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妮睜開眼才要動, 就聽劉通小聲急促地提醒道：“小周彆出聲，咱碰上劫道了，前頭的司機正在交涉, 你往下躺平點, 儘量彆露頭。”

周嘉妮摸著口袋裡的電弧棍和辣椒水，往下順了順。

劉通跟張老四也都聽司機的安排，儘量矮著身子不給人家添亂。

剛才那個石同誌悄悄下車過來叮囑的他們, 說隻要那些人不來扒車, 就彆動, 也儘量彆出聲, 免得節外生枝。

貨車司機們常年跑車有經驗, 知道怎麼應對，不到萬不得已, 不用他們出手。

而且看那個石同誌的樣子，好像一點也不緊張。

周嘉妮半躺著, 側耳聽前頭的動靜, 前頭吆吆喝喝的, 說的話她聽不太懂。

有人揚聲喊了句：“我們不惹事，但絕對不怕事, 那就火拚，看他媽哪邊死的人多。”

聽聲音距離遠近判斷，好像是他們這邊的人喊的。

接著就是好幾支槍哢哢上膛的聲音，不光從前頭車上傳過來, 還有後頭車上傳過來的。

前方傳來一陣騷亂，伴著雜亂的罵罵咧咧的聲音，還有幾道虛張聲勢的吆喝。

周嘉妮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悄悄打開噴壺蓋子, 摸了摸噴嘴的位置，調整好方向，也暗中摸了摸電弧棍開關的位置，做好了應對準備。

早知道吃頓上車的餃子呢，圖個吉利也好啊。

張老四跟劉通也都捏了把汗，張老四抓著他的煙袋鍋子，劉通握著棗木棍子，警惕著車兩側，生怕有人摸黑爬上來。

張老四還用氣聲道：“要是他們真敢往爬，就往死裡招呼，一棍子一個，彆留手，咱們表現的越狠，他們才越怕，就不敢張牙舞爪了。”

劉通點頭，使勁豎著耳朵聽動靜。

萬幸，沒給劉通發揮的機會，車子緩慢的動起來。

但劉通看見了側前方的位置、他們這輛車的窗戶那裡探出的槍管。悄悄往後眯著眼看了看，後頭的車也一樣。

路過估摸出來的劫匪所在的位置，他們仨都沒露頭，半躺進車廂裡。

車子漸漸提速，開出去一段距離後，石大安把著車廂探身出來揚聲道：“沒事了，你們再眯會兒。”又道，“嚇壞了吧？”

劉通摸了把額頭，往車外一甩，飛濺出去幾滴汗珠子，他笑：“你們太不容易了。”

石大安揚聲道：“一是習慣了，二是堅決不能慫。”

還得有真本事能唬住那些人。

剛才開的那一槍，擦著某個劫匪的頭皮過去的，對方當下就跪了。

不是湊巧，就是秀本事，明著告訴他們，誰再敢上就往胳膊和腿上招呼，絕對指哪打哪。

劉通半點困意沒有，張老四也不睡了，他不敢點火抽煙，隻捏了把煙絲放鼻子底下聞著，說周嘉妮：“小周同誌，你再睡會兒吧。”

周嘉妮借著後頭那輛車的車燈光線看了看表，夜裡兩點多，她拿過水壺喝了一小口水，道：“還早呢，都眯會兒吧。”

劉通道：“你睡吧小周同誌，我跟四大爺估計都閉不上眼了，你甭擔心我們，以前澆地的時候，怕有人搞破壞，都整宿不合眼的，放心吧，你踏實睡，我們看著。”

勸不動他倆，周嘉妮就又閉上了眼睛。

好在一直到省城，也沒再有啥狀況。

天也蒙蒙亮了。

車隊停下休息，張老四跟劉通下車活動，跟那些司機師傅湊成堆吸煙，聊著昨晚的事。

張力海過來看周嘉妮，見她狀態還行，夜裡被驚醒也沒嚇的尖叫啥的，還算挺穩得住。

他道：“夜裡沒嚇著吧？”

周嘉妮喝了口涼開水潤嗓子加提神，並抬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下，笑道：“心提這兒了，不過知道你們都帶著家夥，還有幾個是退伍軍人，就挺安心，沒有特彆害怕。”

張力海還是衝她豎了豎大拇指，覺得女同誌有膽量，不賴。

周嘉妮問他昨晚攔路的那些人，道：“是附近村子的人嗎？”

張力海點點頭，無奈地道：“都是窮鬨得。”

一開始比這更嚴重，車子開著就有人敢往上跳，隻要能夠著車上的貨，也不管是啥就往下拖拽。

他們找過當地村裡，但都不承認，他們就明白了。

後來跟他們硬碰硬了一回，那些人知道他們真下死手，就收斂多了。

隻是收斂，並不會罷手，他們也抱著撿漏的心態，萬一碰上了呢。

大家休息調整完，重新上車直奔各自交接的單位，或者直接去運輸隊卸貨。

周嘉妮跟著張力海的車先去了第一紡織廠送貨。

是二紡廠的兄弟單位，不過周嘉妮跟這邊不熟。

張老四前半宿還眯了會兒，劉通一宿沒合眼，這會兒也不困，好奇的看著眼前的省級國營大廠，問周嘉妮：“你家裡不是紡織廠的？”

“我爸媽是二紡廠的。”

“哪個廠規模大？”

周嘉妮笑：“當然是一廠規模大，這可是萬人大廠，二廠好像就六七千人吧！”

