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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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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硯難受了一下午。
直到快到淩晨要睡覺時, 還在心慌手抖臉麻,難受得一批。
他把輪椅停在床鋪旁邊,用雙臂撐起身體,用處吃奶的力氣, 把自己的身體調轉了個方向, 狠狠地摔到了床上, 跟隨著床鋪的浮動顫了顫。
把屁股一點點地挪到合適的位置,接著搬起自己毫無知覺的腿, 放到床上。
做完這些, 他低低地呼出口氣。
視線落在自己的雙腿上片刻,又移開了。
默然的神情中,似乎夾雜著微不可察的苦楚。
拆開床頭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蓋好, 躺在床上。
他想, 睡一覺,睡著了就不會覺得心慌難受了,明天這股勁兒就能過去。
對於睡覺這回事,他喜歡, 也不喜歡。
夢裡,他總是能夢到自己還未殘疾的模樣,能夠在地面上自如地跑、跳, 能夠駕駛機甲,在普通軍士甚至是軍官們或是讚歎佩服或是羨慕嫉妒的目光中, 威風凜凜地從生物艙中一躍而出。
這樣的夢境,睡著時是愉悅而暢快的。
然而一旦清醒過來,就會失落到無以複加,早晨總會emo很久。
他整體上還算堅強堅韌, 表面上也從來不顯現出沒落失望的一面,這不代表他對殘廢了這件事毫不在意。
他隻是獨自度過了那些喪氣的時刻,然後用儘全力往前看罷了。
而今天有些例外,不管喜不喜歡睡覺,他也睡不著覺。
整整一杯奶茶,裡面的咖啡/因含量可不算少。
他猛然攝入那麼多咖啡/因,提神醒腦,直到現在心臟還突突直跳,躺在床上半天,隻能跟自己乾瞪眼,一丁點兒睡意都沒有。
以前躺床上翻身,輕輕鬆鬆就翻過去了。
現在翻身,他得利用慣性,才能把另一條腿帶過去。
而且還得在翻身之後伸手摸一摸,才能知道有沒有真的翻身過去,還是雙腿跟麻花似的在一塊彆彆扭扭地拗著。
總之,哪哪兒都不得勁。
費勁地翻來覆去好幾次之後,他還是沒有醞釀出睡意,甚至越是睡不著就越是煩躁。
黑暗中,陰沉凶狠的雙眼驀的睜開。
他恨恨地瞪著虛空之中好幾秒,自言自語般“草”了一聲。
一點兒都睡不著。
可惡。
更可惡的是,這次的事還真賴不著時淺渡。
要是時淺渡故意整他,他倒也能罵回去幾句解解氣。
這回倒好,隻能賴他自己“山豬吃不了細糠”了。
他哪兒會在意奶茶還分什麼真茶底還是假茶底呢?
更不會知道真茶底裡含有咖啡/因了。
這時候已經快要淩晨四點了。
就算不是咖啡/因敏感搞得不舒服又睡不著,熬夜到這個點都得心慌。
他這真是慌上加慌。
又強撐著翻了兩次身,秦硯實在是又難受又躁得慌,受不了了,雙臂撐起身子,頭腦又暈又脹,把身子往輪椅上面挪動。
他人高馬大的,身體壯實,輪椅不小心被推的後退了一點。
他一下子就摔了下去,砸在地上“咚”的一聲巨響。
腿上感覺不到疼,但屁股、腰和胳膊摔得生疼。
他摔精神了,暗罵一聲“草”。
心道今兒怎麼就這麼倒黴,睡不著覺還摔成這個狗德行。
當他隱隱約約聽見外面走廊裡有聲音傳來時,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樓下正是時淺渡的房間,這麼一鬨……
下一秒,他房間的門自動打開,逆著光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見,時淺渡正抱胸揚眉盯著他。
“山豬,你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動靜也太大了吧,一下就把我吵醒了,我還以為地震了呢。”
輕佻又帶著笑意的語調傳來,秦硯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回罵哪點。
他沒忍住爆了粗口:“……你他媽才是山豬!”
他偷偷地揉了揉鐵定磕得青腫的手肘,避開時淺渡的視線,努力撐起自己不聽話的身體,暴喝道:“老子這是還沒睡著!”
