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公社, 距離上班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到的不早也不晚，既不會顯得她過於殷勤, 也不會顯得對工作那麼不重視。

昨天她就領到了辦公室和辦公桌抽屜、櫥子上的鑰匙，開門進去，桌椅板凳擺的整整齊齊, 地面也乾淨整潔，昨晚應該打掃過。

還有個整齊的原因就是, 新部門，桌子上連張紙都沒有，能亂到哪兒去？

周嘉妮把她的榮譽茶缸拿出來擺到桌子上，辦公室裡沒有暖瓶，一會兒讓組員去領一把。

又拿出一個筆筒、一盒茶葉放到桌子上。

之後把包放到櫥子裡鎖起來, 拿上昨晚重新整理好的計劃書準備去翟主任辦公室，一出門, 趙玉珍過來了，見了她笑著招呼道：“組長，您來這麼早？”

周嘉妮點頭, 表情嚴肅道：“玉珍同誌，我去找翟主任彙報一下工作, 一會兒忙完咱們開個簡單的小會。”

趙玉珍：“好的組長。”

翟主任還沒來, 趙宏昌倒是來了，正在給主任拖地、擦桌子, 見到她忙笑道：“周組長, 來的夠早的呀。”

周嘉妮笑著伸手：“趙秘書早，以後就是同事了，請多多關照。”

趙宏昌笑著握了握, 道：“互相關照，互相關照。”

打完招呼，周嘉妮就在旁邊等著翟主任上班，同時跟趙宏昌道：“趙秘書，一會兒有空能不能麻煩您跟我們說說各大隊的具體情況啊？”

趙宏昌笑道：“怎麼？你們李廠長以前沒跟你說過其他大隊的情況？”

翟主任的前秘書比他在崗時間門可長，知道的應該比他多，他就不信周同誌沒取取經？

周嘉妮笑道：“那不一樣，國家在發展，人民在進步，咱們公社的昨天跟今天肯定也不是同樣的面貌，各個大隊也是如此，上個月的情況，能跟這個月的情況一樣麼？”

趙宏昌打掃完了衛生，將掃起來的塵土收起來，笑道：“好啊周組長，你這一來先從我手裡摳東西。得，一會兒忙完我給周組長送過去。”

周嘉妮：“彆彆彆，一會兒讓我組員來找您拿。”

成了同事就是不一樣，昨兒還對她客客氣氣的小趙秘書今天就有點擺譜兒了，周嘉妮挑挑眉，看來新工作要面臨新挑戰啊，刺激！

翟主任來上班了，看到周嘉妮，笑道：“小周同誌來的挺早啊。”

周嘉妮擺好下屬的位置，恭敬笑道：“頭一天，總要積極一點。當然，往後也得積極工作。”

“哈哈！”翟主任笑，看她手裡拿著資料，道，“計劃書看完了？”

“看完了，重新整理了一遍，您看看。”

周嘉妮雙手遞過去，翟主任接過來看，內容有刪有加，還針對他提出的意見寫了總結。

翟主任點點頭，把計劃書交還回去，雙手交叉半握擱在桌子上，笑問道：“前進編織廠以出口為主，將國內的單子散給其他大隊，這安排可以。但現在編織廠的大合作單位，比如省百貨、友誼商店等，隻認前進編織廠的貨，這要跟他們怎麼解釋？”

周嘉妮道：“其他大隊的編織加工坊都歸前進編織廠管，屬於前進編織廠的子單位，所以還是前進編織廠的貨。”

翟主任笑：“各大隊都等著你帶著他們也創造輝煌，等著揚名呢，能同意？”

“先創收再創名，一上來就想名利雙收，那不可能。”

翟主任笑，點點頭：“哈哈，可以！”

這樣以來，相當於開始收權，以後編織方面的任務會由公社下達，統一管理分配，這也正是翟項強所希望的。

周嘉妮道：“我覺得要規範起來，就要簽個同意書，今天開會跟大家提一提，願意接受統一分配管理的，優先扶持，並定期組織到前進編織廠學習培訓；不接受這個安排，那就隻能分配零散訂單。”

