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山顯剛從會議室裡出來,冬和玉的電話正好打了過來,比預計中還要早半小時。
“怎麼樣了?”
“不太妙。”冬和玉聲音凝重,“他們遇到了大霧天氣,可能途中還和變異種打了個照面,兩架飛機在四十分鐘前偏離了航線,現在隻有一架回到了正軌,而且目前還不能確定是哪一架……我勸你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
如果隻是改變航道還好,但如果是墜毀了,那生還的幾率幾乎為零。就算能躲過空難,潛伏在地表處的那些變異種也能把他們撕成碎片。
“知道了。”穆山顯掛了電話,又問017,“能鎖定到當前的位置嗎?”
“隻能搜索出大概的方位。”017回答,“距離最近的安全城大約一百公裡。”
穆山顯心沉了沉。
既然係統沒有提示他關鍵人物死亡,起碼說明謝景此刻是安全的。但誰也不知道,這份安全能持續到什麼時候。
他思忖了片刻,打開許少粱的人物詳情,不知不覺間,好感度又往上升了一截。
與此同時,勤務兵也發來了信息。
他打開看了一眼,心裡頓時有了數。
謝景今天剛回帝都,許少粱就向賀衡打了條子,說是要請三天假,下午勤務兵去調查時,許少粱名下的一輛小型飛機忽然顯示不在停機庫中,目前不知所蹤。
金海裡的大型交通工具外出都是要登記的,許少粱顯然沒有經過報備。
要說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017立刻開始追蹤定位,之前是顧忌著謝景還在飛機上,現在就沒有這個顧慮了。好在許少粱飛機上安裝的是軍方的係統,就算他刻意做了屏蔽措施,但是對017來說,破解這個就跟做小學數學題一樣簡單。
沒多久,它就拿到了相關的位置信息。
隻是——
“……宿主,”017看著坐標,心裡一陣泛寒,“許少粱目前正在風郡城附近,當前坐標117.254,36.687。”
風郡城就是飛機最後一次發回位置信息時、顯示離他們最近的安全城。
他們廢了這麼一番力氣,才勉強查到了一個粗略的目標,可是許少粱卻像是早就知道了方位,直奔著目標而去。
要說這不是早有預謀,估計也沒人信。
“他是想阻攔謝景回帝都嗎?”017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這樣,那把謝景留在金海不就好了,為什麼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他不會讓謝景留下的。”穆山顯道。
讓謝景留在金海,對他來說,無異於是送羊入虎口,就算謝景不提出回帝都,許少粱也會千方百計地把他送回去。
這中間,一定有什麼環節出了問題,迫使對方改變了主意。
穆山顯思索了片刻,忽然問:“我記得,前幾天許少粱私下裡找過律師?”
·
謝景緩緩蘇醒,手指
觸到一片黏膩,他下意識地看去,才發現自己正在一座山洞中。
他緩了片刻,才想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先,他們一直按照原定的航線飛行,路程中雖然遇到了變異種回巣,但好在飛行員經驗老道,帶他們臨時抄了一條近道,這才沒有出事。
但是就在經過風郡的時候,原本應該讓出特殊飛行通道的防護罩卻始終開啟著,嚴重阻擋了他們飛行。謝景給安全城的將領打電話,但是對方態度異常強硬,要求他們降落後進行檢查。
謝景幾次申明,他們有空軍指揮部部長下發的通行令,上面蓋有官印,但是無論如何對方就是不予放行,他們在附近徘徊了許久,最後隻能選擇降落。
然而就在飛行員尋找合適的地點落地時,忽然有一批變異種從一旁竄了過來!
儘管飛行員已經做出了最快的反應,但是謝景乘坐的這架機翼仍舊遭到了嚴重的損壞。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隻能選擇兩兩跳傘逃生,增加生存的幾率。無奈的是,謝景他們降落時為了躲避變異種的攻擊,不幸和其他人失散,至於之後的事……
他捂了捂腦袋,卻怎麼都記不起來了。
謝景撐著石壁,想要站起來,但是小腿卻一陣刺痛,他低頭一看,原本已經休養得差不多的傷口上又擦出了幾道細碎的劃痕。
應該是不小心擦傷的痕跡。
但是,是誰把他帶到這裡來的?
