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潭把車停好,站在醫院樓前,正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問林暮山晚上想吃些什麼,要不要帶點上去,就聽到一陣騷動,緊接著看到一個人卷著風從樓裡面衝出來。
他愣了一下,剛一回頭,就看到林暮山從裡面跟出來,面色有點發白。
林暮山微微彎腰喘著氣,剛一抬手還沒開口,鐘潭已瞬間領悟。
“你彆動,在這等著!”丟下這句話,他如出膛的子彈般彈射了出去。
那人飛奔出醫院門口。正好是晚高峰,擁擠的街道上,車流人流往來穿梭,絡繹不絕。
隻見他一路狂奔,來到一個路口,正好紅燈結束,綠燈剛剛亮起。他不管不顧地衝上前去,從剛剛起動的車隊的夾縫中鑽過去,激起身後一片叫罵。
鐘潭緊隨其後,速度快得幾乎要飛起來。在車流人流中,他倆像兩條一前一後追逐的魚,很快就跑過了好幾條街。
隻要他倆所到之處,刺耳的刹車聲、憤怒的鳴笛聲、不爽的咒罵聲,此起彼伏。
“這速度有點意思,不過遇上我也算你倒黴!”
鐘潭邊追邊念叨,眼見那人轉進了一條小巷。
巷子很窄,無法通車,卻塞得滿滿當當:廢棄的陳年雜物、自家擺出來的無人問津的攤鋪、坐著閒聊的老人家、趴在椅子上寫作業的小學生、在牆邊打架的貓貓狗狗……
那人跑過幾條街,此刻已是氣喘籲籲。隻見他兩手撐著膝蓋、微微彎著腰,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然而,當他一回頭,卻看到鐘潭如鬼魅般跟了上來,不籲不喘,面色如常。
“繼續跑啊?”鐘潭氣定神閒地笑看著他。
那人如見鬼一般,扭頭拔腿就跑。
在惹完一整條巷子的雞飛狗跳之後,鐘潭已追到巷尾。
那裡是一個向外延伸出去的平台,平台約四米高,前面有一排鐵欄杆,左右兩側各有兩條樓梯向前旋轉而下。樓梯下面是一條不寬的馬路,隔老遠就能聽到人來人往的喧囂。
鐘潭在心裡快速思量了一下,他不確定那人手裡是否有凶器。萬一逼急了,不排除造成無辜路人被傷害的可能。
他決定,隻給自己最後1分鐘,必須在這裡就結束戰鬥。
鐘潭來到平台站定,眼看著那個人順著右邊的樓梯轉了下去。他算準了時機,等了兩秒,一手按住欄杆,長腿一跨,便從欄杆處翻了出去。緊接著飛身一躍,借著身體向下的重力,精準地從後方將那個人撲倒在地。
被撲倒在地的人幾乎在瞬間失去了額抵抗力。鐘潭右手一擰,將他手臂反鎖至身後。膝蓋一頂,用力抵住腰胯,左手小臂牢牢卡住脖頸。整套動作不過幾秒,那人已被死死扣住,動彈不得。
“你還挺能跑啊?”鐘潭抹了把汗,嘴角噙著一個笑,滿意地看著手下的獵物。
隔著一條街就是街道派出所。
幾位民警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滿頭大汗、卻神色興奮的男人,扭送著另一個同樣滿頭大汗、卻上氣不接下氣一臉生無可戀的男人,走進派出所大門。
鐘潭出示了證件,簡單說明了情況,民警立刻給他安排了一間訊問室。
“說吧,你跑什麼?”鐘潭抱著雙臂,神態自若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那個男人顯然已見慣了這種場面,此刻已換了一副無賴的面孔。
“警官,大街上突然有人追我,我當然要跑啊。”
“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見到人追就要跑?”
“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人……”
“少廢話!”鐘潭一拍桌子,“現在知道了沒?你去醫院乾嘛了,老實交代!”
“我,我去看望朋友啊。”
“嗬,看朋友?”鐘潭冷笑,“你鬼鬼祟祟跑到人家病房裡,那是看朋友的樣子嗎?”
“警官,你可彆冤枉我。我進去發現沒人,才發現弄錯了啊。”
“弄錯了?你要看哪個朋友?叫什麼名字?幾號病房?”
“我這不是去看了才發現弄錯了……”
“你連醫院都能搞錯?”
“就……也不是什麼關係密切的朋友,也就是走個過場……”
“行啊,走過場,那你把你朋友名字和他醫院告訴我。我們會去核實。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有所隱瞞,不配合警方工作,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嗎?”
