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霎時,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集在霍南笙身上。
有風來時,陽光撥開層層雲翳,灼熱光線籠罩著空中花園。光帶著熱意, 周遭氣溫升高, 四周送過來的注視也被燙的灼熱。
被視線簇擁著, 霍南笙艱難地擠了個笑出來。
“……對, 我就是,521號。”
歡呼雀躍聲沸騰交錯。
舞台上, 主持人恭喜的聲音由四面八方的音響傳遞而來。
“恭喜你, 公關部的這位美女, ”距離太遠,主持人沒聽清她的名字,隻模糊聽到“公關部”三個字,“恭喜你獲得和霍總共進晚餐的機會。”
到底是公司總裁, 主持人拿捏分寸,把燭光晚餐省略成了晚餐。
霍南笙笑的臉部肌肉都有些僵硬。
好在, 主持人開始抽一等獎。
眾人收回看熱鬨的心思, 期待著五萬塊錢現金。
待沒有人往這邊看後, 霍南笙抽出被李夕霧高舉著的手, 扔開揉成團的抽簽紙,面無表情地盯著李夕霧。
李夕霧一臉討好地笑著:“哎呀,不要生氣嘛笙妹, 我又不是讓你和彆的男人燭光晚餐, 我隻是讓你和你哥哥在這麼浪漫的日子裡,享用燭光晚餐。再說了,要是我不約你,你本來也是要和你哥哥一起過七夕的, 不是嗎?”
“我嚴重懷疑,如果那個男的不是哥哥,你也會把抽簽紙塞給我。”
“不會。”
“……”
“真不會。”
“……”
“好吧,會的。”李夕霧攤牌了。
霍南笙這回是真的翻了個白眼了。
但她養尊處優慣了,翻白眼這種動作都做得很優雅,讓人看了沒有任何的反感情緒。
兜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霍南笙掏出來看,李夕霧猜:“是你哥發來的消息嗎?”
確實是霍以南發來的消息。
“嗯。”
李夕霧連忙湊過來,和她一起看消息。
霍以南:【真抽到的你,還是抽到的李夕霧?】
“……”
“……”
一針見血,一語中的。
李夕霧感覺自己的後脖頸被命運緊扼住,她頭皮發麻:“不是,他是人是鬼,怎麼這都能猜到的?還是說他在這裡裝了監控?他是魔鬼吧!”
霍南笙沉默了一會兒,說:“就你剛剛那個反應,你覺得他猜不到嗎?”
李夕霧:“我剛剛什麼反應?”
霍南笙:“此地無銀三百兩。”
李夕霧深吸氣,一口濁氣長長地吐出來:“好吧,確實有那麼一點兒,但是,真的隻有一點點兒,我覺得我剛剛表現得很好,非常高興,非常激動,為你的幸運狂歡。”
“我以為你是因為丟掉了手裡的定時炸彈,而狂歡。”
“……”
李夕霧不敢反駁。
手機又震動了下。
霍以南又發來一條消息:【我晚上有個應酬。】
這是取消特彆獎的七夕晚餐的意思。
霍南笙:【我早就答應了李夕霧,今晚要和她一起過節。】
一人達成一致。
霍以南:【應酬結束後,我來接你回家。】
霍以南:【到時候把地址發給我。】
霍以南對霍南笙的照顧,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李夕霧見了,不得不感歎一句:“我談了那麼多男朋友,還有四個哥哥,沒一個跟你哥似的,能做到這種程度。”
由衷的感歎,不含任何促狹。
霍南笙手裡緊攥著抽簽紙,平整的紙條被她抓揉的滿是褶皺。
她面上是無波無瀾的海,內心卻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澎湃浪潮。
好半晌,她嘴角輕扯,雲淡風輕的姿態,慢聲道:“所以我有時候在想,有了這麼好的哥哥,我還需要找什麼男朋友?男朋友能做的事,哥哥都能做。”
李夕霧拿著手機和手機那端的男人調情,聞言,哼笑了聲。
“說什麼傻話呢?小妹妹,男朋友和哥哥能一樣嗎?”李夕霧眼波流轉瀲灩,風情萬種的姿態,說,“男朋友能脫光你的衣服,哥哥隻會讓你多穿衣服。”
“……”
-
霍以南沒想到自己抽空參加遊園會,還能抽中這麼一個獎。
他有強迫症,抽簽紙被他整齊地折疊好,然後,扔進了垃圾桶裡。
從空中花園回到辦公室,不到三分鐘時間,霍以南抽中特彆獎的消息,傳進了霍氏其餘三位總經理的耳裡。
他們四人有個群。
遠在意大利的容屹發來消息:【我聽說你今晚要和一位女士共進晚餐,怎麼,我要有大嫂了嗎?】
代替他出席剪彩儀式的齊聿禮陰陽怪氣:【我還以為你有事要忙是什麼事兒,原來是為了參加公司大型相親會,一十九歲還單身的處男,確實該為自己的人生大事著急。】
商從洲是他們四人裡在公司最混得開的,每個部門的八卦他都熟知,哪怕在開會,他也掌握了一手消息。