這可太他媽的丟人了,被時淺渡這混蛋看見這麼狼狽的一幕。
越想越氣,越氣越羞,他硬生生地把自己弄得面紅耳赤。
即便如此,他也不願露出半點軟弱。
絕不會叫人幫忙。
時淺渡雙手抱胸靠在門口,看著高壯的男人紅著一張臉,呼哧呼哧地用胳膊撐著輪椅往上爬。他穿著一件寬鬆的無袖衫,因為用力,胳膊上的肌肉線條格外明顯。
隻是那雙手臂在輕輕地打顫,可能是疼的,可能是咖啡/因敏感的難受勁兒還沒過去。
他死死地咬著牙,臉上緊緊地繃著,狹長的鳳眸劃過一絲不耐又自厭的陰翳。
看這麼一副樣子,任誰都會於心不忍的吧。
時淺渡無奈地輕歎一聲,走過去環著腰扶住了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秦硯一怔,下意識地就想掙開,卻在耳畔聽到一聲輕歎:“你怎麼就這麼倔?偶爾……還是可以依靠彆人一下啊。”
那聲輕歎,像一隻羽毛在他心尖上輕輕地剮蹭,歎得他有點兒軟。
動作停頓兩秒,他一咬牙,抓著時淺渡的手腕就往後扒。
“起開,我不需要你幫忙!”
現在依靠時淺渡一次,以後次次都依靠時淺渡嗎?
時淺渡好心幫他一回兩回,還能一隻像今天這麼反常地幫他麼?
也就是不小心把人吵醒了,時淺渡才會過來的吧……
他不能讓自己習慣任何人的幫助。
他要自己來。
都可以挺過去的。
時淺渡見他這樣,偏偏不鬆手,反而調侃道:“你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我又不是白幫你,還要收報酬的。”
她的視線緩緩掃過秦硯修長的身體。
男人穿著夏天輕薄的睡衣,隔著衣裳都能看出極好的身材,一瞧就知道勤於鍛煉,曾經的爆發力不可小覷。可他的雙腿卻無力地搭著,滿身狼狽。
力量感和脆弱感詭異地摻雜在一塊兒。
凶狠又無力。
多麼奇妙的組合啊。
她覺得自己內心中的惡劣因子被一點點兒地勾了起來。
不僅要看這人服軟,還想看他掙紮反抗。
唔……想想就覺得真刺激。
這個男人瞪著雙眼罵人的樣子,肯定很好看。
“什麼報酬?”秦硯覺得這女人肯定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時淺渡回過神,嘴角一翹,笑嘻嘻地張開手在他漂亮到沒挑的腹肌上摸了幾下。
她揚頭,壓低了聲音在秦硯的耳畔開口:“我看你身材不錯,摸兩下就當報酬了,怎麼樣?”
“時淺渡!混蛋,你放開我。”秦硯面頰飛紅,又凶又羞地瞪了時淺渡一眼。
他一把抓住時淺渡在他腹部作亂的手,強硬地往一邊扯。
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手臂力量完全鬥不過時淺渡。
那隻手臂像是沒感受到任何阻礙,依然覆在他身上,掌心燙得他忍不住繃住小腹。
他破口大罵:“草,你這女人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害臊兩個字怎麼寫!”
時淺渡笑了一聲:“我不知道沒關係……你知道不就行了?”
秦硯可太知道什麼叫害臊了。
他臊得從脖子紅到了腦門,整個人燙得不正常。
氣急了,他沒多想,直接禿嚕道:“你他媽彆摸我,摸你們家穆澄去!”
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兒後悔,心中暗罵一句自己說得是什麼屁話。
可他又有點兒說不出來,自己這話哪裡說得不對勁。
反正就是覺得彆扭,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麼說。
時淺渡詭異地安靜了兩秒,接著雙手抱起秦硯就把人扔到了床上。
接著,欺身而上。
一把按住了男人的肩膀,另一隻手異常靈活,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條寬鬆的衣裳給扯了下來。
“草,時淺渡你給我停下!”
“混蛋,你彆動!”
“你他媽的……到底是抽什麼風啊!”
秦硯驚得心臟緊抽,漂亮的鳳眸睜大,幾乎瞪成了圓形。
雙手被死死地按在雙上,雙腿用不上力氣,肩膀無論怎麼用力搖晃也掙脫不開桎梏。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睡褲被隨意丟在地上。
接著,那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緩緩地、緩緩地……馬上就要落在被稱為保守的黑色衣服上。
“時淺渡!”
