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板這回帶回來的“玩具”和想象的不一樣，不是瑜兒那樣光芒耀眼的存在，是真的從上到下都彌漫著一股廉價的氣息。

服務員阿強眼角抽了抽，算是明白了羅元戲說的“免費”是什麼意思了。

老鼠肉要錢嗎？

不用。

這團垃圾就是老鼠肉，一塊爬到人類砧板上的老鼠肉。

而他要負責的，就是把這個老鼠肉包裝好，看得像貨架上的陳列的商品，供給他的老板使用。

阿強歎了口氣，隻得放下老板的外套，整理了自己的東西，帶著顧純離開酒吧。

可這一路上，老鼠卻顯得很聒噪。

“我們要去哪？”他問道。

“睡覺的地方。”阿強回道。

“可是，大街上也可以睡啊。”老鼠又問。

“Cyberg Bar沒有睡大街的玩具，除非你已經死掉、壞掉，老板才會把你扔大街上。”阿強又道。

“我現在已經算是Cyberg Bar的人了嗎？但是老板還沒給我賣身錢啊，他什麼時候給？”老鼠再度問道。

“等你看上去像個人的時候，你覺得你現在能賣錢嗎？”阿強被問煩了，加重了尾音。

顧純不說話了，他瞅了眼前微胖的服務員一眼，慢慢地挺直了背，碰著鐵盒學起了人類的走路姿勢，跑到阿強身邊，把自己身影拉得和對方一樣長。

阿強一愣，瞅了瞅他。

他也瞅了瞅阿強。

阿強皺眉。

他也皺眉，在臟兮兮的臉上強行露出思考人生的模樣。

“……”阿強默默地轉回頭，眼角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抽了起來。

這家夥腦子不正常，他十分確信地想。這人腦子絕壁有坑，要和這種人一起住宿，不僅在挑戰他的忍耐能力，還在挑戰他做人的底線。

等過幾天把這玩意訓導結束，他一定要去和羅元戲提一提漲報酬的事情。

想到這，他快速把人帶回自己的宿舍，拉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強拉著對方快速地噴洗起來。

“老板讓我暫時先照顧你，但是你如果想住在我這，必須遵守這裡的三條規定：你要聽從我的話，不準動我的東西，不準睡我的床，不準大聲吵鬨，影響我的休息。”他一邊替顧純清洗，一邊說道。

“那你也不能動我的東西。”

“你有什麼東西是值錢的嗎？”

“好吧，沒有。”顧純回道。在賺到錢之前，他是決計不會告訴任何人他懷裡抱著的鐵盒子就是創天使Seriel零件的。

反正他掃描了這屋子，也沒有看到什麼值錢的。

阿強卻以為他妥協了，心裡更加嫌棄。他從洗手台上隨手拿了一塊黃皂在顧純的頭上抹了抹，又拿起旁邊掛著的抹布使勁地揉搓，就像是在篩洗廁所一樣，硬生生地從對方身體刮下一層汙垢。

不一會兒，地面上便流滿了泡沫和汙水。顧純站在噴水中，像個落湯鼠似的，可皮膚卻漸漸地變白了起來。

阿強也發現了。

少年還是瘦瘦小小的樣子，但他的脖子、胳膊、腿上去除了汙垢，已經開始露出嫩白的膚色——他的身體呈現著一種病態的蒼白，在勻稱的骨架上構築了普通人類年輕的人體結構，看上去細腳伶仃、竟十分的柔韌纖細。

而少年的臉……意識到少年原來的模樣不差，阿強不自覺地減緩了動作，慢慢地把目光移了移，落在少年的臉上，隻見對方半張臉也被清洗了出來，臉上是帶著年輕的膠原蛋白，兩頰都呈現著圓潤細致的弧度。

這臉頰的弧度，有像是從成人店裡呈列的樣品娃娃。

可這個“娃娃”又是破舊的，他身上有被修複過的傷口，胸腹之間有拉鏈條的縫合痕跡，像是一個壞掉的布偶被棉花重新填實，而那學著人類步伐的少年就像是一張白紙一樣的靈魂，此時在他面前活生生坐著，在衛生間的鏡子面前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模樣。

