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權傾朝野攻x隱忍皇帝受(4)(1 / 1)

謝景醒來時,窗外隱隱透進幾縷青色的光線,明黃色的床幔垂下,看不見外面的光景。

床幔外隱約飄來熟悉的香氣。

沉香的香氣厚重甘甜,可以緩解心悸多夢的症狀,他每晚睡前都會點,或許是聞得太多,不僅聞不出沉香的味道,也再沒有安神的功效了。

但不知怎麼的,這一覺他睡得格外沉,就好像陷在什麼東西裡似的,一個夢都沒做過。

“陛下?!”

耳邊傳來蜀桐壓著嗓子、又驚又喜的聲音。

今晚是蜀桐守夜,她聽到了床上微小的動靜,擔心陛下夢中不安,所以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歪打正著,還真讓她碰上了。

“陛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撩起床幔,仔仔細細查看謝景的狀態,怎麼都不放心,“奴婢去叫江太醫和沈太醫——”

話還沒說完,謝景拽住了她的袖口。

他搖了搖頭,聲音啞得厲害:“取些水來。”

宮裡一直都有宸王的眼線,他病倒的事宸王說不定已經知道了,皇帝病怏怏的可以讓宸王放鬆警惕,但如果病太重了就會讓對方生出不臣之心。天色已晚,還是不要興師動眾的好。

“可是……”

蜀桐看他嘴唇蒼白乾澀,想說的話咽了回去,立刻去取了茶水來。

他慢慢吞吞喝茶時,蜀桐便在一旁囑咐:“陛下,太醫說了,您是這幾l天勞心勞神,得好好靜養才是。小廚房裡還溫著黨參烏雞湯,我知道您沒什麼胃口,但您還是得用一些。”

謝景聽著有些頭疼,把茶盞遞過去,本意是叫她不要再提了,然而蜀桐愣是沒看懂他的潛台詞,接過茶杯後依舊絮絮叨叨。

“您說您也是的,一點都不保重自己,孟大人什麼時候都能入宮,何必急在這一時……”

謝景揉了揉太陽穴,被念叨得頭疼,轉移話題道:“文直呢?”

蜀桐也才想起來這件事。

“孟大人還在暖閣候著呢。”

得知陛下病倒後,孟千舟雖然著急,但礙於君臣有彆,隻能在外等候。

謝景說著,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眼下隻看到園子裡隱隱綽綽的樹影,其餘濃黑一片。

“傳他進來吧。”

·

孟千舟快步走了進來,床幔放下一半,從這個角度看,正好遮擋住了謝景的半張臉。他身上還穿著未曾更換的朝服,繁瑣隆重,抬手時能看到叮當碰撞的細碎的聲響。

“陛下。”

孟千舟的聲音從屏幕裡緩緩傳了出來。

“嘖嘖嘖。”017聽得一陣惡寒,“這聲音……是在B03號模型的基礎上調整過的吧?我記得年底投票的時候還排名前十,確實是個好用也好上手的模型,也好聽,就是爛大街了,十個渣男五個都是用B03修改的,一點特色都沒有。”

穆山顯沒搭話。

孟千舟坐在禦床邊,蜀桐特意給他搬來了座椅

。按理來說,臣子是不能靠得這麼近的,隻有皇後與妃子才能坐在床沿上,否則就是僭越。

但孟千舟顯然與其他人不同,在懿帝心裡他和彆人不一樣,他很明白並且引以為豪。

蜀桐放下紗簾,轉身退了出去。

等她關上門後,孟千舟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謝景的臉,半晌後,微微鬆了口氣。

“我看到保寧臉色不太對,當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等上了馬車,他才敢跟我說陛下病倒了,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快馬加鞭立刻就飛到永安宮來……陛下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說著,他抬手,似乎是想要撫摸謝景的臉頰,隻是謝景微微一避,不動聲色地躲了開來。

“已經好了許多,不必擔憂。”

孟千舟倒也不尷尬,為他捋了捋被汗打濕的發,便又收了回去。

“你總是這樣。”他定定地看著謝景,“叫我不要擔憂,卻又做這些擔憂的事。”

燭火嗶啵作響。

謝景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輕輕咳了兩聲,“今日召你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商量。”

他簡述了和宸王對話的經過,孟千舟頓時皺起了眉,“將近年關,邊疆嚴寒、糧草運輸艱難,宸王不願出兵也在情理之中。隻是……”

為何會舉薦他去?

孟千舟雖是正三品,但也不過是個禦史中丞,是言官,和帶病打仗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兒去。就算他願意去,懿帝也願意放人,但朝堂上其他大臣也能同意?這不是當兒戲嗎?

他的反應也在謝景的預料之中。

謝景考慮過宸王會拒絕,但他在知道的情況下還是嘗試了,就是因為他很清楚,眼下是最好的時機,一旦錯過,等到楚國新君即位、社稷穩定後,景國翻身就更難了。

宸王那句話,他起初以為是暗含諷意的推托,但現在回想起對方的表情,又覺得不是。

他和宸王有利益衝突是不錯,但他們也並不是天生的仇人。

謝景即位那年不過十三歲,聽到父皇薨逝的消息整個人都懵了,景武帝隻盯他念書識字,政事相關是一概不知。當時前朝風雨飄搖,太後也病倒了,他處境十分艱難,好在宸王手握大權、垂簾聽政,硬生生把動蕩局面壓製了下來。

宸王幫他穩住了謝家的江山,但景國的天下,又不完全完全屬於他。

於謝景而言,宸王就像是那一味半夏,有活血化瘀、消痞散結的功效;但生半夏是帶有毒性的,如若控製不好用量,不知道哪天就會迎來衰竭而亡的下場。

宸王根本沒必要和他爭,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隨便動些手腳,景國國喪不是什麼難事。眼下宸王手握實權,又不用冒反叛的罪名,謝景還不能和他撕破臉,生活舒心多了。真正不該、也不能先動手的那個人其實是他自己。

