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幾聲槍響,四周重歸一片死寂。
林暮山還沒來及思考,隻見一個人影從門內撞出來,轉身奪路而逃。
幾乎是出於本能,林暮山的身體已先於大腦做出反應——他幾步上前,飛身而上,將那人壓製在地。左膝死死抵住他的腰,左手從後方製住鄧權的脖頸,右手擰過他的右臂反製在身後,一個擰腕便卸下他的槍,在指間靈巧的一個翻轉,食指已扣進扳機,下一秒便抵住了鄧權的頭。
“彆動。”
鄧權被死死扣在地上,動彈不得。
“鄧權?“
鄧權面對這前後不到三秒的突如其來的變故,懵了一瞬。然而,在腥風血雨裡摸爬了半輩子的經驗讓他很快反應過來。
“條子?”鄧權喘著粗氣。粗啞的聲音讓林暮山確認這人正是鄧權。
林暮山冷冷道:“你來和誰談生意?”
鄧權眼珠一轉:“你不是條子吧,條子怎麼可能就一個人?”
“彆廢話,回答我問題。”
鄧權等了幾秒,見四周不再有其他動靜和人聲,便放鬆了些許:“兄弟,你哪條道上的?身手不錯。不過看你這語氣,也不像他們的人。”
林暮山用槍口狠狠一頂:“說!他們是誰?”
鄧權也是背了幾條人命在身的亡命之徒,並不是第一次被人拿槍頂著腦袋,仿佛見慣了這種場面似的無所謂道:“年輕人,咱們要不坐下聊聊……算我倒黴,本以為搞毒的人講規矩,沒想到還不如之前那家……”
搞毒的……難道真的是他?
林暮山恍神不過1秒,卻給了鄧權絕佳的翻盤機會。隻見他向左一偏頭,躲過林暮山的槍口,後背發力,一個躍起,將林暮山推翻在地。
林暮山手裡的槍被撞得飛了出去。
鄧權見狀撲身去撿。林暮山腰間一轉,騰空躍起,一腳踹在鄧權伸出去夠槍的小臂上。
鄧權躲閃不急,踉踉蹌蹌向前跪倒。
林暮山借著落地的力,一個乾淨利落的反身擒拿,再次將鄧權壓製在地。
這一次,林暮山不會再給自己疏忽的機會,他果斷地掏出腰間的配槍,再次指向鄧權的後腦。
“說了,彆動。”聲音冷峻如冰。
“……”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一陣汽車發動的聲音。林暮山循聲而望,隻見正是那輛黑色奧迪,在卷起的一片塵土中,揚長而去。
林暮山眉頭一緊。反手從腰間掏出手銬,隻聽哢嚓一聲,鄧權右手手腕已被牢牢扣住。
林暮山幾乎沒有思考,轉頭看到靠牆的地面上有幾根裸露在外的粗壯的金屬管道,便拖著鄧權移動兩步,將手銬另一端穿過管道,從背後銬住鄧權的另一隻手腕。
鄧權瞪大眼睛:“我靠,還真是條子?”
林暮山一言不發,在鄧權身上快速而仔細地搜索一番,掏出手機和鑰匙。走到一邊撿起鄧權剛剛掉落的那隻槍,關了保險,卸了彈匣,緊接著又回到剛才那間倉庫,快速確認了裡面那個人已經死亡。
回頭再次審視一圈四周環境,林暮山飛快地奔向自己的車。
上了車點火發動,如離弦的箭一般朝著奧迪的方向追出去。同時已撥出了電話。
“是我。”
“山哥!你還活著,我擔心死了!你知道嗎,我剛剛查到,他們去見的那個賣家,竟然就是上次最後你讓我查的那個鄧權!靠,是個通緝犯啊!我消息晚了,就怕害死你……”
“聽我說。”林暮山冷靜地打斷他,“你有靠譜的人在倉庫附近的嗎?趕緊派來一個,幫我看一個人。”
“有啊,虎子就在那附近,我剛才不是還問你要不要派人去跟著你……看誰?”
“就那個通緝犯。我把他抓了,但我不方便露面。”
“我靠,大哥你能不能彆這麼刺激……”
“另外,我現在發你個號碼,你幫我給這個號發條消息,就說讓他立刻去倉庫抓人。還有……跟他說,檢查一下廠區門口的垃圾桶。”
“哦好。那你呢?那誰……你見到了嗎?”
“他跑了,我正在追。”林暮山語氣冰冷的聽不出一絲情緒。
“我靠,他發現你了?你不要命了啊?”
