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權傾朝野攻x隱忍皇帝受(27)(1 / 1)

蜀桐也在一旁,輕輕地啊了一聲。等看清楚馬上的人是誰後,頓時失去了興趣。

“宸王這回是出儘風頭了。”她感慨道。

往年的春獵,都是孟千舟陪著陛下,他雖然是文臣,但騎術射箭這些並不差。每回狩獵時都是滿載而歸,很是給陛下長臉。

可惜孟千舟實在不爭氣,原先陛下已經準備解了他的禁足,不必再閉門思過了。但是孟千舟聽說沈知雪也要參加狩獵後,以為是陛下強迫,兩人又鬨了一場不愉快。

陛下一怒之下,重新關禁閉不說,還以大不敬之罪降了他父親與哥哥的官職,以示懲戒。現在朝野都知道,孟家已經徹底失了聖心,從前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現在卻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意識到自己連累了父兄之後,孟千舟才徹底老實。

但也因此,徹底與春獵無緣了。

今年春獵由宸王一手操辦,在北定山林場失火的情況下,用這麼短的時間還能辦得這麼妥帖,就連他們也挑不出錯處。等春獵開始後,宸王若能拔得頭籌,他的黨羽們恐怕要得意一陣了。

“誰出風頭都不要緊,能把這件事辦成就說明他並非庸才,這是我朝的福氣。倘若讓無才的人出儘風頭,引起攀比奢靡之風,那才可怕。”

謝景收回目光,道:“走吧。”

蜀桐點了點頭:“是。”

住館處已經提前準備好了晚膳,但謝景一時間吃不下,就讓他們晚些再傳。

他的房間已著人妥善打掃過,裡面共有三間,雖然不如永安宮寬敞,但收拾得格外整潔。進門處明間往裡走,便是佛龕,台面上供奉著一尊觀音,香爐下乾淨得抹不出一點灰。

從明間往左便是書房,梨花木桌椅,桌上擺著各類毛筆鎮紙,北側開著一扇圓窗,窗框鏤空雕琢,正好圈住了窗外的一束桃花樹影。

明間往右便是居室,和書房相比更暖一些,設計上也更隱秘。居室的窗隻開了半扇,光線透進來,一眼就能看到窗外的秀麗山景,落霞漫天。

說起來也奇怪,這地方雖然不如永安宮寬敞,但是素雅清新,彆致幽靜,這裡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格外合他的心意。

蜀桐跟個監工似的繞來繞去地檢查,但也挑不出什麼錯處,就好像是陛下身邊的人親手布置的一樣。心裡雖然不開心,但也隻能作罷。

謝景躺了一會兒,但是睡了一整個白天,實在是睡不下去了。他翻了個面,看著外面還有光亮,太陽並未墜到山崖處那道漆黑的陰影下,便決定出去散散心,透透氣。

此處離狩場還有一段距離,附近布滿了宮廷守衛,謝景便沒有帶蜀桐,獨自出了門。

外面,官員們還在四處走動,有的還在整理行李;有的人愛乾淨,打水把屋裡的家具重新擦拭一遍;有的聚在一起嘮家常,但不管怎樣,臉上都是一片自在快活的神色。

他們平日裡公務繁忙,就算是偶爾的休沐日,也不過一日的空閒,難得這樣不問政事、單純

的娛樂時刻,心裡自然是快活的。

謝景沒有打擾他們的意趣,抄了一條偏僻的小道一路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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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已過三月,一些耐寒的不知名的小花早早地開出了花苞,代山前兩天剛下過雨,土地還是濕潤的,空氣裡遍布著青草清冽的香氣,還有奇異的土腥氣。他從小道上踏過,褐色的土壤在鞋底邊沾了一圈痕跡。

唰、唰、唰——

間斷有序的聲音不斷傳來,響一陣低一陣的,謝景停下腳步,在他前方一塊低矮寬闊的平地上,一匹白馬站在馬棚外,它長長的鬃毛和馬尾垂落著,風一吹,銀白色的毛發就舞動起來。

