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山哥(1 / 1)

長夜煙火 [刑偵] 非卿77 7527 字 8個月前

嘉雲今天早上的天氣有點陰沉,厚厚的雲層在天邊翻滾,似乎在醞釀著一場暴雨。

市局大樓前警車進進出出,和往日一樣忙碌。

大樓正門上那個莊嚴的警徽,在陰霾的天空下,多了幾分肅穆。

碎屍現場發現新型毒品,讓本來就備受各級領導關注的案子一下又被提至最高優先級。

周正海一大早就被叫去省廳開會,快中午才趕回來。此刻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露疲倦地看著眼前幾個人。

“一周破案?”劉國柱薅著所剩不多的頭發,“老周,這案子才剛24小時,就已經又是碎屍又是性侵又是毒品,千頭萬緒的,現在死者身份還沒確定,剛剛又發現了有可能存在其他受害人的證據,而嫌疑人卻連半個指紋都沒留下。一個星期時間,領導怎麼想的?”

“你說的情況我怎麼會不知道?可我有什麼辦法?”周正海攤手,“現在雖然學校勉強開學,但是家長們一個個人心惶惶,不敢讓孩子去上學。嫌疑人行蹤不明,身份不確定,動機搞不清楚,不知道誰家孩子會是下一個受害者!輿論已是風口浪尖,一個星期時間還是我儘力爭取來的。”

室內氣氛沉重得讓人窒息。

半晌,周正海摁滅煙頭,“既然各位沒什麼意見,那就按我們剛才討論的辦。從現在開始,禁毒支隊參與協助本案偵破工作。小林,你們支隊需要多少人力上這個案子,你看情況決定。畢竟你們手上其他案子也不能停。”

說完,視線又轉向鐘潭。

“鐘潭,這個專案組就由你來擔任總指揮。小林他自己支隊那邊也任務繁重,就隻借你用七天!進度怎麼把控你自己看著辦。另外,小林剛來不久,對本市情況還不夠熟悉,你倆務必緊密配合。這個案子背後動靜不會小。有什麼進展,要隨時向我彙報。”

局長辦公室門口,楊毅正捧著一遝文件望眼欲穿地守著。看到鐘潭出來趕緊迎上去:“隊長,那個發圈上的DNA比對結果出來了,已經證實不屬於死者,是一位女性;在園區門口垃圾桶內發現的鋸子,經過生物樣本檢測確認是凶器;還有,其實那個公寓下面……”

鐘潭接過文件,用手勢製止他:“這些我一會兒細看,你先去吃飯。另外,通知所有人下午一點會議室開案情會。”

楊毅應聲而去。

林暮山也打算離開:“鐘隊,那我也去準備下午開會的東西了”。

“你彆急,先跟我去吃個飯。開會之前,咱倆總得先碰個頭,同步一下信息。”

正是午餐時間,警局對面的餐館人聲鼎沸。

鐘潭和林暮山在角落裡找了張空桌坐下,鐘潭拿起手機掃碼:“想吃點什麼?”

林暮山翻開卷宗:“隨便,都行。”

“怎麼能隨便呢,男人這麼隨便可不行。”說著,自顧點起菜來。

鐘潭點完菜,把手機放到一邊。一隻手支著腦袋,看著坐在對面正低頭看卷宗的人。

林暮山看文件的時候十分專注,他習慣邊看文字邊在腦內重構畫面,等到看完時,已經把案件的細節場景全部在大腦裡還原了出來。對於動機和邏輯漏洞,通常都能有個基本判斷;對於暫不明朗有待調查的部分,也能有大致的偵查方向。

此刻隻見他微蹙著眉,眼睛快速掃視著文件,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球的移動不時輕抖一下,在臉上投下一道光影。微卷的頭發有一縷垂落在額角,高挺的鼻梁下,修長的手指輕靠在唇邊,食指和拇指無意識地捏搓著。

鐘潭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怎麼樣?看了這麼久,有什麼感想?”

