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營業額（十九）

/文：青梅醬

看得出來當天晚上樓越刃確實忍得非常辛苦,才沒有讓自己的影子直接將眼前這一個個有辱視聽的家夥大卸八塊。

其實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夠為了滿足團隊利益讓自己委屈到這種程度，對此卻也隻能頻繁地朝池停那張任何角度都讓他無比滿意的臉上多看上幾眼,來調整正在瘋狂傾斜的內心平衡。

“說真的,我認為等到副本出去之後,你確實需要好好地補償一下我。”樓越刃感覺光是自己下意識捏鼻尖的動作都一度要捏碎自己的鼻骨，再次接待完一位顧客之後回來,鄭重地像池停提出了這樣的訴求，“我說認真的，你先彆笑。”

池停努力地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控製著嘴角的弧度：“聽出來是,是很認真。但是抱歉，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一看到你……嗯,就忍不住地想笑。”

樓越刃的眉梢高高挑起：“……我合理懷疑你這樣的笑裡面充滿了嘲笑的意思。”

“真沒有，隻是單純得覺得你這個樣子非常有趣。”池停脫口而出之後忽然意識到這種解釋似乎跟“嘲笑”也沒太多的區彆,清了下嗓子也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認真一點，“您的訴求我這裡已經收到了，一定好好考慮。”

瞥見又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他適時地將平板一拿,在嘴角壓不住之前率先邁開了腳步：“我先忙去了。”

樓越刃目送那個背影漸遠，靠在櫃台前沒動：“反正,我就當你已經答應了。”

進行到第五天的營業,對於點單這份工作,在副本裡面的所有玩家早就已經駕輕就熟。

但是很顯然，今天的情況又跟前幾日有那麼一絲的不同。

這種一個模糊間開始形似自己的存在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即便是池停也難免感到有些心情微妙,更何況是身處同樣境況當中的其他玩家們了。

此時如果去留意其他副本當中的情況就可以發現，在經過前幾日的操作之後，很多副本當中的NPC幾乎已經擁有了相當完整的樣子，再次進入到餐廳中時，帶給玩家們的感覺就仿佛一種令人絕望的無形暗示。

失去記憶越多的玩家隻能在這種環境當中感受到更深的恐懼，外面的玩家們站在廣場中央抬頭看去的時候，可以看到這些屏幕中的戰隊正在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全面崩盤。

也正是因為太多的戰隊已經心理防線的崩潰而四分五裂，在這樣一片混亂的情景當中，才襯托得像曙光戰隊這樣難得還維持著平和的隊伍格外的引人注目。

“不行了，久彆戰隊昨天決定放棄爭奪排名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們起碼能堅持到副本結束呢，現在看還是不行了。”

“媽的，稍微代入一下那些NPC漸漸地變成我的樣子，雞皮疙瘩就瞬間起了一片。”

“最離譜的還不是這個，那些NPC何止是變成了你的樣子啊，這特麼就是直接變成了你要取而代之啊！56號剛團滅

黑屏了你們沒看到，剛剛連個人技能都出現了，連這個都一模一樣你們敢信！”

“有戰隊含淚放棄了他們的隊友，結果一轉眼對面的NPC就直接變成了剛剛被犧牲的那個‘隊友’……已經肉眼可見地開始發瘋了。”

“說起來這89號的曙光戰隊也未免太冷靜了一點吧，失憶沒反應也就算了，這個時候還沒半點反應？”

“我看池隊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在往那些顧客的臉上看，照這進度應該也快繃不住了吧？你們看，他又在那看了……”