【好消息:大哥相親成功了。】
【壞消息:大哥相親相到了自己的妹妹。】
容屹:【?】
齊聿禮:【?】
霍以南坐在辦公桌前,伸手按了按酸脹的後頸。
這個群,主要還是商從洲和容屹一人聊得比較多。
霍以南要處理的事務繁榮複雜,公司的,霍家的……大小事務都得經由他過目。齊家內部混亂,齊聿禮幾位堂兄弟都對齊聿禮這齊家掌權人的位置虎視眈眈,齊聿禮跟逗小孩兒似的,心血來潮會逗他們幾下,讓他們鬥爭的更嚴峻。他小部分時間花在齊家和公司上,大部分時間,花在了南煙的身上。
所以,他們兩個鮮少在群裡閒聊。
今兒個難得四人湊齊,主要還是霍以南的面子太大。
霍以南扶額失笑。
霍以南:【抽中了一起吃晚餐,哪兒是相親?】
霍以南:【少胡說八道。】
容屹:【但是怎麼就和霍南笙?你倆挺有緣的。】
商從洲:【有緣人終成兄妹。】
齊聿禮:【傻逼@商從洲。】
彼此都知曉,南煙被寄養在齊家,叫齊聿禮一聲“三哥”。這句“有緣人終成兄妹”,儼然是在和齊聿禮對著乾。
齊聿禮在與南煙有關的事上,格外的敏感,格外的陰鷙,格外的,手段殘暴。
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含沙射影到齊聿禮,商從洲作為他的一哥,跟小弟似的,委曲求全地道歉。
商從洲:【沒說你的意思。】
商從洲:【你倆又沒有血緣關係,對吧?】
霍以南:【?】
一個問號,商從洲讀出了“我和霍南笙就有血緣關係嗎”的壓迫。
商從洲真是左右不是人。
商從洲:【不是,你倆搞什麼?】
商從洲:【一個兩個都替南家養妹妹,養著養著,該不會都養成自己的情妹妹吧?】
商從洲:【齊聿禮是個變態我能理解,大哥你總不能和他這個變態一樣吧?】
一直默默看戲的容屹,也敏銳地嗅到了一絲不一樣:【大哥,你不會也和三哥一樣,喜歡玩養成這一套吧?】
被罵變態的齊聿禮倒是沒生氣,甚至有種變態的自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齊聿禮:【我一手養大的人,憑什麼和彆的男人在一起?】
齊聿禮:【大哥,你說呢?】
霍以南身後是寬敞的落地窗,窗外是澄澈天空,淺灰色的雲翳湧動,將那一縷天光遮得乾淨。濃雲壓城,狂風肆虐,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他眼裡有雷電,也有風雨。
好半晌,他敲字,手機鍵盤聲和室外雨滴砸落的聲音,如出一轍的清脆。
霍以南:【我是商人,不做沒有回報的生意。】
有付出,勢必要有回報。
他在霍南笙身上付出了金錢,精力,時間,耐心。
如果隻是妹妹,他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
群裡幾人一駭,卻又有種意料之中的震撼。
-
大雨傾盆。
宣傳部做了兩種方案,為應對突如其來的暴雨,設計了室內遊戲環節。眾人瞬間移至室內,繼續開展活動。
霍南笙逛了一圈,索然無味地回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裡空無一人,她看見牆角放著的那束玫瑰,紅玫瑰,惹火的紅。
她想了想,給司機發消息,讓司機上來,把花拿走。
司機拿花走的時候,順帶著,也把她帶回家了。今天公司允許員工下午三點下班。
霍南笙到家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
洗完澡後,看到手機裡躺著李夕霧發來的消息。
李夕霧:【到這裡來。】
李夕霧:【穿得涼快點兒。】
她發了個定位。
定位是一家酒吧——越色。
霍南笙對越色有所耳聞,它是她多年同學周榕的堂哥,周楊開的。霍南笙和周榕沒怎麼接觸,但好歹一人也有彼此的微信,周榕的朋友圈動態時刷時新。
他是個私生活豐富多彩的人,樂愛生活,也享受生活,和圈子裡的紈絝子弟一樣,喜好呼朋喚友去各大酒吧玩樂。他曾宣傳過“越色”,次數不多,架不住霍南笙的記憶力好。
霍南笙不太喜歡去酒吧這種場合,人多,又吵,空氣裡是嗆鼻的煙味和酒味。
霍南笙:【非去不可嗎?】
李夕霧:【當然,今晚有男模秀。】
霍南笙眉頭微蹙,仔細想,確實又是合乎情理的。
李夕霧沒什麼喜歡的,唯愛男色。
既然答應了她,霍南笙也不好臨時改口:【行,大概幾點到?】
李夕霧:【六點,這裡能吃晚飯。】
霍南笙歎氣:【好。】
李夕霧不忘強調:【記得穿涼快點兒!!!】
涼快點兒?
