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船在信息之城的領域停留了一天的時間,此後由托金率領出獄的眾人避開信息之城的監控，先行駛向武器之城的方向。而程業業與顧純一同下了飛船，重新來到港口附近,混入來往的人群中，往城市的中心走去。

兩人都是第二次來到這座城市,顧純喬裝打扮，用棒球帽和口罩掩蓋了自己的面目，不像以前那樣明目張膽；而程業業背著書包，戴上新的眼鏡,也不像初來信息之城的時候那樣哭哭啼啼、傷心欲絕；在顧純的幫助下,他還向無限電子大學投遞了簡曆，表明了自己是由地底城保送上來的學生身份。

保送生在信息之城是萬裡挑一的優異分子，未來有百分之八十的學生都會成為各個領域的精英,放眼望去將是前途無量。無限電子大學在收到信件後很快回函，聲稱不介意程業業誤入監獄的冤枉經曆，認可程業業在地底城學業上的成績，並隨時歡迎他的到來。

這份回函讓程業業喜極而泣，他握著顧純的手,回想起近半年在監獄裡傷痕累累的經曆，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入學這一天,時值信息之城半年度開校招生,程業業在絡繹不絕的人流裡,竟然遇到了信息之城導師的親自迎接。

“我們看過你在地底城的畢業論文，你在論文中表述的矩陣符號是世界真知的表象、利用符號的變化解讀世界真相的觀點實在是太精彩了！”

“無限電子大學的創辦者,我們的校長維克多也看過你的論文，對你的觀點讚不絕口。”

“哦？你說你的簡曆？誰在成長中沒有一點小小的挫折呢？你在監獄裡的經曆會成為磨煉的基石，注定會讓你在未來的世界中大放異彩。”

無限電子大學的導師微笑著引領,程業業聽著如在夢裡，對現在的他而言，那些過往被人讚不絕口的論文如同飄在天空中的白雲，而過往監獄裡的經曆真真實實，與其說是經過磨煉，不如說是帶著他大夢初醒，在患難的時候交到了朋友，體會了生死，真真切切地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他忍不住又看向身後，隻見那戴著棒球帽的顧純站在遠處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目送自己離開。當他回過頭時，那少年的眉眼忽然彎彎，像一道黑夜裡的月牙兒，還揚起手，朝他使勁地揮了揮。

程業業忽然心裡生出好多不舍，但他看到顧純的模樣，也輕輕地笑了起來，朝對方揮手作彆。

兩人至此分彆。他跟著導師，一路穿過廣場與噴泉，穿過教學樓與樹林，隨後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立方建築屹立前方，建築表面的鏡面塗層折射著亮光，在周圍陰鬱的樹木映襯下，如同開采出來的漂亮晶體。

按照無限電子大學的規定，每一個入學的學生都需要在此處進行體檢。程業業在做完血液、脈搏、五臟等檢查後，又根據現場的指引進入精神測試艙，戴上頭盔，做最後的心理測驗。

這場心理測驗長達近一個小時。在一片封閉的場所中，程業業隻感覺自己的意識進入了一片虛無，很快失去了空間、五感的認

知。在這裡，每一秒的時間仿佛在這裡無限延長，隻有旁邊偶爾漂浮過的光斑與飛絮，提醒他此時此刻是在作為無限電子大學入門測驗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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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啊，程業業，你真的太棒了！”但入學的指引老師看到這卻十分驚訝，她還誇讚道，“無限電子大學每年有成千上萬的學生做過這個測試，你是我見過能在裡面待得最久的。”

“他們……那些學長和學姐待得時間都比我短？”程業業一愣。

“是的。普通的學生一般隻能在裡面待五分鐘，資質好的學生會在裡面待得長一點，大約十幾分鐘，當然裡面也有一些學生待得久的，不過後來都已經……”說到這，指引老師忽然意識到什麼，並沒有繼續接著解釋，隻是滿臉堆笑，轉移話題道，“總之你資質真的很不錯，精神力放眼在我們人才濟濟的無限電子大學也可以說是天才級彆……對了，你在裡面有看到什麼嗎？”

看到什麼？程業業再度一愣，他想到適才在黑暗裡的光斑和飛絮像極了某種符號，給他帶來一股前所未有的熟悉，就如同顧純待在身邊一樣，使得他在混沌中也能升起勇氣，待得比旁人更久一些。

但顧純的存在絕不能透露給其他人。程業業搖了搖頭，向導師否認了自己的見聞。

指引老師眼中露出一絲失望，但他很快幫程業業辦理了入學手續，讓這個從地底城上來的保送生有了真正的信息之城居民身份。

程業業自此加入無限電子信息大學。上午，他主攻信息學、符號學課程；下午，他受邀參與符號研究實驗小組，幫助導師們還原遠古公式代碼；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躺在床上休息，還會偶爾收到終端裡傳來的“秘密消息”。

