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純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果然，為首的囚犯聽到程業業的話後，揚起手,在少年的臉上留下清脆的響聲。

“臭小子，你以為老子不知道這是監獄？你一個新人進來，不先孝敬孝敬，難道還想就這樣走了不成？”

程業業頓時被扇得七葷八素。他跌坐在地上，鼻梁上的眼鏡跌落在地面上，半邊的臉頰高高地紅腫起來。

“這裡是監獄，也是有獄規的。”他連忙又回道。

囚犯裡又傳來一陣哄堂的笑聲。

“天呐,你小子是犯了什麼事進來的，怎麼這麼天真？”

“要不你試著喊喊,看看這裡會不會有人來管一個罪犯的死活？”

“不過你喊一聲，老子就打你一次，讓你明白是救你的人快,還是你死的比較快。”

“啊——你們不能打我……天上城是秩序至上的國度，你們要是違反規定,會有秩序懲罰你們的……啊——”

拐角裡傳來混亂的踢打聲。程業業又叫了兩聲，很快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呢？”末了,為首的囚犯用脫下的衣服堵住了程業業的嘴巴。

這接下來的場景似乎變得更加熟悉了，變成了顧純以前在地底城流行話本裡頭英雄救美的場景。少年想了想，頓時拍了拍自己的囚衣,飛也似地跳將出去。

“住手！”他想叉腰大喊，但更快的，第八層的方向先傳來另外一人的聲音。

“嘖嘖，嘖嘖，你們在做什麼？”

那聲音低沉的、喑啞的、難聽的,算是機械合成的聲音，蓋過了顧純的意圖。

顧純一愣，連忙循聲看去，隻見樓梯的拐角處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高瘦的身影。那身影露著一個簡短的寸頭，但寸頭之下卻沒有皮膚，有的隻是合金化的骷髏頭顱，以及深凹眼窩裡的兩個紅色光點。

這人也穿著囚犯的衣服，但囚衣上打著的標號為【097】，是一個經曆過面部機械改造的囚犯。現場的其他改造人聽到他的聲音，頓時噓了聲響，其中為首的改造人連忙撒了程業業的手，恭恭敬敬地侯在一邊，給097低頭哈腰起來。

“喲，骷爺，你怎麼回來了？”那人笑嘻嘻地，給人哈腰道。

骷爺沒說話，瞥了眼程業業，合金的牙齒開合一咧，露出促狹的笑意。

囚犯們見狀，又忙把少年從地上拉起來，像獻祭牲口般把人獻了出去。

“骷爺，嘿嘿，您看這條子不錯吧？”

“新來的？”

“可不是嘛，他來咱獄裡的時候，至少可有一半的人盯著，這不現在還熱乎著呢，這、這是咱特地給骷爺準備著的。”

“嗬嗬，那就給我先留著，等一會事情結束，再送到我房間裡來不遲。”

那骷爺說著，從骷髏裡伸出一條猩紅的舌頭來，舔了舔周邊的牙齒，留下一排黏膩的唾液，看得旁邊的囚犯們不禁頭皮發麻，連忙退散開

來，誰也不敢再對程業業做些什麼。

這【097】號囚犯也不再說什麼，隻繼續往第八層最後一間房間走去，等到他快進入房間時，這才頓了頓腳步，往貓在牆角裡頭的顧純看了一眼。

被發現的少年沒想到他就是擁有特殊牢房待遇的囚犯，非但沒有懼怕，反而露出臉來，朝那“骷爺”

露出“嘿嘿”

的傻笑來。

這一笑多少又有點腦子不大正常的樣子了。骷爺一愣，骷髏眼中的紅光驟然聚成兩點精光，盯著角落裡探頭探腦的小家夥半響。

然而那小家夥卻沒做什麼，隻是新奇地打量著他。

骷爺見狀，又用舌舔了舔牙齒，發出一陣冷哼，複又收回目光，“砰”地把牢房門關上了。

顧純撓了撓頭，這才收回了笑臉，往拐角處的境況多瞅了幾眼。

有骷爺的出現，囚犯們沒有再刁難程業業。他們小心翼翼地瞅了瞅骷爺的方向，又衝著少年放了幾句狠話，這才悻悻地離開原地。

程業業這才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來，撿起地上的黑框眼鏡和碎片，含著眼淚努力地拚湊了兩下。

但誰都知道，在監獄的條件裡，他的鏡片是不可能複原的。

“疼吧？”最後，還是有人給他遞過來一塊手帕。

手帕是黑乎乎的，上面還有囚衣的紋路，像是從那個罪犯的衣服上剪下來的。程業業一僵，緩緩抬頭看去，隻見牢房過道上的燈光下，一個人正逆著光，給他留下了一道瘦削的下頷。

這好像是和他同一個牢房的那名傻子少年。果不其然，顧純維持了動作大約十秒鐘的時間，又馬上把手帕塞到程業業的手裡，吸了吸鼻子道：“這個時候就彆逞強啦！這個世界是用拳頭講尊嚴，你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不然遲早會被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人玩死！”

