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連衣服都比我乾淨(1 / 1)

代碼000 花鐸月 5444 字 8個月前

代碼在顧純昏迷之前總共做了兩件事情。

首先,它快速在顧純這個人類的身體裡檢查了機械心臟、血管、肝臟、腎臟的運行情況,確保它們都保持在一個正常運行的狀態;其次,它找到了顧純身體上受到電擊後影響最小的地方,然後把自己的意識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切斷了和顧純身體的聯係,毫不猶豫地躲了進去。

電擊後會讓改造人的身體產生高溫和磁場,讓原始代碼造成一定的紊亂。顧純有過當老鼠時期觸電的經驗,提前規避了電力增幅對數據造成的損壞,不過因為禁錮器束縛的緣故,它無法完全躲開,在電壓峰值來臨的時候,還是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磁場攪亂了代碼的排列,是它陷入昏迷,垂下了人類的頭顱。

宕機之前,代碼想,還好隻是高壓的電擊,對它夠不了死亡的威脅,這可比某個秩序官手上神神叨叨的力量差遠了。

之後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它感覺到周邊有水聲和嘈雜的人聲,於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緊跟著,他看到一桶水自頭頂上突然潑下,將自己的身體澆得濕漉漉的,那原本處於高溫的機械器官發出“嘶嘶”的蒸發的聲音,氤氳成一片蒸騰的水汽。

“獄長,他醒了。”他還聽到旁邊有人說。

他一愣,抬頭看到一雙陰鬱的眼,但沒等他反應過來時,有人已經粗暴地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將他重新換上新的囚衣,一路架著穿過監獄的甬道,直至抵達儘頭的一間陰暗的房間,才將他拷在裡頭的一間座椅上。

做完這些,獄警們自房間退了出去。顧純獨自一陣愣忡,隔了一會兒,他才緩過視線,注意到了房間裡的鐵窗和監控。

“嘶啦。”很快,鐵窗前的圍擋被人拉起,從窗外投入一道明亮的光線,照進黑暗裡。

光線中,一道修長的身影背著光走過來,模樣有些熟悉。

顧純又是一陣愣忡。

那身影穿著的是白色的衣服,染著光像渡了層金似的,隔著鐵窗上的圍欄,那人拉了張座椅坐下,露出一張冷漠的臉和上半身的Order標誌,氣質沉穩高貴,連周邊的塵埃都在為他避讓。

“是你啊……”等到那人坐定,顧純也終於認出來對方的身份,露出恍惚的神情,又緩緩地咧嘴笑了一下。

不過他說話的語氣並不像以前那樣擲地有聲,景麓州聽出來了,也看到了顧純現在的模樣。

現在的顧純穿著囚服,帶著禁錮鎖,頭發濕漉漉地黏在臉上,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他的臉色過分的白,嘴唇也毫無血色,隻有一雙眼睛低垂著,黑色的睫毛反倒成為他身上最濃烈的顏色。

“你沒想到是我?”他皺了下眉,冷著語氣道。

“是啊,我認識的人又不多,在地底城的時候,除了阿強,也就隻有你願意接觸我了。”景麓州大多數的情況都很冷絕,顧純卻笑了笑,又回道,“畢竟你是我的金主大人嘛。”

成為顧純的金主是地底城的查古斯一手造成的

,並非秩序官原本的意圖。景麓州的面色更冷了,半響沒有再說一個字。

他不說話,以前一向很活躍的顧純竟也不說話了。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良久,景麓州才重新開始問話。

“為什麼要偷走Sariel?”

他審問道。

“Sariel?那是什麼?我沒偷啊!”

顧純回道。

“在Sariel失蹤之前,隻有你出現了。”景麓州的臉色冷了下來,道,“顧純,你不承認,是要我把你偷竊的方法複述一遍嗎?”

這下已經認定了少年的罪名,顧純皺了下眉,很乾脆地閉嘴了,沒有回答。

他不說話,審問室裡又是一陣長久的寂靜,景麓州坐在原位,看著顧純濕噠噠的顱頂好一會兒,也沒有等到顧純的答案。

“Sariel現在在哪裡?”他隻能又問道。

顧純還是不回答,他垂頭坐在椅子上,忽然微微動了下,卻隻是調整了一下坐姿,把頭偏了個方向。

“我已經搜查了飛雲海海盜的飛船,那上面沒有Sariel的蹤跡,你把它藏在哪裡了?是留在地底城,還是丟棄在外雲海裡?”景麓州還在盯著他,難得說了很多話,“顧純,Sariel對你而言並沒有什麼用處,偷走它,對你來說也絕對沒有什麼好處。”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有一個冷面無情的秩序官在追查Sariel,顧純當然也知道,但他梗了梗脖子,就是不開口。連外頭的光線照進陰暗裡,也讓他的模樣透露出三分的幼稚、和七分的執拗。

