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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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淺渡神清氣爽。
冷風吹在臉上, 也絲毫不覺得冷。
她坐在楊鳴新家的彆墅樓頂上,臉上滿是饜足,仰天長長地舒了口氣。
明亮的月光灑在身上, 讓人覺得溫柔。
又或者是因為心情太好, 所以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變得柔軟了。
老男人主動熱情起來的時候……
太絕了。
以前何紓言總是內斂含蓄,隻會紅著耳尖給她暗示。
除去她故意逼問,很少會直白地表達, 等待承受索取。
這回也不知是觸動了哪根弦, 一直勾著她不放,就像是……
非要證明她意誌力不夠, 不能一次性解決似的。
最後確實讓他得逞了。
時淺渡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看了看屏幕上大大的“03:56”, 蹭了蹭鼻尖。
唔,讓老男人得逞的很徹底啊。
不過……不虧。
能看到他那麼誘人的一面,實在是妙啊妙啊。
恐怕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叫人心動。
任何一個人看到他那副模樣, 都會渾身燥熱的。
時間門已經很晚很晚了, 她身上也有點過度疲累後的酸澀, 可腦子清醒的要命, 想睡都睡不著的那種。
太亢奮了,淦。
所以還是按照原本的計劃過來推進楊鳴新的坦白吧。
她將黑色的袍子穿在身上,隻露出一雙漆黑陰寒的狹長鳳眸。
把時鐘的“嗒嗒”聲錄音翻出來做準備。
楊鳴新的房間門還是跟從前一樣, 窗戶封死, 門外站了兩個保鏢。
跟從前不同的是, 他從一個單間門房間門, 挪到了一個有裡外間門的房間門。
他自己住在裡間門的大房間門裡,另有兩個保鏢和一名精神科家庭醫生住在外間門。
裡外間門隻有一門之隔,門沒鎖, 方便保鏢醫生發現不對及時趕到。
時淺渡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裡間門。
手指微微一動,便鎖上了門。
就算門外的人及時發現了問題,也沒法立刻進來,不可能讓楊鳴新以外的人看到她的存在。
至於房間門裡的攝像頭……
時管局有專門應對攝像頭的插件,可以從錄像中消除員工的影像。
這種篡改不能大面積或者長期使用,不然可能會引發bug或者其他連鎖反應。
實在避不過去的時候,偶爾用一下還是沒有問題的。
手指按在屏幕上,手機發出了“嗒嗒嗒”的聲音。
如今這個聲音已經像魔咒一般,深深地刻在了楊鳴新的骨髓中。
才一開始響,他的耳朵便動了動,厚厚的羽絨被下,背脊“刷”地從頭涼到尾。
陰寒感“蹭蹭蹭”地往上躥。
他登時嚇得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臉頰緊緊地繃住。
藏在被子下面的手,一點點地往枕頭下面摸,儘量不發出半點聲響。
握住了新買的防身剔骨刀時,他心安了不少。
他媽的,他想,管這是人是鬼還是個什麼玩意,這次他絕對把這東西刺死在這兒!
他聽著“嗒嗒”聲逐漸接近床頭。
握住刀柄的手愈發用力,手心忍不住流出汗來。
他身上懼怕得發抖的同時,力氣越來越大。
化恐懼為動力。
時淺渡對聲音、氣流的敏感程度,比普通人強個數十倍。
她早就發現楊鳴新這小子醒了。
看來是真被折磨的夠嗆,聽見鐘表聲就立刻驚醒。
她滿意地彎彎唇角。
待來到床頭時,隻見床上躺著的青年猛地躥了起來,大喝一聲。
“我弄死你!”
他站在床上,手裡死死握著剔骨刀,用最大的力氣直直地刺向站在床頭櫃旁的黑影!
他就不相信了,這世界上真有那麼多歪門邪道的!
可惜,他刺出的刀根本就沒有碰到對方,就像是刺進了一道無形的牆壁一樣,再也往前推進不了。
甚至他握刀的雙手,都被固定在原地,除了打顫,做不出任何動作!
“騰”地一瞬間門,那種恐懼躥升到了極點。
真的不是人……?
他為什麼動不了啊?
要知道,他為了保持身材體力,平時非常注意健身,還經常去拳館打打拳,說是能有半職業的水平都不是吹的,一般人壓根不是他的對手。
可現在,他動都沒法動一下。
眼前這個黑影,到底他媽的是個什麼玩意啊!
