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開始, 翟項強宣布西河公社工藝製品小組正式成立，組長由周嘉妮擔任。

翟項強笑道：“大家對周同誌、哦不，得叫周組長了, 對周組長不陌生吧？前進大隊是怎麼起來的，在座的各位也都清楚，如今我把周嘉妮同誌調到公社來了, 張大隊長和前進大隊的老鄉們可是挖心挖肝的疼啊……”

下頭一陣善意地哄笑。

翟項強接著道：“從年前到現在，可有不少同誌跑來找我, 希望自己大隊也能做編製業，沾一沾前進大隊做起來的這份福利，如今時機已經成熟，公社決定成立工藝製品小組，全面發展編製業, 各個大隊願意參與的都能參與進來……”

台下頓時一張張樂嗬嗬地笑臉。

“不過，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要想加入編製業，就要遵守西河公社工藝製品管理條例，稍後先公布幾條, 後續會逐漸完善，並陸續通知到各大隊。現在, 我們先歡迎周組長講話。”

屋子裡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周嘉妮從容地笑著在屋裡看了一圈, 語氣極其親切地笑道：“放眼望去都是熟人啊，都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也都是自己人, 未來更會成為一家人，共同為西河公社編織工藝品的發展而努力……”

“諸位領導乾部，叔叔伯伯們, 那邊還坐著位嬸子，這嬸子一看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瞧著就喜慶，是個有福之人……”

屋裡人哄笑，那女同誌是西溝大隊的的副隊長孫紅杏，頭發梳的利利索索，未語先笑，揚聲道：“周同誌，你才是大家公認的有福之人，以後也給俺們西溝村帶帶福氣。”

周嘉妮笑道：“都有福都有福，隻要咱們凝聚成一股繩，把勁兒往一處使，努力掙錢，掙他個盆滿缽滿，有錢吃肉吃魚，單身的小夥子們找個好媳婦兒，姑娘們嫁個好人家，豈不是家家都有福，人人都有福？”

下頭一個個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開心完了，就得讓大家不高興一下了。

果然，周嘉妮笑眯眯的把規則一宣布，眾人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除了差點樂出聲的張寶生。

啥意思？他們做編織，還得頂著前進編織廠的名頭？

但上回被周嘉妮收拾過，所以抗議也是溫和的，沒之前那股激烈勁兒。

東旺大隊的趙黨生道：“為啥這樣啊？不能打我們東旺的牌子麼？”

翟項強一撩眼皮：“人家認你東旺村的牌子麼？現在咱們公社編織品的名頭，人家隻認前進編織廠。”

趙黨生一噎，呐呐道：“就不能現打牌子麼？”而且做前進編織廠的貨，樣式都一樣，就說他們東旺村做的咋就不認了？

周嘉妮挨著點名，笑道：“那可怎麼弄？都想要名頭，是不是以後從咱這兒出去的筐子籃子，今兒是安永牌，明兒是牛村牌，一批貨裡還有雙河牌、小金村牌、平榆牌的？咱公社出去的產品成什麼了？雜牌軍啊！”

大家一想這確實也不像樣，不說話了。

周嘉妮用圓珠筆點點桌面，問：“大家搞編製業是想先賺錢還是想先出名？”

大家互相看一眼，掙錢重要，像前進大隊那樣的榮譽也很重要，誰不想年終總結的時候在公社發言、在縣裡發言、在市裡發言，誰不想上報紙，讓記者來采訪？誰不想讓上頭的領導來自己村參觀，誰不想修路……

可掙錢也很重要，聽說今年前進大隊的工分金額上調了，十個工分漲到了七毛，若是每月拿滿工分，一個月也有21塊錢了。

城裡有些單位的工人工資也就這個數。

今年編製業要是做得好，前進大隊明年估計還能漲。

就不能既掙錢，又揚名嗎？

大家眼巴巴看向台上。

周嘉妮將各人神色看在眼中，她知道大家心裡肯定膈應，但必須得統一管理，不然真成了雜牌軍，那就笑話了。

周嘉妮笑道：“當然，咱們呢，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正常情況下就是先掙錢，先把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一下，讓社員的腰包鼓起來，再說揚名的事。但是在這期間想署自己村的名也不是沒有機會。”

大家豎起耳朵聽。

“哪個村先設計出屬於自己的原創作品，該作品便用對應大隊的名稱來命名，哪怕用個人的名字做品牌都行。”

周嘉妮說完下頭又一陣沉默。

牟蘭大隊的焦傳森道：“這得村裡有能人才行啊。”