林暮山合上案卷,揉了揉額角。

“凶手的行為邏輯是矛盾的。”林暮山直入主題,“碎屍現場被清理得很徹底,凶手沒有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跡,但是卻留下一個不屬於受害人的發圈。”

“那不是更證實了我們之前的猜測?”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林暮山問。

鐘潭想了想:“先不管這個發圈是不是他故意留下的,我們來從頭推一遍:如果說凶手殺了男孩,拋屍學校門口,是想借此引起警方注意,然後又留下行駛記錄的線索,把我們引到南洋天街——跑那麼遠,他是為了讓我們發現什麼?”

林暮山邊回憶邊梳理:“在現場,我們重要的發現有:男孩的頭顱,毒品煙花,粉色發圈,還有……”

“頭顱沒意義。並沒從這顆頭上發現其他可疑痕跡。如果隻是為了讓我們找到它,他可以直接放在學校門口。何必拉著我們跑那麼遠。”

“可是煙花也沒必要,因為在男孩體內已經發現了。”

鐘潭思索著:“你覺得,有沒有可能煙花隻是順手拿來的工具,為了控製受害人?”

“這裡有個矛盾,”林暮山說,“如果隻是為了殺掉一個孩子,沒必要注射毒品,更沒必要死後性侵。”

鐘潭點頭,這點和他之前的想法一樣。

林暮山繼續道:“而且,性侵的手法很粗暴,我總感覺,凶手像是迫不得已的完成某個步驟。或者是某種儀式,隻是為了留下一個印記。”

鐘潭摩挲著下巴:“如果不是為了暴露煙花,或者說煙花不是主要目的……那還有那個粉色發圈。”說到這,神色凝重起來,“最壞的可能,發圈的主人,是第二個受害者。”

林暮山問:“對於這個發圈的主人,你怎麼看?”

鐘潭翻開卷宗:“DNA檢驗結果是女性,和男孩沒有血緣關係。”說著,對著案卷上那個發圈的照片發起了呆,“這隻狐狸看著眼熟。”

林暮山掃了一眼:“玲娜貝兒。前段時間很火的,迪士尼頂流女明星。”

鐘潭驚詫:“玲什麼?女明星?……這不是隻狐狸嗎?”

“……”

鐘潭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什麼,挑起一個笑:“林隊,沒想到你連這個都了解啊。送過女朋友?你女朋友幾歲了?”

林暮山淡淡看他一眼,面無表情繼續說:“從這個發圈的特征,和DNA結果來看,我們可以大膽推測一下,主人是個女孩,甚至是個和那個男孩年紀差不多的女孩。”

“專挑兒童下手?”

“那就是同樣的問題:為什麼孩子失蹤兩天都沒人報案?”

鐘潭順著他的思路:“一般來說殺小孩,動機大部分都是和父母有仇。要麼就是為了錢,綁架勒索。但是到現在沒人報案,綁架失蹤都沒有。無緣無故對小孩子下如此狠手……”

鐘潭想著,面色愈發陰沉,幾乎能擰出水來。

如果真是這樣,一種可怕的猜測浮現在兩人眼前。

凶手有可能具有某種人格障礙,與受害人無仇無怨,隻是隨機殺人。

而且似乎還很樂於和警方玩貓鼠遊戲:殺一個,留下點證據,引導發現下一個……

林暮山看出了鐘潭眉間深重的擔憂和焦慮。

其實,對於凶手到底要引導警方什麼,他心裡隱隱還有另一種猜測。

“也不至於這麼絕望。”林暮山說,“至少我們現在還是有線索可查。鐘隊,我建議從兩條線入手:受害人身份,包括這個發圈的主人,由你們來跟進。我負責煙花這條線,以及視頻裡拍到的那輛車和那個背影。”

