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報案(1 / 1)

長夜煙火 [刑偵] 非卿77 7129 字 6個月前

“女兒失蹤五天了,你們今天才來報案?”鐘潭看著寥寥幾行的筆錄皺起眉。

“不,一定不是失蹤!”桌邊的女人滿臉淚水,雙手撐著桌面,聲嘶力竭地喊著。

她旁邊的男人見狀,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拍著她的肩試圖安撫:“玉茹,你冷靜點……”

“你閉嘴!都是因為你!”女人通紅的眼睛狠狠瞪著男人,寫滿怒氣。

楊毅重新倒了兩杯熱水放在二人面前:“二位,這是我們的支隊長,鐘隊。麻煩你們再把事情經過詳細說一遍。”

鐘潭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對夫妻。

女人一隻手捂著臉,不住地抽泣著,雙眼紅腫,滿臉淚水。但即使暈開了一大片妝,也能看出原本精致的妝容。

她看起來三十歲的樣子,燙著精致的齊耳卷發,綴著香奈兒耳釘和項鏈。穿著一身粉白相間的香奈兒套裙,一隻粉色迪奧手包被隨意的扔在一邊。

雖然神情哀痛,但依然遮擋不住保養極好的狀態,一看就是從小在錦衣玉食的環境下長大。鐘潭猜測她的真實年齡應該會比看起來的略大幾歲。

男人和女人差不多年紀,長得也是濃眉大眼,細皮嫩肉。隻是滿臉倦容,頭發被扯得淩亂,臉上的胡茬大概好幾天沒清理了,疲憊的眼神中透著幾分緊張不安。

楊毅剛剛給他們辨認過發圈的照片,女人一口咬定是自己女兒的,然後就一直哭到現在停不下來。

女人哽咽著先開口:“我女兒涵涵,上周五放學後就一直沒回來。到現在都沒回來……”說著又抽泣了兩聲,“我很著急,想去報案,可我老公說要失蹤24小時才能報案。結果晚上收到一個電話,說涵涵在他手上,要我們交100萬贖金換人。還說不準報警,否則再也見不到她。”女人說到這又哭了起來。

鐘潭望向男人,以為他會接著補充,可是男人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

“你們……交錢了?”

女人又抽噎了一會兒,繼續開口:“我擔心涵涵安全,哪想得到那麼多。我老公,他也說不要報案,100萬對我們家,也不算很多,隻是……那個人要現金,那時候很晚了,我們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

“於是我們第二天去籌錢。他又打來電話,我們求他再寬限一天給我們準備錢。我又去找我爸緊急借了些。後來第二天,我們把錢準備好送過去,他說好會把涵涵送回來的,可是到現在都沒有……”女人開始嚎啕大哭,男人在一邊看著,似乎也不敢說什麼。

鐘潭揉著太陽穴,在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中努力梳理著這段混亂的敘述。

“女士,您先冷靜一下……”楊毅遞過紙巾,試圖安慰,卻並不起什麼作用。

鐘潭注視著男人:“你呢?”掃了眼筆錄,“叫董浩是吧?你對你老婆的敘述有要補充的嗎?”

董浩抬頭飛快地看了鐘潭一眼:“沒有。”

“那我有幾個疑問。第一,你的女兒涵涵,在哪裡上學?”

“嘉華國際學校。”

鐘潭看了楊毅一眼。

嘉華國際是嘉雲市有名的私立學校。前兩日為了確認受害男孩的身份,他們排查了花港區乃至嘉雲市所有的小學,即使是私校,也都在他們的排查範圍內。為什麼當時沒發現這個情況?

董浩並不了解鐘潭的疑惑,隻低下頭沉默不語。

“這兩天孩子沒去上學,你們有和學校請假嗎?”

“呃,”董浩瞄了眼身邊還在抽泣的女人,“玉茹的妹妹上周末結婚,婚禮在巴厘島,邀請我們全家一起出席。玉茹說,正好最近是那邊旅遊季,我們打算帶著涵涵去參加完婚禮,再玩兩天再回來,所以上周我們就和學校請假了,請了一個星期。”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倒也確實能解釋為什麼之前的排查沒有發現異常。

“你說涵涵上周五放學後沒回來,具體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就像按下了開關,女人聽聞又開始嚎啕,一邊捶打著董浩:“是他弄丟的!涵涵上下學都是他接的!”

董浩痛苦地把頭埋進兩手間。

“弄丟的?不是被綁架嗎?”鐘潭問。

董浩低著頭,含混不清道:“上周五我和往常一樣,接了涵涵放學。經過蛋糕店,我把車停下,給她去買她愛吃的藍莓蛋糕,結果一回來,人就不見了。”

鐘潭不禁皺眉:“八歲的孩子你把她一個人放車裡?”

董浩試圖解釋:“她平時很乖,讓她待在車裡,從來不會亂跑……”

鐘潭壓抑著內心升起的怒意:“你離開了多久?”

“就十、十幾分鐘吧。”

“後來呢?”

“後來我找遍了整條街,都說沒看見。”

“綁匪電話是什麼時候打來的?誰接的?說了什麼?”

