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者和底層人之間是兩種不同的物種。

身居高位的人擁有潔淨的衣裳、舒適的環境，被碌碌的人類簇擁，不用為生存動用心思，而底層的人卻在塵土裡摸打，他們在汙泥裡掙紮，為自己的夢想豁儘全力。

顧純戰勝了敵人，他拖著殘破的身體終於閒下心思，注意到了腳下的五芒星。

腳底踩著的東西其實並太不值得讓人去特彆的注意，但這顆五芒星出現得太突然、太明顯——它在荒蕪的工廠裡排列著金色的符文，就像荒漠裡出現了海市蜃樓的幻象，以至於一下子抓住少年的視線，是他忍不住停下腳步，蹲下來好奇地觀察。

結果這一蹲，卻帶來了顧純刻骨銘心的噩夢。

——“破！”

五芒星毫無預兆地突然變亮、閃光、發出一道強烈刺目的光柱。這光柱自顧純的臉頰邊掠過，瞬間削掉他淩亂的半邊頭發，自地底衝天而起，擊破雲層！

“哢嚓！”一座搭建在廢棄工廠的鋼架橋梁瞬間被光柱吞噬掉一塊圓柱形的橋面，廢舊的煉油塔支撐不住鋼橋，頃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開始往地面傾倒掉落，往地面的人類軋去。

顧純嚇得驚呆了，在這麼一瞬間，他竟然無法思考、無法計算、更無法獲取這五芒星的信息，不知道這五芒星是一個什麼東西。

可五芒星卻在恐怖地摧毀著一切。

“嘩——哐——砰——”鋼橋、煉油塔連片連片地倒下，在地面發出巨大的摔落聲響。顧純終於反應過來，抱緊手中的創天使零件，在高空的墜物中不斷閃避。

可偏偏在他認真躲避的時候，他的腳底慢慢地，又浮現了一個巨大的五芒星圖騰——

五尺寬的五芒星圖騰。

——“破！”

又一道光柱衝天而上，無情地吞噬路上所有的物質，將垂直於地面的雲層與空氣徹底搗毀。

顧純連滾帶爬地在地面上奔跑，他勉強地躲過第二道光柱，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卻又看到後腳又浮現出了一個五芒星圖騰。

神聖的五芒星。

高潔的五芒星。

洗滌一切汙穢的五芒星。

代碼的計算程序裡，頭一次生成了人類恐懼的情緒。

而在夢想之塔裡，高位者身邊傳來精英們遊刃有餘的聲音。

“秩序官大人，他逃了。”

“坐標。”

“W：689，N：1048”

“。”

五芒星起，五芒星落，西郊亮起無比璀璨的光線。

“秩序官大人，他還在移動。”

“坐標。”

“W：690，N：1021”

定位點再度亮起光柱。

“他、他好像又躲開了。”

“繼續追蹤，坐標。”

“W：701，N：1018。”

五芒星結起，自地面破開聖潔的符文。

但攻擊依然無效。

“……秩序官大人，他移動的速度太快了！”

“坐標。”

“他現在W：701，N：1018。”

夢想之塔塔頂潔白的氅衣隨風掠飛，明亮的燈光勾勒出秩序官高貴立體的輪廓，襯托著他鎮定高貴的眉眼。地底城的廢棄工廠裡，一抹黑色的身影正慌亂地擇路而逃，用儘全部的計算為自己打開生路。

碎石、鋼架、廢油從他頭頂上一一砸落，如同崩塌的世界末日，他抱著創天使Sariel的零件拚命地狂奔，一刻也不敢在原地停留。

“不能被它掃到不能被它掃到不能被它掃到。”

“被掃到就什麼都沒有了。”他在心裡狂念。

他好不容易才變成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具身體的。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四千萬，我還要去信息之城，我要去找我的主人。”

“我不能被掃到，我還不知道我是誰，我不想死啊啊啊！”

少年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地叫，他被五芒星逼到了廢棄工廠的角落，抱著珍貴的四千萬，睜著眼睛看著光柱，執拗地說著自己的夢想。

然而聲音又渺小地泯滅在廣浩的空氣裡。

夢想之塔上的人永遠也不會去這些底層人的呐喊。

——“破。”

地面上再度結起五芒星的陣印，一如既往地升起無情光柱，終於逼得顧純抱起身體，蜷縮在距離光柱一毫米距離的地方。

“彆打我。”

“嗚嗚嗚，彆打我。”

