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實驗室（二）

/文：青梅醬

其實員工宿舍裡面的東西一目了然, 顯然沒有太多可以發掘的線索。

池停轉了一圈之後剛想去看看外面的情況，就聽到有人敲門，打開一看, 隻見一個跟他穿著一樣科研大褂的年輕人站在門外。

這個年輕研究員見到池停的時候掃了一眼從口袋裡露出了一個角落的工牌，示意他拿出來：“你們這批研究員剛來實驗室, 有些規矩記得注意一下。在實驗室裡任何地方通行都需要使用到工牌, 不要這樣隨便塞口袋裡, 記得出門後就一定要戴在胸前。”

說著，研究員也擺正了一下自己胸牌的位置。

池停一眼掃過就看到了這個NPC的名字，叫祖丘。

一眼即收, 他非常配合地將口袋裡的工牌拿出來掛到了脖子上。

祖丘對於這樣的做法十分滿意, 提醒池停跟上, 就轉身帶著他往實驗室深處走去。

一邊走著, 一邊進行了一下簡單的介紹：“新來到實驗室的研究員目前隻能在E區進行活動, 隻有拿到更高權限的活動資格，才能到其他區域去。但也不用太過著急, 等會戈良老師就會帶你們去接取正式的研究項目，接下去隻需要好好推進研究進度，很快就能解鎖D區以上的相應活動權限了。”

池停跟在後面安靜地聽著，一路來也一直觀察著這個實驗室內部的環境。

成片的白牆阻斷出來的各式各樣的結構十分複雜, 讓行走在裡面的他們宛若身處一個迷宮。

周圍時不時有同樣著裝的研究員路過, 但這些NPC一個個也都是行色匆匆，從旁邊經過的時候甚至都沒有給他們一個多餘的視線。

直到走過最後一個走廊的儘頭轉彎, 池停被帶到了一個相對開闊的大廳當中。

這個時候裡面已經站了不少的人, 聽到腳步聲後紛紛投來了視線。

比較意外的是，除了月刃跟紀星雀之外，旁邊還站了兩個人, 單是那十分複雜的神情就足以看出應該都是玩家身份。

這是還有人跟他們一起被帶進這個副本了嗎？

池停走過去歸隊的時候不由多掃了兩眼，發現這當中居然還有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清秀少年，白白淨淨的模樣十分漂亮。

忽然間有一個力量將他拽去，回神的時候，已經被月刃十分自然地拉到了身邊。

這個動作也終於讓池停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月刃的身上。

這一抬眸，隨著溫文儒雅的造型落入眼中，不由微微一愣。

準確來說，這應該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月刃穿上一身乾淨的白色。

剛剛背對著的時候還沒注意，這會兒才發現這個男人居然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副金絲框眼鏡，就這樣往鼻梁上一架，配合著嘴角浮起的淡淡弧度，莫名地流露出了一種衣冠禽獸、斯文敗類的既視感。

月刃似乎對池停這幅短暫走神的樣子感到非常滿意，心情不錯下，嘴角又愈發浮起了幾分：“怎麼樣，我這個造型還喜歡嗎？”

池停問：“哪裡來的眼鏡？”

“宿舍抽屜裡面找的，看著不錯，先拿來用用。”月刃說著，笑著用指尖敲了敲鏡片，“平光鏡。”

“……”池停默了一下，到底還是坦誠道，“挺適合你的。”

月刃的視線掃過身穿白色大褂的池停，也是由衷道：“你這一身也非常的合適。”

紀星雀在旁邊聽著這兩人商業互吹，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那我呢？”

他的突然加入，讓兩人的視線終於落了過去。

池停沒有回答，隔了一會兒還是月刃開了口：“也不錯，充滿了一種小朋友穿大人衣服過家家的感覺。”

紀星雀：“……”淦！

這邊旁若無人的交流，讓原本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中年研究員微微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見居然真的無人在意他，NPC到底還是清了清嗓子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好了，新來的一批研究員現在已經全在這裡了，就直接進入正題吧。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負責實驗室E區的高級專家戈良，在E區期間，主要由我來負責監督大家的研究進度。”

這位高級專家NPC說完，視線無波地掃了眾人一眼：“現在請跟我來，先帶你們去見見同一批抵達的誌願者們。”