【今天終於把所有標有Information的衣服都篩選了一遍，按照布料、顏色、年份排除，還剩5021個疑似主人的對象】

【靈機一動，按照尺碼又排除了一半的人員】

【我一直在想怎麼從剩下的衣服裡縮小主人的範圍，今天早上起來看到電影超級英雄的宣傳海報，又突然想到辦法把那批普通人的信息篩選掉啦，現在還剩600個改造人！程業業，我的主人是超級英雄對吧！】

【今天走訪了10個穿Information的改造人】

【今天又走訪了12個】

【……】

【……今天走訪了9個】

【程業業，我現在已經走訪了名單上400多個改造人了，可是他們都不是我的主人。那些改造人有的殘疾了，有的很早就失蹤了，有的還已經很老了，都記不得人和事啦……你說、你說我的主人會不會也……】

【今天也沒有找到主人】

【明天還剩最後8個人沒有走訪……程業業，我會不會找不到他了……】

這是顧純臨走前特地

避開信息之城的網絡，

給程業業留下的聯係方式。程業業看了，

也會每天給予朋友回複。

【顧純，加油！我今天也面見了無限大學的創辦者維克多，他鼓勵我們年輕人要追求真相，現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

【顧純，我真心羨慕你能一直鍥而不舍地追逐一個目標，如果你的主人看到你這樣找他，一定會很高興很高興的】

【顧純，其實、其實你也是我的超級英雄】

【……】

【顧純，你這麼優秀，這麼善良，你的主人一定不會忘記你的，我也不會】

【顧純，加油呐！】

【顧純彆擔心，我現在在無限電子信息大學的考古實驗室，裡面有很多二十年前沒有公布的資料。我可以幫你去查查，你一定會找到自己的主人的】

看著顧純發過來的最後一條信息，程業業面色複雜地將自己的短信發出，隨後起身，還是決定前往符號研究實驗室，想想有沒有辦法幫顧純查找檔案，替他找到有關主人的線索。

如今他已經入學兩個月，由於入學以來的優異成績，他得到無限電子大學創辦者維克多的賞識，擁有自由出入實驗室的資格。他打開實驗室的門禁，小心翼翼地避開監控，來到儲存資料的終端面前，掃描了垃圾廠外男人背影的照片，開始在秘密檔案裡進行比對。

終端屏幕裡出現解析的進度條，大約過了一分鐘後，進度條停止，搜索裡已經出現了一列信息。

程業業皺眉，隻覺得這個結果來得過分迅速。不過他性格越來越沉穩，見狀還是不動聲色地點開了信息。

終端逐漸浮現一個人的照片。

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HunterPunk，他身上穿著與顧純提供的照片裡一模一樣的黑色風衣，臉上被大面積地進行改造，隻剩下引人注目的顱骨，在頻幕裡泛著合金的白光。

他已然看不出年紀和原來的面目，但此時和垃圾廠裡背影不同的是，這位賞金獵人所處的背景是測量身高的尺碼，而他此時正舉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宋昌惡”，正與風衣下若隱若現的“Information”相得益彰。

宋昌惡，對於程業業和顧純來說都不陌生，因為它是E-03裡骷爺的名字。

程業業盯著，足足呆愣了有數十秒鐘的時間，隨後，他心裡湧起了不解、震驚與荒誕。

他發現，這是骷爺入獄時候的照片。

骷爺原來入獄的時候便穿著這身衣服。

而骷爺的檔案竟然是這個實驗室裡的秘密！

程業業看著，又從這些想法逐漸變成驚恐與害怕。

他忽然想起來，骷爺已經死了。

……那顧純要怎麼辦？

他又想起來，骷爺在E-03裡作惡，與喻長所相互勾結，絕對稱不上是顧純心目中的英雄。

……那顧純知道了他就是他的主人，要怎麼辦？

他還想起來，顧純曾經告訴他自己是被一個人騙進監獄的，那個人告訴他他的主人是賞金獵人。

……而這座監獄又正好是他的主人所在的地方。

程業業瞬間臉色蒼白，他隻感覺身邊有一雙可怕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這裡發生的一切，以至於他現在坐在終端前，還聽到了檔案室外的腳步聲。

一開始，他以為是幻聽。

咚、咚、咚，直至他確認有人徜徉在外面，正在慢慢地往他逼近。

程業業再也顧不上許多，他以最快的速度掏出與顧純的聯係終端，飛快地輸入他這一生中最後一條訊息。

【顧純，快逃_】

快逃，快逃離信息之城！

快逃離人類的城市！

快離開這裡！！！

滋滋滋——

……

……

……

但他沒有發送成功。

一分鐘後，有人笑了笑，從血泊中撿起了終端，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乾上面的血跡，又用修長的手指敲擊人類原始的九宮鍵。

【小純，我找到了你主人的信息，明天……明天我們見一面吧(^_^)】

他發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