秦硯發誓,他這輩子最厭惡的就是被人欺辱、被人踐踏、被人強製性地做任何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他一想這些就會生理性地感到反感和憎恨。
可是現在,他他媽的竟然在這麼一個被時淺渡強製按著羞辱的時候……
DNA動了。
他瞳孔微縮,生怕被時淺渡發現不對勁兒,罵地語氣更凶了:“時淺渡,你給老子……”
就在這時,那隻逐漸接近他的手,“啪”的一下,輕輕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秦硯:???
他愣住,瞪著時淺渡,保持著剛才掙紮的姿勢,沒動。
時淺渡居高臨下地注視著男人又驚又怒滿面紅霞的樣子,愉悅得不得了,唇角翹起:“我當然是……逗你玩的了。”
這人驚慌失措的樣子果然很有趣。
“……等等,你是不是有病?!”
秦硯像是被人猛地潑了一盆冷水,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忍不住大聲地吼了起來。
時淺渡這混蛋板著臉扒他的衣裳,就是為了逗他玩??
“有病的不是我,是你。”
時淺渡把秦硯的身子翻了個身,目光落在他的雙腿後面,果然看到皮膚有點兒紅。
“前兩天醫生叮囑我,癱瘓下肢的血液循環差,又經常摩擦、壓迫,很容易形成壓瘡,要保證皮膚的清潔乾燥,經常用溫水清洗,還得及時更換衣物……”
就秦硯這種脾氣爆的粗人,對彆人都不細致,對自己看著就費勁的雙腿,態度必然不會太好。
他不拿拳頭虐待自己的腿就不錯了。
“我就知道你不會好好對待自己的。”她看到皮膚上有點不正常紅潤的模樣,抬手就在秦硯的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一點兒都不客氣。
“你敢打我……!”秦硯咬牙切齒。
但他沒反抗什麼,因為他知道時淺渡這回……是為他好。
他確實對自己不太好。
那雙殘廢的腿,他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每天清洗都很費力氣,他又不想讓其他人來碰他的身體——管家曾經想找人負責他的起居,他直接給人罵回去了,此後再也沒人敢提起他的腿。
他不想讓任何人觸碰他,觸碰他的殘腿。
……可現在怎麼就對時淺渡言聽計從了啊!
一定是因為他現在打不過時淺渡。
要是能反抗,他肯定不會讓時淺渡碰他半點的。
看到到溫濕的毛巾輕輕擦過腿上,他突然扭頭,把頭埋在枕頭裡,隻露出了爆紅的耳尖。
剛剛還炸毛的人,現在已經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難以想象,時淺渡這種身份的人,竟然會幫他做這種事。
所以,時淺渡對他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啊。
他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隻是覺得心裡有點酸澀,又有些柔軟。
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指漸漸握緊。
空氣沉默了半晌,他喉嚨滾了滾,聲音堵在枕頭上有點悶:“喂,混蛋……謝了。”
“用毛巾擦一下而已,簡單。”時淺渡沒當回事,輕笑著扯過被子給他蓋上,“你讓我高興滿意,我自然不會對你太差。”
秦硯又沉默了。
淦。
這話說的,怎麼跟他已經被強了似的?
他不自在地動了幾下。
忍不住想到剛才。
時淺渡還根本沒碰他,他就……
他這麼賤的麼。
還是沒怎麼碰過女人,所以?
……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到了萬人法庭直播的那一天。
帝國公民們知道這天的事情,很多人都提前把時間空了出來,就為了能夠全程追完直播,看看這個讓整個軍隊全軍覆沒的叛國上將最終會怎樣,會不會有什麼驚天反轉?
因為是全網直播,所以現場沒有陪審團之類的,隻有皇族、貴族等重要人物出場。
直播提前開始的時候,現場還沒有人,但已經有很多網友竄入了直播間。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兒子,媽馬上就能給你蹲到結果了!】
【要開始了,好激動!】
【聽說是時淺渡殿下親自調查這件事,相信不會出差錯的,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能看到殿下直播,也是太不容易了!!】
【希望能夠真相大白,所有人都得到絕對公平公正的處理!】
公民們一條一條地刷著評論,在時淺渡帶著秦硯出現的時候,到達了頂峰。
【殿下來了!】
【殿下!】
【那就是秦硯嗎?看著好凶】
【啊啊啊殿下我愛你!!】
【馬上就要開始了吧?】
很快,所有要出席這次萬人審判的相關人員都到齊了。
密切關注此事的貴族們入座後,時淺渡的父親輕咳一聲:“人已經到齊了,那我們開始吧。”
時淺渡站在最前面,衝時諾勾了勾手指。
“過來,你自己打開。”
時諾被點到,緊張得“咕嚕”一聲咽了咽口水:“皇姐,我……”也要上去嗎?
