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強走後,顧純在宿舍裡等了三個夜晚。
最初,少年和往常一樣給自己的夥伴準備了米飯;到了第二天,他又溫熱了一遍,趴在窗戶邊,挨個數著樓弄裡來來回回走動的人頭;等到了第三天,反複溫熱過的白米已經變得餿黃,顧純托著臉坐在宿舍的樓梯下很久,終於開始不解地抓了抓頭發。
“阿強,你怎麼還沒回來啊!”
阿強不回來,意味著他將失去一個可以倚靠的同伴。他沒有改造人中心認證過的活動銘牌身份,是無法一個人通過地底城南側的那道大門的。而如果他過不了那道大門,那麼他將無法去地底城外的世界獵取機械之芯,也將無法未來的幾天裡賺錢了!
“啊啊啊!我的錢啊!阿強,我的錢啊!”一天不出工,意味著少十萬塊錢;一個月不出工,意味著少三百萬塊錢……顧純計算著,怎麼感覺近在咫尺的願望又好像飄遠了呢?
這不行。
這絕對不行!
他終於放棄在宿舍裡等待,一個人來到地底城的南側大門。
經曆了半個月時間,此時的南側大門已經沒有最初活動開始時候的擁擠。但大門前除了看門的星都改造人護衛隊和電子警狗外,卻多了一群席地而坐的改造人。這些改造人擺著攤位,攤位上有賣灌裝水桶的、有賣二手機械零件的、也有賣機械油和燃料的,各種戶外裝備應有儘有,竟在大門附近自發地形成了一個小型的貿易市場。
顧純穿過集市,不間斷地看著過往的人群,也還是沒有看到阿強的蹤影。
相反的,一個陌生的人靠近了他,還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兄弟,你是不是就是羅阿強身邊的那個小跟班呀?”這是個看上去有了年紀的老人,他的左眼有一塊發黃的鐵殼,是一個頭顱經曆過改造的Cyberg。
顧純轉過頭,還看到老人在笑,笑容裡還有一顆鑲色的大金牙。
這樣的人顧純也在酒吧遇到過,不過那時候他一直被那穿著白色衣服的大主顧包養著,很少會看到他們主動靠近自己。
但這次卻不一樣了。
“你怎麼知道!”少年眼睛一亮,立即滿懷期待地問。
這誰能不知道呀。老頭從腰帶上解下一支煙杆,重重地吸了一口,又露出笑來:“羅阿強嘛,排行榜第七的那個,大家都在好奇他怎麼能賺這麼多的機械之芯,當然都關注過,他不是經常帶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家夥一起出去,我們這一帶的都知道。”
“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顧純又問道。
“這就不清楚了。”老頭看了眼少年,嘿嘿笑道,“他沒帶你?不過也正常,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就不大對,他把你拋棄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拋棄”是一個難聽的字眼。顧純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立即皺眉,狠狠瞪回那老頭。
“胡說,阿強要帶我把鷹之團發揚光大,為什麼要拋棄我!”
“那你為什麼要在這裡找他?”
顧純一愣,忽然感覺自己的運算公式突然在小腦袋瓜裡卡住了。
“為什麼啊?他為什麼不和我在一起了啊?”隨後他也喃喃地問,仿佛遇到了什麼無法計算的千古難題。
老頭哂笑,眼睛裡閃過精明的目光。
他是這裡的常駐改造人,看過很多前往機械風暴的改造人,其中有強悍出名的雇傭團、也有低賤求生的拾荒者,自然也看過風頭正健的【羅阿強】組合。這組合奇怪得很,那小胖子每次離開地底城都會帶著眼前的少年,但前者在看少年時候露出的卑微、嫉妒的表情,讓他每回見著都會留意上好幾眼。
“唉,這還能有什麼原因,當然是因為他有更好的去處了唄。”老人想著,抖了抖煙槍道
“啊?”
“人都是為了利益嘛,羅阿強是排行榜前十的人物,離開你去謀求更好的發展,這一點也不奇怪嘛。”
“。”這是高深莫測的回答,顧純皺著眉,覺得有點難以理解。
那老頭看他沉默,眼睛的餘光卻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南側大門巡邏的星都護衛隊,等看到他們沒有注意到兩人的方向時,這才搭著顧純的肩膀,把那杵著的少年拉到集市的角落裡。
這一回,他問得更直接了。
“小家夥,你是改造人黑戶吧?”
“啊!你怎麼又知道?”
“一個普通的改造人去地底城外的世界也是九死一生,更彆提沒有改造過的普通人。”老頭看了看周圍,又小聲地附在顧純的耳朵邊,“你能和羅阿強活這麼久,肯定是個了不得的家夥。現在他走了,你有沒有打算再弄一個身份銘牌?”
“銘牌?”顧純一愣,心想那不是隻有注冊過的改造人才能擁有的嗎?
可那老頭卻不以為然,在他面前變戲法似地從手掌裡攤開一個金屬片項鏈出來。
“怎麼樣,你想買嗎?”他問道。
“買?”
“對,5000銀元一個銘牌。”。
“……”
“這些都是黑市的交易,所以價格肯定要貴一些,而且你也不能一直使用一個銘牌和身份,會很容易被那些星都置業的那群黑客查到的。”
“……”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這裡還有二十多個銘牌,對應的改造人芯片也有,1000銀元一個。你還可以挑些吉利一點的數字,不過帶【8】的會貴那麼一點,嘿嘿嘿。”
“……”
銘牌上有的有血跡、有的有鏽跡,上面還有煙熏過的痕跡,很可能是從世界外的地方撿回來的。顧純又看了老頭一眼,他雖然不熟悉人類的社會,但他發現這個老頭好像和路邊推銷產品的家夥們相像起來。
“我才不買。”他瞬間明白過來,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音,“你詆毀阿強,我才不從你這裡買銘牌呢!”