其他人顯然也是像池停一樣，是由年輕的NPC從宿舍中帶來的這裡，這時候轉交給這個高級專家負責，那些NPC就留在原地沒有繼續再跟上來。

池停想了一下，基本可以確定，所謂的誌願者應該就是他們在這個遊戲當中需要養成的對象了。

他跟著一行人一起往裡面走去，很快就真切地感受到了這個副本安排這麼幾個引導NPC的用意——隻能說這個方舟實驗室實在是有些太大了，單是他們所在E區裡面的這些區域，要沒有人帶路，恐怕早就已經徹底迷路在了裡面。

那個高級專家一邊往裡面走去，一邊不忘介紹這個方舟實驗室的發家史，具體的內容大概跟池停以前聽聞的相差不大。

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直到無意中穿過一個走廊中央的展示櫥窗，瞥到裡面的內容後不由稍稍地停頓了一下腳步：“這些是……”

高級專家回過頭，順著池停的視線看去，應了一聲：“哦，這就是我在跟你們說的方舟實驗室的創建史了。為了讓所有人銘記‘方舟’的偉大，這樣的櫥窗在實驗室裡很多地方都有。你們如果有興趣的話，隨時可以進行一下深入的了解。”

池停並沒有接話。

他站在櫥窗前，視線落在了其中的一張照片上。

根據旁邊的配字，這應該是方舟實驗室建立初代研究員們的集體合影。

“這張照片拍攝的時候實驗室剛建成不久，中間的那位正是‘方舟’的創建者賈埃爾教授，你們如果能夠進入A區的話，將會獲得與他本人會面的機會。”

這一瞬間，高級專家的語調當中充滿了敬意，顯然也十分向往與那位教授的見面，“當然，A區的權限並不是這麼容易獲得的，已經很久沒有人能將研究進度推上80%了，要知道……”

池停忽然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那旁邊的這人呢，又是誰？”

“旁邊？”高級專家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池停問的是誰，“哦那位的話，是淩文光博士。他原本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可惜就在這張合照拍攝不久之後發生了一起實驗事故，不幸遇難了。賈埃爾教授一直都很欣賞他，還將他當作忘年交，如果沒有那次事故的話，現在應該也是唯一能與教授並肩的存在。隻能說可惜了，天妒英才。”

“遇難了嗎？”池停眉心微皺，摸了摸胸前的異石。

“好了，彆留在這裡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乾正事吧。”高級專家拍了拍手，招呼大家繼續往裡面走去。

月刃一直沒有說話，直到這個時候才不動聲色到來到池停的旁邊：“怎麼，你認識那個淩文光？”

池停搖頭：“不認識，也從來沒見過。”

一個四十年前的人物，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也確實跟他沒有半點交集。

月刃眉梢微挑：“但是？”

“你就知道有但是了？”池停瞥了這個男人一眼，也有些驚訝這人奇奇怪怪的敏銳默契到底來自於哪裡，“但是，就是這樣一個明明可以確定是從來沒見過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就是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像是一個非常熟悉的人，但是又不應該，就算隻有一面之緣，我都不可能對這張臉一點印象都沒有。”

月刃短暫地沉默了一下，點頭：“這個淩教授長得確實不錯。”

這話乍聽起來感覺沒什麼問題，但是頓了一下之後，隻聽月刃又問了一句：“難道你喜歡這種類型？”

池停：“……？”

剛好此時，高級專家已經帶他們經過了又一扇門，開口道：“好了，這一批的誌願者都在這裡面了。進去後選好想要合作的誌願者，你們就可以正式開始啟動在‘方舟’中的研究項目了。”

他站在門口並沒有進去，視線從所有玩家身上掃過的時候，一直以來還算和善可親的神態間微微閃過了一抹異樣的光色：“最後我還是需要提醒一下各位，在正式進入研究環節之後還是需要量力而行。確保進度的同時也要時刻留意自己的異化值，永遠記得你自己是誰，才是確保研究能夠順利進行下去的基本前提。”

微妙的話語落入耳中，旁邊的那兩個玩家顯然也愈發不安了起來。

在高級專家直勾勾地注視下，一行人穿過了最後的那扇門。

這次再沒有人在前面帶路，讓周圍的溫度也似乎隱隱地要低了很多。

直到來到儘頭，當落地玻璃另外那頭的誌願者落入他們眼中的時候，可以聽到旁邊的那個漂亮少年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另一個女玩家雖然相對要冷靜一點，眉心也深深地擰了起來。