“警官,我沒騙你,但是醫院名字真的我忘了,在我手機裡記著。手機嘛,剛才你追我路上跑太快被我弄丟了……”
鐘潭氣得想掀桌。
如果他一直這麼頑抗下去,確實拿他沒有辦法,畢竟他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做出什麼實質性的違法犯罪舉動。
咚咚——
一名警員敲門走進來,俯身在鐘潭耳邊,壓低了聲音道:“鐘隊,剛剛通過身份信息查詢,發現這個人有前科。他在兩個月前,曾因吸毒被拘留過。”
“嗬,原來還是個常客?”
鐘潭略一思索,並不是不能繼續跟他糾纏下去。但他現在滿心掛念著林暮山的安危,剛才隻顧著匆匆追出來,也不知道他那邊情況怎麼樣了。他得儘快回去看看。
鐘潭於是起身走出訊問室,對警員道:“這個人先交給你們,安排尿檢吧。尿檢不行就毛發檢驗。隻要陽性,就先拘著。”
尿檢一般能檢出三天內有無吸毒史,而毛發檢驗的追溯期可達三至六個月。鐘潭不信像他這樣的癮君子,能做到兩個月內不碰毒品。
畢竟毒品這種東西,隻要沾上,那就是一輩子的事。
“行了,你也彆擔心了。”
病房內,林暮山看著面前愁容滿面的人。
“問不出什麼是正常的,人家也不可能在我們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上來就把什麼都招了。”
鐘潭不擔心是不可能的。算上之前他們意識到的幾次,這已經至少是第三次了。
他不自覺地又想起了那份子彈檢測報告,心裡又是一沉。
“說起來,這幾次試圖襲擊我們的人——特彆是高速上的那個,最有可能是什麼人,你心裡有數嗎?”
林暮山想了想,目光沉沉地搖搖頭。
“真沒感覺?”
“你想說什麼?”
鐘潭定定看著他,似笑非笑道:“我還以為你早年在北邊得罪了人,追到嘉雲來了。”
林暮山微微一挑眉:“那你可要離我遠點,免得誤傷了你。”
鐘潭心裡一動,一句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林暮山仿佛看出來他想說什麼似的,並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截了當道:“鐘潭,我得出院。”
鐘潭沉默。其實在剛才回醫院的路上他已經想過,無論這裡安保條件再怎麼好,既然今天已經被盯上,就不會再安全了。
至於出了院,要去哪裡,他也想好了。隻是,他還沒想好該用怎樣看似波瀾不驚的語氣,把那個暗藏私心的想法不著痕跡地表達出來。
林暮山卻並不知道他此刻波瀾壯闊的內心戲,自顧說道:“隊裡壓了太多事,我離開這麼久不行。黑鷹的案子也到關鍵時期了,我一直住在這太不方便。而且,我現在也已經沒事了。你看,我剛才那樣追下去,醫生也檢查過了,不都說沒什麼問題了?”
“行啊。”鐘潭很爽快。
“?”
林暮山沒想到鐘潭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感覺自己白準備了一堆理由。
“不過有個條件,你去我家住。”鐘潭一臉坦然。
“?”
林暮山有點懵。我為什麼要去你家?等等,我為什麼要跟你談條件……
他沒看到的是,在鐘潭努力裝作無比坦然的表情下,是一顆已經翻滾起來的心。
“你看,雖然你沒什麼問題了,醫生說可以出院,但是,你還是要回來複診的對吧?我家離醫院近,方便,這是第一。”
鐘潭掰著手指開始胡扯:“第二,你現在還處在恢複期,每天上下班可以搭我的車,省得你舟車勞頓。把體力節省下來去想想案情,有助於提高工作效率。”
“第三,我家小區的安保措施,全嘉雲能與之媲美的估計隻有咱市局。哦,可能還有個市政廳。像今天這種事,絕不可能在我們那發生。在現在這個敏感時期,我勸你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給我們大家都省點事,也給嘉雲市節約點寶貴的警力資源。”
“第四,以周局為代表的局領導,告誡咱倆要緊密合作。我認為,在局裡那短暫的溝通是不夠的,並不利於我們工作上的交流和默契……”
“還有嗎?”林暮山好整以暇地聽他一頓義正言辭的胡扯。
“有啊。”鐘潭勾起一個笑,向前湊近一步道:“到了我家,我再告訴你。”
這個笑容讓林暮山心裡不由得一動。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感覺自己並不是很想拒絕。
鐘潭以光速給林暮山辦好了出院,又將他本就不多的隨身物品搬上車。
路虎嗖地一聲駛出醫院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