“行！”翟主任點了點頭，看了眼時間門，道：“先去給你們開個會，一會兒我還得出去一趟，下午兩點半，各大隊乾部過來，到時候開個集體會議……”又看向趙宏昌，“小周同誌剛來，有什麼需要你配合的地方就多幫幫忙，儘快幫助小周同誌熟悉起來。”

趙宏昌：“好的主任。”

隨後，翟主任給他們部門開了個會議。主要的宗旨就是讓宋超和趙玉珍全力配合周嘉妮的工作，儘快發揮他們這個部門的作用……

會議結束翟主任離開後，周嘉妮正式走馬上任，給兩位下屬又開了個簡短的會議，她笑眯眯地道：“以後一起共事，大家互幫互助，你們有單位工作經驗，我沒有，之後遇到什麼不懂的地方，還請不吝賜教。”

宋超推推鼻梁上的眼鏡，道：“不敢不敢，周組長太客氣了，有什麼活您隻管安排就是。”

一個剛下鄉的小姑娘，短短半年時間門就把一個中不溜大隊帶的紅紅火火，辦廠子、上報紙，產品遠銷海外，年前還受到公社、縣裡以及市裡的表彰，他哪敢教人家什麼。

趙玉珍也道：“是啊組長，我才不懂，你們廠…哦不是，前進編織廠的產品我都沒見過幾樣，我才是兩眼一抹黑，以後還得跟組長多請教請教。”

周嘉妮剛才就是句客氣話，她等的就是兩人的態度，就坡下驢地笑道：“也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宋超同誌，你去找小趙秘書拿最新的關於各大隊的詳細資料；玉珍同誌，去給咱們部門領一下相應的文具用品、生活用品。”

生活用品指的是暖瓶、掃帚、土簸箕、抹布，她辦公室裡，連個暖瓶都沒有。

兩人趕緊去忙。

出了辦公室，趙玉珍赧然地跟宋超道：“昨兒借東西打掃衛生的時候我還想著上哪兒領一份，今天就忘了。”

宋超給她指指，小聲道：“那邊第二個門，再給咱部門申請一份報紙。還有，領導的糧食關係轉過來了，但是糧票應該還沒發，幫領導問問……”

“知道了！”

周嘉妮坐在辦公椅上先搶了個紅包，接著拿出她自帶的筆在紙上寫下午有可能會被問到的問題。

不多時趙玉珍回來，抱回來一堆東西。

“組長，這是給你領的筆記本、圓珠筆和鉛筆…還有我找他們要的報紙。”

“謝謝！”

趙玉珍：“您糧食關係轉過來了，糧票得您本人去領，需要簽字。”

周嘉妮確實把這個忘了，去領糧票，還領了兩張工業票，回來的時候趙玉珍已經打水回來了，宋超還沒回來。

周嘉妮泡了杯茶，跟趙玉珍道：“喝茶自己拿。”

趙玉珍不好意思，給自己倒了杯開水。

周嘉妮開始問她以前在街道辦負責什麼工作、家是哪兒的，擅長做什麼，會不會騎自行車，趙玉珍都一一答了。

宋超回來，遞給周嘉妮一摞資料，周嘉妮接過來。

她打開櫥子，從包裡拿了兩個竹製筆筒，笑道：“這是給你倆的見面禮。”

兩人欣喜不已，連忙道謝，趙玉珍還問周嘉妮從哪兒買的，周嘉妮笑道：“浙省那邊發過來的，我有個朋友在浙省插隊下鄉，幫著兩邊聯係了點小合作，我自己也找她要了點竹製品。”

“謝謝組長。”

周嘉妮笑：“不用客氣。”

關係一下拉進不少，辦公室裡也有了點熱鬨氣氛。

周嘉妮拉家常一般開始問宋超以前在公社這邊的工作內容，接沒接觸過下頭的大隊、家是哪兒的……

翟主任給她挑的這倆人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家都是鎮上的，不屬於下頭任何一家大隊。