謝景摸了摸手腕,但可惜,通訊器在下落時遭到撞擊,屏幕已經裂成了粉碎,就算功能還完整,他也沒辦法發出求救信號。
好在部分聲控功能還能正常使用,他鎖定了目前自己的位置,大概距離風郡城50公裡的位置,也就是說,今晚他是無法趕到風郡的。就算到了門口,依對方古怪的性格,也未必會放他進去。
謝景坐在地上,用五分鐘決定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變異種的嗅覺和視覺驚人,好在來時他看過天氣預報,未來一周都會陸陸續續下雨,尤其是明後兩天。
下雨天會衝淡人類身上的味道,而且降下的雨水都是輻射雨,是帶有腐蝕性的,大部分常見的變異種都會避開雨天出沒。
這個山洞雖然潮濕,但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物種光臨過了。大概是進化後,動物的體型會成倍增長,有些巢穴已經不能容下新物種的體型,對方就會棄巢尋找更好的據點。
這也是安全城為什麼會頻繁受到攻擊的原因,畢竟在這群怪物眼中,安全城就是一個充滿了物資和食物的巨大巢穴。
為了安全,謝景沒有離開洞穴太遠,他找了些巨大的石塊,堆砌在洞穴門口,用混過水的帶著腥氣的泥巴把石頭塗滿,又采摘了一些變異可能性較小的藤蔓樹葉,掛在洞穴門口做掩飾。
變異種雖然五感靈敏,但並不是沒有弱點的,體格巨大的變異種往往視力會比較差,人類在他們眼中就像是路過的螞蟻一樣,隻要小心不引起對方注意就好;有些敏捷度很高的變異種看似來勢洶洶,但其實鼻子就是它的弱
點,隻要攻擊鼻子??[,就能讓對方趴在地上掙紮起碼十五分鐘。
突然有一架飛機失蹤,無法聯係,他的父母應該很快就會派人來搜尋。在此之前,他隻要撐過這幾天就好。
但他沒想到的是,更災難的事情很快就來臨了。
·
“什麼?人丟了?”許少粱臉色鐵青,那一瞬間他大腦一片空白,幾乎站立不住,耳旁響起嗡嗡的蜂鳴。
風郡的守將軍銜雖然和他差不多,但卻是許少粱父親一手提拔出來的下屬,算是他們家的親信,隻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這點罷了。
“是。”少將擦了擦汗,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我們一直要求他們落地接受檢查,他們後來也答應了,隻是可能時間拖得太久,降落的時候遭遇了變異種,飛機失事,所以……”
“我不想聽你的那些說辭。”許少粱冷聲打斷,“我應該和你強調過無數遍,不管怎樣,他的安全都是第一位的。他是個向導!落到荒無人煙的森林裡,他能保住性命嗎?”
對方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臉色訕訕的,隻是也不敢反駁。
“你最好慶幸他掉在不遠處,”許少粱快速地發完短信,面色陰沉,“彆以為謝家現在不插手朝政,已經沒人了。他那個爺爺要是往陛下面前一坐,你和你的下屬、所有人的腦袋都保不住!”
少將聽完,已經是面如土色。雖然這件事是許少粱主謀的,他隻是聽命行事,但誰讓許少粱和謝家是親家呢,倒頭來這件事,還是得推他出去背鍋。
少將彆無選擇,隻能召集人手外出找人。然而還沒等他有所動作,下一刻,厚重的房門被一腳踹開,砸在牆面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望去——
穆山顯穿著一件黑色的披風,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他的披風上還沾著豆大的雨珠,看來外面下了一場大雨。
少將睜大了眼睛,沒想到這裡會突然出現一尊大佛,聲音都微微結巴:“參見上將!”
穆山顯目光冷淡,依次掃過房間裡的兩個人,隨後走上前,將手裡的文件拍在桌上。
許少粱心裡莫名地生出些許慌亂,他已經來不及去想穆山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那已經不重要了,真正讓他有不好的預感的,是那封被黃色牛皮紙包裹住的文件。
趙柯看情況不妙,試圖打岔,“穆上將怎麼會……”
“你被開除軍籍了。”穆山顯語氣強硬,不容反駁,“稍後我會將調令發往帝都審核,在新的軍官到職之前,風郡先由我代理。”
“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已經收拾好行李,徹底離開了風郡。”
趙柯瞪大了眼睛,無法相信事實。
他不知所措地說:“或許,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穆上……”
“理查茲,把他拖出去。”穆山顯淡淡道。
“是。”理查茲一臉嚴肅,抬了抬手,七八個拿著繩索、身材壯實的軍人走了進來,不等趙柯尖叫反抗,他們就已經把人
捆成了花豬一般,連嘴裡都塞得嚴嚴實實。
趙柯被帶走時還奮力掙紮著,露出了驚恐的眼神,許少粱隻能避而不見。
直到趙柯被完全帶走之後,他才冷言冷語道:“穆上將,雖然你有特級上將的任命書,但也不能跨區執法吧?趙少將再有不是,也應該能到處理完這一切後再交給皇宮發落……”
“是嗎?”穆山顯解開披風,從他身旁繞過,徑直坐在了辦公桌後原趙柯的椅子上,他翻了翻桌面上的資料,漫不經心地道,“陛下日理萬機,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說著,他忽然抬起頭來,“更何況,我相信許少將應該明白,我抓人的目的吧?”