盤村大隊都高永程問張寶生：“你們村那些老夥計，有自己創出新樣式的麼？”

張寶生驕傲地道：“老夥計們忙著弄新樣品呢，倒是我們村有個年輕人編了個老虎籃子，弄的可像樣了，李廠長提議，說下次出口公司選品的時候提交上去，要是被選中，給個人發獎勵。”

高永程撓撓頭，咕噥道：“但我們村最會編的都去你們廠乾活了。”而且還不想撤回來呢，想直接入職前進編織廠。

這他娘的叫什麼買賣。

張寶生笑：“繼續培養年輕人，以後編織業肯定越做越大，彆說你們，我們都準備培養人才，過段時間就要送一批年輕人去臨市編織廠學習了。”

高永程震驚：“你們做的都那麼好了還要出去學習？”

張寶生驕傲地拽著文縐縐的調子說：“當然，學無止境嘛，而且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臨市那邊是今年出口柳編製品最大的廠家，咱們不得多跟人家學學？”

會議繼續開，周嘉妮把需要傳達的都傳達了，提出的加工坊要求也說了，讓大家回去考慮考慮，也得準備準備，加工坊弄的不合格不批單子。

願意接受這個條件的，拿上大隊公章明天上午九點半來公社簽同意書。

或者隻接當地訂單。

開會開了一下午，張寶生等周嘉妮一起下班，有事跟她商量，加上找翟主任也有事，就沒急著回去。

張寶生還去看了看周嘉妮的辦公室，小聲嘀咕道：“有點小了。”

周嘉妮也小聲道：“目前公社就這條件，等全公社的編製業發展起來了，公社有錢了就擴建，等我做出成績，我給自己掙一間獨立辦公室，倒是請您來坐坐。”

張寶生樂嗬嗬地笑。

現在他看周嘉妮，真當成自家子侄一樣，有種後輩爭氣長臉的驕傲感。

周嘉妮又去找翟主任，把起草好的同意書的內容給翟主任過目，聽了聽領導的意見，最後翟項強笑道：“會議上表現不錯，繼續努力吧。”

“謝謝主任誇獎，我一會兒把同意書內容正式寫出來，讓趙玉珍多抄幾份，我晚上回去再寫幾份，等大家來簽字。”

翟項強看向她：“宋超哪兒去了？”

周嘉妮：“我把他派出去了。”

翟項強點點頭，倒是沒細問。

回去整理完同意書，寫了兩份，一份給趙玉珍，讓她晚上回去寫十份。

也到了下班的點，周嘉妮結束嶄新周組長的一天，跟張寶生一起騎車往回趕，路上張寶生道：“張前進那小子編了個老虎形狀的籃子，我瞧著還挺像樣，你回去看看，要是能行，下次出口公司選品就遞上去，選中了給張前進發獎金。”

是的，新鮮出爐，沒想到今天讓他裝上了，也算暗暗給小周同誌助了一把力。

周嘉妮也開心，笑道：“要是真選中了，就在村裡開個表彰大會，給張前進同誌戴大紅花，好好出把風頭，以此來鼓勵大家多多創新。”

張寶生樂：“這主意好，以後甭管誰出了新樣式能出口，都敲鑼打鼓熱鬨一番，這樣大夥兒才越有乾勁。”

說起來看了周嘉妮一眼，道：“小周同誌，這樣一算村裡欠你太多了。”

周嘉妮卻不這樣認為，村裡給了她極大的尊重和自在，這是她最想要的東西，每個人所求的不一樣，反正她想要的，都在前進大隊獲得了。

路上，張寶生又提起劉愛玲的安排，道：“調走最合適，翟主任說他考慮考慮，看安排到哪個大隊合適。”

周嘉妮不想摻和劉愛玲的事，但想到什麼也一陣無語，要是她隻是在前進大隊，劉愛玲調走，兩廂裡清淨。

但現在她調到公社了，以後弄不好還要時常去各村裡轉轉，所以劉愛玲甭管調到哪兒都有對上的機會。

這叫什麼事兒。

回村後去了趟廠裡，張前進聽說是專門來看他創新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周科長，您多給我提提意見。”他琢磨了好久，自己悄咪咪創新，今天驚豔了所有人。

周嘉妮看到了那款產品，老虎造型的籃子，在後背上開口，做收納，尺寸不算大，還挺精巧。

張老四一臉驕傲：“這小子都沒跟我說，我也是今天看到了才知道他還自己鼓搗了個新樣式。”

