她像塊捂不化的冰,悲傷和喜悅都是淡淡的,就連蠱毒發作也不會吭一聲,總是風輕雲淡的樣子。
她還心如鐵石決絕無情,對朝夕相處的同門師弟都可以痛下殺手,更彆提嬌嗔愛笑,親自給人捶背捏肩了。
聞人聽雪不可能是這個樣子,她不可能嫁人,就算嫁了人也不可能伺候男人,以她對劍道的癡迷和追求,她更不可能懷胎三月給男人生孩子。
她的劍,是不能有羈絆的。
沒能探查出聞人聽雪的下落,羽重雪不免有些失望。
失望之餘,心中還有種說不出的擔憂與失落。
羽落清見他面色不虞,知道他還是在為聞人聽雪的事情憂心,於是柔聲說道:“兄長,那聞人聽雪早晚會來這裡求醫,她若是來了這裡,我的暗衛十七會認出她的,畢竟聞人聽雪可是她的女兒。”
孤傲的聞人聽雪是一個暗衛的女兒,那麼孤傲的人卻有這麼低賤的出身。
羽重雪早些年也將她視為自己的所有物,還曾經妄想過聞人聽雪學成歸來後,他便要聞人聽雪做他的貼身暗衛,日日效忠於他。
如今再一回想,羽重雪不禁感歎年少時的自己不識天高地厚,兩人鬨成如今這局面,這其中也並不全是聞人聽雪的錯。
思及此處,羽重雪的眼眸中不
禁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傷感
他如此在意聞人聽雪,羽落清看在眼裡,心中不禁焦慮嫉恨起來。
那聞人聽雪又悶又冷,性格一點不討人喜歡,可她長相清麗,又有一手讓人誇讚不絕的好劍法,羽重雪與她朝夕相對日夜共處,難免生出情愫。
好在聞人聽雪刺出的那一劍,斬斷了他們師姐弟之間的全部情誼,如今羽重雪雖然還是在乎她,但已經因愛生恨,恨不得啖食其肉。
她不禁嘲笑聞人聽雪愚蠢。
遇見羽重雪這樣的天潢貴胄,就該作低伏小百般討好才是,若是她得了羽重雪的青睞,又有煙都同修的情分在,羽重雪成了她的主子之後,她怎麼也過得差不了。
可她偏偏在乎那點可憐的自尊,以為靠著一把劍就可以斬儘所有不平事,抹平那其中的巨大溝壑。
明明是低賤的出身,卻妄想和公主王孫平起平坐真是可笑。
羽落清正要再柔聲勸慰幾句,羽重雪忽然對那醫宮弟子說道:“這些人住在哪裡?”
眼線立刻一一稟報,羽重雪一一記下,隨後便收起佩劍轉身離去。
羽落清小跑著跟在他身後問道:“兄長,你要去哪裡?”
羽重雪說道:“去那些地方看一看,這件事情總要親力親為才能放心。”
羽落清不禁咬住下嘴唇,心中有些酸楚。
一遇到有關聞人聽雪的事情羽重雪就會這樣,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要親力親為。
聞人聽雪的蕎麥皮枕頭也是他親手灌的,堂堂太子做這種雜役的活計,還把自己裡衣拆了,親手給聞人聽雪裁了個絲綢枕套。
煙都的那段歲月,當真就讓他如此難忘麼?
為什麼聞人聽雪在他心中真的占了這麼重的分量?
如果當初她也去煙都練劍就好了。
*
聞人聽雪很入戲,非常快樂地扮演著一個懷胎三月的孕婦。
為了更加天衣無縫,她還學了一些廚藝,天天和商枝待在小廚房裡搗鼓一些現代的食物。
疫情居家隔離那一陣,她和商枝用電飯煲做過蛋糕,聞人聽雪厭倦了古代乾巴巴的饅頭和餅子,如今看見小廚房裡的土灶,不禁動了心思想要試試能不能做出現代甜品。
古代沒有打蛋器,商枝隻好拿著兩根筷子手動打發蛋清,這蛋清需要打的像白奶油一樣,這樣做出的蛋糕才會蓬鬆柔軟。
商枝的手舞出了道道殘影。
聞人聽雪正在往面粉裡加牛奶,古代沒有檸檬,聞人聽雪退而求其次倒入一滴白醋去腥,兩人手忙腳亂的忙活了大半天,掀開鍋蓋之後收獲了一坨充滿奶香的大餅子......
