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權傾朝野攻x隱忍皇帝受(30)(1 / 1)

這場火來得蹊蹺,但也不算突然。

穆山顯覺淺,禁衛軍副統領邁著急促的步伐,剛步入帷帳附近,他就已經撐著坐了起來。

他快速披上衣服,“什麼時辰了?”

這個點,沒人會自討沒趣地為一點小事來打擾宸王安眠,恐怕是出了大事。

“剛敲完第二聲梆子。”副統領情緒難掩緊繃,“王爺,東部半山腰處起林火了。”

半山腰處?

看來這群刺客故意避開了他們設置的缺口,隻是他們連山腳的防線都突圍不進來,那麼是如何把火源投到半山腰處的?

若說是將火源綁在箭上射過去,一來他們防守格外嚴密,而箭聲容易引人注意,禁衛軍不會到此刻起林火了才發覺。二來,代山近日來天氣潮濕,就算他們淋油投火,也應該在他們可控範圍內,這些刺客想鬨出亂子,渾水摸魚,但也沒有那麼簡單。

一瞬間,穆山顯腦海裡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快速整完裝,掀開帷帳走了出來。

“找到著火點了麼?燃物是什麼?”

“剛找到,是磷粉!!”副統領咬著牙道,“這群天殺的楚國人……我剛才去瞧過,短短一會兒火勢就旺了起來,我按照王爺您之前的吩咐,大部隊按兵不動,隻暗中抽調了兩支暗軍前去滅火,觀察四處動向……隻是,倘若繼續放縱這火燒下去,恐怕對我們不利。”

越拖下去,火勢就會更綿延。

這一點穆山顯又何嘗不知道?

白磷是一種很活潑的物質,即便沒有著火點,也可以在空氣中自燃。最難辦的是,白磷會和氧氣、水等發生化學反應,生成的物質具有強烈的腐蝕性,極大地增加了滅火的難度。而產生的大量白煙,就是為他們攻山的最好的掩護。

再一點,就是燃燒時間,現代白磷因為燃燒時會迅速和氧氣發生反應,所以燃燒時間並不長。而這時候提取出的磷粉純度並不高,隻要量足夠,能夠迎風自燃很久。

在這種大範圍的裸.露的領域中,有風有樹有氧氣,白磷幾乎是無敵的,一旦放縱它燒起來,那麼代山的覆滅也不過頃刻之間。

關鍵是,怎麼會這麼巧?

017前腳剛進入休眠狀態,後腳楚國的密探和刺客就放火燒山,用的還是難保存也更難製取的磷粉。

穆山顯心裡沉了沉,但此刻已經來不及思考太多,處理眼前棘手的情況更加要緊。

“你再抽調兩支分隊前去滅火,記住,磷粉著火的地方需得蓋一層厚厚的沙土,完全覆蓋後才能徹底撲滅,再在四周多衝幾遍水,確保不會複燃。”他囑咐道,“另外,前去救火的人必須全副武裝,不要隻單穿著麻布衣,火星子倘若沾到衣服上,立刻把著火的布料割去,用大量的水衝洗傷口,即刻帶傷患去就醫。”

副將聽到他的吩咐,就像找到一根主心骨似的,剛才還慌亂的心總算安定了不少。

“是!我即刻傳令下去!”

他剛要走,穆山顯又叫住他?[(,“等等!”

副將趕緊轉過身來。

他看了眼遠處,漆黑一片的山林已經騰起了一片白煙,好在他當時在選擇營帳地點時,將謝景的藏到了一處較為隱蔽的地方,又設了兩處華麗的空營帳,以假亂真、以防後患,現在看來,這火勢暫時燒不到他那邊。

但穆山顯心裡卻沒有輕鬆多少,他道:“你帶兩個人看住陛下,不要讓他隨意走動。一有情況,你就帶他們先撤離。”

眼下宸王與他是處在敵對陣營,除了楚國人,謝景現在最防備的就是他。此時穆山顯倒真有些後悔沒有早早跟他挑明,現在做事時便不必這麼束手束腳。

然而他這番話在副統領耳朵裡聽來,就帶了點挾持之意了。

“是!!”