這次很多信息的搜集,都有他的出力。
所以,就連外放的光腦,都用的是時淺渡送給他的那一台。
在時淺渡充滿信任的眼神下,他咬咬唇,當著那群看不起他的貴族的面,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時淺渡的身邊。
他明白,皇姐這是在給他展示自己的機會。
告訴所有人,他不是個毫無用處的廢物,他也有他擅長的事情。
他手指飛舞,打開了光腦,無數信息流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飛速地劃過,眼花繚亂。
隻是這麼幾下子,懂行的人立刻就能明白他在這方面的造詣不低。
【靠,不是說皇子殿下什麼都不會麼?】
【怪不得殿下眼都不眨就給小殿下花十五萬星幣買了最新的光腦……】
【等等,你們看上面……】
【草,這是長子犧牲的路家人嗎……?!】
投射到空中的巨大屏幕上,已經列出了好幾條有力的證據。
時諾在一旁幫忙調出證據鏈,而時淺渡緩步來到秦硯的座位旁,一手搭在了椅背上——秦硯此時雙手和腰都被鎖在特質的椅子上,不能隨意動彈。
見時淺渡走到身邊,秦硯的手指撚了撚。
他莫名覺得安心。
被推進審判室時的焦躁感全都被撫平了。
他答應過時淺渡,要相信她。
相信這個女人會護他的周全,還他清白。
他沒忍住,視線幾次瞥在身旁人好看到完美無瑕的臉上。
那張臉上帶著他熟悉的淡淡笑意,懶裡懶散的,不那麼正經,但好看死了。
這麼一個嚴肅的場合下,他的腦子不聽話地想到了過去的一些事,耳尖紅了一點兒。
好吧,時淺渡這混蛋雖然死不正經還沒羞沒臊,但辦起正事來還算靠譜。
咳,他就等著時淺渡亮出這次調查的結果吧。
倒要看看,時淺渡是不是真的會向她說的那樣……幫他。
希望他沒有信錯人。
在屏幕上調出了證據鏈後,時淺渡開始了正式的發言。
“這個,是路家最近幾年以來的財務情況,可以明顯看出,他們已經赤字很久,入不敷出了。”
“這個,是路家長子路銘的病例報告,他已經有了很嚴重的基因病……”
才剛剛說到基因病,路家的老爺子便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打斷了她的話:“你這是製造偽證!我孫子才沒有什麼……咳咳咳,才沒有什麼基因病!”
時淺渡淡淡瞥了他一眼。
接著,拿起一個透明的小袋子,裡面裝著一瓶藥。
是治療基因病的,這種藥隻有安撫的作用,隻有很嚴重的、幾乎無法救治的基因病,才會使用這種藥。
“這瓶藥上面有路銘的指紋,他已經犧牲在域外,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造假的吧?”
說著,還用現場的儀器當場提取了指紋,直播做了指紋對比。
是路銘的一點兒沒錯。
路家老爺子目眥欲裂地瞪著雙眼。
怎麼可能!
家裡路銘的所有藥,早就處理掉了才對啊!
他下意識地用餘光瞥向他們的家庭醫生,見到對方神色慌張,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家庭醫生怕日後出了什麼事情,燒到他身上來,所以特意保存了一個物證,想以此來牽製住路家,沒想到卻被時淺渡神不知鬼不覺地拿走了!