謝景收起思緒。

“今年大旱,麥子缺收,遷往都城的流民無數。楚太子雖有軍隊支持,但三皇子也有母家做支撐。他的舅舅

是魯昌王,上個月我得到情報,景國幾l大商會的會長與他暗中來往十分密切,如此看來,糧價也是牢牢控製在他們手裡。不必我與他言和,隻要景國出兵攻打,玄武軍應戰,三皇子做些手腳,就能斷掉對手的一條手臂。”

謝景一口氣說了好些話,因為語速太急促,還咳了好幾l聲,“兩虎相鬥必有一傷,這是最好的機會。但是,這件事必須萬無一失,倘若出了差錯,那麼喘不過氣的不光是景國,還有我們。文直,你知道的,我不能錯過——”

孟千舟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握住他的手腕,拍了拍他的背順了順氣。

燭火明滅,謝景的側臉帶著幾l分柔光,絨毛也清晰可見。他那雙眼長得格外漂亮,好像看誰都含情脈脈的,叫人移不開眼。

孟千舟心裡原本揣摩著說辭,不知該如何勸說,一看到這樣的眼神,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輕輕握住謝景的手。

“……知道了。”他鄭重道,“我都答應你。”

·

017看一眼屏幕,再看一眼穆山顯的表情,那視線就跟追著太陽的向日葵似的。畢竟此情此景,它自己看著都心驚。

這可不是第一世結束、第二世剛開始的時候,那時小謝和宿主結束得沒頭沒尾不明不白的,再加上一層已婚的身份,重新開始的過程也十分艱難。

但第二世結束時,他們也算是情侶了吧……隻是好不容易享受了兩天,就又無聲無息地結束了。雖然知道小謝這會兒沒有記憶,一切都要從頭再來,但是真看到這一幕,它都忍不住替謝景心虛。

孟千舟沒待太久,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此時已是子夜,他若是在宮內留宿十分不妥,傳到彆人耳朵裡,又是一通非議。謝景便叫保寧把人送了回去,更深露重的也不引人注意。

孟千舟走後,謝景閉眼靠著休息了一會兒,吃了半碗粥恢複體力後,他便讓蜀桐去明書房搬了折子來,點燈徹夜批閱奏章。

“宿主,”017小聲問,“咱……還看嗎?”

過了半晌,穆山顯淡淡道:“讓他睡吧。”

他語氣異常平靜,但017卻不敢掉以輕心,他小心兌換了一枚安睡卡,沒過多久,謝景就握著毛筆,趴在桌上睡著了。

3D動態下,謝景睡著時微微晃動的發絲都清晰可見,就好像回到了第一世,他透過懸空的屏幕看著謝景在書房裡、伏在桌上發呆的模樣。

除了柔軟的齊腰的發,其他一模一樣。

穆山顯抬手,碰到屏幕的一瞬間,指尖從他的發間穿了過去,黑色濃稠的瀑布變成了一片發藍的碎片,逐漸虛無。

他沉默了片刻。

永安宮的燭火還亮著,樹枝在窗上搖曳,紅燭已經燒掉了小半截,燭光照亮了整間屋子,牆上投出了一片模糊的高大的身影。

穆山顯從繡著野梅的屏風後走了出來,他腳步很輕,在外面守夜的蜀桐已經打起了瞌睡,絲毫沒有發覺寢宮

裡的動靜。

不過就算她醒著,也什麼都不會發現。

楠木桌上堆滿了奏折,厚厚的一疊,每一本都是極細的小楷字,燭光一晃,眼前的世界好像也跟著分化出了幾l個重影。昏睡卡起效時間太快,謝景一點反應都沒有,睡著時手裡還握著一隻主筆,筆尖倒在奏折上暈染出一道濃墨的紅色的印跡。

穆山顯牽住他的手,微微移開,看到了奏折上面的內容和署名。

原來是孟千舟的請安折子。

他面無表情地合上,隨手扔到一邊。謝景似乎被這聲響驚動,身體不安地抖了兩下,穆山顯按住他的肩膀,轉身把人抱了起來。

隔著厚重的衣服,他都能摸到謝景咯手的肩胛骨,輕飄飄的,好像所有的肉都藏了起來。

謝景不舒服地嗯了一聲,眼睛費力地睜了半條縫,就被一隻從脖頸後繞過來的手擋住了視線。他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說話,好像在說怎麼這麼快就醒了,但他意識太模糊了,聽不清楚。

那人手心帶著些許溫度,輕輕按在他眼皮上,視線昏暗,謝景很困,思緒好像下一秒就會被拉入無底的深淵。他強撐著,連自己是誰都已經記不清楚,隻是頑固地“醒著”。

穆山顯把他輕輕放下,掌心謝景的睫毛還在亂動,像一把小刷子。他微微按了按,沒有用力,隻是一種警示,謝景隻好安靜了兩秒。

下一刻,微微乾燥的、柔軟的唇貼了上來。

他下意識地張開了唇縫,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隻是一種來自於子裡的、習慣性的依賴。但是對方並沒有更進一步,而是帶著點不明的意味,在他下唇處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啊——”

謝景吃痛地叫了一聲,他感覺到那隻手撤了開來,掌心摸了摸他的側臉,說了句什麼,但他沒有聽清,也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

他微微偏過頭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穆山顯坐在床沿處看了他一會兒,等到謝景徹底睡熟後,微微歎了口氣。

“宿主,現在走嗎?”017問。

“等會兒。”

穆山顯說著,撿起了謝景掉在地上的朱筆。

大晚上的,他還得留下來,幫某個人寫“寒假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