這一晚,是個不眠夜。

起林火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營帳,不過宸王下令對這些官員三緘其口,防止因為恐慌弄出更大的亂子,所以他們以為並不嚴重,隻是懷疑有人不懷好心、故意縱火。

也有幾個意識到這場火來勢洶洶,恐怕這趟水裡深得很。但心裡知道是一回事,逃跑又是另一回事,每頂帷帳外面都站著兩個身材高大、力能扛鼎的帶刀侍衛,各個面色冷峻,明是保護、實則威脅,這種情況下誰敢跑?往外多走兩步,說不定那冷銀的刀就落下來了。

這種時候,暴力鎮壓反而才是最好的辦法。

穆山顯佩著劍,匆匆出門時,看到了穿戴單薄、面色冷峻站在一旁的沈知雪。

他已經聽說了磷粉的事情,這會兒看到穆山顯的目光,心裡多少帶著些忐忑。

“宸王殿下。”

也不怪彆人,沈知雪在知道這件事時,都短暫地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什麼事。

兩人視線在空中短短交彙,穆山顯淡淡道:“你有位好兄長,如此不遺餘力地要治你於死地,看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有價值得多。”

這句話,便是表明不會疑他。

要按他一貫的作風,寧可錯殺絕不放過,就算沈知雪並未曾和楚國新帝聯合,殺了他,楚國依舊會走上滅亡的道路。

說到底,穆山顯相信的並不是他,也不是他作為原主角的人品,而是無論發生什麼自己都有解決的能力,他相信的自始至終就隻有自己。

沈知雪聞言,鬆了口氣。

在皇兄和太後的眼裡,他已經是半個死人了,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如果連盟友都疑心他,那就真的是腹背受敵了。

“這大概就是父皇教給我們的傳承吧,父與子,兄與弟,不到自相殘殺、血流成河絕不會結束。”他說著,露出一個苦笑,“陛下若相信我,我願意出一份力。”

穆山顯定定地看著他,正要開口,西北處忽然響起一陣短促的笛聲,這笛聲穿透力極強,與他們所在的位置相距大概有四裡左右,依舊清晰可聞,仿佛一聲鳥鳴刺破長空,驚得山中鴉雀騰飛。

這一刻,所有人都望著西北

方向,心中騰起一股隱隱的不平的預感。

“報!!”

不遠處,統領帶著三個被火熏得灰頭土臉的侍衛趕了過來,其中一個已經受了傷,走不了路,是被兩人抬著擔架送上來的。

“王爺!”統領急促道,“屬下在西北閘口發現一隊黑衣刺客!其黨數目龐大,大約有千餘人,各個手持弓箭、彎刀、而且武器上疑似抹了劇毒——”

沈知雪眉頭一皺,打斷他的話,“什麼毒?有帶過來嗎,給我看看。”

那統領睜眼瞧見他就是那個楚國八皇子,臉上頓時露出輕蔑憎恨的神色,直到穆山顯略一頷首,他才不情不願地遞來一把彎刀。

沈知雪小心翼翼地接過,先是看了刀身上的紋樣,但凡是楚國正規出產的兵器,上面都會刻下工匠的名字,這叫“物勤工名”,若出了事故,憑這個來追查工匠責任。但這把刀卻奇怪,製式雖然是楚國的,但是略加改變,使其看起來更怪異,但用起來又沒有增添一絲順手的感覺,隻是單純的無用功。

他彈了下刀身,聲音雖然也清脆,但明顯不是楚國彎刀的鍛造配方。

此外,刀身上也沒有留下什麼信息。

他心中了然了幾分,“宸王殿下,我看,這個不僅是私造,而且還是在景國本地鍛造的。追查起來……恐怕不容易啊。”

那統領一聽頓時火冒三丈。

外面的弟兄還在廝殺,那分明是楚國人,他看得清清楚楚,怎麼三言兩語下就被推到景國身上了?

“你憑什麼這麼認定?”他語氣很衝,“還是說八皇子有意包庇你的族人?”

沈知雪沒有理會他的挑釁,解釋道:“楚國刀身鍛造裡需要用到一種金屬,這種材料隻有在楚國的礦山才有,而景楚兩國斷交多年,就算能通過走私鍛煉出這一把,也是無法做到批量生產的。”

這是有人在故意掩蓋自己楚國人的身份。

這一點,穆山顯早就猜到了。

“你看看這上面是什麼毒?”他道。

刀上有一處深色的汙漬,眼下雖然昏暗,看不清楚,但也能聞到上面隱隱的血跡。

沈知雪謹慎地看了看傷者的傷口,再嗅了嗅毒液的味道,沉思片刻後問:“傷者是不是瞬間感覺到整條手臂麻痹、隨後無法站立、直直地倒了下去,再摸身體的時候硬邦邦地像是屍體?”