商枝拿著筷子戳了一下,“這個硬度真牛啊,咱趕緊記下配方,回到現代之後說不定能申請專利,取代混凝土。”
聞人聽雪啃了一口,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幸好我的內傷被小太歲治好了一大半,否則啃上一口就會力竭而亡了。”
蠱蟲雖然沒有解決,但內傷恢複的很不錯。
商枝的經脈已經被江雨眠封住,屍毒蔓延的速度減緩了數倍,再加上天天喝破格救心湯和各種補藥,現在臉色紅潤有光澤,一頓能吃三碗大米飯。
考慮到人類的牙齒非常脆弱,兩人放棄了跟混凝土同樣硬度的現代甜品,跑到湖心亭裡下五子棋。
當羽重雪悄無聲息地來到玉笙居時,聞人聽雪正挺著“孕肚”悔棋耍賴。
有時候相遇就是這麼猝不及防。
羽重雪手持梨花,穿著一身仙鶴祥雲紋天青色衣衫,帶著通身的雍容氣度穿過玉笙居的叢叢綠竹,走到了湖心亭中。
碧海潮生並不像外界那樣注重男女大防,來這裡的大多是江湖兒女。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進了亭子看人下棋也沒什麼不好,反倒是件挺風雅的事。
聞人聽雪帶著□□,身上穿著深紫色婦人衣衫,她不會梳複雜的發髻,隻用一個銀色的月牙簪將頭發盤在腦後,又往上面插了兩根銀簪子做點綴,耳垂那裡讓姚蓉蓉新紮了兩個耳洞,戴著一對流蘇蝴蝶銀耳墜。
她這樣的打扮和在煙都時可謂大相徑庭,就算是商枝站在她面前也認不出來,更彆提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羽重雪了。
聞人聽雪和商枝安靜地下著五子棋,羽重雪就手持梨花站在她們身後安靜地看著,不出聲也不打擾。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商枝贏了聞人聽雪。
聞人聽雪沒學過口技,沒法徹底改變自己的嗓音,於是就嗲著嗓子嬌笑一聲,捶了商枝一拳,繼而怕羞似的,捂著嘴偷笑。
商枝看向站在聞人聽雪身後的俊秀少年,臉上掛起了熱情燦爛的笑容,“這位公子要不要來一盤,我們的下法很新鮮好玩的,同色的棋子一旦連成五個就算贏。”
羽重雪微微一笑,“哦,五子棋?”
商枝一樂:“喲,公子也知道這種下法?”
羽重雪又是微微一笑:“我師姐喜歡這麼下棋。”
聞人聽雪的心重重一跳。
商枝向來敏銳,大約猜到眼前的俊秀小哥就是羽重雪,面不改色地熱情攀談,“公子可是來找蓉蓉姑娘的,她現在應該在丹宮煉丹呢。”
羽重雪搖頭:“我隻是隨便逛逛,見這玉笙居風景清幽便走進來了,希望沒有擾了二位的雅興。”
商枝笑道:“不打擾不打擾。”
羽重雪將手裡的梨花放在棋盤上,“這幾隻梨花就當賠禮了,希望尊夫人喜歡。”
聞人聽雪又是一愣,一旁的商枝拿起梨花聞了聞,發出一串低沉爽朗的笑聲:“有趣有趣,這梨花我收下了,有空一起過來下棋啊。”
羽重雪輕輕頜首,金色眸子看了聞人聽雪一眼,轉身走了。
聞人聽雪的心臟跳得厲害,等那抹天青色身影消失在綠竹中,她才捂著胸口鬆了口氣,看著商枝手裡的梨花默然不語。
聞人聽雪是個很內斂的人,性格不像商枝這麼外放,
做什麼事情都很收斂,就比如她心中高興極了,可是外在表現隻是靦腆一笑,如果她特彆悲傷,那也不會大哭大叫大喊大鬨的,頂多關上門自己默默流淚。
以至於在彆人眼裡,她的悲傷不是悲傷,喜悅不是喜悅,說好聽點叫冰塊臉,說難聽點叫面癱。
商枝眼神探究地看著聞人聽雪,說道:“其實我真的很好奇,你這劍法是怎麼練成的?”
