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代暗精靈背叛精靈王後, 帶出來的資源有限，其中有一小部分是關於精靈的書籍，封存在暗月城最大的圖書館頂層。

族內等級分明, 地位不高的暗精靈，沒有資格上頂層。

厄菲特天賦高，對藥劑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性, 深得暗精靈王的賞識, 曾有機會上圖書館頂層, 翻閱古老的藥劑書本。

那時候他成年沒多久，好奇心重，當看到一些關於精靈族的書籍時, 偷偷地拿下翻閱。

萬年前, 偉大的精靈王弗瑞斯·艾斯特爾封鎖了妖精森林和精靈國，拒絕與大陸其他種族交流來往。

隨著時間門的流逝，白精靈和妖精成了傳說中的種族，隻存在於吟遊詩人的詩歌裡。

因為神秘，白精靈和妖精被人們推崇和向往，而經常在大陸活動的暗精靈卻人人喊打。

天差地彆的待遇, 令暗精靈們心裡極度不平衡，他們強烈地妒忌痛恨那些所謂的光之子。

厄菲特當時還未出去曆練, 沒有體會過被其他種族鄙視的感覺, 閱讀精靈相關的書籍，純屬好奇。

在書裡, 他看到了一個愛好和平、善良友愛、互幫互助的種族。

從小在殘酷磨煉中長大的厄菲特, 簡直無法想象白精靈的世界是如何的美好。

世界上真的有這樣和諧的種族嗎？

沒有等級欺壓，沒有同類相殘，沒有血腥殺戮。

簡直不可思議。

那段時間門, 他借著研究藥劑的理由，經常上頂層偷看白精靈相關的書籍，直到引起導師的懷疑，才停止了這個行為。

書籍對他的思想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他開始質疑暗精靈信奉的黑暗之神。

以破壞之名，消滅光明，引導黑暗降臨大地，讓所有人跪在黑暗之神的面前，成為他虔誠的信徒。

這真的好嗎？

厄菲特深深地質疑著。

暗精靈體內有黑暗之力，隨著年齡長大，黑暗之力逐漸濃鬱，常常控製不住心中的戾氣，產生破壞一切的欲.望。

厄菲特痛恨這種失控的感覺。

於是他給自己調配了一種獨特的藥劑，壓製身體裡的黑暗之力。

這種藥劑的配方，出自白精靈的古籍，專門用來克製入侵人體的黑暗之力。

名為驅邪劑。

很普通直白的一個藥劑名。

厄菲特長期服用驅邪劑，雖然無法完全驅散體內的黑暗之力，卻有效地抑製住戾氣，保持自我，保持理智。

他不想成為一顆受邪惡欲.望控製，失去理性，失去判斷，隻對黑暗之神唯命是從的棋子。

這麼多年，他一直堅持本心。

所以，每當看到新生的幼崽，從天真無邪變成冷酷無情的嗜血者，他便久久無法平靜。

昨天他又一次帶著稚嫩的幼崽前往沼澤地，進行生死考驗，看著幼崽陷進淤泥，哭喊著向他求助，他強忍心裡的罪惡感，任其被沼澤底下的魔獸吞食。

如果他那時出手相救，活下來的幼崽，遲早有一天在另一場生死考驗中死去。

一次次地磨滅人性，直到被黑暗完全侵蝕，成為一名合格的黑暗信徒。

當眼前這個漂亮得充滿光明氣息的金發小妖精，用認真地語氣說出“誰都沒有權利剝奪幼崽的生命”時，深深地震動了厄菲特的靈魂。

誰都沒有權利剝奪幼崽的生命——

這句話鏗鏘有力，擊碎了暗精靈族內長久以來優勝劣汰的觀念。

幼崽是種族的希望，每一個都該在愛與嗬護中成長，如果有機會改變命運，為什麼不去試一試呢？

舒黎從暗精靈血紅色的眼睛裡看到了期望的光芒。

他果然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暗精靈。

“你想和我談什麼條件？”厄菲特聲音低沉地問。

“儘可能多地轉移果子回母樹主乾。”舒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擁有淨化果子，驅散黑暗的能力，幫助幼崽們恢複光之子的身份。”

厄菲特微微眯眼，打量稚嫩的少年妖精。“你幾歲了？”

舒黎皺了皺鼻子，實話實說：“十歲。不過你彆瞧不起我，我現在已經是高級魔法師了。”

厄菲特詫異，脫口而出：“不可能！”

十歲的高級魔法師，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即使族內天賦最高的暗精靈，也要到二十歲才突破到高級魔法師。