“是我、我接的。”董浩有點磕絆,“他說,涵涵在他手上,讓我們準備100萬。不準報警,否則、否則就讓我們再也見不到她。”

“什麼樣的聲音?你認識嗎?”

“一個男人。不認識。”董浩飛快地回答。

“他讓你們把錢放在哪裡?”

“東平街的一家汽修店,那個、後門的一個垃圾桶裡。”

“後來有再來過電話嗎?”

“後來就再也沒有了。”

又問了一些基本問題,鐘潭示意楊毅先結束。

楊毅走過去:“董先生,麻煩你把你們家地址、你的車牌號,那天在什麼地方停車的,這些具體信息留一下。另外,雖然剛才已經看過物證照片,但為了謹慎,還麻煩二位再配合我們采集下生物樣本,以便比對確認。”

刑警隊二樓走廊儘頭的窗開著,夜風吹進了一絲涼爽,帶走了室內的燥熱。

深夜的市局大院一片寂靜。

鐘潭立在窗邊,靜靜地抽著煙,看著樓下楊毅送走那對年輕的夫妻。

案情發展到現在,先是碎屍,性侵,發現毒品,追到南洋天街,第一個受害人到現在沒能確認身份,現在又牽扯出這樁離奇的綁架,連續4時下來的信息量太大,他需要讓自己的大腦放空片刻。

不知道林暮山那邊,推進得怎麼樣了。

他無意識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一間不大的出租屋裡,燈光昏黃。

深藍色的窗簾緊閉,將春天夜晚的躁動隔絕在外。

浴室裡嘩嘩的水聲驟然停下,一個修長的身影裹著一件深灰色浴袍,擦著頭發從裡面出來。

一頭烏黑微卷的短發被方巾揉的淩亂,發梢聚起晶瑩的水珠,順著刀刻般的下頜滾落,在鎖骨處停留一陣,又隱入浴袍在胸前相交疊的陰影裡。

林暮山在床邊的地毯上席地而坐,低下頭從手邊書架底層的抽屜裡,拿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又用手裡的方巾細細地按了按潮濕的發梢,然後翻開筆記本。

筆記本因為貼滿了各種打印出來的照片和示意圖而顯得很厚,頁面上密密麻麻畫滿了文字和圈線,有些地方用紅筆著重做了記號,還有的地方被黑筆塗抹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筆跡。

林暮山的目光盯著其中一頁,愣了神。

今天在胖子那看到的背影,一直縈繞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會是他嗎?

他怎麼會來嘉雲?

林暮山此刻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看清楚,是不是根本就認錯了人。

如果他真的來了嘉雲,他要來做什麼?

煙花,難道和他有關?

還有今天在酒吧後巷一直盯著自己的那道目光。

聽到的那個“豹哥”又是誰?

那個高瘦的背影再次如鬼魅般浮現。

記憶中的畫面卷著洶湧的泥沙,排山倒海侵襲而來。

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自己。

怒吼般的江水掀起鋪天蓋地的巨浪,黑色旋渦仿佛從天邊席卷下來,將那雙眼睛吞噬。

無法承受般地,林暮山緊閉上眼。任自己的意識隨著那道目光,沉向黑暗的深淵。

“你會救我出去嗎?”

“當然。”

“可是,那裡面,可能還有好多……”

“我知道啊。雖然我一個人力量微弱,但是,多救一個是一個。”

“彆放棄他們……”

“彆怕,就算我隻能把你救出去,但也許你長大後,也能幫助更多的人。是不是?”

“管不過來也得管,多救一個是一個!”

猝不及防地,另一個帶著怒意的聲音,席卷著酒吧街洶湧的人潮和酒精的氣息,拍打他的耳膜。

仿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般地,他猛地睜開眼,額頭上已滲出細密的水珠。

深深淺淺的記憶裡,幾幅畫面交錯重疊,恍然間,某個面孔模糊起來,那種奇異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出現了。

難道,真的是在哪裡見過嗎?

林暮山起身從書櫃上拿出一瓶酒和一隻玻璃杯,倒了淺淺一個杯底。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一條縫,又把窗戶輕輕推開半邊。

晚風卷著窗外的喧囂和清涼鑽進來,吹散了惱人的思緒。

林暮山倚窗而立,一隻手托起玻璃杯一飲而儘。

對著窗外夜色發呆很久,直到車燈和霓虹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終於掏出手機,按下一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同樣的晚風,穿過城市繁華喧囂街道,拂過夜色下洶湧的人潮。

此刻的嘉雲市局刑警隊二樓窗口,與林暮山正凝視著同一個夜晚,吹拂著同一片晚風的鐘潭,手裡捏著一支點燃的煙一口沒吸,一點火星在夜色中飄散出一縷白色煙霧。

他打開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耳機裡卻傳來溫柔女聲:“您好,您呼叫的用戶正忙,請稍後再撥。”

鐘潭掛斷電話。對著窗外的夜色深深吸了一口煙。

一分鐘後,他再撥一次,還是一樣的提示音。

他呼出一口氣,摁滅煙頭,轉手扔進垃圾桶裡。把手機塞進衣袋,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