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 86 章 “我們一起的。”(1 / 1)

聽見這句話, 曲泠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抬頭去看天上的月亮。

葉韶一把捏住曲泠的臉,無語道, “我說的是晚上睡覺, 而不是晚上。”

“可是...”曲泠還想再掙紮一下。

葉韶好氣又好笑,兩隻手捧住他的臉,把一張俊臉揉搓成滑稽的形狀,“我現在也不想睡覺。”

曲泠眨眨眼睛, 勉強算是答應了, “喔...”

語氣不自覺低落, 狐耳耷拉成了飛機耳,看上去格外可憐巴巴。

葉韶忍不住撲哧一聲,輕輕吻了一下曲泠的眉心。

狐耳一下子開心地豎了起來,偏偏曲泠這時候端著起來了, 輕咳一聲挪開視線, “那事不宜遲。”

說著事不宜遲,身子卻沒有挪動半分。

他期待著的第二個獎勵性的吻沒有到來, 反而是葉韶的一聲輕笑。

她摸摸纏在她腰上的尾巴, 杏眸狡黠地看著他,“那你先鬆開我呀。”

雪白狐尾觸電了一樣往後縮,卻被葉韶攥了一根手裡, 討饒一般繞了她手腕一圈。

“阿音...”曲泠有些心虛。

沒等他想好怎麼組織語言, 就見葉韶咬了下嘴唇, 眼睛亮晶晶的,“再親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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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再親一口,兩個人又鬨了好一會,才黏黏糊糊下了山。

凡人街坊的盛會已經徹底熱鬨起來。

長街兩側每家店鋪都支起杆子, 點上幾盞花燈,於是一串星光般的燈火就這麼綿延開去。

不算寬敞的石板路上,成雙結對的年輕男女隨處可見,偶爾還有結伴的少年人們,一路歡笑打鬨著穿行。

河邊也點了燈,碼頭上擠滿了遊人和賣吃食花燈的小販,木船悠悠蕩開去,模糊的歡笑行樂聲合著溫柔的潮聲漸漸遠去,船推開的波浪將河面上漂浮著的河燈拂動,明明滅滅。

空氣裡有微微的水汽和花香。

這麼多人。

曲泠下意識抓住葉韶的手,葉韶回過頭朝他一笑,杏眸映著暖色的燈火。

她的手溫熱而有力,將他拉到自己身邊。

“不要走丟了。”葉韶說,自己卻不住東張西望,分明她才是那個看上去比較像是會走丟的人。

曲泠嗯了一聲。

見曲泠應了,葉韶就放下了心,高高興興逛起了燈市。

她之前生活在鋼鐵森林裡,這種民間盛會也隻參加過商場舉辦的名為傳統佳節假日盛典而實為促銷的活動,如今走在熱鬨的集市裡,倒是頭一次。

葉韶看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想要,哪怕不打算買也非要湊上去問兩句。

她在應天宗被謝映與宿棠月調養得很好,一雙杏眼亮晶晶的,臉頰添了點肉,之前有幾分過剛易折的鋒利變成了一種勃勃的生機,像一顆盛夏的水蜜桃,看了就讓人心生歡喜。

於是這麼逛了一圈,錢沒花出去多少,各種店家贈送的小東西卻是拿了一堆。

“阿音啊...”曲泠艱難道。

他手裡捧了一堆東西,從吃的炸餛飩烘山芋到彆人送的討彩頭的字畫,再到一些讓他看了就眼花繚亂的亮閃閃的首飾。

她甚至買了一個撥浪鼓,曲泠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她要用在哪裡。

葉韶正拿著竹簽吃剛炸出來的小肉丸,聞言叉了一個遞到曲泠唇邊,“張嘴。”

曲泠吃下後,她眼睛一轉,又看見了邊上有人在澆糖畫,一下子來了興致,“我請你吃糖畫。”

說著話就很自然地把肉丸袋子往曲泠滿滿當當的手上一塞。

“哎。”曲泠哭笑不得,眼看著一身輕的葉韶在人群裡面鑽來轉去。她今日穿著紅衣,就像一尾靈活的小紅魚,“你是不是特地來消遣本座的?”

一聽見曲泠自稱“本座”葉韶就想笑,她促狹道,“怎麼?做為妖妃我消遣你一下都不行了?”

“什麼妖妃?”曲泠擠到她邊上,一頭霧水。

葉韶隨口回答他,“你家沐白給我封的...皇上啊,現在後位空懸,你看我有沒有機會上位?上位了我們就每天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把赤色鴛鴦肚兜掛在老歪脖子樹上。”

隻說了一句就被懟了一長串的曲泠:?