案子聊得差不多,菜也終於上來了。

鐘潭點了一盤清蒸鰣魚、一份白切雞、一盤清炒時蔬,一鍋山藥燉豬腰湯。

“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麼,今天時間緊,先簡單吃點。下次再請你吃頓好的。畢竟你初來嘉雲,我也得儘儘地主之誼。”

說到地主之誼,不知怎麼的,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毫無征兆地跳到鐘潭眼前。

他神情微頓,有點心虛的摸了摸鼻尖,又趕緊夾了一大塊魚肚放在林暮山碗裡:“你多吃點,這裡的魚很新鮮。”

鐘潭的表情變化被林暮山儘收眼底,後者了然地勾了勾嘴角。

鐘潭被他的笑弄得渾身不自在,於是板起臉,語氣也粗重了幾分:“趕緊吃!吃完回去乾活了!”

沒想到才剛拿起筷子,林暮山的手機就響了。

對方隻說了兩句,林暮山便皺起眉。

“現在嗎?在哪裡?”

“……好,你盯緊了,我馬上過來。”

放下電話,林暮山猶豫了一秒,略帶歉意地看向鐘潭,“鐘隊,我隊裡有點情況,我得趕過去一趟。”

鐘潭十分理解地揮揮手:“沒事,去吧。”又指指桌上的菜,“哎,你要打包一份帶走嗎?你都沒吃。”

“不用。”林暮山想了想,又有點猶豫,“下午的案情會……”

“重點咱倆剛才不是都聊過了。你是不放心我?趕緊走吧。”

聽對方這麼說,他便不再多言,點點頭走了。

見林暮山離開,鐘潭也沒心思坐在店裡慢慢吃。便讓老板把菜都打包了,打算帶回辦公室,抓緊時間再研究下案情。

回到警局樓下,正好撞見禁毒支隊的副隊長白遠正從樓裡出來,鐘潭也沒多想,隨口打了個招呼。

“喲,遠哥,又出任務?辛苦啊!”

“鐘隊!”白遠撓著頭笑,“哪那麼多任務,不是等著上你們的碎屍案嗎。我們這前一個案子剛結,我來把卷宗歸檔。等著林隊下午跟你們開完會,再給我們分配任務呢。這忙裡偷閒,好不容易能去給女朋友送個飯。”

鐘潭一愣。沒任務?

“哦,那趕緊去吧,彆讓女朋友久等了。哎對了,我這剛打包的山藥燉豬腰湯,你要不要先補一補?”

白遠笑:“鐘隊你還是留著自己補吧。”說完一溜煙跑了。

鐘潭看著白遠的背影,若有所思。

花港步行街後面的停車場,林暮山的車穩穩停下。

“我到了,你在哪?”

“魅音KTV後門看到沒?你從那進來,到負一層。”

“……下來了。然後呢?”

“向右,穿過那扇防火門。順著走道一直走。”

林暮山穿過一條陰暗潮濕的走道,渾濁的空氣裡全是油煙、灰塵和久不見天日的黴味。

走道上掛著簡易的晾衣繩,上面掛滿皺巴巴的衣物。靠牆的地上堆滿雜物:餐館棄置的過期的食材、快捷酒店換下來的沒洗的床單、還有一箱箱看不出顏色的油膩膩的瓶瓶罐罐。

走道兩邊是兩排低矮的門,裡面不時傳出各種混雜的電視聲、叫罵聲、呼嚕聲。

林暮山一邊小心觀察著,一邊快速走過。

“走到底了嗎?向左。哈,我看到你了!”

“繼續往前10米,從你面前的門進來。”

林暮山推開一道沉重的鐵門,眼前是一條更加低矮的通道。他不得不低下頭,彎著腰向前。

“我說你這……”

“彆急,快到了。嘿嘿,彆怕啊,我看著你呢。”

又前進了差不多20米。

“停!右邊。”

林暮山剛停下腳步,右側的一扇暗門打開了。

一個身形圓潤的胖子手捧一桶老壇酸菜方便面,從裡面探出腦袋:“嘿嘿,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