相比起來池停跟紀星雀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態，至於月刃，那臉上的神態與其說是驚訝，反而更像是分明的好奇。

在木製長椅上端正地坐著的幾個誌願者聽到動靜抬頭看了過來，在探究的視線下，又不由慌張地低下了頭去。但是因為他們當中有一個的頭頂上還另外長了一雙眼睛，導致這樣一低頭之後，讓那雙副眼更加直勾勾地看了過來，整個場面也變得愈發詭異。

看得出來這些誌願者一個個也都十分局促。

有人背後多長的那一雙手驚慌失措之下下意識地掐了旁邊那人一把，結果被湧動的軟肉直接地包裹在了對方的身上，兩人均是一陣驚呼，緊接著就直接混亂無比地滾成了一團。

頭頂上有眼睛的誌願者被引去了注意，兩雙眼睛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連在一起的那兩人，臉上掛著惶恐，頭頂上卻是眼神譏誚。

月刃饒有興致：“原來你們世界的變異種都是這樣的啊。”

池停頓了一下，澄清道：“不，這隻是四十幾年前最基礎的變異情況。”

為了證明這句話的正確性，紀星雀也作證道：“就這種程度確實一點都不夠看的！”

這樣奇怪的對話讓另外兩個玩家也探究地看了過來。

月刃無聲地笑了一下，拿起了桌面上的文件夾，打開翻了翻：“這應該就是誌願者的檔案資料了。”

他一頁一頁地看去，因為每個誌願者的症狀都十分明顯，很快就將上面的名字逐一對應上了。

看完之後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瞬，顯然也覺察到了：“所以剛才那個研究員大叔的意思是，如果我們的異化度提升過某個數值之後，也會開始變得跟他們一樣嗎？”

“變異的方向有很多種，你說的這個情況也有可能發生，不過比起身體異化，精神異化可能會更麻煩一點。就像規則中強調過的那樣，當我們面板中的異化度太高的時候，很可能會讓我們徹底忘記自己是誰。”

這個副本對於池停來說倒算是專業對口，接過月刃手中的檔案翻看了兩眼之後就有了結論，“這些誌願者目前都是初級異化，但是異化方向跟異化程度都各不相同，估計這兩點都會影響接下去所謂的研究進度。”

頓了一下，他看向月刃，問：“你現在的異化度是多少？”

“32%。”月刃在進本的時候早就已經看過了自己的面板數據，幾乎是脫口而出。

話音落下，一直沒說話的少年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你們不是跟我們一起進本的嗎，怎麼就已經32%了？”

從照面之後一直有NPC在旁邊，新進來的這批玩家之間也一直沒進行過太多的交流，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月刃才好好地將另外那兩人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鼻梁上的金絲鏡框讓他整個人的氣質襯托得格外溫文儒雅，微微一笑的時候居然還有幾分平易近人：“那你們呢，是多少？”

“0%。”少年被月刃這麼一看臉上還不由地一紅，導致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嚴謹地補充了一句道，“我是0%，不知道她是什麼情況。”

旁邊的女玩家本來沒有加入對話，這時也不得不開了口：“我也是0%。”

看這兩人不太熟的樣子，顯然也不是一起進的副本。

月刃眉梢微微挑起，視線重新落回到池停的臉上：“你好像並不感到意外。”

池停無聲地笑了一下，微微壓低了聲音，用隻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畢竟早就知道了，你的含人量本來就隻有68%。”

“嗯？32%異化度，68%含人量……這當中原來是這樣的關係嗎？”月刃思考了片刻，隨口問了一句，“那你呢，也是0%嗎？”

池停無聲地笑了一下，像是沒聽到這個提問一樣剛要轉過身去，卻是被人拉過手腕一把拽了過去。

抬眸，正好對上了月刃的視線。

他聽到跟前的人又重新問了一遍，比起先前的漫不經心，此時也不知道想什麼，垂落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他：“池大隊長，問你呢，你的異化度是多少？”

短暫的四目相對之下，池停微微地垂了下眼簾。

他也不知道這個男人有的時候為什麼總能對某個細節敏銳成這樣，而且還無比的執著。

池停的語調像是在陳述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沒有太多額外的波瀾：“74%。”

是的，這就是他的異化度。

74%。

意識到這話裡的含義，月刃握在池停手腕上的手微微一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