黑色的鬥篷和巨大的帽子遮住了全身,隻能看出是個人形,卻看不清裡面。
唯有那種被人盯著的視線感,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黑影在盯著他。
死死地盯著。
楊鳴新的額頭上浮出冷汗,雙眼瞪大,有一種空洞的恐懼感。
雙手和肩膀逐漸抖成了篩子。
眼眶裡,有水光一點一點的積蓄起來。
他覺得他要死了。
他從來沒有過這麼深刻地感受死亡過。
時淺渡扯扯唇角,壓著嗓子改變聲線,緩緩開口。
分辨不出男女的低沉聲音,再空氣中響起。
“公開道歉賠罪,不然下次見面時……”
楊鳴新喉嚨滾了滾。
房間門裡響起了一陣淅淅瀝瀝的水聲。
“小楊總,您沒事吧!”
“怎麼還鎖門了?”
“快快快,把鑰匙拿過來!快點!”
門外傳來保鏢和醫生的聲音,他們聽見房間門裡楊鳴新的吼聲吼,紛紛聚過來查看情況。
見房門鎖了,全都驚得不能再清醒了,生怕裡面出什麼事情。
時淺渡就跟沒聽見外面的聲音一樣,繼續開口。
“就是你的死期。”
她握住楊鳴新的雙手,把刀刃翻過去,推向他的脖頸。
楊鳴新用儘了全力去反抗,可他那麼大的力氣,在黑影面前卻像是初生的嬰兒一樣,沒法反抗半分。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鋒利的刀刃一點點地接近了自己的脖頸。
然後,冰涼的金屬感貼上了皮膚。
在他的皮膚上劃開了一道不算大的口子,溫熱的血順著傷口流了下來。
他已經不敢再反抗了,怕越反抗,這把刀按得越深。
恐懼的淚水順著眼角汩汩地往下流。
他會死。
他要死了嗎?
房門外傳來了鄭曉穎和楊凡擔心的吼聲。
還有鑰匙插入鎖芯的聲音。
在房門被打開的那一瞬,時淺渡消失在了房間門裡。
門外的人們看見,楊鳴新自己一個人僵硬地站在床上,雙手握著剔骨刀,放在自己的脖頸上。
這一幕把鄭曉穎嚇了個半死,尖聲驚叫出來。
“兒子!彆乾傻事啊!!”
保鏢們看他一直沒動作,連忙趁機躥了過去,按住他的手,把刀丟到角落裡。
他們看見楊鳴新脖頸上的血跡,連忙說:“楊總,小楊總受傷了!”
“我看看,我看看!”
楊凡連忙上前,滿臉驚恐地看著自家兒子被割破的脖頸,心臟一疼,險些背過氣去。
他勉強鎮定地檢查了一下傷口,見傷口很淺,這才緩過來一點兒。
“快點把藥拿過來,大夫,您是精神科醫生,但這……”
“不嚴重的外傷我可以處理,楊總讓我看一看,給他包紮一下。”
醫生連忙從外面拿來了醫療箱,蹲在床前。
隨著他的動作,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騷味。
他蹙了蹙眉頭。
這時,有濕潤感透過絲質睡衣傳到皮膚上,加上醫生蹙眉的動作,楊凡才恍然反應過來,在緊張的情緒中,發現了不對勁兒的氣味。
他兒子竟然尿褲子了。
這算是……失禁嗎???
鄭曉穎已經哭得淚眼朦朧,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已經顧不上還有外人在了,崩潰的嗓音聲嘶力竭。
“老楊,咱們兒子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楊鳴新聽見自己母親的哭聲,感覺到有人在幫他處理傷口,從呆滯中慢慢地緩過來一點。
他張了張口,嘴唇一直在顫抖,哭著叫:“媽……”
“哎!兒子,你感覺怎麼樣?”鄭曉穎連忙上前,捧住了他的臉,“還好嗎?你為什麼要想不開啊!”
“我沒有想不開。”
楊鳴新的眼淚一下子止住了,繼而有一種憤怒衝上心頭。
他極力地解釋:“媽,你怎麼就不信我呢?有一個黑影,我本來想用刀刺他的!可是他抓住我的手,力氣特彆大,我一點都反抗不了,是他逼著我拿刀劃自己的脖子的!我怎麼可能會想不開!”