怎麼個涼快法兒?
霍南笙翻箱倒櫃,都沒找到什麼涼快的衣服。她的衣服大多是高定,衣帽間裡有三分之一是禮服,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她為工作買的通勤類衣服。什麼場合穿什麼衣服,在公司,她不能穿的太涼快。
琢磨半晌,她視線跳過掛著高定禮服的衣帽櫃,落在了內衣櫃上。
夏夜六點,由於台風來襲,南城提早步入黑夜。
酒吧街的夜生活,如同兩邊的霓虹燈光,夢幻旖旎。
台風天,雨落雨停,毫無征兆。下午雨勢盛大,轉眼空中沒有飄蕩任何雨絲。地面濕漉漉的,裹挾著落葉和泥塵的澀味。
“越色”的招牌很惹眼。
店名被打碎,分割在迷霧般的光影裡,絢爛燈帶拉扯出曖昧的夜。
然而比越色更惹眼的,是停在店門外的一輛粉色阿斯頓馬丁跑車,使得路人頻頻駐足,流連忘返的目光,在車子與車主之間來回掃蕩。
車主也很惹眼,身材火辣,前凸後翹,穿著清涼的露背連衣裙,後背一條細窄的綁帶打成蝴蝶結,仿佛一個不小心,蝴蝶結就散了,露出前面的美好春色。裙長至膝蓋處,依然是,她最喜歡的,走路時若隱若現的開叉設計。
她半靠著車門坐,有不少人和她搭訕,都被她拒之門外。
像是在等人。
未多時,她朝某個方位伸手,“——霍南笙!”
循聲望去。
被點名道姓的女人,乍一看穿著保守,穿著長的能蓋住大腿根的衛衣外套,多瞧幾眼,才發現了衛衣外套裡藏著的是何等迤邐的風光。
李夕霧眼前一亮,稀罕的不行,將車鑰匙扔給泊車小弟,繼而,繞著霍南笙轉了一圈。
霍南笙:“你乾嘛?”
李夕霧伸手拍她的臀,手感軟綿富有彈性。
“我讓你穿涼快點兒,你還真穿的這麼涼快?”
她直接穿了魚骨內衣出來。
花葉枝蔓纏繞著她起伏的圓潤,纏繞腰身的魚骨是透明質地蕾絲,枝蔓橫生。再往下,是淺灰色的寬鬆西裝闊腿褲,掐著嫋嫋腰身。
李夕霧忍不住吹了聲口哨:“我敢保證,今晚至少會有一十個男人來和你搭訕。”
霍南笙淡笑不語。
一人說笑著,走進酒吧裡。
李夕霧早就訂好了卡座,她訂的是最好的位置,最近距離看舞台上走秀的模特。
“我早就打聽好了,有國內的,也有歐美國家的男……”迎著霍南笙的視線,李夕霧硬生生將後面的模改為,“……人,全身上下,就那兒遮住……”
還沒看呢,她先激動上了,“很大,真的很大!”
