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一片寂靜,謝景是生病了,渾渾噩噩的,沒能反應過來,但其他三個人卻是心知肚明。那同事忍不住想,早知道不該過來的。這氣氛,實在是太尷尬了。
半晌,許少粱才扯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穆上將也是來探望小景的?那還真是巧。”是不是有些“巧”得過分了?
穆山顯像是聽不出言外之意似的,還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聽得許少梁心裡一陣窩火。
謝景生病的事他知道,隻是許少粱不了解內情,還以為隻是普通的驚嚇過度。謝景留在軍區醫院休養的時候,他還去看了幾次。隻是那時對方情況很不好,一直在昏睡狀態,許少粱自己也有任務在身,隻能有空的時候過來探望。
早知道,他就應該讓人盯著才是。
穆山顯沒有逗留太久,他把謝景送回病房,醫生檢查過後沒有太大問題,給謝景打了一劑安定。等對方睡著後,他就離開了。
雖然中間並沒有什麼越軌的動作,但是許少粱的臉色還是很臭。等離開醫院後,他站在牆角處點了根煙。
“我等會兒還要回去調班,要不……”同事看出了他內心的煩悶,但是又不想摻和這件事,剛想借口有事溜走,卻被許少粱打斷了。
“老顧,剛才的事你也看見了。”許少梁指腹摩挲著煙,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 "你怎麼看?"老顧隻能乾笑了兩聲,不回答。
許少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這位同事一向圓滑,從不得罪人,更何況對方還是穆山顯,那就算是有一萬句想說的話,他也不會真說出口。
可是想到剛才那一幕,他胸中的那口氣就怎麼都順不下去。
“剛才你也看見了,不是我故意要找他的麻煩。”許少粱恨恨地把煙折成兩半,沉聲道, "這都快當著我的面綠我了,哪個男人能忍受這種事?老顧,我問你,要是你,你能忍麼?"
"一碼歸一碼。"老顧打哈哈道, "這事說不定有誤會呢,謝景的情況你也是看到的了,說不定他就是身體不舒服,所以穆上將扶了他一把,這也正常的。你彆往心裡去。"
"扶了一把?"許少粱反問, "扶臉上去了?"
老顧也是個臨危不亂的,這種情況下依舊不慌不忙
,淡定地解釋: “也可能是量體溫吧,剛才醫生不是說還是有點燒嗎?我看他臉色也不好,說不定人家隻是看看有沒有發燒……"
許少粱冷笑了一聲,老顧便止住了話。
兩人沉默著,好像連空氣都凝滯。老顧似乎也受不住這難熬的氣氛,取了根煙一起抽。眼前一片煙霧,兩人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安全所建在荒遠的地方,平時很少有人來。四周格外安靜,隻剩下香煙燃燒時輕微的滋滋聲。火星燒到一半時,老顧咳了咳。
許少粱聽見了,片刻後,他似乎冷靜了下來,面無表情道: “你先回去吧。”
方才情況緊急時,老顧恨不得快點逃離這個寫滿了尷尬的地方,以免引火燒身。但是現在許少梁主動提出讓他離開,他反而心裡多了一絲歉疚,沒辦法那麼爽快地把人丟下。
“你打算怎麼辦?”他問。
許少粱沒有回答,片刻後,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前二十餘年過得順風順水,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麼磨難。雖然謝景並不是他心中結婚的最佳人選,但他也沒有心儀的對象,如果真有一天,他和謝景結合了,那麼湊合著過完這一生也行。
再說謝景,他小時候就格外有人氣,許少梁並不否認這一點,畢竟幼時的謝景就像個剛出鍋的糯米團子,漂亮得不像話,不僅老師喜歡他,同學也愛找他玩,還有不少男生故意惡作劇,以此接近他,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雖然從幼兒園開始,他的追求者就沒有斷過,但是從小到大,一提到這些他就興致缺缺,以至於許少粱從來沒想過謝景會移情彆戀這種可能性。
他一直以為謝景是性冷淡。
後來兩家聯姻,儘管他百般抗拒,但是謝景還是沒有提出解約,那時許少粱才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大概謝景隻對除他以外的人性冷淡吧。
……之前他是這麼覺得的。
但是此刻,他忽然又不確定了。
老顧拍了拍他的肩膀,難得說了句中肯的話:"少粱,我作為已婚人士,衷心地給你一句建議,結婚和談戀愛不太一樣,有些事你弄得太明白了反而對自己不好。隻要他們沒什麼,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才不會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
"
……什麼?"許少粱差點把煙撚碎。
要他看著自己的對象和彆人親熱,還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誰能做到??要真有這種人,那也不能稱之為男人了,那是老鱉。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有些事就是這樣的。我結婚都八年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有些事你也就當時鑽一鑽牛角尖,等過去之後就會發現,我現在說的是對的。"
雖是如此,許少梁還是無法接受。
"你讓我睜隻眼閉隻眼,那萬一成真了呢?""什麼成真了?""……萬一他倆真成了,怎麼辦?"