“……”

一旁侍衛眼睛陡然瞪大,顯然他說得沒錯。

“是、是。”他語無倫次地道,“剛才還好好的,忽然直直地倒下去了,但摸著又有呼吸。”

統領皺了皺眉。

“這是一種帶著毒性的麻藥,需要滲入血液裡才能發揮作用,這種麻藥會瞬間麻痹掉傷者受傷的手臂,隨後整個身體都僵化住,猶如野外僵死的野兔。”沈知雪說著,看他們臉色逐漸變得難看,連忙解釋,“不過不必擔心,這種麻藥也是有解藥的,而且不會立刻致死,隻是呼吸微弱、沒有脈搏,看上去就像是見血封喉了一般。稍

後我會寫一方解藥的秘方,你們若不放心,也可交由太醫一同審查。”

“不必了。”穆山顯抬了抬手,“拿紙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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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這一晚上,又是磷火又是麻藥的,折騰得禁軍統領心中便一肚子火,冷笑道:“這群兔崽子!!果然是要攻西北薄弱之地!王爺,請您立刻下令增援,恐怕他們的主力部隊還在後面,再這樣下去,弟兄們恐怕守不住——”

“守不住就死守。”

這句話過於冷血,莫說一旁恭敬等命的統領,就連沈知雪也不禁側目。

“我最多增派一支軍力,其他的你們自己看著辦。”穆山顯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他們的主力軍絕不會從西北口突破,隻是虛張聲勢罷了。”

那統領微微張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半晌後他才急切地說:“可萬一西北閘口被突破——”

“如果被突破,”穆山顯定定地看著他,“隻有將士們戰死這一種可能,你明白嗎?”

統領徹底啞了口。

過了許久,他的手才緩緩落下,放到那柄佩劍上。剛要轉身離去時,穆山顯按住了他的肩。

“你們面對的並不是玄武軍,刺客所做的這一切都隻是在掩人耳目罷了。”他用了些力,力氣之大隔著厚厚的軟甲都按到了皮膚處。穆山顯沉聲道,“他們一定會從東部起火處突襲,倘若我派增援過去,才是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

統領愣了愣,有些意外於宸王會對他解釋這些。

“你們這支駐守軍雖然隻有數百人,數量上不敵敵方的千人,但我要你們打出千人的氣勢來。”穆山顯深吸了一口氣,“明白嗎?”

他向來做事不解釋緣由,這些數據,死便死了,舊的被抹去總有新的會代替,沒什麼惋惜的。但或許是和謝景在一起待久了,心裡也生出幾分慈悲。

隻是不知道,這慈悲之心是好是壞。

這下,統領徹底明白了。

敵方在虛張聲勢,他們也可以虛張聲勢,西北閘口鬨得越轟轟烈烈,對方才能放心大膽地衝上東部閘口,從而才能打一出甕中捉鱉。

他振奮了精神,用力一抱拳,拳肉擊打聲砰砰作響,聲若洪鐘,“屬下,定不辱命!!”

說罷,找了兩人抬著那傷員走了。

沈知雪方才一直沒有開口,等到他們徹底離開,才道:“聽說宸王殺伐果決,從不留情,手下的寒北軍更是心狠如鐵,倒沒想到今日還有溫情的一面。”

說著,他淡淡一笑,“宸王殿下這副蠱惑人心的本事,倒是與你們皇帝陛下如出一轍。”

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老祖宗的話倒真不錯。

穆山顯掃了他一眼,從一旁摘下一柄劍,扔到他手上,冷冷道:“你效力的時候到了。”

沈知雪穩穩接住。

自從被孟千舟一□□下馬後,他受了重傷,之後一直被囚禁、封鎖,再也沒能摸到兵器。此刻重拾刀劍,心中五味雜陳,但更多

的,還是一股快意。

他問:“何時?”

穆山顯答:“此刻。”

兩人相視,沈知雪輕輕一笑,這笑意裡竟莫名透出一股縱馬飛雪的快意,“……必當竭儘全力。”

·

僵持了大約一個時辰,烽火忽然亮起,廝殺聲響徹代山,刀劍鏘鳴,空中悶雷響動,漫山遍野都是磷火燒出來的白煙,濃鬱嗆人。方才還能哄騙眾人隻是一點小插曲,直到這刀槍響起時,就再也坐不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

“天爺呀,獵場怎麼會有人打進來?”

“宸王這是要明反了不成!!”

“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

“陛下呢,你們究竟將陛下囚於何處了??”

比起外族的入侵更可怕的是自己人的內鬥和絞殺,由於宸王把持朝政多年,盛名在外,而這場誘敵深入的秘密又鮮有人知道,所以臣子們的第一個念頭幾乎都是宸王要謀反。

這場春獵是由他一手操辦,戒備森嚴,焉知不是他的黨羽要將所有人一起甕中捉鱉?