“……”程業業一愣，看了看自己塞著破布的拳頭，又想到剛剛數量大於二的拳頭們。

“下次你再遇到危險，可以喊我的名字。我叫顧純，我可有尊嚴了，對付這些家夥，我可以一個打十個。”顧純又補充道。

“……”

“你記得哦，我是看你在坐飛機的時候教我學問我才幫你的。你是第二個和我主動搭訕的人類，我很珍惜和人類做朋友的。”顧純又道。

“……”這怎麼聽又是腦子不正常的發言，程業業隻覺得丟人現眼，緊緊地抓著眼鏡，一聲不吭地轉身下樓。

顧純又亦步亦趨地跟著，可等到他跟著程業業重新回到一層，卻見食堂的囚犯們已經結束就餐，正一字排開，臉上露出恐懼，都正低頭屏息地恭候著。

囚犯前，有獄警不斷走動著，不一會兒，顧純便看到食堂前開闊的場地已經壘砌起一座平台，平台上擺放了十隻座椅，座椅上有鋼盔，剛好到一個人類坐下的高度，而在鋼盔下，又有手指粗細的電線鋪呈在台上，像密密麻麻的蜿蜒的網。

而在平台開外，又有一群犯人被獄警押解，正蒙著頭顱，不停地發抖打顫。

“這是什麼？”這瞬間也引起了顧純的注意，

，

忍不住驚訝地問道。

此時站在他身邊的是與他同處一間牢房的黑客，為一名年紀約為三十歲的中年男子。他見提問的是昨日剛進來的少年，皺了皺眉，還是低聲解釋道：“噓——今天是行刑日。”

“行刑日？”這讓顧純更不了解了。

“行刑日是E-03監獄的傳統。人在外面犯了事，是有信息之城的律法裁決；可人落在監獄裡面犯了事，則由這群獄警自主裁斷犯人的生死。”這黑客小聲地覷了一眼平台旁邊的蒙頭犯人道，“你看那些人基本就是要在今天當眾行刑的，一會這些人坐上電椅，在那燙上個一兩分鐘，整個人便會冒煙，馬上就沒了。”

“……”被電的滋味對於顧純來說絕對不是愉快的記憶。少年臉色一白，再抬眼看那十張座椅時，連臉色也變得不大好看起來。

但那黑客見他的樣子，卻忍不住多調侃了幾句：“E-03隻進不出，想在這裡活命，我勸你們還是低調一點，千萬不要惹這群獄警注意。如果伺候這群人伺候得好，那固然是在獄裡能安穩上一段時間，可如果伺候得不好，你看那個身材還可以的犯人，他便是前段時間不小心抓破了一個獄警的後背，這不便被抓來處刑了。”

他說得無比欷歔，恐怕這事已經是監獄人儘皆知的事情。顧純順眼望去，果然看見一個獄警走上前，將其中一個高瘦的犯人摘了頭套，押進電椅裡頭。

那犯人容貌生得清秀，眼中竟是驚恐的神色，連連一路哀求，卻還是被結結實實地綁在電椅上，等到電流啟動，可腦袋在頭盔處蹦出一溜火花，很快失去了氣息。

圍觀的犯人們裡傳來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那死亡的囚犯很快被獄警抬了下去，又換上一個新的犯人行刑。

“這算快的。”黑客也評論道，“也算幸運的。”

顧純聽著，又往那恐怖的電椅上看了一眼。可也就在這一瞥之間，他忽然又看到四名獄警押送著一個囚犯走到行刑台上。那囚犯身上標注這【097】的字樣，露著一副合金的骷髏頭，眼中的紅光帶著一絲桀驁。

這正是那名擁有特殊房間的囚犯。果不其然，那旁邊的黑客也小聲道：“這要是能挺過這酷刑的，每隔七天便要行刑十二個小時，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挺過了十二個小時？”顧純抬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那骷髏的頭顱。

“你說的是骷髏吧？他每次都能堅持十二小時，從我出生有意識開始，他便在這裡了。”這一回回答的不再是黑客，而是那名被終身□□的克隆人。那克隆人似乎察覺到顧純的好奇，又補充地笑道，“我認識他那會是在十年前，不過能熬過這刑罰的，也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就是了。”

那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顧純瞬間把自己和這位髏爺對比了一下，連忙肅然起敬。

“那他犯的是什麼事？”他立刻又問道。

這一會兒獄警們已經將十張椅子都綁滿了犯人，【097】也正在其中。克隆人和黑客面面相覷，隔了好一會兒，黑客才輕輕地咳了下，小聲道：“小子，你聽說過企業戰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