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隊部出來, 周嘉妮繞道去趙梅家走了一趟，把準備好的水果、麥乳精、罐頭給趙梅送去，小坐片刻, 說了幾句話, 婉拒了他們的留飯，去了於晚霞那裡。

把從飯店買的肉火燒拿出來分了分, 吃完飯他們去上班, 周嘉妮去了大隊部，等翟書記過來，大家開了個會，周嘉妮詳細說了自己的計劃安排, 同時提出年後招工結束後得分批安排到西河公社各大隊學習一事。

翟書記對周嘉妮的招工計劃非常支持, 隻是…他笑道：“招工的工作不好展開吧？”

哪個領導家裡沒個在家待業的親戚？哪個坐辦公室的人家裡沒有個下鄉插隊的家屬、親戚？

這麼大的工程轟轟烈烈的開展起來, 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那些招工名額, 想借機把家裡在外地插隊下鄉的親人招回來呢。

不知道多少已經回城的待業青年正嗷嗷待哺呢。

知青辦那邊還不得死盯著？

能勻給他們多少？

周嘉妮笑道：“我知道，儘力爭取。而且咱們招工的時候會將要求羅列清楚，統一安排學習培訓, 經過考核後才能入職，通不過直接刷下來，做編織, 還是得有點天賦才行。”

“正式工名額優先給熟練工, 其次是考核表現優秀的，廠裡首先得保證生產……”

這兩點雷打不動, 他們爭也隻能爭臨時工名額。

翟書記點點頭，隨後又給了她一些建議，隱晦提點了句：“招工這事不小，你怕要有的煩了, 可得多注意啊。”

都是領導，弄好了不見得有多大功勞，弄不好倒是淨得罪人。

周嘉妮明白，笑道：“書記，您放心吧，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嘛！”

簡短的會議開完，翟書記匆匆離開，周嘉妮去了趟武奶奶家，拿了幾雙鞋墊，又去大棚那邊轉了一圈，買了不少蔬菜帶上，讓劉叔趕車把她送到鎮上，坐最後一班車回了縣裡，第二天抽空將收拾好的特產年貨打包給首都那邊寄了過去，往軍區醫院打了個電話，杜芸馨倒是給她帶來一道驚雷：“嘉妮，今年過年我去你們那邊玩兩天……”

周嘉妮驚訝一瞬，接著笑道：“好啊阿姨，叔叔過來嗎？買好票了嗎？幾點到？”

“他走不開，我自己去。”又道，“你不用去車站接我，到時候我們自己過去就行，你定幾個房間就行。”

隱約聽到有人喊‘杜大夫’，聲音透著急促，杜芸馨匆匆說了句：“嘉妮我先掛了……”

啪的掛了。

應該是有急事，周嘉妮也沒在意，倒是掛了電話後笑了聲，杜姨說她自己過來，又用了個‘我們’，還讓她定幾個房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著急忙慌說順嘴的話。

想著過兩天再打電話問問。

結果轉天接到她媽媽的電話：“妮妮，過兩天我們去濱縣，今年就在濱縣過年了，你那兒能住開嗎？住不開我們就住招待所。對了，則銘媽媽打電話說過年要來，我說去你那裡過年，她也要去，先來咱家吃個飯，吃完飯我們再一起去濱縣……”

周嘉妮開心極了，笑道：“怪不得昨天打電話杜姨說讓我定幾個房間呢，沒等我細問，她那頭有事就把電話掛了。”

趕緊問他們買票的事，到的大概時間，聊了一會兒才掛。

之前沒想到家裡人過來，周嘉妮明年上沒怎麼置辦年貨，現在裝模作樣地開始忙起來，聽著說今天副食品供應什麼東西，她也一副著急忙慌地樣子跟著去排隊，然後悄咪地給自己屋裡添東西。

又往村裡打電話定了批蔬菜，找順路的貨車捎過來。

明面上不好買的東西，周嘉妮發紅包從群裡求購。

排骨、豬牛羊肉、雞蛋、青魚、鯉魚，面粉、大米、小米，都提前備好了足夠的量。

發現家裡沒有和面板和擀面杖，還缺個和面的大瓦盆，碰到趕大集的時候置辦了一套回來，又添了些筷子、碗、盤這些。

周嘉妮本來計劃提前去飯店買點生水餃，年初一的時候煮點吃，多少是那個意思，但爸媽他們要來，肯定還是自家包的香。

她在忙碌的時候，也體會到了翟書記的叮囑，一時間熟悉的、不熟悉的鄰居跟她都熱情起來。

同事也是，隻要她在辦公室，總有人來她這串門，熟的不熟的都來了，旁敲側擊打聽招工的事。

知青辦的人也過來找，希望優先考慮回城的知青……

具體招工情況還沒正式公布，周嘉妮肯定不會提前透露什麼，隻道：“縣長最近一直忙著開會，還沒正式討論呢，具體情況不清楚。”

單純打聽消息還不算啥，逐漸開始有人給她送東西，這檔口周嘉妮可不敢要，全部推回去。

還把錢海叫來叮囑了一番，錢海道：“好幾個找到我這裡的，不過我一直在幫著工地那邊盯材料，沒怎麼在單位待著，我啥也不知道。”