“彆廢話了,趕緊的。對了,記得發消息時用隱藏號碼。還有,發完多打幾遍電話,我怕他看不到短信。”
說話間,林暮山已將一串號碼發了出去。
“我知道你放心!……ok,收到了。這誰的號?”
“市局刑偵支隊隊長,鐘潭。”
鐘潭的車在宜山路附近繞了兩圈,模擬董浩從董意涵學校出來的路線,來到視頻裡他停車的地點附近。
楊毅對著窗外看了半天:“這小子一定有問題,為什麼要繞到這裡?如果是為了買個蛋糕,剛才你也看到了,學校對面就有好幾家蛋糕店。”
“也許,這裡的蛋糕比較特彆?先下去看看。”
鐘潭停好車,兩人剛走上人行道,就看到旁邊不遠處確實有一家甜品店。
兩人表明來意,老板立刻從後廚跑出來。
“哎喲,警官,你們不是上午剛來過?我沒騙你們,那個監控確實是壞了,我們已經報修了,保證一天內修好!”
“老板,我不是來問監控的。我是想問你,上周五下午,你有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來店裡?”
老板接過照片掃了一眼就還給楊毅,“我平時很少在店裡,就算在也是在後面忙。”說著,他招呼著櫃台後的人:“小蘭,上周五你在的吧?你來看一下吧。”
名叫小蘭的店員看起來還是學生的模樣,一笑起來眉眼彎彎,好像心情永遠很愉悅。她接過照片看了看,“我記得這個人,他是常客了,基本上每周五下午都會來買蛋糕,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帶著個小女孩。”
“小女孩什麼樣?你見過嗎?”
“見過好幾次,應該是他女兒,聽她叫過爸爸。大概七八歲吧,看起來挺乖巧的。”
“上周五呢?他是一個人來的?”
“嗯,是一個人來的,買了個藍莓蛋糕,他女兒就喜歡吃這個。”
鐘潭陷入沉思。
楊毅有點氣餒地看著他:“老大,不會真的就跑來這買個蛋糕吧?”
鐘潭突然抬頭道:“你們的蛋糕都是現成的吧?需要等嗎?
“都是當日現烤,保證用料新鮮!”老板幾乎跳起來搶答,“當天賣不完的也會及時處理掉,絕不過夜!“
“他幾點來的?在這待了多久?”
“他來的時候應該是3點多……”小蘭思考著,“對了,因為我們店每天下午3點有一爐新鮮蛋糕出爐,所以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人不多,他來了拿了蛋糕結了賬就走了。前後也就5分鐘吧。”
“怎麼支付的?收銀的流水記錄有嗎?”
“應該是手機支付的。流水記錄……”小蘭猶豫地望向老板。
老板趕緊說,“有的有的,我調給你。”
“他走的時候往哪個方向?”
“出門向右走了。”
“好的,麻煩你了,給我拿個藍莓蛋糕吧。”鐘潭掏手機付錢。
鐘潭對著流水單,很快查到那筆記錄。
“3點22分支付成功,為什麼3點42分才回到車邊?”楊毅指著記錄單,“剛才我們從他停車的位置走過來也不過3分鐘,這中間還有17分鐘的時間差,他乾嘛去了?”
“彆急,你沒聽剛才那女孩說他出門向右走了?那根本不是他車的方向。他一定還乾了彆的。”
兩人在右手邊零落的店鋪前徘徊,鐘潭把蛋糕塞給楊毅,“趕緊吃!”
“老大,你乾嘛?”
“你不是愛吃甜食?……彆急著感動,我是想讓你嘗嘗,這家藍莓蛋糕到底有什麼特彆。”
“你怎麼不自己嘗?”
“我要保持身材,你又不需要。”
楊毅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打開蛋糕盒,吃了一口,突然瞪大眼睛:“老大,你不會想跟我告白吧?我可有家室了啊!”
“啥?”鐘潭一臉懵。
“你不知道嗎?今天520,網絡情人節呀!”
“……”距離上一次戀愛可能已經快10年的鐘潭,能記住世界上還有個情人節,就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算了。”楊毅看了他一眼,又吃了一口蛋糕,“說起來,鐘潭,跟了你這麼久,自從警校之後,你都單了多少年了?怎麼沒想過再談一個?”
“嗬嗬。”鐘潭冷眼道,“談戀愛這種事,也就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朋友還會沉迷其中。沒聽說過‘智者不入愛河’麼?一個人自由自在,想乾嘛乾嘛,想去哪玩去哪玩,不香麼?”
“哦。那你,想去哪玩?”
鐘潭被他問得噎住。伸頭拍了一下他的頭,繃起臉道:“你還要不要查案了?”