他好像也被顧純的樣子驚訝到了，還懟在鏡子面前仔細地看自己被洗乾淨的毛孔。

光滑的臉上沒有黑頭，少年臉上有人類細細的絨毛，在夜裡的燈光照射下暈出一片暖色的柔光。

少年看著，又頂著噴水從地面站了起來，光溜溜地在鏡子面前轉了一圈。

阿強也看著他轉。

不像老鼠，現在一點也不像老鼠了。

顧純又轉回身，眼中驚喜流露，努力克製自己保持雙手離地的站姿。

“嘿，我現在怎麼樣，現在我這樣子可以去賣錢了嗎？”

*

阿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渡過那個晚上的。

他的宿舍隻有四平方米，房間隻容得下一張床和一個櫃子，後來房間裡多了個少年，他便抱了一床舊被子替他打了個地鋪，此後便在床上筆挺地躺著，一想到對方睡在自己的床底，此後便再也睡不著了。

私心裡他在想，他應該是喜歡瑜兒那樣堅強漂亮的女人，可腦袋裡，他又忍不住浮現顧純洗完澡的樣子，一會兒想到少年修長的身體，一會兒想到少年小巧的臉蛋，一時間竟不自覺地紅了紅臉。

他要是懂得自愛一點就好了，這回羅老板是撿到寶了，等他帶著少年去了酒吧，老板一定會很開心，說不定會賞他一點銀元。可惜這少年什麼都不懂，至今還在傻乎乎地等人給錢。

他這樣想，意識模模糊糊地過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下午上班，他又從櫃子裡倒騰出一件嶄新的服務員工作服，親自教顧純穿好衣服，係上皮帶，打上領結，終於把人打扮得乾乾淨淨的，看上去像是一件嶄新的商品。

下午四點是酒吧開始開門營業的時候，阿強領著顧純推開酒吧的大門，看到店裡的包廂處已經聚集了一波客人，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酒吧的老板羅元戲也在，在他是身邊還有早到的服務員們，此時正一個個低著頭，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而在店裡，阿強還嗅到一絲血的腥味。

他一愣，連忙往包廂裡頭看去，隻見包廂廂門敞開著，裡頭有五個改造人，而在改造人之間，又有一個少女躺在包廂的桌子上，一動不動地筆挺著。

少女頭發散開，黑色的發絲蒙住了大半的臉龐，但半邊的眼睛暴凸著，模樣像極了昨天在台上熱舞的瑜兒。

瑜兒身上□□，她的胸部、腹部、頸部有大片大片的青紫，腿骨也正已扭曲的角度掛在桌邊。而那包廂裡的人卻在她的臉上唾了口口水，如同扔一件破爛般從包廂裡扔了出來。

“羅老板，你的店是不是不想開了？你的女人收了我們兄弟五百銀元，結果不到半小時就撐不住了，是當我們好糊弄的嗎？”扔人的是一名手臂、背脊經曆過機械改造的Cyberg，機械臂上紋著一條巨大的黑蛇。

阿強認得這名改造人，這是地底城最近風頭正健的黑蟒雇傭團成員。這團裡的人每一個人都經過重型機械改造，在Cyberg裡也擁有很高的地位，常來店裡進行買賣消息、接領懸賞等地黑色交易，每次都會點一批服務員進入包廂進行定製服務，開價之高讓羅元戲總會笑著送上店裡最年輕的員工。

而這一次……阿強盯著地上的屍體，眼神逐漸變得僵愣。

“欸，瑜兒這不爭氣的，竟然掃了幾位的興致。她收了多少錢，要不咱吧把錢全退還給幾位，今天的酒水也給大家免了。”羅元戲卻已經上前，話語裡有著無奈。

“哥幾個不缺錢，隻想找年輕的有意思的男人女人玩。”

“可咱店裡已經沒有漂亮的男人和女人了。”羅老板有些為難。

但他的為難很快遭到了雇傭團的否定。

“誰說沒有好看的，你讓他過來陪陪我們兄弟，剛剛那死女人的賬就一筆勾銷。”黑蟒雇傭團的改造人抬起手，往阿強的身邊一指，露出笑容來，“我看他就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