89號屏幕上投放出的正是池停的身影。

在將平板遞交到顧客手中之後，他就這樣站在旁邊，始終垂眸看著跟前這位顧客已經隱約有了他自己輪廓的臉龐線條。

經過提醒之後，旁邊的其他人也當即把注意力定定地落在了屏幕上面。

正是因為這一路以來曙光戰隊所有人給他們帶來的表現都太過冷靜，以至於叛逆的人類心態讓玩家們甚至於格外期待地去捕捉到池停終於發瘋的那一幕。

在萬眾矚目之下，池停這樣審視的神態終於有了一絲的鬆動。

像是舒緩情緒般徐徐地吐出一口氣來，玩家們聽到他感慨般地發出了一聲由衷的喃喃：“確實有些粗糙，看得我都有些想揍了……也難怪會忍不住。”

幾秒鐘的寂靜後，翹首以盼的眾玩家臉上整整齊齊地出現了分明的裂痕：“…………”

不覺得恐懼嗎，難道不應該感到茫然無措嗎？？？

你特麼剛盯著人家NPC研究了半天，最後的結論居然就這！！？

老實說，自己的臉在未進化完整的時候居然還能變成這幅鬼樣子，池停確實也覺得這確實是一件挺恐怖的事情。

隻不過在他們以前的生活環境當中能夠讓人感到恐懼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早就已經習慣了去淡化這種感覺，在第一時間所想到的也就隻剩下了怎麼樣去解決問題。

其實截至目前為止，池停並不是唯一一個成為NPC更替對象的人，在LV3顧客出現之後，LV4顧客出現的時候，頂著的赫然是一張依稀形似於樓越刃的臉。隻不過應該是因為攝取的記憶量相對要少上一些，完成度顯然沒有池停那張臉要來得精致一些。

而這隻是當前的情況，隨著今天晚上的用餐完畢，等到第六天的營業時間開始，消化完陸南棱跟紀星雀的大量記憶之後，新的一輪更替估計就要再次開始了。

誰也不知道這些NPC最終能夠更新到什麼程度，但是對於這種未知，池停居然還感到挺有意思的。

隻可惜今天晚上的失憶名額就要落到他的頭上了，怕是沒辦法帶著這種好奇的心理去迎接最後的結果了。

當天的營業時間結束之後，整個餐廳又恢複了一片安靜。

陸南棱到底還是不負所托，就算失去了記憶，依舊完美地完成了菜品的配置。再加上提前已經采購到了足夠的食材儲備，比起前一天被迫宰殺了兩名顧客的結果，這第五天的

營業圓滿結束，順利地拿到了當天完整的營業收入。

當天晚上的主要采購項目由宋雪風跟池停來進行，這已經是最初已經達成的共識。

池停也非常放心地將采購清單的設置留給了陸南棱，早早地回去洗漱完畢，做好了定時就寢的準備，等待著迎接不一樣的新一天的到來。

已經全面打通的住宿區顯得十分寬敞。

遠遠地，完成采購設定的陸南棱揚聲打了聲招呼之後也回去了自己的房間，周圍就再次安靜了下來。

今天晚上樓越刃並沒有太多的采購任務，比起早就做好準備的池停，就這樣坐在窗口的椅子上泡了一杯奶茶慢悠悠地喝著。

池停抬眸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張在熱氣漂浮當中被覆蓋得有些不天真切的臉，頓了一下，問道：“你不打算回去睡覺嗎？”

“不急。”樓越刃笑著對上了這樣的視線，“我先看你睡。”

池停聽得一樂：“有什麼好看的。”

樓越刃：“不知道，就是想多看幾眼。順便……再進行一下思考。”

這樣的回答讓池停臉上的表情微微一頓：“思考什麼？”

“思考，怎麼去面對明天那個，完全不記得我的你。”

這話說得多少有些矯情且傷感的感覺，但是搭配上對方那似笑非笑的神態，池停很難不往憋著什麼壞的方向去想。

視線定定地在樓越刃臉上轉了幾圈，他也扯起了一抹意有所指的弧度：“雖然不知道你現在思考到了什麼程度，但是男朋友，我這裡還是友情地提醒你一下。”

樓越刃一臉求教的神態：“嗯？”