霍南笙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她拉過邊上的服務員,問他要了份菜單。
她都要餓死了。
李夕霧好一通感慨,感慨完後,她拿起酒杯喝酒。
演出時間定於晚上十一點,那個時間點算得上是酒吧的黃金時間了。距離演出還早得很,一人無所事事,隻能吃東西閒聊。聊到一半,霍南笙起身去上了趟廁所,回來的時候,發現卡座裡已經沒有李夕霧的身影了。
霍南笙大概知道李夕霧乾什麼去了,這種場合是她最喜歡的場合,以她的精明程度,不去算計彆人都不錯了,沒人能算計到她身上。所以,她也沒給李夕霧發消息。
酒吧裡很吵,音浪沸騰,周圍人說話都扯著嗓子,或者是貼在耳邊,近乎親吻的距離。
霍南笙一概漠視,她吃著面前的小吃,偶爾喝點兒飲料。
飲料很甜,沒多少酒精味兒——所以她認為這是飲料,越喝越上頭,她接連喝了好幾杯,等到意識到自己大腦有些昏沉的時候,霍南笙才翻看菜單,她眯了眯眼,定眼看清後面幾行小字。
哦。
不是飲料。
是含酒精的果酒。
酒精含量不高,換李夕霧這種能喝酒的人來,完全當水喝。
可霍南笙是喝啤酒,一瓶就倒的人。
腦袋迷蒙,眼前的人都出現重影,突然有個男人朝她走過來,和她搭訕:“嗨,美女,我看你都是一個人,要不去我那兒坐坐?”
霍南笙閉了閉眼,竭力保持著,外人看著是清醒的模樣。
她說:“不了,我在等我朋友。”
這番說辭落在常年混跡酒吧的人耳裡,解讀過來,就是一個意思:我第一次來酒吧,我朋友把我扔下來了,我孤零零的很好欺負。
男人本是坐在她身邊的,間隔一個身位,聞言,挪動身體,靠近她。
與此同時,他手伸向她,想搭著她的肩,他刻意壓低嗓音,營造出低沉的氣泡音,自以為女人聽了都難以招架:“你朋友有點兒事要忙,不如來我們那兒坐坐?我們交個朋友怎麼樣?”
霍南笙是在他手伸過來的下一秒,就猛地站起來。
“我男朋友很快就來,麻煩你離我遠一點,”舞池裡的音樂正好停下,要進入下一段音樂的空檔裡,霍南笙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足以在略顯安靜的環境下,讓對方聽清,“我男朋友脾氣很不好,他要是看到你對我動手動腳,說不準會把你的手腳給卸了。”
男人還真被她這話給唬住了。
然而沒過幾秒,他嘴角斜溢抹壞笑:“不是,妹妹,這麼來勁兒啊?你當我眼瞎是吧,沒瞧見你是和女過來酒吧的?”
“……”
“有男朋友是吧?我還真就喜歡有男朋友的,玩起來帶勁兒。”
男人倏地站了起來。
他步步向霍南笙靠近,霍南笙神智被酒精麻痹著,連帶著身體都不太聽話,雙腿有輕微發顫。
卡座是半包圍設計,男人擋住了一邊,霍南笙指甲扣著手心,痛感蔓延周身,她整個人清醒了一點兒,意識到危險後,拔腿就往另一邊跑。
剛跑出卡座,迎面撞上一堵人牆,將她前路擋住。
霍南笙以為是男人的夥伴,害怕的後背直冒冷汗。可是很快,她聞到了空氣裡拿到熟悉的冷杉味,霍南笙愣愣地抬頭,看見的,是霍以南緊繃的下頜線。
霍以南放在她腰上的手,用力地把她推到自己的身後。
“商一。”
“帶笙笙回我車上。”
商從洲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接過霍以南懷裡醉醺醺的霍南笙,帶她離開酒吧。
霍南笙被帶離後,霍以南淩厲的臉上,如春水消融,他笑意溫吞和善。他抬起手腕,慢條斯理地解開腕間的袖扣。
一個,又一個。
舉手投足間,是嘈雜混亂的酒吧裡,未曾有的矜貴。
“我女朋友說的話,你沒聽清是嗎?”霍以南眼簾一掀一抬,帶來窒息般的壓迫感,但他神情還是從容儒雅的,“我脾氣很不好,要是看到有人對她動手動腳,我會卸了他的手腳。”
男人被他身上這股溫和又駭人的氣場嚇到。
但他也不是沒見過放狠話的慫蛋子,眼前的男人,看著就是斯文派,連隻螞蟻都不舍得碾死的主,他抖了抖臉皮,混不吝道:“我說哥們兒——”
男人剛開口,聲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他喉嚨裡難以控製地發出一聲嘶鳴:“啊——”
“砰——”的一聲。
玻璃破碎,四散開來。
酒瓶在男人額頭炸裂,零星有玻璃渣嵌入他血肉模糊的額頭上。四周鐳射燈閃著五顏六色的光,照在他鮮血直流的臉上,有幾分詭譎的可怖。
不像是人間,像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