此言一出,鄭曉穎關懷的表情僵住了,下意識地看向精神科醫生。
楊凡則是在房間門裡掃視一圈,還彎下腰往床下看了一遍,又把房間門裡的大小櫃子全都打開了。
半個外人都沒有。
裡間門是沒有窗戶的,隻有外間門有一個被封死的窗戶。
想要進入裡間門,隻能通過裡外間門相連的那扇門。
可那扇門,他們所有人親眼所見,被楊鳴新從裡面鎖住了。
進門之後,房間門裡隻有他一個人。
所有人面面相覷。
有一出事就立刻去查監控的保鏢跑了回來。
“楊總,監控裡也……沒有外人。”
空氣更安靜了。
楊鳴新沉默幾秒之後,變得更加焦躁了。
“怎麼可能!難不成真是鬼嗎?”
“哈,那就隻能是鬼了,隻有我能看見的鬼,他媽的!”
他太激動了,吼得很大聲,聲帶震顫,把剛剛止住血的傷口重新扯開。
紗布上透出了刺眼的鮮紅。
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繼續瘋狂地大吼。
精神醫生見過各種各樣的病人太多了,提前準備了鎮定劑。
他大聲說:“大家幫忙把他按住一下!”
保鏢們應聲而上,紛紛按住了楊鳴新的手腳。
鎮定劑在他的怒斥中,注射進身體裡。
他在藥物的作用下,身體慢慢地鬆軟下來,不太用得上力氣。
鄭曉穎哭著問:“醫生,我兒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醫生歎了口氣,說:“初步判斷可能是精神分裂,產生幻覺和被害妄想是最明顯的臨床表現,至於更具體肯定的結果,還要再診斷一下。”
“老子才他媽的不是精神分裂呢!”
楊鳴新罵了一句,隻是藥物作用,他的語氣不衝,聲音也不大。
醫生頓了頓,忽略了他的辯解。
他繼續說:“基於他有自殺傾向,還是比較危險的,儘量24小時都有人陪在身邊,不要離開人。”
楊鳴新氣得嘴唇直顫:“我不是自殺!”
他怎麼可能是自殺?
就是那個頻頻出現的黑影想殺他啊!
就算房間門裡沒有第二個人的痕跡,就算彆人進來時房間門裡永遠隻有他自己,就算保鏢都沒看到過人影……
就能代表他說的話是假的嗎?
僅存的一點理智告訴他自己,是的。
在所有人都看不見,隻有他能看見的時候,對於其他人來說就是不存在。
所以,有問題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自殺,他也沒有精神病。
但無論他怎麼解釋,也不會有人相信他。
這種無力感,讓他打心底裡感覺到崩潰。
為什麼他們就是不信呢?!
到底要怎麼解釋,才能讓人懂得他所見到的一切?!
黑影出現過不下十次了。
但他每次不管說什麼,說得怎樣詳細,說出了很多編都編不出來的小細節……
即便如此,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相信他。
一開始還有人當回事,認真地檢查查看。
兩三次之後,就跟“狼來了”一樣,開始懈怠、背後抱怨。
四五次之後,已經有人在說他精神不正常。
這些他全都知道。
那些人,包括他的父母,他的親生父母……
都沒有人站在他這邊過。
他們都隻信僅有的“證據”。
可是,如果真的有更高維的存在,人類察覺不到證據,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沒有人理解他的經曆。
他徹底明白了,他鬥不過那個黑影。
沒有人能鬥得過。
他隻能自己承受這些。
瀕臨死亡,害怕得發抖,還要被人當成精神病。
他莫名想到了昨天白天被他惡狠狠揪住衣領的何紓言。
何紓言沒碰過他,更不曾強迫過他。
強.奸什麼的,更是無稽之談。
可因為他的指控,和並不完善的所謂證據,法庭經過幾次審判,最終判定了強.奸的罪名成立。
他記得何紓言上訴過好幾次,每次都被他父母和找來的律師用各種方法駁了回去。
他記得何紓言在法庭上說自己沒有強.奸學生,說自己壓根就不喜歡男人。
那聲嘶力竭的模樣,至今還留在他的腦海中。
不僅揮之不去,反而越來越清晰。
他還記得……
何紓言出事之後,從前喜歡圍在何紓言身邊的人,全都一哄而散。
那些人臉上露出厭惡和唾棄,說這種惡心的行為令人不恥,說不斷上訴的他敢做不敢當。
沒有人信他,沒有人幫他,沒有人理解他。
楊鳴新的眼眶裡浮出眼淚。
他想起來,自己在法庭終審時,看到那個男人臉上絕望的神情,心裡爽飛了。
那時他想,這就是拒絕他的後果。
“混蛋……”
“混蛋,混蛋!”