中庸派不敢輕舉妄動,反而是保皇派的老臣和近臣們急了,以為宸王必定是挾持了陛下,他們必須勤王救駕,一時間亂糟糟的,宸王也未曾下任何指示,禁軍們刀光劍影下也難免誤傷。

就在這一片兵荒馬亂下,遠處傳來一聲戰馬的嘶吼,隨著沉重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來人身披一件明黃色披風,一身白玉錦衣,頭戴寶冠踏風而來。

行至近處,他重重勒緊韁繩,塵土飛揚,戰馬騰蹄嘶吼——

“噅!!”

這幾乎要從嗓子裡裂開的嘶吼聲頓時震懾住了一片,禁軍拔出長劍、目光冷凝;臣子寒風中微抖、不知來意。

那人身上佩著一柄鑲嵌著寶石的華麗的短劍,臉上戴著一張猙獰的半邊面具,隻露出雙眼和一隻尖瘦的下巴,看不清面容。

冷色的月光照映得空中飛揚的每一粒塵土都清晰可見,那面具人背月停馬,緩緩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張清秀冷研的五官。

竟然是消失了半晚的謝景。

後面的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位於前面的一名老臣忽然雙膝跪地,聲音帶著顫抖,像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陛下……”

這老頭年紀不小,但常年在太和殿上朝會,殿中寬闊,聲微則不能聞,故而練就了一道洪亮的嗓音,仿若寒山寺的鐘聲,一層一層地往後傳遞、擴散。

其他人還在懷疑著,而從那面具人身後又趕來兩匹馬,臉上也是戴著相同的半邊面具,隻是衣著並不華麗,摘下一看,是他身邊的保寧和蜀桐。

有著兩人在,陛下的身份是確鑿無疑了。

一名文臣心中一塊大石頓時落下,大喜大悲下他雙腿幾乎無法直立,上半身卻站得筆直挺拔,臉上肌肉繃緊又顫抖、嘶吼著:

“吾皇在此…吾皇在此、吾皇在此!!”他一聲比一聲高,“我看誰敢放肆!!參見吾皇!!!”

如果說,宸王是景國的定海神針,那麼陛下就是太和宮正殿高處的那把龍椅,即便你知道他毫無實力、沒有權勢也不能傷人,也是丟不得的。

一排人跟著跪下高呼著,放鬆下來,臉上掛著的冷汗砸進泥土裡,留下一片不明顯的濕潤的痕跡。

“陛下!千歲,千千歲!!”

“參見陛下!!⑻_[(”

而他們之後,那些原本想摻和其中、渾水摸魚的也不好再有大動作,敷衍地跟著跪了下來。

直到聲浪逐漸平息,謝景翻身下馬,冷冷掃過眾人,從他們面前踱步而過,“方才,是誰最先傳出言論,說朕已被宸王擒住?”

他這一通發問著實問倒了一大批人,畢竟保皇派正是疑心此次是宸王蓄謀造反,所以才反抗守衛的禁軍,以至傷殘。可是如今陛下卻反過來追查是誰帶頭傳出這類的言論,這豈不是自削黨羽嗎?

沒人清楚陛下到底在想什麼,也沒人敢真的站出來承認,大家沉默了片刻,就在為首的老臣撐著地要起身認罪時,蜀桐和保寧不知何時下了馬,一巴掌悄無聲息按了下去,又把這老頭按回了地裡。

“陛下,奴才剛才看得清清楚楚。”保寧臉上擦著厚重的□□,在冷調的月光下看起來有些陰森,他那尖細的音調更像是要刺破人的耳膜。說著,他從中點了一個人,“正是此人,奴才絕不會看錯。”

被他點中的是個正五品的官員,平日裡並沒有存在感,聞言,他眉眼驟然瞪大。

“陛下、臣沒有——”

身旁官員剛想為他佐證辯護,證明宦官之言萬萬不可信,然而下一刻,蜀桐一個眼色,隨行的侍衛便走上前,揪著那人的衣領推了出去。

“陛下、陛下、臣真的是冤枉的、臣——”

下一刻,謝景反手抽出侍從腰間的劍,那動作與以往的病弱之氣沒有半分重合相似之處,格外利落冰冷,手起刀落時、血液飛濺。

咕咚、咕咚、咕咚。

那人的腦袋宛若一個蹴鞠似的滾落在地,鮮血沾染了地面的泥土,滾出十幾步後才停下。那具無頭屍體頂著碗大的疤直立了幾個呼吸,然後垂直地倒了下去。

轟——

塵土飛揚,鴉雀無聲。

謝景臉上、衣袂上傾斜著淌過一片血珠,與他那張蒼白的、不帶一點血色的臉上相互呼應,反而顯得格外冷酷、血腥、無情。

離他最近的那幾名臣子已經嚇呆了,彆說官員們,就連駐守在一旁的看慣生死的禁軍也抽了口氣。

他們是見過死人,也見過殺人,但從未見過陛下殺人。這樣乾脆果決,與他們印象中病弱溫良的皇帝截然不同,怎麼能不膽寒?