總覺得自己不在的時候好像被沐白拉了些仇恨。

曲泠想問個清楚,卻正好排到了葉韶。

人聲鼎沸,每句話都要大聲說出來,葉韶笑嘻嘻地和老板交涉,指著邊上抽花樣的滾輪。

老板露出了點為難的表情,但是架不住葉韶慣會哄人,最後欣然點點頭。

葉韶從口袋裡掏出了幾塊碎靈石遞給老板,自己站到了石板面前,不太熟練地拿起糖勺。

曲泠微愣。

隨後有幾分肥胖的老板走到葉韶身側指導,身子一下子把她遮得嚴嚴實實,曲泠就看不見了。

他下意識想跟上去,但隊伍幾經變幻,正好是一對母女擋在他身前,不好強行撥開。他壓住心底的煩躁,正打算提醒她們讓一下路的時候,就聽小女孩仰頭問自己母親,“那個姐姐在畫什麼呀?”

母親微微低頭下去回答,“小狗吧?貝貝看得見嗎?”

貝貝看不見。她個子小,石板又高,光是老板肥胖的身形就擋住大半個糖灶,哪怕湊得再近她也看不清,隻能咬著手指想象。

女人傾身像是想要抱她起來,但是動作僵住片刻,重新直起身。

空蕩蕩的左袖子被風吹起,女人眼眶有些紅。

突然間,她身後傳來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不自然,“我來吧。”

女人驚訝回頭,面容清俊不似凡人的白衣少年看她一眼,隨後又垂眸看貝貝。

小女孩眼睛一亮,期待地仰頭看自己母親。女人眼底欣喜一閃而過,隨後又有些猶豫道,“會不會太麻煩小仙長了?”

曲泠手裡抱著東西,聞言乾脆蹲下來,示意小女孩爬到背上,“不麻煩。”

隨著曲泠站起,視野一下子拔高。貝貝驚喜地小聲尖叫,隨後眯著眼睛去看她心心念念的糖灶。

片刻後,她笑著拍手,“姐姐真的在畫小狗哎!”

她最喜歡小狗了!

聽見小女孩的笑叫聲,葉韶抬眸看了一眼。

隔著老板的身軀她看不太清楚,隻能看見小女孩笑嘻嘻的小臉,於是朝她來了一個wink。

小女孩一下子害羞起來,用小手擋住臉,“姐姐看我了...”

母親溫柔地笑,“小姐姐是不是很漂亮?”

“嗯!”貝貝用力點頭。

儘管依舊是看不見葉韶,但是聽著小女孩和母親的對話,曲泠心裡的焦躁莫名平和下來。

他知道阿音在那裡。

哪怕隔著重重看不清的人潮。

“稍微讓讓——謝謝叔!”走神間,清亮的少女音由遠及近,隨著她過來的還有一股甜蜜的焦糖香氣。

像是怕糖沾到人,葉韶把自己畫好的糖畫舉得很高,像是自豪地舉著自己戰利品一樣,穿過人群艱難朝先前的方向走來。

她目光有些茫然地在人群之間掃過,曲泠剛想張嘴喊她,漆黑又明亮的杏眸一下子鎖定了他,隨後葉韶驚訝地挑了一下眉。

一句“你怎麼又在外面背著我帶孩子。”被她憋回嗓子眼,艱難地擠回曲泠身前。

曲泠眨眨眼睛,先前並沒有預想到的尷尬漫了上來,“呃...”

小女孩並沒有意識到這份尷尬,興高采烈拍手,“小姐姐!”

原來仙女似的小姐姐和這個神仙一樣的好心小哥哥是認識的!

女人看出了兩人之前微妙的欲言又止,連忙出聲解釋道,“孩子小,想要看您畫畫兒,我這隻手又...所以小仙長好心幫忙...”

“人民修士為人民。”葉韶說,“應該的。”

主要是沒想到曲泠同誌的覺悟這麼高,讓她有些不適應。

被葉韶用揶揄的眼神注視著,曲泠如何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不自在地抿唇。

“好看嗎?”葉韶舉著手裡的糖畫給他看。

曲泠看看她澆畫出來的,比例極度吊詭的尖耳朵短腿小狗陷入了沉默,隨後真誠開口,“好看。”

葉韶歪頭,她有些熱,於是碎發貼在額上,被她像小狗一樣搖頭甩開,“你猜這是什麼?”