“顧純,我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景麓州終於看出來了,心裡也升起一陣失望。

“你現在都做了些什麼?”他又繼續道,“我看了你的報告,除了偷竊Sariel、搶劫海盜船以外,你還盜用無辜學生的身份信息、惡意入侵網絡……社會有秩序和法則,我讓你從地底城活著出來,並不是讓你像現在這樣揮霍生存的權利的。”

是的呢,秩序官沒有剝奪他存在的意義。顧純忽然抬起頭,回嘴道:“秩序官大人,我和你不同,你穿的衣服都比我乾淨,我是從地底城的垃圾堆裡爬出來的,沒有父母、找不到主人,不懂什麼是社會,也不懂什麼是秩序,隻有阿強教我怎麼做人,但是他死了,你還指望著我學到其他什麼東西嗎?”

阿強無法承受強大的力量而超載,利用Sariel摧毀城市,是景麓州親手終結他的罪行。秩序官皺眉,第一次看到顧純的眼睛裡出現了怨恨的神色。

他已經不是初遇的時候那張沒有沾染色彩的白紙了,甚至在這次審問的時候,他還開始學會了說謊。

景麓州瞬間明白過來,現在的顧純已經被染色,漸漸地變成了那些他曾經逮捕、清理、抹殺過的破壞社會規則的惡人的樣子,正在逐漸與秩序背道而馳。

對付罪犯有對付罪犯的辦法,景麓州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於是不再多嘴,又重新恢複了冷漠的樣子,話語裡也漸漸地滲出冰來。

“那你可要關在這裡一輩子了,信息之城的監獄是世界上最牢固的監獄,從來沒有人能夠逃離。”他緩緩抬眸,道,“除非——你告知Sariel的下落,我可以讓人解開你的禁錮鎖,放你出去。”

這是對付犯人屢試屢靈的一招路數,秩序官也絕對擁有這樣的權利。顧純聽了,也微微地直起背,似乎被這樣的條件打動了。

但他最終卻隻是微微一笑。

“雖然我很想找到我的主人,但是阿強教過我,要做一個有尊嚴的人呢。”顧純用蒼白的笑容回敬給秩序官,“所以金主大人,這次還是不了吧,這個牢籠,我會靠我自己出去的。”

景麓州臉色一變,冷酷的眼眸泛起一絲波瀾,淩厲地盯著顧純。

顧純再度看了他一眼,身體的力氣忽然消失了,他的身體一斜,連人帶椅倒在地面上,發出“砰”的一聲聲響。

他倒地的聲音也砸在景麓州的心上,秩序官一愣,快速從座位上站起,這才看到鐵窗內,顧純已經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昏迷著。他的手腕還拷在椅子上,五指被烤得漆黑,其中一截無名指上血肉模糊,隱約地透露出白骨的痕跡。

景麓州的神情變得更加冷了,他站在鐵窗外,靜默地看了會,終於還是轉身,叫過了外面恭候的獄警們。

獄警見秩序官神色不善,以為審問結束,開始抬走昏迷的顧純,但景麓州卻點了獄長的名字,讓他親自到跟前待命。

獄長也不知道秩序官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隻得躬身在旁邊待命,看著景麓州翻閱了本次行刑日處決的罪犯名單,汗涔涔道:“秩序官大人,我們監獄E-03直轄於信息之城的無限電子公司,都是奉行了信息之城的規則辦事,是絕對沒有違反世界樹秩序的行為的。”

景麓州果然在罪犯名單的最後一欄裡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他掃了眼這人犯下的事情,眉宇輕蹙了一陣,到底還是點擊了關閉,沒有在這件事情上詢問太多。

“每個城市都有自己製定的運行規則,隻要保證世界在既定的軌道上運轉,作為秩序官,我也無暇乾預太多。”景麓州道,“但剛剛新來的罪犯是我要提審的犯人,作為獄長,我也希望你不要對他進行乾預。”

“我以為、我以為他隻是普通的改造人。”獄長臉色一白。

“他犯了錯,需要在這裡反省,但這不是你們為難他的理由。”秩序官道,“下次提審,我不想看到他身上出現任何傷口。”

“是是是。”獄長連忙點頭。

這世界上沒有人不怕秩序官的,尤其還是身邊這位傳聞世界樹組織從小圈養起來栽培的大殺器。獄警們縱然管教了無數惡劣的罪犯,也依然被他身上比罪犯更加凜冽的殺氣所懾,不敢大聲地呼吸。

景麓州掃了一眼,看到他們低頭哈腰的樣子,心想這世上或許也隻有顧純敢對他大呼小叫了。

但他沒有再在E-03停留,他任務繁雜,顧純不開口,他隻能重新走過顧純的路,去尋找創天使的下落。此時公務機已經準備就緒,秩序官重新披上氅衣,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