穆山顯手上拿著一把梳毛刷,袖子卷到胳膊處,露出小臂微微拱起的肌肉線條,抬手作業時,甚至能看到鼓起的筋脈,一陣起、一陣落。

謝景目光掃過,地上放著兩桶水,一通清水,一通渾濁不堪,想來是已經打過皂角粉了。

馬的氣味較重,尤其是在長跑過後,聞著實在叫人“苦不堪言”。京中貴人自詡身份尊貴,是不願做這些醃臢事的,大多教由馬夫打理。

像宸王這樣親自洗馬的,大概少之又少。

乾淨的布巾從馬背、馬肚和馬腿上擦過,沙沙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沉浸、安逸。謝景駐足看了一會兒,並不打擾,等他清理得差不多了才走上前。

白馬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噅噅地叫了兩聲,蹄子在草地上跺了兩下,又做出要甩馬頭的姿勢。穆山顯喝了一聲,立刻把它按住,餘光裡瞥見謝景的身影,微微一怔。

“陛下?”他拉住馬兒,等它恢複平靜後才鬆開手,“陛下什麼時候來的?”

“走到這兒看到你在刷馬,就過來看看。”

穆山顯哦了一聲,看他眼睛還落在白馬身上,依依不舍的,不覺好笑。

“這匹馬是叫雪,是數年前我在西北時從一個商人那裡買來的,如今已經養了有……六七年了。也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但它極通人性,性情溫順,所以出行時常伴在側。”

說著,他摸了摸雪影微微乾燥的鬃毛。

雪影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像是要回應主人一般,咈哧一聲,濕潤的鼻孔裡吐出溫熱的氣息。

這匹馬的故事,謝景從前也聽說過。當年宸王去西北采購良馬,當時看它身體瘦弱,並沒有看中,隻是若不買走,它便要被商人賣到集市裡去,做成馬肉烹食。一匹弱馬而已,也廢不了多少錢,宸王便將它和其餘一批汗血寶馬一同買走。

傳聞這馬極通人性,深知主人的恩情,在雪關時曾經數次救宸王於危難之中。

謝景看了一會兒,“我曾經也有一匹馬。”

“曾經?”

“轉贈他人了。”謝景輕聲道,“我身居高位已是身不由己,若要它陪我困在宮中,不得自由,總是於心不忍。若是將它留在宮外,我雖是它名義上的主人,可一年到頭也不能見到它幾次,見到了,也不能和它一起跑個暢快。”

“既然如此,還不如放

它回去,不要留在我身邊,做一匹自由自在的馬兒才好。”

謝景喃喃了半刻,許久沒聽到對方的聲音,方才如夢初醒:他怎麼會在宸王面前說出這種話?剛才那股氛圍讓他太自在了,以至於忽略了對方的身份和立場。

他自知犯了一個絕對不能犯的錯誤,立刻起身,“……是朕失言了。”

“陛下貴為天子,律法皆在你之下,又有何失言呢?不過有感而發罷了。”穆山顯道,“世間眾相,都是活得身不由己,陛下如此,我亦如此。”

他摸了摸雪影的毛發,眼下的溫度並不涼,風一吹,沒過多久,鬃毛就已經吹乾得差不多了。

穆山顯拍了拍它,轉過頭來,忽然道:“雪影雖然未必能比得上陛下多年前放走的那匹,但絕不遜色於馬場的其他馬匹。陛下不如試試?”

謝景愣了愣。

雪影棕黑色的眼睛也望了過來,圓溜溜的,像水洗過的葡萄。睫毛緩緩地眨著,倒是像穆山顯說的那樣,很通人性。

他輕輕拂過馬背,就像是在觸摸一匹極好的綢緞。但最後,又收了回去。

“夜色將晚,兄長也早些休息吧。”他道。

“好。”

穆山顯並沒有挽留,過了一會兒,謝景的背影就漸漸消失在了眼前。

雪影尾巴輕輕晃動著,低下馬頭,頂主人的胳膊肘。穆山顯拍了拍它,以示安撫。

“下次吧。”他說。

·

在住館稍作休整後,第二日卯時,太陽剛從枝頭冒了出來,他們的隊伍就已整合完畢。

從住館到獵場,騎馬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謝景罕見地穿著一身明黃色的旗裝,頭發高高豎起。他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馬鞍後還掛著一隻箭筒。