這句話,簡直把無視皇權、威脅恐嚇八個字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
許少粱臉氣得發黑發麻,死死地攥住了拳頭,半晌後,他啪地按在辦公桌桌面上,忍無可忍地道:“穆山顯,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你先斬後奏,革職重要官員,是想光明正大地造反嗎?”
他語氣裡的敵意幾乎難以掩飾。
除了謝景這個原因之外,許家表面上是保皇派,但其實一直在暗暗發展自己的勢力,穆遠川是必除無疑的,但他們也絕不會讓穆山顯鑽縫隙上位。
這件事一旦傳出去,穆遠川必然會視穆山顯為眼中釘,早日拔出。
“是嗎?”穆山顯並沒有理會他的挑釁,而是撕開了那個牛皮文件袋的封條,“在此之前,先處理下你和謝醫生的婚姻問題吧。”
許少粱頓時一愣,“什、什麼?”
“謝醫生已經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了,既然他出了意外,那麼就由我和律師代為處理。”說著,穆山顯翻開第一頁,果然是一份離婚協議,抬頭上確確實實簽了謝景的名字。
許少粱瞪大了眼。
謝景的簽名……
“怎麼可能!”他失聲道,“不可能!”
謝景怎麼可能委托穆山顯和他的律師團隊來代為辦理?他不會做這種沒有分寸的事情,更何況,在他的預想中,再過幾個小時就可以回到帝都了,他完全可以聘用謝家專用的律師!!
“‘放心’,這是謝景的親筆,無論你送去檢查多少次,結果都不會改變。”他道。
這份簽名自然不是謝景留下的,而是017機器代簽的。017總結了謝景簽字的習慣和規律,將意識搭載在代寫機器上,於是就留下了這個毫無破綻的簽名。
當然,如果真的有機器能夠發現端倪,017也會暴力修改成“正確”答案。
“老實說,讓你們離婚遠比我想象中簡單許多。”穆山顯撐著下巴,若有所思道,“你應該也知道原因吧?還需要再說明嗎?”
許少粱順著他的目光,翻開了那疊文件,看到其中一張時,他指尖頓時繃緊。
……那是一張由兩張照片拚在一起的文件,上面一張是他和謝景的結婚證,右邊是一張板著臉的結婚照,左邊寫著他們的個人信息,持證人的中英文姓名,登記日
期和結婚證字號。
中文名字依舊是謝景和許少粱,但英文名字處,卻變成了謝恩,以及菲利克斯·艾爾蒙。
“據我所知,你的英文名字裡還有個中間字,是用你外祖父的名字來取名的。”穆山顯輕輕一笑,“我說得對嗎,菲利克斯·沃爾德·艾爾蒙?”
許少粱臉色已經一片鐵青。
“是、是、是誰,”他咬著牙,僵著臉麻木地問,“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告訴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偽造了一份證件,利用□□和異能者步入了婚姻。許少將,你應該很清楚,這麼做的後果吧?”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許少粱重重地喘了口氣,縱使再不甘,他也明白現在沒有選擇的權利了。這件事一旦讓謝家知道,隻會鬨得滿城風雲不死不休。
“我要的很簡單。”穆山顯緩緩道,“我要你用菲利克斯·艾爾蒙的名義,簽下這份離婚協議,並且注銷掉相關的身份證明。”
許少粱一愣,緩緩抬起頭來,狼狽中又帶著些許不解:“你什麼意思……”
如果真要讓他們分開,那麼到法庭起訴,等著判他們婚姻無效不是更快速嗎?那樣謝景依舊是自由身,但如果簽了這份離婚協議,就算知道“菲利克斯·艾爾蒙”這個身份並不存在,也無法改變謝景結婚又離婚的事實。
難道……他不在意嗎?
“老實說,謝醫生以前談過多少戀愛,結過多少次婚,這些都與我無關,我也不會介意。”
穆山顯緩緩起身,隻是下一刻,他忽然抬手,虎口緊緊地扣住許少粱的脖頸,一寸一寸地往上提。
許少粱雙眼瞪得幾乎要拖出來,試圖摳開穆山顯的手指。然而A級和S級不管是天賦還是力量,都完全沒有可比性。在對方面前,他就像是個還未發育成熟的小屁孩,那點寸勁也隻是給對方撓癢癢罷了。
穆山顯目光靜靜上移,落在了他臉上。
那眼神像一頭沉默寡言的雄獅,也像是牙尖落雪的蒼鷹,那目光明明不帶什麼情緒,卻莫名有種要將他完全吞噬的錯覺。
“可是,如果直接注銷掉你的假身份,又讓我有種謝醫生不是離異、而是喪偶的感覺。我思來想去,依舊覺得惱火。”
他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你能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