周嘉妮點點頭，知道他心裡有數，就讓他去忙了。

這天她騎車快到宿舍區的時候，路上有人跟她打招呼：“周組長下班了？”

周嘉妮見她面生，隻禮貌地笑著回應了句：“嗯，下班了。”

她沒打算停，但那女同誌追著走了兩步，道：“周組長，我是宿舍區筒子樓那邊的，今天去買肉，剛好搶了兩塊，知道周組長忙，平時顧不上這些小事，我就給你捎了塊，你拿回去炒菜吃……”

說著就要往她車把上掛。

慌得周嘉妮趕緊下車，攔了回去：“彆彆彆，想吃我自己排隊去買……”

“周組長你彆跟我客氣。”這嫂子得熱情讓周嘉妮有些招架不住，她臉上笑著，但語氣很堅決：“嫂子，不是跟你客氣，真不能收，你彆讓我犯錯誤。”

對方悻悻地收回手，似是還有些不以為意：“一塊肉犯啥錯誤啊，周組長你言重了。”

“我要收了那才是嚴重了。”周嘉妮把車子點住，歉意笑道，“嫂子，您彆怨我說話直，這段時間找我的人不少，我也知道大夥兒都是為啥來找我，肯定是為了招工的事。”

“招工計劃領導還沒定，等領導那邊定下來就會公開，嫂子既然住宿舍區，那肯定有家屬在單位裡，也能第一時間知道消息，若家裡有符合條件的就去報名，若恰好條件不合適，我也幫不上忙。”

“我隻能提供這麼多信息，旁的就抱歉了。”

周嘉妮笑笑，重新騎上車離開。

鄭桂雲垂頭喪氣地回了家，她小妹忙迎上來：“姐，咋樣了？”

“不是個好說話的。”鄭桂雲，“人家公事公辦，東西不收，就一句話，等公告，自己去報名。”

“到時候報名的人肯定海了去了，要是選不上呢？”鄭桂蓮焦急道，“大姐，你讓姐夫幫著問問。”

“你姐夫那個老古板，我一提他就訓我……”

她早提過讓自家男人先提前去墊個話，給他們留個名額，到時候讓她小妹直接入職，可家裡那個就是頭倔驢，說啥也不同意。

類似的事情不少，還有晚上七八點鐘來宿舍找她的，周嘉妮索性白天在工地待著，晚上直接住到招待所去。

周嘉妮樂得住招待所，這錢她掏得起，也樂意掏，招待所暖和，洗澡方便，不用天天回家現生爐子現燒水，早上也不用排隊上廁所，更不必擔心一大早就被早起的鄰居吵醒。

要不是怕影響不好，她能包年。

現成的機會，不用白不用。

但不能表現得太高興了，她會在工地的時候小小地跟李敬黨訴一下苦，說一下自己不勝煩擾，有免費的宿舍沒法回，不得不躲到招待所裡去，防止以後有人拿這個說事的時候，有幫她反駁澄清的。

連著住了幾天，把王縣長驚動了，這天去單位開完會，王縣長找她談話，道：“聽說你住到招待所裡去了？”

周嘉妮馬上一張苦兮兮地臉，無奈道：“為著招工的事，天天有人在回宿舍的路上堵我，要不就是晚上去敲窗戶，我怕再在宿舍住下去就把單位裡這些家屬都得罪完了。”

王縣長理解周嘉妮的難處，也有人找到他這裡，殷切地希望想讓下鄉好幾年的孩子回來，他也理解那些人的難處，可答應這個不答應那個，那個就來鬨，都答應了，都給乾部家屬，這成什麼了？

乾部家的孩子是孩子，百姓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單位這些人也不像話，都去為難人家一個小姑娘做啥，害的人家好好的宿舍回不去，自己掏錢住招待所。

他道：“你搬回去就是，一會兒我去書記那裡彙報一下，召集大家開個會，讓各人約束下自己家屬，一切等年後的招工公告。”

不像話！

周嘉妮失望地道：“謝謝縣長！”

會議一開，她耳根清淨不少，戀戀不舍的從招待所搬回去，正碰上戴嫂子拎著兩個大手提包往外走。

周嘉妮：“準備回老家了？”

單位裡有些家特彆遠的、又沒擔任重要職務的人已經請假走了；像戴嫂子這樣拖家帶口的也有回老家過年的。

“對，準備回去過年，年後再回來。”戴嫂子等周嘉妮走近了，才低聲笑道，“單位的會一開，今天這邊一下清淨了。”

周嘉妮沒回來的那幾天，見天有筒子樓那邊的人過來探頭探腦的看，還有那邊的老太太聚集到這邊的空地上，坐那兒納鞋底、補襪子、織毛衣。

平時也沒見那麼多人來，這兩天都冒出來了。

結果周嘉妮連著幾天沒回來，等來的是單位開會警告。

她婆婆知道的晚，還動了心思準備跟周嘉妮攀關係呢，結果沒等她發揮，周嘉妮連著好幾天沒回來。

“宋大娘先回去了？”

戴嫂子笑道：“昨天帶著倆孩子回去了，我今天趕最後一班車回去，提前給你拜個年，再見就是年後了。”

周嘉妮也嘻嘻哈哈地笑道：“也先給你拜個年，咱們年後見，一路順風。”

目送戴嫂子離開，周嘉妮開門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