他躺在床上,恨恨的低喃。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第一次打心底裡感到後悔。
棍棒不打在自己身上,又怎麼會知道疼呢?
何紓言當年……
心裡該是多麼煎熬痛苦啊。
甚至出獄了,還要被他跟他父母糾纏與報複,一直活在過去的陰影裡。
是的,他後來知道了父母背後做過的事情。
他想,何紓言肯定恨死他了吧。
可惜他直到自己經曆過類似的事情,才能明白自己的做法有多過分。
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
那個黑影說,公開道歉賠罪,不然他就會死。
可是,他不知道要他對哪件事道歉啊!
他做過的爛事,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很多事他知道不對,但囂張跋扈慣了,他心知自己就算做一點過分的事情也沒事,反正有錢就全能解決。
隻要不搞出什麼殺人放火的大錯,就問題不大。
要是平時,讓他道歉是絕對不可能的,更彆提“公開道歉”了。
但現在性命攸關,拉下臉道歉,總比沒了命好吧?
所以到底要為了哪件事道歉???
他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來。
反正,看何紓言的反應,黑影肯定不是何紓言搞的鬼。
隻要黑影不說,他就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事道歉。
可黑影說,下次見面時就是他的死期了啊!
沒有時間門給他了。
一般來說,黑影3天左右就會出現一次。
他現在還有兩天能活。
挨個問過去,有人會承認是自己做的嗎?
哈,那肯定是沒人承認啊!
楊鳴新想破了腦袋,都覺得無解。
他雙手抓住頭發,有些猶豫和糾結。
脖頸上的傷口提醒著他,死亡就在他附近。
不能再耗著了。
越快解決就越好。
他怕死。
他不想死。
他推了一把靠在他身邊的鄭曉穎:“媽,你們都出去吧!讓我自己靜一靜!”
鄭曉穎嚇得連忙抓住他的胳膊:“那怎麼行,兒子,你彆再做傻事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媽可怎麼辦啊?”
“我肯定不會做傻事,媽您彆多想了,刀什麼的你們都已經拿出去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楊鳴新又推了她幾下,因為打了鎮定劑,用不出多大的力氣。
“可是……”
楊鳴新又開始煩躁:“沒什麼可是的,媽,大夫給我打了鎮定劑,我就算想撞牆也沒那個力氣啊!”
他真的需要靜一靜,好好想想應該怎麼救自己的命。
“你要是真擔心我,真不想讓我死,那就讓我自己安靜地待一會兒!”
鄭曉穎看向精神醫生,尋求建議。
醫生看了看楊鳴新,又看了看攝像頭。
他說:“打鎮定劑後,走路都會有些打晃,確實不用太擔心,把鋒利的物品都收走就不會很危險,房間門裡也有攝像頭,讓人24小時觀察情況是比較穩妥的。”
鄭曉穎這才勉強點點頭:“那好吧,你自己呆一會兒,哪裡不舒服或者想吃東西就跟媽說。”
“嗯,知道了。”
楊鳴新的思緒不在這兒,說服了人,便愛答不理地應了一聲。
他滿腦子都在想,怎麼能讓自己活下去。
……
時淺渡坐在房頂上把整出鬨劇看完,這才滿意地勾勾唇角。
這小子,現在總算知道怎麼說都沒人相信的痛苦了吧?
被當成精神病對待,滋味不好受吧?
她家老師感受過的痛苦,她全要一分不差地償還回去。
隻可惜何紓言不方便親耳聽見這一切。
到目前為止,仇算是報了。
就等著楊鳴新為了活命,去坦白自己的所作所為了。
她現在就能想象得到,在楊鳴新和他父母所做的一切被他親口公之於眾之後,楊家的產業和公司會遭受多大的危機,股票狂跌,信任危機,萬人唾罵。
楊家會成為眾矢之的,跟過去參與過強.奸案的所有有關人員一起,被網友們鞭屍。
該停職的停職,該開除的開除,該接受調查的接受調查。
所有人都彆想逃。
她唇角的弧度擴大。
打開手機,掃過屏幕上的“12月31日星期六”和上面“05:20”的時間門。
天邊泛起了第一縷光線。
破曉在即。
她薄唇微張,笑容愈發明朗。
“新年大禮包,各位一定會喜歡的。”
“是吧?”