“那還能怎麼辦,那不剛好嗎?”老顧失笑, "反正你也不怎麼喜歡人家,之前還嫌他纏著你太麻煩,這下不是正好解決問題?更何況,這樣一來就變成了他的責任,誰還能說你的不是?"
許少粱一時失語。
如果這件事不是發生在他身上,他一定會認同老顧的觀點,畢竟不管是家世和背景,他們都沒辦法和穆山顯相提並論,這時候退一步反而是件好事,沒必要得罪上級。
但真落到他頭上了,才知道能說出這種話的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理是這個理,可是心裡難免不甘。不甘..他竟然也會因為謝景,覺得不甘嗎?
許少梁心裡一團亂,老顧是個兩頭都不沾的,這種事他又沒辦法和彆人商量,隻能抱著一團亂麻的心情匆匆地走了回去。
穆山顯回到辦公室打開面板,剛才的半小時裡,許少粱對謝景的好感度起起伏伏,剛跌了15點,馬上又漲回20點,就這樣+5、-5、+10、-10地來回反複,等他平複完心情時,已經變成了60點。
在情感關係裡,60點已經邁過了好感的級彆。雖然和其他的情侶相比並不算高,但考慮他對謝景的初始好感隻有20點,這樣的增長速度已經算是坐過山車了。
對此,017無法理解。
"這,資料上也沒寫許少粱有綠帽癖啊,還是說他是受虐體質?看到您和謝景舉止親密,他對謝景的好感竟然還上升了,這也太奇怪了吧!"
"不奇怪。"穆山顯目光微垂,淡淡道, "與其說是好感,還不如說是競爭意識。"本質上,他並不把
謝景當成一個獨立的完整的人,而是一件他持有的物品。
原本興致缺缺的東西,隻要有人當著他的面說很喜歡,要買走,他就會產生一種濃烈的危機意識,甚至把這股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曲解成愛情。但本質上,這隻是雄性動物的掠奪本能罷了。
說通俗點,就是犯賤。
“那這不是很棘手?”017有些憂心, "這一世畢竟情況不同,許少粱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但他畢竟沒有出軌,謝景也沒有理由和他離婚。"
這下有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許少梁估計會比以前更上心。那小謝還能和宿主在一起嗎?
此刻的017已經全然忘記了,他們此次的目標並不是把謝景拉出龍潭虎穴,作為主角的穆遠川早就被它拋在了腦後。
正憂慮著,它忽然聽到宿主說: “離婚也好,不離婚也罷,都沒太大關係。”"怎麼沒關係?”017條件反射地說, “他們畢竟是合法的關係……"話說到一半,它兩條橫杠代表的眼睛眨了眨,圓圓的嘴巴睜大,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宿主,您、您是打算——”它語無倫次,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宿主難道是打算……強取豪奪嗎!這種隻有狗血文裡的戲碼,竟然要在宿主身上出現了嗎?!穆山顯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考慮到這段時間還需要用到係統,便按下了把它踢進黑名單的念頭。“該收尾了。”他望向窗外,淡漠地說。
謝景再次醒過來,雖然還是昏昏沉沉的,但比起之前渾渾噩噩的狀態好了許多。他動了動手指,忽然感覺手背的皮膚有緊繃感,謝景下意識望去,原來是輸液用的針頭。
輸液瓶已經近底,旁邊還放了一瓶,是葡萄糖。謝景緩緩地坐了起來,自己把針拔了,順手將廢棄的輸液管和針頭扔進專門的垃圾桶裡。
窗外天色漸晚,看不出具體是幾點,不過時值夏季,天都黑了,想必也早不到哪裡去。他連今天是幾號都不知道。
床頭櫃上放了一隻不鏽鋼水杯,抽屜裡空空蕩蕩的,沒有多餘的物品。謝景找了一圈也沒看到自己的手機,剛要下床,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了動靜。
是門把手被擰開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問: “黑獅?”