舒黎見他不信，快速掏出魔法杖，對準厄菲特，施放了一個無聲的淨化術。

厄菲特警覺，想躲避為時已晚。

小妖精根本沒有念魔法咒語，那魔法杖頂端出現一團小白光，瞬間門射入他的眉心。

他驚出一身冷汗，正欲發作，腦門一片清新，全身洋溢著一種溫暖舒適的感覺，體內的黑暗之力被死死地抑製住，壓縮成團，躲在角落裡不敢動彈。

這竟然比他喝自己研製的驅邪劑還有用！

“高級淨化咒，感覺怎麼樣？”舒黎放下魔法杖，雙眼一彎，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笑逐顏開地詢問。

厄菲特眼神複雜地望著眼前的小妖精。

他身穿華麗的衣服，佩戴昂貴的飾物，手握高級魔法杖，皮膚嫩白，乾淨漂亮，舉手投足之間門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優雅。

這是一個被長輩悉心照顧長大的少年妖精。

天賦高得難以想象。

“你剛才……念魔法咒語了嗎？”厄菲特不確定地問。他耳力十分敏銳，竟然沒有聽到小妖精念咒語的聲音。

“沒有。”舒黎歪著小腦袋，語氣輕鬆地回答，“我施放的是無聲魔法。”

“無聲魔法？”厄菲特愣怔。

眼前小妖精還有多少讓他震驚的本事？

舒黎有點得意地說：“對！因為我得到過精靈王的祝福，相當於獲得了光之精華的認同，所有光係魔法都可以無聲施放。”

厄菲特呼吸一窒，低喃：“精靈王……”

他曾在吟遊詩人那裡聽過讚頌精靈王的詩歌。

精靈王是光神第一個創造的光之子，萬年前的諸神之戰，他帶領精靈和妖精戰士，衝鋒陷陣，重挫黑暗之神的勢力。

厄菲特雖然是暗精靈，卻對精靈王有一種莫名的憧憬。

“精靈王是天底下最好最溫柔的王！”舒黎臉上流露出崇拜的神色，“他愛護每一個幼崽，為了種族興旺，他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

“你想我怎麼做？”厄菲特問。

舒黎嚴肅地道：“與我合作，努力轉移母樹分枝上的所有果子，給新生的精靈幼崽一個光明的未來。”

厄菲特呼吸略顯急促，他環視母樹枝頭一百二十多顆果子，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

舒黎見暗精靈陷入矛盾中，再接再厲地勸說：“母樹被黑暗汙染，身不由己。她是所有精靈的母親，不管是暗精靈還是白精靈，她都舍不得任何一個精靈受到傷害。萬年來，她看著自己孕育的暗精靈大量地夭折，痛心疾首，悲憤欲絕。然而，礙於分枝被黑暗汙染，無能為力。”

厄菲特目光閃爍，握緊的拳頭逐漸鬆開。

舒黎知道，自己成功說服對方了，不再開口，冷靜地等待對方的回答。

半晌，厄菲特作出承諾：“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舒黎心中一喜，眉飛色舞。

厄菲特斂眉。

真是個單純的小妖精，什麼都表現在臉上。

“我可以幫你掩飾，讓你順利轉移走淨化後的果子，但是，我也有條件。”

“你說。”舒黎做了個請的動作。

不提條件才奇怪。

合作是相互的，雙方都爭取到自己的利益，方能持久。

厄菲特道：“我是藥劑師，有些草藥隻生長在妖精森林，希望你能長期為我提供草藥。”

舒黎眨了眨眼。“就這樣？”

難道不該訂個契約什麼的嗎？

采草藥對妖精而言，不要太簡單啊！

厄菲特道：“我會付酬金。”

舒黎搔了搔後腦勺，有點迷糊。他不僅談成了合作，還順帶為自己做成了一門生意。

好怪，又說不出哪裡怪。

“行……行吧！”舒黎說，“我會給你優惠價。”

他找個時間門去神樹的商業區打聽一下草藥的價格，列個詳細的表格，方便向暗精靈報價。

厄菲特尖耳一動，伸手把樹葉覆蓋回去。

舒黎也聽到了腳步聲，迅速鑽入枝乾裡，通過時間門隧道跑人了。

目的達成，他要抓緊時間門回去睡覺，否則明天起不來了。

厄菲特感到小妖精的氣息消失，矯健地躍下樹枝，輕盈地落在地上。

腳步聲的主人接近，站在庭院走廊前，雙手抱臂，戲謔地問：“厄菲特，你上樹乾什麼？”