周嘉妮看完資料，讓兩人也看一遍，跟宋超道：“下午的會議你彆露臉，交給你一個任務，把公社下頭除了前進大隊以外的其他村全部摸一遍，調查一下他們的種植面積、山體面積、各村的路況，編織材料每年的收割情況，產量情況……”

宋超不解：“為什麼要了解種植面積？”

周嘉妮道：“想要大力發展編製業，以後原材料種植也是重點，我需要掌握這部分數據。”

宋超自己也拿本子記著，道：“我知道了。”

周嘉妮又補充一句：“私下查。”

“明白了！”

宋超離開，趙玉珍道：“組長，我呢？”

周嘉妮笑：“你下午跟著我開會，幫我做一下會議記錄。”

“好的組長。”

上午沒太多事，周嘉妮除了了解各大隊的情況，就是在想分配的事，還起草了同意書的內容，中午去食堂吃了飯，她沒帶被褥過來，就沒回宿舍休息，騎車在鎮上轉了轉，看著那黑市，好幾次想進去，但想想自己大小也是個領導了，萬一讓誰認出來或者被抓了，多尷尬，趕緊離開。

下午等著開會之前，她借公社電話往省裡二紡廠打了一個，跟她媽說了下自己轉戶口和升職的事，還道：“媽，以後要是白天找我，就打到我們公社這邊，晚上八點前還是打到前進大隊那邊。”

餘慧芳自是開心地不行，在電話裡都能聽出她語氣裡的激動，道：“哎呀，你恢複城鎮戶口了？還是公社乾部了？哈哈哈，這可真是太好了，那以後還能常回來嗎？”

周嘉妮笑：“媽，哪能啥好事都占著？我以後很少出差了，回去的次數肯定也沒那麼頻繁了，想回去得等放假的時候。”

餘慧芳又開心又失望，不過想想閨女成了公社乾部，恢複了城鎮戶口，終歸還是高興多一點，在電話裡叮囑：“好好工作，不常回來也沒事，常往回打個電話……”

“知道了媽！”

掛了電話，辦公室裡的人都問：“慧芳，我聽著說…你閨女當乾部了？”

餘慧芳臉上的笑落也落不下，喜滋滋地道：“是是是，那邊把她調到公社去了，還是個小領導呢。”

“這可真是太好了，那她以後不管編織的事了？”

“管，還是跟編織有關，叫什麼工藝製品，專門成立了這麼一個小組……”餘慧芳一臉驕傲。

回到車間門不久，餘慧芳的同事們就都知道她閨女恢複城鎮戶口，還當了小乾部的事。

這邊，周嘉妮手裡拿著筆記本，跟在翟主任身後，走進了會議室。

如今各大隊乾部也都認識周嘉妮，離得近的人還笑著恭喜她升職，周嘉妮也笑著打了招呼。

張寶生也來了，更是一臉驕傲。

他旁邊坐著盤村大隊的高永程，小聲問他：“周同誌可是你們大隊的福星啊，舍得放手？”

當然不舍得，張寶生剛要說，話鋒一轉，說了句漂亮話，道：“現在小周同誌調到公社，那就是咱整個公社的福星，會給咱整個公社帶來福氣，大家都會來越來越好。”

高永程‘嗬’一聲，笑道：“行啊老張，借你吉言，以後我們盤村大隊肯定也越來越好。不過……”他眼睛盯著翟主任，更加壓低聲音道，“你們廠弄那個正式工，搞得我們村過去的手藝人都不想回來了。你說這……”

張寶生笑：“讓你們村社員有機會轉正還不高興？”

高永程斜睨著他：“外村在你們那乾活的真能轉正？”

大家都下意識以為，張老頭兒肯定得先把他們村那些乾活的轉正，外村也就落口湯喝。

張寶生嚴肅道：“小周同誌跟我說過一句話，每一個手藝人都值得尊敬，他們是最偉大的，所以，不分哪個大隊，隻要是值得尊敬的手藝人，都有這個機會。”

高永程肅然起敬。

這張老頭現在是不一樣了，格局打開了。

會議開始，兩人忙坐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