……
時淺渡回到家裡時,天邊已經泛白了。
臥室裡靜悄悄的,走近了細聽,能聽見一點兒均勻的呼吸聲。
何紓言才睡了兩三個小時,睡得正香。
他陷在柔軟的床鋪中,白淨的面容上沒什麼表情,安靜平和。
眼睛和嘴唇微腫,略帶著紅。
時淺渡翻身上床,床鋪中心陷下去一點兒。
大概是睡夢中感覺到了動靜,老男人的睫毛顫動兩下,翻了個身,無意識地紮到了時淺渡的面前。
她明知這是無意識的,但還是很主觀地想——
一定是這老男人想讓她抱了。
於是心情變得很好,小心翼翼地放輕動作,圈住了何紓言的細腰。
她垂頭,用唇很輕很輕地碰了碰他的鼻尖和嘴唇。
均勻而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身上。
暖暖的,癢癢的。
她覺得自己有點兒魔障了。
為什麼老男人睡覺,她都覺得有些可愛?
呼吸吹在她身上,都覺得像是撒嬌?
大概是……
老男人平時太誘人了吧。
哼,都怪這個老男人,總是沒完沒了地勾她。
勾得她意誌力都變差了,竟然還埋怨她太冷靜,不喜歡他。
而且何紓言這人,看起來經常示弱,但她有時候事後回想,總覺得老男人是以進為退的好手。
他退一步,就讓她忍不住憐惜,最後往往達成了他最初的目的。
嗬,男人。
時淺渡心中有一丟丟不爽。
不過,老男人也討不到什麼好吧。
畢竟她意誌力變差……最終受累的不還是他麼?
她反而是神清氣爽開心到不行的那個人。
略略略,自討苦吃。
時間門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窗簾上逐漸透出光亮,最終陽光灑落在上面。
快八點了。
時淺渡一直沒睡,時刻關注著楊鳴新的情況。
公開道歉,她最理想的就是微博直播了。
同時,這也是對楊鳴新來說最穩妥也最簡單的方式,他八成會選擇直播。
她已經提前關注了楊鳴新的微博。
尋思著,看到楊鳴新開播的話,就儘快把何紓言叫醒。
何紓言應該親眼看到他的道歉。
八點出頭的時候,一個追星用的APP提醒她,特彆關注楊鳴新上線了。
看來過不了多長時間門,就會開始直播。
時淺渡一手撐住腦袋,半靠在枕頭上,低頭看著埋頭在自己肩膀處的老男人。
空閒的手壞心思地落在他的身上。
從眉眼開始,掃過鼻梁與紅唇,下顎與喉結,再接著往下……
撩撥睡夢中的人。
“嗯……”
何紓言擰起眉頭,不太舒服地哼了一聲,本能往後躲躲。
他睡眠不算很深,睡前又一直想著時淺渡出去的事,有心事便睡得不沉。
被弄了兩下,緩緩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他嗓音很啞:“你彆鬨,大早晨的……”
時淺渡不高興了。
老男人醒來第一句話竟然不是“你回來了”!
反而這麼嫌棄她似的,讓她彆鬨。
她板起臉,故意提起膝蓋就抵在老男人的腿間門。
“老師,我們繼續吧?”
何紓言顯然被嚇到了。
不是吧,小姑娘的精神頭這麼足的嗎?