畢竟穿越之前,聞人聽雪可是個連蘋果皮和土豆皮都削不好的人。
如今她一把劍揮得舞舞生風,拿一個土豆放在她的劍尖上,劍光舞動,眨個眼的功夫就能削好一個土豆。
就算是轉筆,想要轉得好也得天天練,如果練劍,還要練成這樣的劍法,彆提要下多少的苦功。
聞人聽雪說道,“以前在皇宮練縮骨功的時候覺得特苦,後來去煙都學劍,才知道學劍比縮骨功更苦。”
“在煙都那些年每天都是高三,練劍下盤得穩,我每天起床先紮五個小時馬步,紮完馬步就開始練劍,昨日學得基礎劍招先來兩百遍,又得四個小時,累了打個坐,晚上要修煉五六個小時的內功,冬練三伏,夏練三九,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我剛練劍那會,手上不知道磨出了多少血泡,後來掌心結了一層厚厚的老繭,持劍的手總算變穩了。”
聞人聽雪說到這些很是感慨:“反正就是很枯燥,一開始手腳都不協調,還有點同手同腳,每次弄錯一個招式,師尊就會拿藤條往胳膊和小腿上抽,晚上疼得睡不著覺想打退堂鼓的時候,就會想起自己這個角色在書中的結局。”
聞人聽雪很認真地說道:“我早就不怕死了,我可以為很多東西而死,但我不能為了一個男人死,也不能為女主擋毒針死。”
“我意識到練劍是我唯一對抗命運的方法,所以我發誓一定要練出個模樣來,後來也算小有所成。”
“師尊愛才,他覺得我出身很不光彩。”
商枝罵道:“這個破世道!”
聞人聽雪自嘲一笑:“書中寫得都是情情愛愛,卻沒寫這個世道多麼門閥森嚴,暗衛之女,劍練得再好也是皇室的奴才,蠱蟲一日在我體內,我就永遠是羽朝皇室的劍奴。”
“師尊說我寧折不彎,擔心我走了極端,於是他決定去羽朝皇室給我求蠱蟲的解藥,再認我做義女,等他百年之後我再接手煙都,將他的劍道傳承下去。”
商枝看著她:“那後來呢?”
聞人聽雪慘然一笑:“後來羽落清來了,你知道的,我和羽落清鬨得不愉快,她身邊跟著的暗衛廿九是我母親,廿九說我薄情寡義六親不認,為虛名而棄生母,為榮華而叛舊主。”
商枝愣住:“生母是她,舊主是誰?”
聞人聽雪低聲說道:”生母是她,舊主自然是她的主子羽落清。”
商枝怒不可遏,破口大罵:“她自己是奴才,還要你當奴才,什麼父母啊!眼看你就要走出深淵,她非得拽著你的腳給你拉下去,踏馬的這奴性是醃入味了吧!可一點
都不顧你死活啊!”
聞人聽雪臉上的笑容愈發嘲諷了:“不僅如此,她還說女子終究不比男子,怎麼能妄想接管煙都整日拋頭露面,她還說羽重雪對我有點意思,我若成了他的暗衛,學彆的女子那樣溫柔小意將他伺候貼心了,說不定我日後還能得個名分。”
聞人聽雪指了指自己,聲音已經帶點哽咽了:“她把我當成什麼?我是暖床的丫頭?還是勾欄裡的娼妓?我吃了多麼苦學來的一身本事可不是給彆人當奴才的,我是為我自己學的,不可能白天穿著衣服為男人擋刀擋槍,夜裡還要脫了衣服爬到男人床上獻媚,她不覺得惡心,我還覺得惡心呢!”
商枝問道:“那羽重雪呢,你對他是怎麼想的?”
聞人聽雪冷笑:“當時真狠自己的劍不夠快,沒能挖出他的心臟。”
交談間,遠處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兩人停止交談齊齊轉過頭,就看見姚蓉蓉拎著裙擺急匆匆地朝湖心亭這裡走來。
穿著一身鵝黃色衣裙的少女臉頰氣鼓鼓的,好像一隻黃色的小河豚,姚蓉蓉帶著一身怒氣坐在石凳上,無比氣憤地說道:“那羽落清拿了地極乙等的醫牌!”
聞人聽雪好奇道:“拿了牌子又怎麼樣?”