厄菲特整理微亂的鬥篷，淡然地道：“有顆果子發育不完全，快要夭折了。”

“嘖，夭折就夭折唄，又不差這一顆。”那暗精靈無所謂地聳肩。

反正誕生以後，訓練幾年，夭折得更多。

厄菲特皺了下眉頭，戴上兜帽。“我先回去了。”

不等對方回應，他疾步離開。

那暗精靈嗤笑一聲，抬頭看了眼毒辣的太陽，止了去樹下查看的心情。

厄菲特回到自己的房間門，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步入藥劑調配房，從架上快速地取出草藥，熟練地提煉精華，最後製作成五支藥劑。

將五支藥劑收進儲物袋，他再次離開房間門，往幼崽居住的宿舍走去。

五個暗精靈幼崽經曆了一場殘酷的生死，縮在一個宿舍裡，瑟瑟發抖，沾滿淤泥和血漬的衣服，還粘在身上。

“叩叩叩——”

房門被敲響，他們如驚弓之鳥，瞪大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

“咿呀——”

久等門不開，厄菲特推門而入，掃到縮在角落裡的五個小幼崽，沉默地關上門。

幼崽看到他，眼裡的恐懼消失，亮起希冀的光芒。

“厄菲特！”一個小幼崽聲音清脆地呼喊。

厄菲特走到幼崽面前，半蹲而下，溫暖的大掌撫摸每一個幼崽的腦袋。

連一個稚嫩的小妖精都敢冒著生命危險，為精靈幼崽的未來與他談判，自己身為成年精靈，又怎麼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呢？

未出生的幼崽要救，出生的還未沾上血腥，被黑暗浸染奴役的幼崽，也要救。

他從儲物袋裡取出五隻藥劑，分給五個幼崽。

“這是驅邪劑，喝了能讓你們保持自我。”

暗精靈幼崽信任地打開蓋子，不約而同地喝了。

厄菲特難得地露出笑容。“要保密，知道嗎？”

“嗯！”五個幼崽重重地點頭。

厄菲特再次鼓勵地摸摸他們，起身道：“去洗澡，再去好好地睡一覺。你們都是勇敢的精靈戰士。”

“好——”

被死亡陰影籠罩的幼崽，終於獲救了。

隻要厄菲特在，就不害怕了。

舒黎從母樹樹乾裡出來，飛得搖搖晃晃，整個人又困又累，眼皮直打架，但他的心情卻好極了，恨不得向所有精靈宣告，他完成了一件大事。

不過，殘存的理智讓他憋住了。

偷果子大業還沒完全成功，隻能暫時深藏功與名。

‘斯佩瑞恩……’

母樹冒出虛影，眼神溫柔地望著往自家房間門窗戶飛去的小妖精，輕聲呼喚。

“啊？啥事？”舒黎的大腦開始遲鈍，停下飛行，轉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謝謝你，還有，辛苦了。’

“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舒黎朝母樹揮手，“有事明天說，我好困，先去睡了……明天得早起……”

他拍拍翅膀，飛到窗前，差點撞上玻璃，迷迷糊糊地找到特地留出的小縫，擠了進去，連燈都懶得點，看到床便撲了進去。

抱著柔軟的被子，下意識地蹭了蹭，秒睡。

庭院裡，精靈王輕步走到母樹前，抬頭打量枝頭的綠葉。

“弗瑞斯，那孩子在改變未來……”母樹交握雙手，感慨地說，“他竟然真地說服了一個暗精靈……太不可思議了。”

精靈王收回視線，輕語：“他一直在努力，也很勇敢。”

“是啊……”母樹微笑。

“歐諾彌希絲，請務必保護好他。”精靈王沉聲道。

母樹雙臂交叉胸前，行禮：“是，我的王。”

精靈王原地消失，瞬移到舒黎的房間門裡。他站在床邊，借著皎潔的月光，低頭凝視睡得香甜的小家夥。

舒黎在夢裡與怪獸大戰百回合，完全不知道更半夜，精靈王站床邊看他。

精靈王輕念咒語，一團柔和的白光落在舒黎的小身子上。

消除疲勞的魔法，使舒黎睡得更深沉了，放鬆地舒展四肢，攤成了大字形。

精靈王用指腹輕輕地蹭了一下他紅撲撲的小臉蛋，提起被子，蓋在他的身上。

“晚安，斯佩瑞恩。”

他化成點點星光，瞬移離開了。

舒黎沒心沒肺地繼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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