“不錯，做的很漂亮。”周嘉妮笑眯眯地誇讚了一句，還真給他提了提意見，把四肢做了改動，由站改臥，尾巴的擺放也可以再調整調整，讓他回去琢磨著改一改。

張前進激動：“謝謝周科長。”

第二天一進辦公室，趙玉珍跟宋超都到了，打掃了衛生，還給她泡了茶。

宋超開始給她彙報昨天下午的工作：“一共走了兩個大隊……”

周嘉妮聽完，看完他在筆記本上的記錄，道：“繼續把剩下的大隊調查完，做個彙總交給我。”

宋超：“好的組長，那我出去了。”

“去吧，注意安全。”

趙玉珍把寫好的同意書交給周嘉妮，眼巴巴等著分配新工作，周嘉妮道：“一會兒你去鎮上照相館找照相師傅出一次外景，九點半之前過來，咱們工藝製品小組首次簽約，必須得留個紀念。跟照相師傅談完，再去申請點紅紙和毛筆回來，沒有就去買，找趙秘書開條子，去財務報銷。”

“好的組長，我這就去。”

趙玉珍離開，周嘉妮認真把每一份同意書都檢查了一遍。

這回倒是順利，到底是關係到自家大隊的發展，沒出現前進大隊頭一次買原材料時的尷尬局面，才九點就來了五六個大隊乾部。

還希望來的早，能早簽，也能多跟小周同誌拉近拉近關係呢，但周嘉妮把他們請到會議室，笑眯眯地道：“等大家都到齊了，一起簽。”

大家隻好耐心等著。

沒等到九點半，剩下的大隊乾部都到齊了，無一人落後。

周嘉妮都愣了下，不好意思地跟翟主任道：“我還以為得有那麼幾個不同意的呢。”

翟主任笑：“都讓你上回那一手嚇怕了。”

想要挾或者想拿捏一把啥的，小周同誌可不慣著。

而且這些都是人精，現在編織廠發展的那麼好，如今公社公開支持，不上趕著那是傻子。

再說了，這種事脫離集體那也是不明智的表現。

等趙宏昌進來貼紅紙，看清楚紅紙上的內容，再看看跟進來的照相師傅，不少人心頭暗歎，幸虧沒腦子一抽來個特立獨行，這是準備搞儀式啊。

昨天開會的時候都沒說。

主打一個愛來不來。

好幾個人互相對視一眼，紛紛失笑道：“這啊，這絕對是周組長的主意，你們信不信？”

公社曆來就不是這個風格。

翟主任確實意外了一把，他是在趙宏昌找他簽字批資金的時候才愣了下：“舉行儀式？”還笑道，“這小周同誌，也不提前說，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嘛。”

周嘉妮心說，不是給她放權嘛，她想體驗一下放權的滋味。

翟主任當然支持，痛快批了。

張寶生也過來了，一起來的還有李敬黨，兩位前進編織廠的負責人，也得來簽字。

一看這架勢，張寶生就忍不住笑，是熟悉的套路，看著就親切。

各大隊乾部一起執筆，一起簽字，照相師傅在旁邊拍照。

而後，一起在貼有‘西河公社工藝製品小組簽約大會’的標語前頭合影。

簽約儀式不大，但也小熱鬨了一陣，眾人也體會到了儀式感帶來的愉悅，都喜氣洋洋的。

周嘉妮又適時的給大家潑了一瓢冷水，道：“村裡有現成加工坊的舉手示意下，我明天先下去考察，考察合格發放生產任務。”

安永大隊的候全勝先舉手：“周組長，明天先來我們村，我們收拾了一個院子，您來看看，有什麼不合規矩的地方我們好整改。”

除了安永大隊，還有雙河大隊，這個大隊原本就有加工坊，做箢子的，也提出申請。

其他大隊也有現成的，但看看規則說明，自己就覺得可能不合格，得回去收拾歸整一下再讓周組長去驗收。

當下也不寒暄了，趕緊走人，回去收拾整改，弄好了可趕緊開工啊。

簽約結束，翟項強還有個會議要開，周嘉妮就回了辦公室整理現有的訂單、款式、數量，忙忙碌碌的。

下午的時候宋超有些狼狽的回來了。

周嘉妮心裡一咯噔：“咋了？讓人發現了？起衝突了麼？你沒事吧？”

宋超無語道：“遇上幾個無賴，來回推搡了兩下，訛了我2塊錢。”

周嘉妮臉一沉：“在哪兒遇上的？”

“盤村大隊那邊的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