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爺子看到周嘉妮很高興, 家裡人對她帶來的禮物亦很喜歡，還讓她以後不要這樣破費。

結果周嘉妮說明天還要去接一套收納凳，是她針對邱家現有的布局自己找廠裡調整尺寸定做的，款式也略做了改動。

杜芸馨嗔道：“嘉妮, 都不是外人, 阿姨給送你東西是長輩的關愛, 你踏踏實實收著, 可彆跟阿姨算的這麼清楚。以後掙的錢你自己留著花, 家裡要是真缺什麼，需要用到你們那邊資源, 阿姨肯定會跟你說, 但尋常來家裡玩可不能這麼破費了。”

邱東樹深以為然，他們給東西有一部分是覺得對小姑娘的虧欠，畢竟自家兒子在部隊，不能跟尋常對象那樣陪著小姑娘看看電影、逛逛公園, 小姑娘有啥事也借不上對象的力, 那他們又遠在首都，不能在身邊幫襯一下，可不就隻能送點東西啥的。

結果這孩子回的禮物一點也不比他們送出去想那些價值低……雖然用價值來衡量有些不合適，可人家就是這麼比著來了嘛。

跟他們算得這麼清楚, 才越發讓他們不自在。

邱鴻振也道：“你阿姨說得對，以後你掙的錢你好生抓著, 可彆跟家裡這麼生分啊。”

周嘉妮知道杜姨他們不是隻嘴上客氣, 是實打實為她好, 便也笑道：“知道啦邱爺爺，其實也算不上破費，這種放在家裡的擺件能用好多年呢, 實在是很想跟你們分享一下我們那兒的特產。”

上回隻送了包，根本提現不出來他們編織業產品的豐富。

唉喲，小周同誌怎麼這麼會說話呢？

這話聽得杜芸馨心裡那個熨帖，臉上止不住的笑，還有點羨慕餘慧芳能有個這麼貼心的女兒，這要是她女兒…不不不，嘉妮不能當她女兒，嘉妮要是成了她女兒，自家那棵鐵樹怎麼辦？

邱鴻振也哈哈笑，心說則銘那小子要麼不開花，一開就是最好的。

這頓飯吃的熱鬨又溫馨。

席間，邱鴻振問起她工作上的事和對未來的發展計劃。

周嘉妮不知道高考的風聲現在有沒有傳出來，斟酌著道：“我調到縣裡時間不長，濱縣編織廠也剛剛成立，現在就是求穩，確保廠子運轉順利，不辜負黨和政府的信任和期待……”

邱鴻振滿意地點了點頭。

小姑娘能力不弱，可畢竟太年輕，家裡長輩又不能在身邊時時提點著，擔心她失了方向。

沒想到小姑娘自己心裡有數，便笑道：“你有成算就好，單位越大，競爭就越多，你年輕，又提得快，很容易入彆人的眼。廠子走上正規之前沒人敢隨意插手，怕幫你頂了雷，可就怕廠子發展好了一些牛鬼蛇神就冒出來了，你自己要機靈著些，多聽多看，與人說話要學著留三分……”

周嘉妮一點也沒有覺得邱鴻振是在擺大家長譜說教，這是拿她當自己人才會說這些。況且，她確實沒有當乾部的經曆，有這樣一位長輩肯提點，她自是正襟危坐，認真聆聽，還將王縣長兼任編織廠書記一職的事跟邱老爺子分析了一番。

聽說縣長會給編織廠‘保駕護航’，給廠長留出了發展人脈、打根基的時間，邱鴻振大加讚賞：“這是人民的好領導，有這樣的領導坐鎮，你們濱縣何愁發展不好？”

有這樣的好乾部帶著，小周同誌的仕途應該會少很多磕磕絆絆。

邱東樹還擔心小姑娘不喜歡這種說教，沒想到周嘉妮不光聽得認真，還會虛心跟老爺子請教兩句。

周嘉妮有計劃歸有計劃，這並不妨礙跟老一輩學習處事經驗，有些道理並不是隻在濱縣能用，在彆的地方同樣能用，都是融會貫通的。

飯後，邱老爺子跟邱東樹去書房聊公事，杜芸馨就帶著周嘉妮下樓顯擺兒媳婦去了。

大院裡不少拿著蒲扇乘涼的人，一邊閒聊一邊看著一幫半大的孩子跑來跑去的瘋玩，亦有跟周嘉妮一般大的女孩三三兩兩的走著，在兩側的小道上散步。

杜芸馨帶著周嘉妮出來，瞬間吸引了不少目光。

“杜大夫，這是則銘對象吧？”

杜芸馨笑眯眯地回：“對，這是我兒子的對象，周嘉妮。”

或者：“芸馨，你兒子對象過來啦？”

杜芸馨一臉開心：“是啊……”

走一路，應一路，再帶著周嘉妮喊人。

這對未來的婆媳倆快出大門時，迎面走過來一對中年夫婦，中年夫婦裡的女同誌定眼瞧了瞧，忙迎上來，道：“老杜，這是嘉妮吧？我看著像呢……”