他才睡了不到……四五個小時吧?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眨眨發酸的眼睛,掙紮著從床頭櫃上摸到了眼鏡戴上。
結果他先看清楚的是他自己那一身的印子,想到……
昨天發生的一切,還有事後小姑娘邊調戲邊幫自己清理的模樣。
他腦袋頓時就大了。
臉上燙的快要冒出蒸汽。
他連忙撩起被子,把自己整個人都裹得嚴嚴實實。
時淺渡看見他的反應,心中直呼可愛。
她把男人摟進懷裡,埋頭在他光滑的頸窩,低低地笑出聲音。
“逗您玩的啦,老師。”
何紓言無聲地鬆了口氣。
他這回沒有嗔怪時淺渡故意逗弄他,隻是靠在她身邊,輕輕地打了個嗬欠。
“老師還有點兒困。”
他想到昨天晚上……不,應該說是今天淩晨。
小姑娘跟他一塊清理乾淨時,時間門已經很晚了,她還有事要出門。
即便如此,她還是記得他說想被擁著入睡,便一直陪在他身邊,輕撫他的背脊哄他入睡……
她實在是太好了。
現在回想起來,他幸福得心裡冒泡。
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美好的生活。
時淺渡摸摸他的頭:“稍微堅持一會兒,等下有好戲看哦。”
何紓言沉默兩秒,點點頭,轉而又道:“我腰有點酸,昨天好像……”
他聲音不大,染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赧然。
老男人埋頭在她懷裡,聲音發悶。
“泄太多了。”
“噗嗤。”
天地良心,時淺渡真沒有笑話他的意思。
但就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何紓言頓時羞紅了臉。
他在時淺渡腰間門擰了一下,嗔道:“你還笑。”
“好好好,不笑了。”時淺渡用手在嘴旁做了一個拉拉鎖的動作,“真想不明白,老師為什麼非要證明我意誌力不夠啊,最後難受的不是您自己嗎?”
“……”
何紓言抿抿唇。
他不是要證明小姑娘意誌力不夠,而是……
想確認自己對她有吸引力罷了。
這回確認是確認了。
他又困倦地打了個嗬欠。
窩在時淺渡身邊,很暖和,舒服得越發讓人想睡覺。
“彆睡彆睡,老師,好戲開場了。”
時淺渡拍拍他的肩膀,手指一滑,就點進了楊鳴新的微博直播。
楊鳴新長得不賴,人又多金,時不時地在微博上發發帖釣釣凱子,微博粉絲不少,比得上一個小博主了。
他才一上播,就已經有一些粉絲或者廣場上進來的路人觀看了。
隻不過,他上播之後,暫時還沒有說話,一直沉默著,像是正在組織語言。
何紓言睜開困倦的雙眼,往屏幕上一瞥。
表情短暫地滯了一會兒。
“楊鳴新的直播?”
“是啊。”
時淺渡把手機搭在枕頭上立住。
攬上何紓言的肩膀,兩人一塊兒窩在床上看直播。
她偏頭問問男人的唇角:“今天給我家老師驗收成果。”
何紓言能感覺到她話裡的寵溺。
心裡一絲絲的儘是甜意。
他沒說話,靠在時淺渡身邊,目光落在屏幕上。
直播畫面中的青年黑眼圈非常嚴重,眼球裡布滿了血絲,一看就是一連數天沒有睡好了。
他的精神狀態顯而易見的差,濾鏡都不能遮掩掉身體的情況。
“我這次直播,主要是為了以前做的錯事,跟一些人道歉。”
楊鳴新終於開始說話,聲音低沉嘶啞。
也不知道是經曆了什麼,身上沒有朝氣,沉的厲害。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攤開的筆記本,上面零零散散地寫了七八排字。
分彆記錄了需要道歉的人和相對應的事。
他實在找不出半點蛛絲馬跡,不知道應該跟誰道歉,便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門,細細回憶自己這些年來做過的爛事,把鬨得不愉快的紛紛拎了出來,打算一個個地公開道歉。
臉面是沒有了,家裡公司也肯定會受到影響……
但至少能活命啊。
隻要活著,就比什麼都強。
“首先是跟我的學弟張某某道歉,對不起,我在聯誼時趁你喝醉把你帶到酒店,跟你發生了關係,讓你染了上了病,害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又傳染給女朋友,讓你被同學、老師、女朋友和女朋友的家人誤會,事情鬨得比較大,後來你找到我,我也沒有站出來說明情況……真的很對不起。”
“還有已經畢業的學長蕭某,對不起,我搶了你的男朋友,還找人把你打了幾頓,讓害你住院錯過了考研的時間門,一年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在這裡跟你道歉……”
他說到第一件事的時候,彈幕就已經炸開鍋了。
【臥槽???這他媽是做的什麼傻□□事啊!】
【好惡心啊,草,連夜爬上崆峒山!】
【死gay在自己圈子裡亂搞就算了,能不能彆禍害彆人!】
【天啊……學弟跟女朋友都好慘啊……】
【這男的是誰啊??這麼做竟然都沒進局子嗎??】
觀眾們義憤填膺,就算是長期跟楊鳴新互動的粉絲,都震驚於這些事。
本以為隻是有點囂張但人還行的富二代,沒想到是個混蛋?!
