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隊!購物訂單上的手機號查到了,已證實屬於一個叫何莉的女子。28歲,高中學曆,在禦豐茶樓做接待。”
路虎飛奔在城區主乾道上,刑警小張急切的聲音從外放裡清晰傳來。
“這個號碼曾多次與一個公用電話聯係,這個電話就位於董浩家小區後門。”
“另外,我們調查了何莉的銀行流水,記錄顯示,本月14號也就是上周四有一筆25萬元的現金流入記錄。我們查了銀行監控,可以看到是由何莉本人,於晚上8點25分,在建設銀行知春路分行旁邊的自動存款機存入的。”
楊毅驚訝地看了一眼鐘潭。
“那就對了。這個董浩藏得還挺深。”鐘潭說,“何莉工作單位查了嗎?”
“正想和你說,我們剛給她工作單位打過電話,她的主管證實,何莉已於上周三辭職!”
“我知道了。你們繼續追查,有什麼消息及時互通。我現在就和大楊去一趟那個禦豐茶樓。”
禦豐茶樓與宜山路相隔一條街。外表看起來簡約低調,走進之後,中式的裝修古樸典雅,溫雅的熏香帶著竹林的氣息撲面而來。清幽婉轉的古曲在耳邊流淌,煙霧繚繞仿佛置身鬆風林海,隔絕了外間的喧囂,讓人心神放鬆。
鐘潭在前台看著印刷精美的宣傳單。這裡主打高端消費,主營業務有茶道、棋牌、休閒、SPA等。因為針對高端人群,店內每一層幾乎全是配置齊全的私人包間,服務突出私密性,收費也不菲。
楊毅環視著前廳的環境,有點疑惑:“隊長,我在想一個問題,董浩買了繩子膠帶,如果是寄給何莉,為什麼要寄到這裡呢,不怕引人懷疑嗎?為什麼不直接寄到她家?”
“我想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家更不方便收快遞。”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主管走裡面走出來,將鐘潭他們請入大廳一角的沙發。鐘潭說明來意後,得到了同樣的答複:“何莉以前確實是我們這的員工,但是她上周就已經辭職了。”
“她在這乾了多久了?”
“兩年多了,她一直挺穩定的。”
“那為什麼突然提出辭職?什麼時候提的?”
主管推推眼鏡,想了想:“她是上周二晚上打電話跟我說的,周三來辦了手續收拾東西就走了。她說是家裡有急事,具體的我們也不方便問。”
“她之前主要負責什麼工作?”
“她是做棋牌服務的,主要就是負責棋牌區客人們的招待。”
楊毅拿出一張照片:“你見過這個人嗎?”
主管看著照片上的董浩,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片刻搖搖頭:“這個沒印象。”
鐘潭看在眼裡,道:“你們這員工信息都有存檔吧?我想看一下何莉的個人信息。”
主管在電腦裡調出何莉的資料,鐘潭一行行掃過,停在某處:“這個家庭住址,怎麼寫的是你們店裡?”
“哦,她剛來的時候,住的是我們員工宿舍,後來搬走了,地址也沒更新。員工資料嘛,也都是入職時候走個流程,後面如果有什麼變動,一般也不會有人在意了。”
“你們員工宿舍在哪裡?”
“出門右手邊那棟公寓樓就是,那是附近好幾家公司的員工宿舍,我們店租下了二樓和三樓。”
“她後來搬去哪了?”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對了,再問一下你們這裡平時快遞是怎麼收?”
“我們這管理比較嚴,快遞小哥進不來的,都是放門外那個快遞櫃。”
離開時,鐘潭走到門口快遞櫃附近看了看,這裡的快遞櫃都是自動的,無人看管,憑物流公司發送的驗證碼打開。對於收取一些敏感物件,相比於直接丟家門口或者集中放在小區驛站,快遞櫃確實是個隱蔽性較高的方式。
兩人走出茶樓,天色已晚。楊毅問:“我們現在去他們員工宿舍看看嗎?”
“現在太晚了,去宿舍區調查怕不方便。先回局裡吧,看看小張那邊查得怎麼樣了。”
鐘潭邊說邊在手機上查看著什麼,“我今晚還得把鄧權的結案報告給趕完。剛收到徐帥發來的消息,說鄧權把那批軍火的位置都交代了,他們已經趕過去了。兩個月啊,大楊!這個案子到今天,終於可以徹底結案了。”
楊毅笑著感歎:“太不容易,兄弟們都能鬆一口氣了。”
想了想,又問:“對了,隊長,那條神秘短信,你搞清楚沒,到底是誰發的?”
鐘潭臉上浮起某種意味不明的笑。
“我大概知道是誰了。不過……還得再向本人確認下。”
嘉雲城區以北30公裡處的北嶠高速休息區,蒼茫天幕下,一輛黑色奧迪靜靜停在靠近入口的位置。
車裡空無一人。
與它隔著一排車位,林暮山已經在車裡等了半個小時。
剛剛從廠區出來時,那輛車已不見蹤影。林暮山根據它離去的方向一路向北狂奔,路過這個休息區時,就看到它已經停在這裡。
無法確定車主去了哪裡,也許是去吃飯,也許是去洗手間,也許是去見什麼人。但看樣子今晚前會離開,林暮山決定守株待兔。
又過了十分鐘,在林暮山沒有離開過的視線中,兩個男子走向奧迪車。其中一個身材高瘦,穿著薄風衣,幾乎與胖子那看到的視頻裡完全一樣的裝扮。在轉過轉角時,停車場的探照燈打在他臉上。將那個棱角分明的面孔照得一清二楚。
林暮山的心停了一瞬。
緊接著,當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踩下油門跟著奧迪追了出去。
十幾分鐘後,奧迪在一個路口駛下高速,進入城區道路。從路邊低矮的建築和公路上稀疏的車輛看來,這裡應該是連接城市與城市之間的某個縣城。
在公路上跟著奧迪左右拐了幾個彎,很快林暮山便意識到不對勁。他對這裡道路不熟,但也能感覺到前車在帶著自己繞圈。難道,他已經發現被跟蹤了?
