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成功後，他帶著顧純來到荒漠，嘗試擊殺更加強力的怪物。

機械風暴裡有一群常年盤旋在天空的人造仿生禿鷲，阿強用新安裝的手臂瞄準了其中一隻，一口氣連發了一個彈匣的子.彈，成功將其中一隻怪物打成篩子，並在它落地之前跑在顧純的前方，搶先挖出了禿鷲裡面的機械芯片。

這是他第一次拿到機械之芯，他摩挲著手裡溫熱的芯片，終於慢慢地挺直了背，在陽光下將自己的影子拉得又高又長。

他抬起頭，心裡又生出無限的自信，炫耀似地看向遠處沙丘上站著的少年。

然而那少年卻無動於衷，反而在原地皺眉大喊。

“阿強！快跑！”

“什麼？”

“我說阿強快跑！”顧純指著他頭頂上的天，“阿強，那群大鳥們朝你衝過來啦！”

“……？”

突如其來的預警讓阿強猝不及防，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到了機械禿鷹在空中排成整齊的“一”字，像天空掠過的戰鬥飛機，朝他張開鳥喙，喙裡還有一排蓄勢待發的小型多管旋轉機.關槍。

“啊啊啊——”於是，他忍不住地叫，在荒漠裡拔腿滿地地跑。

“哈哈哈……”顧純大聲地笑，也跟在他身後愉快地蹦跳著。

兩個人一起跑過荒土裡起伏的山丘、飛揚的塵土和落日的餘暉。奔跑中，顧純還大聲地嚷嚷。

“阿強，我跟在你身後哦，遇到危險我有跟在你身後哦。”

“阿強，我要跟著你賺好多好多錢，我最近的夢想已經完成四百分之一啦，按照這樣的速度，再過兩年我就能去尋找我活著的意義了！”

“哈哈哈，阿強，謝謝你，我們要一直這樣在一起就好啦！我們一定會一直這樣在一起吧！”

“……”

阿強說不出話來，初級改造的肺部隻能增加百分之三十的人體肺活量，他已經被這群禿鷲追殺得連吼罵顧純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想不通像顧純這樣的改造人怎麼有那麼多廢話，他是在嘲諷自己跑得慢嗎？如果一般人有這個閒工夫，怎麼不先把那些該死的鳥類從天上打下來啊！

最終，這場禿鷲的追殺又演變成顧純單方面的獵殺，他頭頂著一地禿鷲的羽毛，又在這群飛行生物的殘骸裡繳獲了九個機械之芯，大肆地在阿強面前擺弄著。

而此時的阿強已經躺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想跟顧純說了。

回到地底城後，他又兌換了一些金幣，用積攢起來的錢購買了可以加快人體血液流動速度的中級人造心臟，並把它植入自己的胸腔，取代原來那顆平平無奇的原生器官。

如此一來，搭配著初級肺葉，他或許能在跑步的時候比過那個裝瘋賣傻的少年。

此後，他又前後四次來來回回關顧了機械診所，有時他會帶來從沙漠裡撿來的肢體，有時則會帶來從商店裡買來的新的改造義肢，他正在努力地逐步改變自己，往他向往的更強、更完美的方向。

半個月後，【羅阿強】獵殺了六十個機械之芯，排列機械風暴排行榜第六的位置。此時的他在地底城已經小有名氣，一些他曾經從未想高攀過的雇傭團開始拋出橄欖枝，給出了誘人的薪資，邀請他加入他們的隊伍。

這天，他動完耳部擴聽手術，將信息中心裡遞交過來的電子名片統一歸檔，正準備離開機械診所的時候，一個略微耳熟的聲音忽然在身旁響起，叫住了他的名字。

“羅阿強，彆來無恙。”說話的人慢條斯理，帶著上層人士獨有的客氣和傲慢。

“是你。”阿強認得來人的模樣。

這人穿著一件貂皮大衣，眼邊帶著細微的魚尾，臉上的皮膚有一種保養過的細白，像極了說書裡描繪的狐狸。他站在診所旁邊的角落裡，拄著一條鑲嵌寶石的權杖，與周邊的環境依舊格格不入，正是上次在酒吧宿舍樓下招呼自己的“社會上層人士”。

而現在查古斯也正在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阿強。

“看來這幾天你混得很不錯。”隔了一會兒，他又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樣的誇讚讓阿強停了停腳步。

“你找我？”他抬了抬下頷。

“是。”查古斯見到他的模樣，很快露出笑容來，“上次我們約定過讓你定時報告顧純的動向，不過你最近挺忙的，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向我們彙報了。”

“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監控顧純一個月，那不過是兩萬塊的交易，我們早就錢貨兩訖了。”阿強聽著，臉上流露出不喜。

可這並沒有讓對方放棄了來意，查古斯理了理自己胸前的白色絲巾，笑容變得更深了。

“上次的事情確實已經了結。但近幾天我看到了你在機械風暴裡的排名，覺得有點疑問，所以打算過來親自過來一趟問問。”