他抱頭鼠竄，懷裡的創天使金屬球卻突然從懷裡掉落，往光柱裡頭滾去。

“咚。”球落地，發出攝住心魄的聲音。

顧純看著，連忙不顧一切地伸出手去抓住它。

這是他的四千萬、他的夢想、他的意義。

“我要去信息之城，我要去找我的主人！”

他緊緊扣住創天使零件，手指深深地嵌入金屬球裡。

【ected】

毫無征兆地提示鏈接，顧純眼睛中忽然再度升起一連串數據的代碼矩陣，與Sariel的程序融入了一起。

大量的數據湧入，代碼終於看到這創天使的防火牆，無數密密麻麻的病毒進攻著，留下信息定位的痕跡。

就是這些病毒，他才被五芒星準確定位，他才被五芒星一路追殺的！

他豁然明白過來，在防火牆的矩陣裡衝了進去，衝向成千上萬的病毒。

“滾！給我滾！這是我的東西！”

他像惡鼠一樣張開大嘴，凶狠地一口咬了上去！

“滋滋滋——”夢想之塔接入倉內首度傳來信號乾擾的電磁聲音。

起初這聲音並不明顯，直至黑客中有人發現了數據的波動，他們才一個一個地反應過來，震驚地彙報。

“秩序官大人，克勞德好像發現了我們對創天使Sariel的定位程序，正在關閉我們的入侵軌道。”

“繼續定位，調動二十個人拖住他的動作。”

“是，秩序官大人。”

“滋滋滋——滋滋滋——”

“……秩序官大人，不行，對面的算法實在太快了，我們的計算無法延緩他的防火牆修複。”

“現在他關閉了多少定位程序？”

“百分之五十……哦不，現在是百分之六十六……不對、不對，他的速度怎麼這麼快！他清理了我們所有放出的病毒，關閉了我們所有入侵定位……防火牆設置成功了……這、這是SSS級的加固方程式，他、他、他好像封印了Sariel！”

黑客們語無倫次地說，他們想快速地予以網絡反擊，企圖再度拓出入侵窗口，但Sariel已經徹底關閉了所有金屬球程序。她在浩瀚的網絡地圖裡消失了，就像被人用高級的隱形反光板擋住，徹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跡。

沒有定位，秩序官將無法在地底城的範圍內準確擊殺偷走Sariel的小偷。

這讓來到地底城的景麓州終於側目。

“消失了？”他的聲音首度帶了疑問。

“是，徹底消失了。”黑客們解釋，“他好像停用了Sariel的程序，還把她所有的應用都關閉了……就像把整個零件沉封一樣。”

“克勞德不可能停用Sariel，他被我劈成兩半，如果停用創天使零件，他活不過三十秒鐘的時間。”

現場的黑客們陷入一片沉默，因為在這裡，沒有人敢反駁秩序官的話。

秩序官永遠是天上之人，是地底城的人類無法企及的。

然而，接入倉顯示屏上的程序還在運轉，在經曆與克勞德激烈的黑客技術交鋒後，塔頂巨大的顯示屏裡忽然陷入一陣黑幕。

隔了一會兒，屏幕裡起了一個閃爍的下劃線光標。

有人在通過屏幕打字。

[_]

[B_]

[Bad_]

[Bad Human_]

[Bad Human 凸(艸皿艸 )]

碩大的屏幕裡亮起顯眼的字符。就像是一個氣憤的網絡黑客，在通過自己卓越的入侵技術，向著在場所有的人類進行憤怒的——罵“人”。

五十個黑客紛紛一愣，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呼吸壓抑得很低，所有人戰戰兢兢地等候著，沒有人敢去正眼看高高在上的秩序官。

直至很久的沉靜之後，景麓州的聲音才波瀾不驚地響起。

“查古斯。”他喚道。

“在，景大人。”沉寂了許久，一直待在旁邊恭候的財閥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忙不迭地向前，向景麓州遞上溫熱的茶水，“景大人有什麼吩咐？”

景麓州沒有去接，他垂眼正重新帶上自己的白色手套。

“Sariel不是普通人類可以持有的軍械，現在失去了克勞德的定位，世界樹將懸賞它的擁有者。”

“您的意思是……”

“即日起，有誰提供創天使Sariel線索的，賞一百萬銀元；發現Sariel下落的，賞兩百萬銀元；捕捉Sariel持有者的，賞八百萬銀元；錢從我賬戶裡撥出，範圍——”

“整座地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