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
時淺渡見他們驚慌,滿意地笑了。
“下面這個,是路家參加拍賣、賭會時,賬戶上所入的幾筆巨款,從那場戰役開始之前,一直持續到了我著手調查之前,前前後後,足有一千萬星幣,錢是怎麼洗的,阿諾已經做了詳細的表格。”
“然後這個呢,是路銘在戰役之前……”
為了今天一舉解決掉所有懷疑和不穩定的因素,時淺渡這次準備的萬分詳細。
一道一道,連環起來就是路家人通敵的鐵證。
任誰看了這些證據,都沒辦法指出任何漏洞和不足。
秦硯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頭腦中嗡嗡直想。
他想,或許路家人的本意並不是讓軍隊全軍覆沒,隻是在拿錢的同時針對他罷了。
因為他一個平民擠了路家的位置。
他一直很信任自己的副官路銘,沒想到這人竟是同自己的家族一起……
跟路銘在外域相處了幾個月的時間,關係還算不錯,他真的從來沒有懷疑過路家。
他恨得死死咬緊牙關。
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出賣了國家、害得無數同胞葬身外域,人怎麼能混蛋成這個地步?!
如果路家這樣的罪魁禍首沒有得到相應的懲罰,他怕是連覺都要睡不好了。
把罪人揪出來,這事還的是多虧了……
他揚起頭,望向了身邊胸有成竹的女人。
時淺渡看起來不正經,但辦事嚴謹又穩妥,好像能把一切都輕輕鬆鬆地掌握在手裡,沒有什麼能逃過她的手掌心。
而這樣一個人,真的站在了他的身邊,沒有半點迂回和粉飾,為他洗清了罪名。
即便權衡利弊之後,對於皇室來說,站到無數貴族的對立面不是什麼好事。
從來沒有人,這麼堅定地站在他這邊過。
頭腦中瞬間劃過了無數時淺渡的好。
她給他好吃好喝好待遇、為他請醫生、幫他調查、給他擦腿……
等等,他不能因為這些好就忽略時淺渡他媽的是個惡劣的混蛋啊!
秦硯掐了把手心,在心中提醒自己,這個女人乾過的損事一點也不少。
可是,心裡還是有那麼一塊軟了一點。
另一邊,幾個氣勢洶洶而來的路家人,此時已經完全坐不住了,在其他貴族們詭異的目光中,臉色越發蒼白,額頭上冷汗連連。
他們確實把情報提供給了敵國。
這些年來,路家逐漸沒落,不管是在軍界的話語權還是金錢實力,都漸漸衰敗。經過其他幾個貴族家族的前車之鑒,他們很可能馬上就要變成空有貴族頭銜的廢物蛋了。
到這一輩的時候,竟然眼看著要被秦硯這個平民給擠下去。
一旦被頂下去,他們家就徹底完了。
屋落偏逢連夜雨,這個時候,最有希望的長子還被檢查出嚴重的基因病,錯過了可以醫治好的階段,病情隻會越來越惡化……
路銘在這個時候提出,他犧牲在前線,可以為路家爭取好的名聲、表彰和大筆的撫恤金。
由此,家裡一商量,出賣一小部分情報交給敵國,讓秦硯這位主將吃個敗仗,這樣不僅可以得到錢財、挫敗秦硯,還能免除嫌疑——畢竟,自家最出色的長子死在了戰場上,無論懷疑到誰頭上,都不會懷疑到他們路家頭上的。
誰能想到,這場戰役異常慘烈,竟然直接全軍覆沒!
消息剛一傳來的時候,他們都傻眼了。
這樣重大的罪責,一旦查到他們的頭上,那他們家不僅沒有出頭之日,還會有滅頂之災!
冷靜下來之後,他們一面開始拉攏貴族,說起平民打破階層的弊端,讓貴族們和他們一起施壓;另一面,他們作為犧牲者家屬,在采訪中異常活躍,讓平民們擁戴和支持。
貴族與平民一同向皇族和審查處施壓,果然,秦硯很快就被判處了叛國罪。
而他們路家,則得到了金錢、榮譽和無數平民的追隨。
本以為自己隱藏得天衣無縫,能清理掉的東西已經全都清理掉了,沒想到這麼輕易地就被人把證據一巴掌甩在了臉上!
這看起來,是時諾這個小鬼在背後動的手腳……
他們恨死時諾了,然而此時此刻,卻沒有時間去做彆的。
證據確鑿到不需要有人判處,就能得到答案。
他們慌張而急促地辯解著:“我們也沒想到路銘竟然會為了錢而出賣情報給敵國啊!路家在軍界多年,幾代人為帝國征戰,怎麼也不會做出這種叛國的事情!”