“知道他為什麼死嗎?”

謝景把劍扔給保寧,冷冷地掃視一周,沒有一個人敢應答,他聲音並不高,但有了剛才那一出,相信無須老臣的技巧,底下的臣民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收回目光,給了保寧一個眼神。

保寧會意,舉著陛下剛用過的那柄血劍,挺著腰板道:“今日之局,是陛下與宸王共同設下的圈套,這批刺客不僅是來刺殺八皇子的,也是來刺殺陛下與宸王的,陛下與宸王是我景朝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失一已是風雨飄搖,若皆失,景國豈不是將亡在覆滅之中?宸王殿下特設禁軍於此處看護諸位大人,可是方才陛下卻聽聞有人散布出了謠言,諸位大人們想想清楚,此人是何等居心?”

眾人頓時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隻有一個年輕的官員大著膽子道:“此乃離間計!我們是中了敵人的離間計!”

其餘人接連附和,“不錯,此人居心歹毒!”

可誰又不知道這是離間計呢,不過是趁著這個機會表明衷心罷了。他們算是看明白了,在地下躺的那個未必是散播謠言的人,但他必然是個叛國叛軍的人,這一出戲,陛下是在殺雞儆猴、敲山震虎。

這是極有必要的,眼下形勢混亂,要是內部被人挑撥出了差錯,那麼前功儘棄。

謝景重新扣上那副面具,環視一周,隻露出沾血的下頜。

“眼下是緊要關頭,不僅要抵禦外兵,也要肅清內邪。諸位愛卿皆是我景國之棟梁,莫要讓朕、讓宸王失望才好。”

他語氣雖淡,但卻好像含著無限深意。

“大人們明白陛下與殿下的良苦用心便是。”保寧笑著說完,轉頭對著禁軍道,“既如此,還不將各位大人摻回營帳?”

“是!”

不得不說,這一主一仆配合得倒是好,一個冷面虎、一個笑面狐,頓時把這群人震懾得不敢再出亂子,趕緊回到各自的營帳中,生怕走得慢了,下一刻陛下的冷月銀劍便會劈頭砍來。

剛才為首叩拜的老臣年紀大了、又在寒風冷地裡跪了一陣子,走路難免蹣跚些。蜀桐趁著周圍沒人注意的時候,扶了兩把。

走過謝景身邊時,老臣腳步微頓。

這老頭姓吳,看起來不起眼,實際上在朝中任職已經四十餘年了,十五年前也曾經官拜宰相,花團錦簇過。隻是因為諫言先皇偏愛宸王遭貶,此後不得意數年,先皇薨逝後,他告老還鄉,最後於四年前被謝景請了回來繼續任職,不過考慮到他年紀太高,並未賦予重任,但不管是學術還是才能,這位都是實打實的朝廷砥柱。

老臣緩緩抬眼,與陛下在寒風中對視。

謝景目光沉靜,那張被面具擋住的臉也看不出更多的表情。片刻後,老臣點點頭,沒要人攙扶,負著手一步步地、欣慰地離開了。

他靜靜地看了片刻,直到營帳重新恢複平靜,又把此處的禁軍長官找來。

“今夜恐怕不得安寧,想必宸王已經做好了部署,你們輪班守夜,不得有一絲疏漏。”他沉聲道,“倘若情況有異,朕許你先斬後奏之權,望卿慎重。”

他抬手,保寧把那柄染血的寶劍歸鞘,放在謝景手中,又由他賜給對方。

陛下賞賜斬過奸臣的君劍,這是何等的榮耀?

那長官並沒有立刻接下,隻是在風吹過、鼓起謝景衣袖裡的那抹綠色時,他眸中神色忽然微動。

“是。”他跪了下來,雙手接劍,“屬下誓死效忠陛下與宸王,必定不負重托!!”

謝景收回手,微微攥緊手掌。他轉過身,沒有看地上那具已經冰冷的屍體,翻身上馬。

“走吧。”

保寧和蜀桐彼此交換了眼神,紛紛上馬,三人在茫茫深夜中縱馬向遠處、深去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