白色的門被緩緩推開,那人打開了病房的燈
光,照亮了他的五官。當然不是黑獅,是穆山顯。
"穆上將?你怎麼來了?"謝景下意識地看向四周,沒有找到一把座椅,頓時有些抱歉。
“剛好休息,想到你可能快醒了,就過來看看。”穆山顯把手裡提的保溫桶放下,也不在意是坐著還是站著, "好些了嗎?"
"嗯……說不上好還是不好。"謝景把腿邊的被子撥開,留出一片地方讓他坐著, "今天是幾號?"
"7號。"穆山顯回答, "你睡了五天。"
謝景在軍區醫院住了兩天,轉移到安全所後又昏迷不醒,到現在已經五天了。白天醫生檢查過,說毒素基本褪乾淨了,體溫也漸漸恢複到了正常的水平,想必很快就能醒過來。
穆山顯從指揮塔出來,去粥店吃晚飯時想起這些天謝景水米不進,全靠滴液撐著,便打包了一份粥過來看看,沒想到正好撞上他醒來。
“那,”謝景下意識看向窗外, "外面還好嗎?"
"嗯,不用擔心。"
有了這句回答,謝景總算是鬆了口氣。他沒有追問,畢竟事關機密,穆山顯能給他這一句肯定的
答複就已經很好了,其他的他遲早能了解到。
他體貼地為對方找好了說辭,然而穆山顯回答得這麼簡略,隻是擔心他會想起露希婭。
變色龍引起的風波在昨天剛剛平息,這批變異種的數量在五百隻左右,雖然不算多,但著實費了他一番功夫。郊外的焚化場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幾個小時,濃重的煙霧籠罩了整個金海,這幾天天氣都是霧蒙蒙的。現在,外面正在組織統計災難裡傷亡的信息,謝景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剛才進來,聽到你在喊黑獅?"穆山顯轉移了話題, "是我聽錯了麼?”謝景這才想起什麼,四處張望了一圈。
"它今天來了嗎?"
"沒有。"穆山顯回答, "它比較隨性,不喜歡被拘束,並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我身邊。"謝景張了張唇,有些猶豫。
穆山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 "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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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也沒什麼。”他搖搖頭,思忖了很久,還是決定把那件事說了出來, “我遇到變色龍的那天晚上,好像是黑獅救了我……"
他簡潔概括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因為情況緊急,他想要抄近道回醫院,結果卻在路上遇到了新型的變異種,被襲擊後抓傷。
如果不是黑獅,估計他現在已經死了。
然而,穆山顯臉上卻沒有驚訝的神色,看上去早就知道了。這也難怪,精神體和主人是共生關係,彼此之間有感應,他知道也不奇怪。
但謝景真正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那天,我迷迷糊糊間好像看到了黑獅,也聽到了它的聲音。"謝景語速緩慢,帶著些許疑惑,"你也知道的,我的精神力隻有D級,看不到精神體……所以我也無法確定那是不是我的錯覺。"
直到此刻,穆山顯終於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你說………你見到了黑獅?"
“是的,它的鬃毛很長,摸著有些硬硬的,有一雙金色的瞳,和其他的獅子不太一樣。而且它塊頭很大,恐怕有兩米左右。"
謝景仔細地觀察著穆山顯的表情,越說越心驚,儘管沒有得到確切的回答,但看反應他已經能確定了,那不是他的錯覺。
他是真的見到了黑獅,在不可能的情況下。
穆山顯沉默了片刻: "你剛才說,你聽到了它的聲音?它衝你吼叫了?"
“不是。”謝景搖搖頭,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有些不可思議, "它用人類的語言和我說話了。"黑獅說……它和穆山顯沒有關係,也不喜歡謝景把他們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