又駛過一段路燈昏暗的路,前方幾百米是一個十字路口,此時綠燈還剩十幾秒,奧迪車卻開始緩緩減速。林暮山不敢跟得太緊,隻能儘量保持一段距離,低速隨行著。
幾秒後,黃燈亮起,奧迪卻突然加速,搶在黃燈的最後一秒衝了出去。
林暮山完全沒有猶豫,一腳油門已踩到底,突然加速的汽車向前衝了出去。
就在衝過十字路口的那一瞬,伴隨著一聲尖銳到撕心裂肺的鳴笛,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一輛油罐車,從左邊的路口全速衝過來。
轟——
隨著一陣強烈的撞擊感,林暮山隻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卻沒有感知到任何疼痛。
下一秒,跌入一片黑暗。
深夜十點的市局辦公大樓依然燈火通明。
隨著鄧權落網,該團夥最後一個主犯終於歸案,案件可宣告終結。鐘潭將整理好的案卷歸檔,簽上最後一個簽名,封上檔案袋。他呼出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深深地靠進辦公椅裡。
他的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的一副手銬上。
在台燈下,金屬材質的器具散發著冷冽的光。
那是從鄧權身上取下的手銬。鐘潭看了編號,便確定是來自他們市局。但如果是刑偵隊內部的兄弟,或者幾位局領導,沒必要這麼做好事不留名。
除此之外,知道他想抓鄧權想瘋了的……
那天晚上周正海辦公室的場景再一次跳入他的腦海。
可是如果是他,為什麼要搞得這麼神秘?
這兩天不見蹤影,就為了幫自己抓鄧權?
可是為什麼?
總不會真的……那什麼禮物?
鐘潭覺得自己魔怔了。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中已經劃開手機,在通訊錄裡點開那個名字,對著那三個字發起了呆。
無論如何,總要問個清楚。
鐘潭撥出電話。
可直到自動掛斷,都無人接聽。
連撥三遍,依然如此。
鐘潭不由皺起了眉,心中升起一絲疑慮。
他沉思許久,打開電腦,登錄內網。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靈巧地敲下一串字符。
很快,屏幕上出現一張簡曆。
照片上那個身著警服,面容冷峻的年輕人,正隔著屏幕幽藍的光,冷冷地看著他。
翻滾的江水裹挾著怒吼的巨浪呼嘯而來。
鋪天蓋地的泥沙黑沉沉地壓下,將整個天空遮蔽得暗無天日。
在無邊的黑暗中,一雙血紅的眼睛布滿了血絲,死死看過來。
那雙絕望的眼睛裡寫滿了震驚、不信和不甘。
林暮山閉上眼,任泥沙將自己席卷進那個無底的深淵……
嘉雲北郊某私人醫院病房內。
病床上雪白的枕頭裡,是一張比枕頭還蒼白的臉。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睫毛在柔軟的燈光下打下一道光影。
毫無血色的唇緊閉著,表情帶著痛苦,似乎在和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對抗、掙紮。
不知過了多久,蒼白的面色漸漸平靜。
林暮山緩緩睜開眼,對著陌生的天花板,思考著自己身在何處。
“你醒了?”
一個溫潤而低沉的男聲傳來。
林暮山看向床邊,一個男人坐在椅子上,前傾著身子,凝視著自己,目光溫柔而深沉,不知已經這樣看了多久。
那人戴著一副銀框眼鏡,一頭烏黑的短發抹著精致的發蠟,一身高級剪裁的商務套裝,領口打著一條細長的黑色領帶,手腕上一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腕表,看上去像是剛從某個高端論壇的會議室走出來。
如果忽略掉那發紅的眼,以及眼底掩飾不住的擔心和憂慮的話。
林暮山重新閉上眼。
“怎麼又把自己搞成這樣?”溫柔中帶著一絲微不可聞的責備。
“還好醫生說你沒大礙,全部檢查過了,骨頭內臟都沒事,隻是擦破點皮。簡直是奇跡。”
“不過你那車報廢了。你打算回去怎麼跟警隊解釋?”
那人自顧說著,似乎本來也沒打算林暮山會搭理自己。
“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對他念念不忘……”
“那你呢?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林暮山終於開口,冷淡的聲音沙啞而微弱。
男人收起了前一句中玩笑的口吻:“我擔心你。”
“所以你跟蹤我?”
聽出語氣裡的怒意,男人趕緊解釋:“沒有,冤枉啊……我隻是順路來嘉雲辦事……”
林暮山不想聽他解釋。試著動了動身子,確實如醫生所說,沒有傷到骨頭和內臟。等到最初的那陣麻痹和不適過去,林暮山慢慢坐起來,掀開被子試圖下床。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醫生說最好臥床靜養兩天,畢竟這麼大動靜……”
“我得回去。”
林暮山說著,站起來伸手去拿掛在一旁的外套。
“暮山!”男人拉住他的手腕。
林暮山回頭看著他的眼睛。
“……”
半晌,男人似乎放棄了掙紮一般,歎了口氣。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
“你現在住在嘉雲吧?這麼晚你怎麼回?這裡很偏,這個地方荒郊野外的,離市區還有30多公裡。打車都不好打……”
林暮山直視著他的眼睛,冷冷開口:“你不覺得你做這些很多餘嗎,秦朗?”
男人深深地看著他,眼眸裡似有暗暗的光在流轉。
“能為你做事,永遠都不覺得多餘。”
林暮山看著他,目光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