沒等老頭反應,顧純已經一個人跑到了角落外頭,找到了其他拾荒者的攤位,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拾荒者會意,也偷偷拿出黑市交易的東西來。隻不過他們賣的比較便宜,隻賣3000銀元一個銘牌。
於是,顧純很是豪氣地包下了集市裡半數以上的注冊銘牌和芯片,並將其中一塊掛在脖子上,在大金牙老頭的注視下 學著阿強每次帶他出去的樣子通過了南側大門的電子檢測。
臨走之前,他還回頭給老頭扮了個鬼臉。
“略略略。”
“……”
老頭有點傻眼,以前在遠遠的時候看著隻是覺得跟在羅阿強身邊的這個少年白白淨淨地很好騙的樣子,可現在對話了這一出,他怎麼感覺這小家夥好像又傻又有心眼的樣子?
然而此時的顧純已經不在意這些問題了。他來到地底城外,心中隻有那群能給他帶來豐厚收益的機械怪物們!
他大步地向前走,沒有阿強的規劃路線,他第一次嘗試穿越過丹霞地貌,來到廣淼無垠的沙海,又一路朝東橫穿過星羅棋布的河床舊址,一個人獨自探索著越過那座坳陷斷崖的大裂穀。
這一路荒土戈壁,已經鮮少再有改造人活動的蹤跡,反倒是在裂穀的窪地中,機械怪物的數量逐漸增多,前仆後繼般地彙聚成一條小型的支流,自西向東地不斷遷徙移動著。
顧純開心極了,他拿出匕首,像個孩子一樣撒起腳丫衝了上去。
三天後,他兜著一個布袋的芯片,裡頭裝著了六百多枚機械之芯,心滿意足地重新返回了地底城。
回到城後,他特地給自己做了一個高大的鬥篷支架和增高腳架,偽裝成各種厲害的改造人的模樣開始老氣橫秋地兌換著活動的獎勵。
為了防止星都置業的懷疑,他用一張死人的身份銘牌和賬戶領最多十個機械之芯,並每隔個幾分鐘不斷地重新申領,終於在後台兌換出將近七百萬元銀元,並把這些錢分散在各個不同的電子賬戶裡。
這個工作量又花掉他兩天的工作時間,幸而並沒有人發現他這個黑戶的異常,隻有兩名在兌換中心監守的黑客在皺著眉交流。
“我們已經在這裡守了五天了,也沒有看到有什麼奇怪的。你說追蹤器第一天就失效了,那小子會不會對查古斯在撒謊?”
“查古斯大人好像也在查證。”
“這次大人好像變得小心了。”
“那可不是,據說這次被懷疑的對象也不是簡單的人物,是景麓州在咱地底城唯一另眼留意過的人類,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查古斯大人雖然討厭地底城的老鼠,但是也不會傻到去故意動景麓州在意的人。”
景麓州就是要搶走他四千萬的那個討厭的秩序官,顧純聽了這瘟□□字,立刻拉低自己的鬥篷,遠遠地走開了。
上次在石油廢棄廠的經曆是他有意識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概念,那個男人在他心裡就是死神的代名詞,如果可以,他寧願一輩子都不要和“秩序官”、“景麓州”這兩個字有任何的交集。
他想著,又重新返回南門的集市市場,找到了之前和他搭過話的大金牙老頭。
“你要和我買銘牌?”這回驚訝的是大金牙老頭,他沒想到顧純從黑市裡搜刮走百餘塊銘牌,居然在五天後又提出新的購買需求。
顧純很老實地點了點頭。
四千萬銀元需要兩千個機械之芯抵算,除去那白衣服男人給自己這一個月的包養費用以及前期和阿強一起賺取的錢,顧純至少還需要一百九十個身份銘牌拿來掩護著兌換獎勵。
當然,他當人已經有將近有兩個月的時間,也不像以前那樣的好欺負。
“我回收銘牌的價格本來是3000銀元一個的,但是你詆毀過阿強,所以你隻能開2000銀元一個的價格。”
“……”老頭的眼睛抽了抽,他還從來沒見過有人是這樣砍價的。
但顧純又虎虎地站在他的前面。也就是這麼一個人,幾天前一個人一個人走出南側城門,在外面待滿三天三夜,複又獨自一個回來的……
“行行行,兩千就兩千吧。”大金牙老頭連忙又露出利索的笑,想到會購買身份銘牌的客戶實在不多,也隻有像眼前這樣沒有背景的黑戶才會購買,而這個黑戶好像又不是那麼好惹,於是又痛快地拿出了自己拾取的三十枚銘牌。
顧純清點了數量,劃給老頭的電子賬戶六萬的交易金額。
大金牙老頭收了錢,臉上的笑容更多了。他又拿出拾荒中撿來的死人電子芯片賬戶給顧純選購,一邊介紹著還一邊訕訕笑道:“小家夥,其實上次老爺子也不是特意要說羅阿強的壞話,不過你看他現在確實也已經不和你在一起了嘛。”
顧純挑選芯片的手略微一頓。
“我聽說他現在在【愛德堡】雇傭團了。”大金牙老頭道,“你應該去過改造中心了吧?那就是現在排行榜第一的雇傭團,羅阿強已經和他們已經合並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