張老四道：“也不小了。”

他也瞪大眼睛使勁看，仔仔細細的打量，回去也是個談資。

兩人這會兒瞧著都倍兒精神。

從一廠出來開往第一百貨的時候，也是兩邊左右都在打量，生怕落下點什麼。

快到第一百貨的時候，劉通就先指著道：“那是第一百貨的四層高樓吧？好家夥，大隊長對著我說了不下幾十遍。”

張老四也神色激動，咧嘴笑著：“總算看見這省城的百貨大樓了。”又道，“聽說這裡買碎布頭和小手帕不要票？”

周嘉妮無奈地笑道：“有幾率碰上人家辦這個活動，但上回我們排半天隊白排了，沒輪到我們就賣完了。”

今天也有排隊的，但沒上回多，周嘉妮沒下車，她探著腦袋瞅了瞅，準確的找到大門旁邊的公告，仔細看了幾眼，道：“哦，今天上滬市的鞋子、床單……”

好像還有啥東西，車子已經開過去了，她沒看清楚。

劉通就有點抓耳撓腮的，道：“咱能趕上不？”

周嘉妮笑：“這可說不準。”

他們能不能趕上售賣不知道，但趕上前頭卸貨的了，卸的就是滬市來的東西。

劉通跟張老四下車過去看了一回，沒敢跟人家搭腔，尤其聽著接貨的人說話都嚷嚷著喊，兩人有點怵頭，就回來了。

這次他們等的時間也長，等了一個半小時才輪到他們。

趁等待的時間，大家吃了點帶來的乾糧，喝了涼水，算是對付早飯了。

到他們的時候，接貨的人一瞅他們帶來的貨，沒給臉色，還樂著打招呼道：“唉喲，是你們啊！你們這編織品可好賣了，上回那幾十個籃子都沒撐上兩天。”

周嘉妮笑道：“知道，打電話催過。”

點貨的人笑道：“這些估計也撐不了幾天，你們得多送點。”

周嘉妮笑：“回去就繼續擴大規模。”

張力海把車倒好，周嘉妮跟著進去交接，清點、拿單子。

他們忙著的時候周嘉妮就問了句：“剛才卸的貨都是打滬市來的？”

“可不麼，滬市的床單、鞋子，寧市的毛毯，催了快倆月才來這一批。”開單子的女同誌笑道，“你要是想要鞋還能想辦法給你勻一雙出來，床單啥的就彆考慮了，我們的櫃員都搶不上。”

周嘉妮沒打算要，她見劉通兩人眼睛恨不能黏在前頭卸的那批貨上，替他們問一嘴。

出去後個跟兩人一說，兩人失望的擺了擺手。

鞋子買不買沒啥，主要想買條床單。

但聽那意思是夠嗆了。

周嘉妮笑道：“再忍忍吧，等咱村的編織品賣到滬市，咱直接從產地買。”

劉通知道周嘉妮這話是在安慰他們，也沒當回事，道：“倒也不用盼那沒影的事兒，以後你常跑省城，要是哪天逮住了，幫我們捎幾條。”

這次給第一百貨的單子數量全交了，給第二百貨隻勻出來二十個，加上兩個收納凳，還是由他們仨自己提著，等忙完坐公共汽車去，張力海他們先離開，賬的話回頭一並跟村裡結。

“走吧，咱們去第一百貨裡頭逛逛，拿上貨款，再去第二百貨。”

張老四他們進了城，就全憑周嘉妮指揮。

從正門進去前，張老四還倒退幾步，仰頭好好看了看百貨大樓的大門，這才抬腳跟上。

這會兒功夫，隊伍已經拉出去老長了，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就算排上，也不一定能買到。

進了商場裡頭，兩位漢子有點看花了眼，除了林立的櫃台，連頭頂的燈管都瞧著新鮮。

劉通道：“這燈管子可真亮。”

張老四仰頭看著，一臉肉疼地問周嘉妮：“大白天就這麼亮著，得燒多少電啊？”

周嘉妮笑道：“好歹是國營大商場，而且這裡頭面積大，不開燈太暗了。”

張老四點點頭表示理解，但還是覺得心疼。

當然，確實花不著他的錢，就是嘴裡直嘟囔：“到底是城裡啊，咱村拉電線的都沒幾戶。”

還都是點煤油燈呢。

劉通也道：“可說呢，怪不得人人都想進城，就是好。”

周嘉妮先帶著他們去北樓拿貨款，張老四沒跟著上去，他這回跟著就是來開眼界的，說白了是村裡給他優待，往後他也不用跟百貨大樓的領導打交道，就不去湊那個熱鬨了。

蹲下頭抽煙，順便看著籃子和收納凳。

周嘉妮隻搬了一個樣品上去。

王科長就等著前進大隊的人來呢。

他知道上回那籃子好賣，沒想到那麼搶手，勉強撐了一天半，一個不剩。

看見周嘉妮進來，王科長熱情地迎上去握了握手，道：“周同誌，對你們考察合格的申請我已經遞上去了，夠誠意吧？”

那意思是沒等著看這批貨的售賣情況，提前報備，給了他們極大的認可。

周嘉妮忙笑道：“夠誠意，真是太感謝了。”

給他和劉通做了個介紹，她也拍拍自己帶來的收納凳，笑道：“我們這次也是帶著新產品來的，同樣也是來自我們前進大隊的誠意，王科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