姚蓉蓉都快氣死了:“拿了牌子,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入丹心閣了!白芷的位子又要沒了!“
商枝安慰她:“雖然我也不喜歡羽落清,但是她拿了醫牌就有了進入丹心閣的資格,白芷那姑娘雖然努力勤奮,可是努力並不一定就有回報啊。”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個比樣,所有人都要為主角光環讓路。
商枝已經足夠小心足夠努力了,卻隻是因為羽落清的一時心血來潮,已經開始賣豆腐的商枝硬是被逼著下了大墓,九死一生逃出來,結果還中了要命的屍毒。
似乎無論她們這些鑲邊女配怎麼努力,都走不出命運為她們設下的結局。
她最怕鬼,想當乞丐討飯吃,結果陰差陽錯成了趕屍客。
成了趕屍客後,她決定金盆洗手去賣豆腐,結果被逼著下墓了。
下了墓了,覺得自己這一身本領應該hold住一切,瑪德誰知道遇到了男主四號男豔鬼,還是中了屍毒。
中了屍毒之後呢,以男豔鬼那睚眥必報的性子肯定不會放過她,搞不好還是會死於屍毒,然後被那個男豔鬼扔到羽朝皇宮的水井裡。
就連聞人聽雪,也在命運的安排下和羽重雪走向對立。
商枝可太了解聞人聽雪了,聞人聽雪是個真正的老實人,脾氣好性格好,而且憨厚大度不記仇,最不喜歡和彆人起衝突,是那種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所有委屈都會自己默默消化的慫慫。
但這樣的聞人聽雪,還是囿於命運的力量走向了她最不願走向的路,即使她不會為女主擋毒針而死,也會成為推進劇情的犧牲品。
還有小太歲江雨眠,她那種異於常人的絕世美貌實在是太詭異了,正常人不可能長成這個樣子,就那個比
女主還要白上好幾個色號的膚色一看就知道有問題。
江雨眠在書中的命運又是什麼呢?
商枝想得出神,一旁的姚蓉蓉已經氣得摔了一個茶杯,聞人聽雪柔聲勸慰她:“彆生氣了,生氣也改變不了什麼啊。”
姚蓉蓉聽到這話更氣了,小姑娘氣性大,眼淚都流了出來:“她搶了我的梨花苑,又搶白芷的丹心閣座位,我確實承認她煉丹術比我強那麼一點,可我就是不服氣,我就是見不得她好!”
聞人聽雪:“啊這......天地廣闊學海無邊,倒也不必如此關注她。”
姚蓉蓉哭著說道:“我就是心眼小,她煉丹術是很強,如果她一開始就拿了醫牌光明正大地來丹心閣我也不會說什麼,可她分要靠特權還扮柔弱,她自己是一點不做惡人,好像所有好處都是彆人硬塞給她的,所有人都欺負了她似的。”
商枝拍拍她的後背:“你就當她是個透明人就好啦,太在意就輸了,學學我家阿雪的豁達勁,天地廣闊,學海無邊,現在正是好好學習的年紀啊,等你像我們一樣年紀大了,就知道十六七歲的時光有多麼快樂了。”
姚蓉蓉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臉上掛著一串淚珠問道:“你們也很年輕啊。”
商枝說道:“我們的心很滄桑。”
聞人聽雪點頭:“過了這個月我和商枝就二十一歲了,你們的這個世界我們的這個年齡,我和商枝都是老姑娘了。”
商枝嘻嘻笑:“對對對,兩個大齡女光棍。”
姚蓉蓉捂嘴笑了起來:“姑娘家家的,哪有這樣說自己的呀。”
一番勸慰下,姚蓉蓉終於多雨轉晴,第二天丹心閣授課,商枝和聞人聽雪怕她鑽牛角尖,決定一起送她去丹心閣。
此時正是六月,天亮得早,丹心閣也在早晨五點鐘開課,姚蓉蓉淩晨三點就得起來準備。
商枝和聞人聽雪都喜歡現代計時方式,她倆一邊走路一邊感歎古人健康的作息方式。
不過也是,古代可沒有手機和互聯網,一到了晚上黑燈瞎火,除了睡覺還能乾什麼。
姚蓉蓉到了丹心閣時太陽已經出來了,聞人聽雪和商枝閒著沒事,她倆也不著急回去,索性待在丹心閣旁的林子裡倚著樹乾聊天。
“阿雪,你的內傷和蠱蟲怎麼樣了?”
聞人聽雪說道:“好了七成了,蠱蟲最近又開始活躍起來,但它很怕江雨眠的內力,說起來也奇怪,江雨眠一靠近我,這蠱蟲就特彆老實,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商枝歎氣:“吃了那麼多毒藥都能活下來的人,她應該比蠱蟲更毒。”
聞人聽雪也有些歎惋:“總歸是活下來了,活下來才有希望啊,熬過這些充滿細碎折磨的日子,早晚有一天會看到曙光的。”
她話音一頓,“誒,商枝你看,羽落清來了。”
姚蓉蓉前腳剛進丹心閣,羽落清就帶著丫鬟來了,依舊穿一身白衣,頭戴茉莉花發簪,一旁跟著的還有個穿黑衣的中年女子,雖然上了年紀,卻也身姿挺拔容顏清秀。
一見到這個黑衣人影,聞人聽雪臉色頓時變了。
這是她的母親,暗衛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