真夠刑的啊!
事情夠勁爆,彈幕也罵的很,他的直播間門很快就成了熱門。
無數人湧進來,然後忍不住破口大罵。
一些營銷號們發現這是企業家楊凡鄭曉穎的兒子,連忙錄屏、配字幕、轉發——
楊鄭兩人整天立熱心公益的人設,結果就教育出這樣的大好兒???
何紓言也看得有點傻眼,睜大雙眼看看時淺渡,又看看楊鳴新。
楊鳴新做了這麼多混蛋事很讓人震驚。
更讓人震驚的是……小姑娘是怎麼做到讓他主動道歉的?!
他已經料到,接下來會聽到什麼道歉了。
直播間門裡傳來了巨大的敲門聲。
隱隱約約還能聽到門外面的大喊聲。
【兒子!你在亂說什麼啊!你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這肯定是彆人逼你說的對不對?】
【快點開門啊,兒子!快點把鑰匙拿過來開門!】
【鑰匙好像被小楊總拿進去了……】
楊鳴新扭頭看了看,有些不忍看自己母親那麼著急崩潰。
可沒有彆人相信他的話啊!
他母親也不相信啊!
所以為了他自己能活下來,就隻能這樣做了。
不管門外怎麼吵鬨,他的直播也沒有停下。
“有一件……讓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我高中時……汙蔑了我的物理老師何紓言,至於為什麼說了名字,而不用某某代替,是因為……”
想到何紓言,想到自己現在的境況,他感同身受。
眼底忍不住浮出了悔恨的水光。
沒有人信,沒有人幫忙,沒有人理解。
隻能眼睜睜看著事態不斷惡化發展,最親的人對自己露出失望和難過。
真的被說成假的,黑白顛倒,孤立無援。
誰體會過一次,都絕不會想要體會第二次。
“因為我在高一的時候,追求他不成,就汙蔑他強.奸了我,法院給他判了五年的刑,當時有很多媒體報道這件事,現在隨意一搜他的名字,應該還能搜到很多當年的新聞。”
“是我對不起何老師,他其實從來沒有碰過我,也一直跟我保持距離,勸我好好學習。”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直到現在,直到今天,才徹底明白沒有人相信你的話,然後就……”
說到這兒,他的情緒突然有些崩潰。
連續一兩個月睡不好覺、死亡威脅、親人的質疑、精神壓力……
所有的一切積壓在心頭,讓他的嘴唇都抑製不住地抽動起來。
他捂住雙眼,身高直逼一米九的青年在鏡頭前抽泣:“你口中的事實,沒有人相信,你什麼都沒做,卻變成了一個罪人、一個有病的人,真的太難受了。”
“我知道他因為這件事過得特彆不好,受了很多苦,都是我的錯。”
“我真心的希望,他能原諒我,也希望他以後不要被這件事情再糾纏困擾了。”
“真的對不起……”
如果說,之前的道歉不算認真也不算敷衍,就是完成任務一樣的進行,給何紓言的道歉,則是真心實意,傾注了無數的悔恨情感,一邊哭一邊道歉。
何紓言怔怔地看著屏幕。
他說不好自己此時是個什麼心情。
隻覺得腦子發脹,嗡嗡地響,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為了自己“消失的六年”,為了這些年遭受的痛苦,為了幾乎被毀滅的人生……
很想掉眼淚。
被道歉了。
很真摯的道歉。
事情會被重新調查,對嗎?
他解脫了。
終於從牢籠中解脫了。
他自由了。
不再是小姑娘的汙點。
可以與她並行在陽光下了。
是這樣吧?
他死死盯著屏幕,眼前的景象漸漸地虛化了。
水光在眼眶中抖動。
這時,一隻手從他身後圈了過去。
沒有幫忙擦掉眼中的淚水,而是輕輕地捂住了他的雙眼。
他被小姑娘咬住了耳朵。
“老師,還盯著他看,他有那麼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