不過幾秒鐘的間隙,他們就把自己死去的兒子推出去當擋箭牌了。
在場的貴族們一陣嘩然,正在觀看直播的帝國公民們也一樣。
【我的媽呀,路家人真的太無恥了!】
【我女兒死在戰場上,還以為有貴族帶頭能夠幫忙推動事情發現,沒想到是他們搞的鬼!】
【路銘要是知道自己一秒被推出去汙蔑,恐怕得被氣得活過來吧!】
【沒想到貴族私底下竟然這麼醃臢!我還以為貴族們有基業在帝國,不會做出這種事呢!】
【原來秦硯這麼多天,竟然都是在替路家背鍋?】
【秦硯之前那麼快就定了罪,我不信這背後沒有什麼貓膩!】
【路家人必須重判!希望嚴懲不貸!】
民眾們義憤填膺,不僅咒罵唾棄著路家人的行徑,也有很多人對秦硯感到抱歉,慢慢地納過悶來,察覺出秦硯被很快定罪不太正常。
當然,還有一小部分人,不太相信時淺渡的調查。
【這些證據也太完整了,反而覺得像是在造假……】
【我也覺得有點……準備的太完備了】
【唔,雖然很奇怪,但是殿下跟秦硯關係不好來著?根本沒必要幫他吧】
混亂之中,穆澄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上,輕蹙了蹙眉頭。
費時費力地把證據調查成了這個樣子,殿下得用了多少工夫?
殿下竟然真的對秦硯這個平民如此重視!
像是被敲響了警鐘,他搭在桌面上的手指逐漸鎖緊。
感覺到了一股危機感。
與此同時,有公民們覺得時淺渡的證據鏈太過完整,就也有貴族覺得不對勁。
一個白發蒼蒼看起來德高望重的老人,把手中的拐杖重重戳在地上,輕咳一聲緩了緩嗓子說道:“殿下,你的每一條證據都絲絲入扣,讓人看不出一點破綻來,某種意義上講……這恐怕更讓人懷疑啊。”
立刻就有其他希望按死秦硯的貴族跟著附和。
“是啊,殿下,這樣很可疑。”
“而且殿下的證據隻能證明路氏有罪,卻沒法證明秦硯與這一切都沒有關係。”
“殿下……”
時淺渡輕嗤一聲:“萬人審判,如果我的證據有漏洞……那這件事就沒完沒了了,不是麼?”
秦硯身為平民,打破了階層,注定會被貴族們猛烈地抨擊。
隻不過從前,秦硯態度雖差,卻沒有做出過什麼出格到能夠一舉撚死他的大事,小打小鬨無關痛癢,沒法被他踢出局罷了。
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就算最後能證明秦硯與叛國的路家無關,讓自己的副官出賣重要情報導致帝國損失慘重這一點,也有失察的責任,被人揪住了攻擊的話、再動手背後操作,少說也會讓秦硯被罰得禿嚕一層皮。
秦硯現在雙腿那個樣子,需要好好地修養,很難再受得住牢獄之苦。
秦硯不是傻子,他自然能想明白了那群貴族們的小算盤。
他輕嗤一聲,心說果然不可能就那麼容易地放過他。
就在這時,時淺渡伸手揉了揉男人的黑發,輕笑著說道:“秦硯已經由基因匹配處匹配給我,那麼他就是我的人了,希望各位在做什麼之前,都好好地考慮一下這點。”
她的語氣淡淡,甚至還有些溫柔。
……可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啊!
沒人能受得了全帝國權勢最大、實力最強、性格最橫的人,笑眯眯地跟自己說著威脅的話。
本來蠢蠢欲動的貴族們,不少人都開始打了退堂鼓。
一個失察的罪名,他們的操作空間並不大,秦硯又有殿下罩著……
這回,沒有人再說話了。
秦硯在被摸了頭的那一瞬,心尖微顫。
他下意識地想躲。
然而那隻手還是穩穩地落在頭頂上揉了幾下,動作輕柔。
草。
他又不是什麼小寵物,這麼揉他乾什麼?
而且這女人能不能彆自戀了,什麼就“是她的人了”啊……
呸,彆以為說這種話就能讓他感動。
他抑製不住地紅了耳朵,在心裡罵罵咧咧了好幾句,抬眼瞪向時淺渡。
剛好撞進那雙笑著的眉眼中。
她還是那樣沒變,懶散的、張揚的、調侃的,不太正經,但……真他媽的好看啊。
秦硯的喉結滾了滾。
他不想心動,可這混蛋對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