阿強皺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這個排名不是你自己掙的吧？”果然，眼前的家夥帶著揣度的意思，衝他問道。

他啞口無言，隻覺得胸口如遭重擊。

查古斯依舊保持著笑容，將阿強所有的表現都看在眼裡。

“我看過你的改造資料，以你的本事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擊殺那麼多機械怪物的。更何況我們分析了你上交的芯片數據，發現有七枚是源自於合成仿生生物……那種怪物是自第二次企業戰爭起便是遺落在外難以獵殺的機械垃圾，就連高級賞金獵人都無法輕易搞定的玩意，我不信你能夠獨自獵殺。”

“胡說！誰說我不能的！”

“在機械風暴的排行榜上作假，一旦被人核實，是要取消參與資格、追回兌換金額的。”查古斯笑道，“羅阿強，你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途，可千萬彆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阿強再度陷入沉默，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恨恨地咬牙道，“你在懷疑顧純？我不明白，那家夥看起來傻傻的，你們為什麼要懷疑他？”

查古斯笑了起來，他以無比懂得這個少年的尊嚴，知道這個時候需要給這個小胖子一個足夠認同的答案。

“因為我們家裡一個大人看上了他了。”他笑道。

“大、大人？”

“是，彆看我穿得富貴體面，其實我也是在替天上城的權貴們辦事的。”查古斯道，“這年頭誰沒有屈膝給人面子的時候？你是這樣，我也是這樣爬上來的。”

他說得無比唏噓，阿強聽著，目光也不由得閃動了下。

他認同這樣的感受，忽然想到那天在這位社會上層人士的陪伴中，是有一個纖塵不染的男人遠遠地坐在顧純身邊，看上去高不可攀，就像高峰上的雕塑一樣，緘默又冷漠，其身上獨有的疏離氣息將他和周遭的一切都像屏障一樣隔絕開來。

那種人，天生就是完美的。那種人，天生也是高高在上，讓人從地底的泥潭生出無限的仰慕的。

“是他？”他緩緩地問道。

“沒錯。那位大人喜歡潔白的、乾淨的東西，他以前從未在意過任何一個人，除了顧純。但在我目前掌握的資料上看，顧純的一切都是偽裝的。他太臟了，我需要在把他獻給那位大人之前時調查清楚他的真實面目。”查古斯道。

阿強垂下眼，眼裡嫉妒不含而露。

“隻要你能提供顧純的動向，我可以保證不回收你在機械風暴裡的成果。相反，我們還可以給你提供高級的人體改造義肢，這些都是市面上買不到的高級貨。”查古斯看了眼阿強手上的機械臂，笑道。

高級改造義肢一般會投入軍事領域，是地底城改造人這樣的身份永遠也無法觸及的存在。阿強聽著，默默地握緊手，複又緩緩鬆開，隔了好一會兒，才恨恨地咬了咬牙。

“其實顧純那家夥沒有什麼好說的，他不過是個改造人而已！”

“哦？”查古斯驚訝，“我記得改造人中心沒有他的資料。”

“他是個黑戶。”阿強彆開目光道，“他無法接近完美的人，他是一個不能活在陽光下的地底城老鼠！”

“。”

查古斯似乎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答案，眼睛如同狐狸一般漸漸眯起。

“好了，我能透露的已經說完了，你們也要信守承諾。”阿強又朝他伸出一隻手掌。

查古斯恍過神來，依舊保持著笑容。

“不急。”他從手上拿出一顆紐扣，放在他手裡，“顧純如果是老鼠，那也是一隻狡猾的老鼠。這是一個加密的追蹤定位器，我希望你能夠安裝在他身邊，讓我們有機會能夠追蹤到他的位置。”

紐扣很精致，看上去小巧玲瓏的，一副價值不菲的模樣。阿強拿在手中一會，很快合回掌心，牢牢地握住了。

“事成之後，你可以到改造人中心領取這份高級獎賞。”

查古斯見狀，滿意地一笑，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地離開。

阿強看著他的背影，直至對方消失在街道的儘頭，這才狠了狠心，重新返回和顧純一起住宿的房間裡。

此時的顧純不在宿舍，按照這個點，他應該在水廠附近購買水源——而且依照十二月地底城鎖城後帶來的資源拮據的情況，他恐怕還得排隊一個小時才能回來。

於是，阿強想了想，拖出顧純床邊的鐵盒，將那枚紐扣小心翼翼地塞了進去。

他一直觀察著顧純的生活，知道這是那家夥最寶貴的東西，是怎麼也不會輕易丟棄的盒子。

之後，他又搖了搖鐵盒，等確定追蹤的紐扣混入鐵盒的銀幣裡頭，這才將東西放了下來，掃了眼整個宿舍。

宿舍裡兩張床，一張桌子，裡頭鍋碗瓢盆，一地油膩與汙漬。

他又嫌棄地彆開頭，整理了自己在房間裡的衣物和零件，將它們統統塞進背包裡。

這個點，顧純還沒有回家。

再見了，小老鼠。

阿強做完這些，重新背上背包，大步地朝門外的新世界走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