楊毅閉嘴。咬著塑料勺,看著路邊的店鋪,思路重新回到案情:“17分鐘的時間,夠他做什麼?”
“17分鐘來回,加上辦事,也就是說,最遠在8分鐘的路程內,他一定停下來過。碰碰運氣吧。”鐘潭說著,抬頭看了看,走進旁邊一家快捷酒店。
沒想到他們運氣還不錯。
“這不董浩嗎?他犯什麼事了?他還欠我錢呢!”
快捷酒店的老板,身穿一件海島風的花襯衣,下身一條肥大的沙灘褲,見到鐘潭他們的時候,正躺在後院的躺椅裡捧著手機打遊戲。
說起董浩,此人瞬間來了精神,滔滔不絕起來。
“上周五?他來過啊,來還我錢的。”
“他是我牌友,之前在一起打牌,欠了我不少錢。”
“但是我不擔心,他家有錢啊,我才不怕他跑。不對,應該說,他老婆有錢。”
“他自己沒收入的,都靠他老婆養著,開心了就給他點零花錢。欠我的就慢慢還唄,有了就還一點。我也不急著那點錢。”
“不過最近半年他也不怎麼跟我們打牌了。為啥?還不是因為他老婆不讓他到處亂跑。”
“彆的關係親密的人?警官,你是問女人嗎?那不可能,董浩膽子可小了,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
“他老婆管得緊,不讓抽煙不讓喝酒不讓打遊戲,還天天查他手機。他連跟我們微信都不敢亂發。”
“哦,彆說微信了,他連網上買個東西,都不敢用自己賬號,還經常借我的!你說這男人,活成這樣還有什麼意思。”
“雖然說,找到這麼個富婆,是現在很多男人的夢想吧。但要是都這麼活,也太沒勁了你說是不是……”
“要真到那一步,那也隻能……”
“臥槽,警官!他不會把他老婆殺了吧?現在殺妻案五花八門,之前不是有個男的把老婆殺了藏冰櫃的,長得也跟他一樣細皮嫩肉挺好看的。不過吧,看董浩那樣,我覺得他也沒那膽啊……”
鐘潭敏銳地在一堆混亂的信息中抓到幾個重點。
“他欠你多少錢?”
“總共欠了得有八十多萬,目前剩下沒還清的估計還有二三十萬吧……他不會真犯事兒了吧?我那錢還能要回來嗎?”
“你說他用你賬號網購?什麼時候的事?”
“半年以前他經常找我借賬號,這半年老實多了。不過最近有沒有我也不清楚,反正密碼什麼他都知道。
“他都買了什麼?”
“具體買了什麼我不知道,那個賬號我不怎麼用。”說著,突然靈光一閃地從椅子裡竄起來,從小桌下面的雜物筐裡翻出一個型號老舊的手機,“對了,我這好像有台備用手機一直登錄了那個賬號。警官,你自己看吧。估計是些壯陽藥什麼的吧哈哈哈……”
鐘潭點開某購物軟件,翻開一長串的訂單記錄。
在一排五顏六色閃瞎眼的情趣內衣、□□、山寨的女士手包、廉價的項鏈手串之間,鐘潭的目光鎖定在最新的一條購物信息上。
那是一個總額八十多元的訂單。
所購物品是一條50米的粗麻繩和4卷5厘米寬的電工絕緣膠帶。
收件地址為禦豐茶樓,一個叫Lily的人。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好幾遍,可每次都隻震一下就掛斷。
鐘潭掏出手機,看到的是一長串網絡撥號。
他直覺不對。想了片刻,去翻短信。
下一秒,便愣在當場。
直到帶人從一片廢棄廠房的倉庫後面,把他心心念念了兩個月的通緝犯鄧權押上警車,又從倉庫門口的垃圾桶裡,搜出一隻手機、一串鑰匙,以及一隻槍彈分離的□□時,鐘潭還是沒想明白,這到底是哪路神仙送上的人頭。
站在荒涼破舊的廠區前,靠在路虎的車門邊點起一支煙,眯起眼,看著夕陽的餘暉給整片土地染上一層金色。遠處是青黛的群山,偶爾有一排大雁吱呀著結隊飛過。近處閃著燈的警車車隊呼嘯而去,揚起一片塵土。
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線,一條略顯迷幻的思緒,冒著詭異的粉紅泡泡,鑽進他的腦子。
520……情人節……的禮物?
鐘潭抽了抽嘴角,覺得自己一定是查案查出毛病了。
可是鬼使神差地,卻又想起什麼。無意識地摸出手機看一看,還是一片安靜。
他決定,今天晚上如果還沒動靜,一定要履行一下專案組組長的職責,打個電話檢查一下另一組同事的工作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