隻是他五官太過秀麗、前一陣子生病又清減了不少,骨子裡透出一股儒雅文生的氣質。

他一出現,底下官員一片嘩然。

但這倒不是驚奇他騎術的緣故,景楚常年戰亂,皇嗣中無論男女,皆要修習騎術與箭術,謝景雖然不精,但在這種正式場合中足夠用了。

他們真正震驚的是,陛下身側多了一個人。

沈知雪穿著一身楚國皇製的騎裝,兩側衣襟處都縫有兔毛,頭上帶著的馬術帽後面垂下一條長長的雪白色的毛絨。他眉眼之間點著一顆紅色的朱印,這是楚國祭祀或者是大型活動時皇嗣才能點上的印跡,意為旗開得勝、事事順意。

昨日,沈知雪被謝景秘密混進馬車隊伍裡,除了他們倆、孟家、保寧蜀桐、還有面具人之外,沒有人知曉沈知雪竟然也參與了這次狩獵。

而且還是光明正大地穿著楚國的服裝。

大臣們一臉驚魂未定、猶疑地看著陛下,不知道他這是在打什麼主意。

“陛下,這……”

其中一個老臣顫顫巍巍地、剛開口,謝景便道:“八皇子代楚國出使景國,於前不久抵達京都。隻是偶感風寒,為了讓

他清靜養病,故而不曾向眾愛卿告知。”

這番話一聽就是屁話,知情的心道這哪裡是偶感風寒,這是被孟千舟在丘山一帶一箭射下來的禍患;不知情的也納悶,按理說使者出訪,應是有相關儀仗的,但禮部卻好像未曾聽說此事,可見是秘密訪景,但這於情於理都不符合規矩。

“此次狩獵,一是邀八皇子共計萬代春秋和平之大事;二來,聽聞八皇子騎術了得,也可與我朝的能人將士相互切磋一番,以增進聯邦之誼。”

謝景知道他們想問什麼,在他們開口之前,就把話堵了回去。

沈知雪也客氣,拱手抱了個拳。

祝聞竹在一眾騎隊裡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地看向宸王,卻發現子闕一臉鎮定,好似早就知道了什麼,他忽然想起前一陣秘密調派過來的那支軍隊,如今又不確定它的用途了。

宸王都不發話,群臣更是說不出一個字了。

謝景這番話,透露出了兩個重要的信息。

第一,沈知雪這次是來共計“萬代春秋和平”,但楚國已有儲君,如果要商談此事,也該是儲君正式地下發文書、派遣使者,景國再以禮相迎、共議大事。但如今卻莫名其妙冒出個八皇子出訪,難道說,陛下是有意扶持他?

第二,便是最後一句“聯邦之誼”,景楚兩國斷交已有數百年,國仇家恨堆積到現在,已經說不清誰是對的、誰是錯的。隻是長期的戰亂確實讓民眾苦不堪言,難道陛下站隊八皇子、兩人私底下早已談好了條件?

隻是這累世的怨恨就如同雪山高處積年不化的雪一般,想要消解、太難太難了。

也不知小皇帝這一步棋,走得對不對。

出了這麼一個插曲,眾人前往獵場時,也不複昨日的輕鬆自由,臉上掛滿了心事。

一路上,偷偷窺探沈知雪的人不少,這小子倒是格外淡然,絲毫不理會就罷了,還反過來光明正大地打量著宸王,肆無忌憚。

祝聞竹的馬一直在宸王身側隨行,時不時地就能感受到他審視的視線,他心裡憋了一肚子氣,走到一半,實在是受不了了。

“子闕,你讓讓,我到你左側去。”他低聲道,“這小子太囂張了,我非得給他個下馬威——”

穆山顯輕飄飄一句話把他打了回去,“他是楚國的使者,你給他下馬威,豈不是要破壞兩國聯邦之誼?”

祝聞竹吃了個癟,冷冷地哼了一聲,想諷刺兩句不知道這小皇帝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但想想,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穆山顯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長道:“放心,且看著吧。”

說罷,他轉過頭去,正好迎上沈知雪的視線。兩人不偏不倚,在空中正好對上。

穆山顯面定定地看了他三秒,忽然輕輕一打韁繩。手腕揚落之間,隱隱露出一點綠色。

沈知雪方才還淡定自若的模樣,可餘光裡瞥過時,先是疑惑了片刻,隨後瞳孔瞬間驟縮。

“駕!”

穆山顯卻不再看他的臉色,隻輕輕一笑,夾著馬肚快速向遠方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