池停語調平和地緩聲道：“等明天睡醒之後，我或許確實不記得了之前發生的任何事情，通過筆記本上的提示，應該也會得知我們兩人目前的這種關係，然後接下去你說的任何事情，隻要不是過分地超出想象我大概也會選擇去儘量相信。”

樓越刃點頭：“我知道。”

池停無聲地笑了一下：“所以我這裡要說的是，雖然我相信自己絕對會十分配合地完成副本通關，但是並不確定失去記憶後的我會不會像現在這麼好說話，所以一些完全出自於你個人惡趣味的事情還是儘可能地不提為好。一是為了避免我不小心做出什麼反應來傷到了你，二來也是為了通關出去後考慮，畢竟明天的我雖然確實失去了記憶，但是等從這個副本離開之後，我可是完全記得副本裡面每一天所發生的事情的。‘秋後算賬’這個詞，相信你應該也聽過的吧？畢竟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是不是？”

樓越刃：“……”

顯然也沒想到心思居然能夠被看穿到這種程度，幾秒鐘的沉默後，樓越刃收斂的笑容正色地清了清嗓子：“你這話說的，好像我滿腦子就都是什麼黃色廢料一樣。”

池停嗤笑一聲：“我剛才的話裡有提過‘黃色’這兩個字嗎？”

樓越刃：“時間不早了，你可以睡覺了。我繼續……思考一下接下去通關思路。”

“好的，你也早點睡，晚安。”

控製了一下浮起的嘴角，池停將被子一拉，也真的安穩地閉上了眼睛。

隱約間，他感到仿佛有輕盈的腳步聲走近，有人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被角。

應該是樓越刃。

他意圖睜開眼睛，但是沉重的眼皮已經重如萬鈞。

迷迷糊糊間，到底還是在那腳步聲漸行漸遠之下，也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副本的住宿區裡漸漸地隻留下了平穩的呼吸聲。

無人留意到走廊中偶爾經過的細碎動靜。

不知不覺間，又一夜平靜地過去了。

等到次日的晨曦微露，就像前一天的重演，陸續起床的幾人就這樣早早地圍在了兩張床前，不同的是，躺在床上的人換成了宋雪風跟池停。

“時間差不多了，怎麼還沒醒？”

“感覺快了吧。”

“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

“唉快看，醒了！隊長醒了！”

落入耳中的聲音感覺忽遠忽近，就像是整個靈魂剛剛經過了一場漫長的戰役，池停猛然驚醒的時候，隻感到全身籠上了一層大汗淋漓的寒意。

隨著視野的清晰終於讓他在坐起之後漸漸地看清楚了周圍的環境，強烈的陌生感下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弄清楚自己所處的地方，卻是發現空空如也的腦海中根本無法捕捉到半點的片段。

他為什麼，什麼都不記得？

隨著一道清晰的酥麻感傳遍全身，隨著跟前的一個身影晃過，池停回神的時候便見一個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湊到了他的跟前

抬眸看去的瞬間對上一雙深邃又充滿溫柔的眼睛，這樣定定地注視著他，笑容溫和：“初次見面，我的池隊。”

周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老宋也醒了啊，小鳥，趕緊給老宋把這個送過去。”花淺玫留意到隔壁房間的情況，當即喊了紀星雀去送回憶記錄，一回頭剛還想說些什麼，聲音隨著突然的變故豁得拔高了幾分，“等等！隊長你彆衝動——”

然而在話語落出之前，突然起身的池停已經豁然伸出手了，緊緊地鎖上了樓越刃的脖頸。

他垂下的眼眸中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隻是毫無波瀾地看著跟前的人，聲音也是一片冰冷：“你是誰？”

樓越刃呼之欲出的咳嗽也被哽在了嘴邊，嗆得呼吸急促之下，腳上延伸出的影子觸手已經將筆記本送到了池停的跟前。

幾乎是竭儘全力，他才從嗓子口擠出了幾個字來：“看……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