“是嘉妮！”杜芸馨忙給周嘉妮介紹，“嘉妮，這是你詹姨，那是你白叔叔，也是白昊陽的爸媽。”

打招呼的原來是白昊陽媽媽，怪不得能一下喊出她的名字。

好像白昊陽家裡有他們在濱縣照相館拍的那張大合照，所以能認出她也不奇怪。

周嘉妮忙笑道：“詹姨好，白叔叔好。”

白昊陽爸爸溫和地點頭：“誒，小周同誌你好。”

“嘉妮啊，可終於見著你本人了，上回你們急匆匆來急匆匆走，我不知道多可惜……”詹淑青特彆熱情，直接揮手讓她家老白自己回去：“我跟老杜和嘉妮出去溜溜。”

等白昊陽爸爸一走，詹淑青就笑道：“我家那小子回來可沒少提你……”

說完反應過來這句話有點不妥，她很自然地加了邱則銘的名字，道：“說則銘找的那個對象如何如何優秀…他本來是想去鄉下混日子的，可看到你和則銘那麼努力，他們也不想落了下風，要不是受你們那種積極奮鬥的精神影響，恐怕那小子還在鄉下混日子呢。還有晚霞，那姑娘可崇拜你了。”

詹淑青是於晚霞的姨媽。

周嘉妮笑道：“詹姨，您太客氣了，是他們本來就很優秀，優秀的人才願意跟著同伴一起努力上進。現在白昊陽這廠長的身份，可是得到廠裡從上到下一致認同的。晚霞也在努力，相信不久的將來，也會交出一份亮眼的成績的。”

哎呀，這姑娘咋這麼會說話呢，詹淑青聽得可高興了，簡直笑得合不攏嘴。

怪不得自家兒子跟晚霞都推崇這個朋友，怪不得能成為邱則銘的對象，優秀的人就應該跟優秀的人在一起嘛。如果她能早點認識…算了，沒有如果，人家杜芸馨稀罕著呢。

忙問起周嘉妮這趟來住幾天、有什麼計劃，還邀請她到家裡玩。

聽說後天杜芸馨要帶著周嘉妮出去逛逛，她趕緊道：“到時候加我一個吧，我也好久沒出去逛逛了。雖然嘉妮是則銘的對象，可也是昊陽和晚霞的好朋友，都不是外人，一起出去玩一天。”

周嘉妮自是沒意見，杜芸馨見她真的不排斥，也樂意多一個人更熱鬨一些，道：“等後天我去你家喊你，咱們出去逛逛。”

詹淑青：“就這麼說定了！”

兩個長輩加一個晚輩，聊的倒是投機，在路邊溜達了一段，便說說笑笑地轉身回了大院。

“杜大夫。”

才進大院沒走出去多遠，聽見有人喊杜芸馨，三人回頭，杜芸馨神色閃過細微的不自在，卻仍舊爽朗大方地招呼道：“愛蘭。”又看向旁邊的年輕姑娘，“曉君！”

“杜姨！”

趙曉君穿了件淺黃帶藍色格子的連衣裙，紮了兩支馬尾辮，青春可人，走近後視線在周嘉妮臉上落了落，帶著探究的打量。

上次沒看仔細，隻記得那張臉是一閃而過的驚豔，後來許久沒見，又恍惚覺得那可能是她產生的錯覺；如今離得近看得仔細，陡然發現這張臉好似比上回還令人驚豔。

她不想、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容貌就是放在首都也很難挑出一張能與之一較高下的臉。

可是…那個清冷疏貴的少年不該是會在乎容貌的俗人啊。

但偏偏，俊美且清冷疏貴的少年，還真就選了容貌令人驚豔的周嘉妮。

趙曉君垂下眼皮，壓住眼底不甘翻騰的酸澀。

鄒愛蘭也看到了周嘉妮，待看清那張臉，心底重重歎了口氣，笑著問杜芸馨：“這是則銘那對象吧？”

杜芸馨爽朗地笑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高興，看的出很願意對外人炫耀這個未來的兒媳婦，道：“是，則銘的對象，周嘉妮。嘉妮，叫鄒姨。”

周嘉妮：“鄒姨！”

杜芸馨又落落大方地介紹趙曉君，“這是你鄒姨的閨女，趙曉君，她比則銘大兩歲，你隨著則銘喊曉君姐吧。”

周嘉妮也認出來這姑娘了，就是上回邱則銘騎車帶著她來大院，在半路上跟邱則銘搭話的那姑娘。

邱則銘發小的姐姐。

周嘉妮笑道：“曉君姐，你好。”

趙曉君神色、笑容都有些僵硬，淺聲道：“你好！”

鄒愛蘭笑著寒暄了兩句，帶著女兒越過他們回了家裡。

進門後鄒愛蘭臉上的笑就落下來了，正色道：“不死心也得給我死心，杜芸馨護地那麼緊，可見是真心喜歡這個兒媳婦的，你彆弄的兩家顏面都不好看了。”

給周嘉妮介紹就介紹吧，特意提大兩歲是啥意思。

趙曉君落下淚來：“她家就是普通職工家庭，跟邱家實力懸殊那麼大，對邱則銘一點助力都沒有……”

鄒愛蘭氣道：“杜芸馨過年的時候都是跑去那邊過的年，人家能不知道那姑娘啥家庭？既然知道還這麼稀罕，可見對這個兒媳婦真心滿意。再說了，邱則銘要是想找個對自己有助力的，他能找這個姑娘？現在上上下下都認可，可見人家根本不看重這個，你能不能清醒清醒？”

趙曉君趴到桌子上哭：“我清醒不了。”

趙曉程滿頭大汗的進門，手上還轉著個籃球，見家裡氣氛不對，道：“咋了這是？”

鄒愛蘭恨鐵不成鋼地道：“今天看到邱則銘那個對象了……”

趙曉程眼睛一亮：“則銘她對象來了？那感情好啊，上回來急匆匆的都沒見著人，這回說啥都得招呼大夥兒給嫂子組個局。”

鄒愛蘭瞪了他一眼，給他使了個眼色，趙曉程知道自己姐姐對邱則銘的那點心思，可自己兄弟對他姐姐不開竅啊，這種事又不能強求，說了句：“你就認了吧，你跟則銘沒那個緣分，你這樣搞得我在我兄弟面前也很尷尬……”

趙曉君氣道：“你站哪邊的？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

趙曉程不樂意道：“趙曉君你能不能講點理，感情這種事站隊有用嗎……”

眼看著一雙兒女要嗆嗆起來，鄒愛蘭忙嗬斥道：“住口，都給我小點聲，讓鄰居聽見不嫌丟人啊？曉君明天先去你們單位宿舍住兩天，曉程你也彆給我認什麼嫂子，跟你姐一樣，明天滾單位宿舍住去，彆在家裡丟人現眼。”

周嘉妮還不知道有人因為她吵吵起來，半路跟詹淑青話彆，跟著杜芸馨回了家，拿上東西去衝了個澡。

等她回到房間，杜芸馨端了杯牛奶進來，笑道：“喝點牛奶晚上睡得好。”

周嘉妮心裡熱熱的，笑道：“謝謝杜姨。”

杜芸馨卻沒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向來是有啥說啥的性子，擔心她不說，回頭有些好事的再在嘉妮跟前胡說八道，那更了不得，便直言道：“今天晚上見到的那個趙曉君是則銘發小趙曉程的姐姐，比則銘大，則銘自小一直拿她當姐姐對待。不過則銘下鄉前，你那個鄒姨來了趟家裡，暗示說想結兩姓之好，我沒應，再說則銘也壓根沒那心思。”

關鍵是兒子那時在對待女同誌的事上比那出家的和尚還疏離，她那會兒甚至都覺得兒子弄不好要當一輩子光棍了，誰知道下鄉後遇上了自己的緣分，拐了個…哦不是，找了個這麼好的對象回來。

杜芸馨拍著周嘉妮的手，道：“這大院裡好事的人不少，我怕回頭你聽了啥產生了誤會，先跟你交個底。”

邱則銘上回可沒說趙曉君媽媽還來提過想結兩姓之好的事，她笑眯眯地展現了自己的大度，道：“阿姨你放心吧，我相信則銘，而且今晚上您也給了我極大的維護，我心裡有數。再說了，則銘那麼優秀，要是一個青睞他的姑娘都沒有，我倒應該擔心呢……”

擔心他有啥毛病。

杜芸馨放心了，笑吟吟地叮囑了兩句，末了還道：“我們早上上班起得早，你不用非得緊著我們的時間，難得休假就好好歇歇，睡飽了再起來。”

“好的杜姨！”

一樓正門那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說話聲，片刻後歸為平靜，周嘉妮拉開門走到樓梯那裡，道：“杜姨。”

杜芸馨仰頭笑道：“你詹姨送了個西瓜來，我拿水泡上，你明天起來吃。”又道，“快回屋歇著吧。”

周嘉妮回屋，本來哼哼著想著給某人寫信算賬的，琢磨了下，暫時放過他，免得他在戰場上分身，便拿出信紙，開始寫來首都後跟他家裡人相處的溫馨日常。

哎，自己可真是個合格的對象。

至於那賬，等某人回來翻幾倍跟他算。

另一邊，邱則銘回到駐地，連飯都沒顧上吃，就急匆匆往他們營長辦公室跑，路上鼻子一陣發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正了正身上沾滿了泥土的軍裝，喊了聲報告。

連長董康知道他才結束任務回來，以為他來彙報工作，還抬腕看了看表，寬容道：“還沒吃飯吧？彙報工作不急在這一時，趕緊先去吃飯。”

邱則銘一臉正色：“報告，我申請往家裡打個電話。”

董康詫異了下，還關切問了句：“家裡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他們排回來的晚，這都八點多了才吃上晚飯，有什麼要緊的事不能吃完飯再打電話？

邱則銘還是那一臉正色，但眼底有壓不住的笑意溢出來：“報告，我對象去我家了。”

董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