曲泠肩上的小女孩搶先回答,“是小狗!”

然而曲泠卻斬釘截鐵道,“是狐狸。”

誰家狐狸腿這麼短!貝貝和母親都忍不出撲哧一聲,覺得曲泠在逗小孩刻意放水。

沒想到葉韶滿意點頭道,“答對了,這個賞你了。”

說著,就把糖畫的簽子往肉丸袋子裡一插,曲泠牌流動餐車再添新品。

她指尖還殘餘著甜蜜的香氣,微微踮腳起來把曲泠的額發往邊上撥,“都被汗弄濕了。”

隨後她抬眸,看向有些局促的貝貝母親,安撫一笑,“沒事,他有的是力氣。”

幾人走到路邊人流比較稀少的地方。

貝貝難得能夠被背著有這麼好的視野,一直伸著脖子去看路邊各式店鋪,有時還伸出小手去摸懸掛著的花燈流蘇。

曲泠乾脆把手裡的吃食交還給葉韶,讓貝貝騎到他脖子上,換得小女孩驚喜的一串笑聲。

葉韶不太講究地找了個石墩子坐下來,一邊消滅著買回來的食物,時不時伸長手喂曲泠一口。

女人坐在她對面,看著自家女兒被妥帖地照料,眼圈漸漸紅了。

“貝貝以前也有個兄長...”她喃喃道,“隻是和他爹一起,為了保護我和貝貝在魔禍裡走失了...”

葉韶默了片刻,在凡人毫無還手之力的魔禍中,走失幾乎就等於死亡的委婉說法。

“我的手也是那時候沒的。”女人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袖管。

“娘!”貝貝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玩累了,被曲泠放下來,牽著他的手小跑到自己母親身前。

四五歲的小女孩還不明白悲傷的具體意義,小臉紅撲撲的,“您說爹和哥哥?”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呀?”她期待地張大眼睛。

女人一哽,隨後微笑道,“等貝貝長成大姑娘就回來啦。”

“那還要好久...”貝貝抱怨,隨後又指著曲泠笑起來,“哥哥剛剛一直在打噴嚏!好像是感冒了!”

葉韶瞥曲泠一眼,曲泠小聲解釋,“人味太重。”

他坐在葉韶邊上,張嘴吃掉了葉韶喂給他的最後一個肉丸子,把葉韶的手抓到自己手心裡,細細捏著她的指節玩。

女人識趣,帶著貝貝和他們再三道謝後,牽著她離開了。

等母女二人消失在人群裡後,曲泠才開口,“都是魔害的。”

他身子繃得很緊,像一張被拉滿的弓,“青丘也是...”

察覺到曲泠不佳的情緒,葉韶往他身上靠了靠,“嗯。”

“我要斬儘天下的魔。”曲泠聲音有些啞,像是從牙關裡咬出來的字句,“為青丘報仇。”

為了綿延的深林,為了滿地亂跑的紅團子,為了隻期望他能開心活著的父母。

他垂下眸,莫名想到了小女孩清澈又純真的眼睛。

“也為了死者。”他說。

緊繃的肩背傳來溫熱的觸感,少女半倚在他身上,杏眸安靜地看著他,“為了生者。”

隨後她展顏一笑,“是我們。”

“我們一起的。”

他們靠在一起。

身後的河流水聲陣陣,眼前的人間煙火璨璨。

少女的溫度隔著薄衫透過來,一點點與他的相融。她似乎被河風吹得有些涼了,一個勁往他懷裡鑽,被他垂眸看了一眼後就像是被抓包又理直氣壯的慣犯,朝他不客氣地呲牙一笑。

人間從來不是無意義為了襯托某人的背景板,但葉韶確實是他眼中最獨特也最不可缺的那一抹鮮活。

曲泠側身過去想吻她,被葉韶靈活一擰身給躲開。

曲泠微微眯起眼睛。

“乾什麼!”可惜他對葉韶毫無威懾力,葉韶先凶了回去,隨後四處張望眨眨眼睛,“街上都是小孩呢。”

臉皮再厚還是會有些不好意思的。

曲泠眨眨眼睛,勉強地接受了這個解釋,“好吧。”

葉韶晃晃和他交握的手,畫大餅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沒關係!回去給你親個夠!”

“真的嗎?”曲泠眼睛亮起來。

葉韶:。

“假的。”葉韶說,“最終解釋權在我手裡...其他的嘛,”她看著曲泠失落的眼神,忍不住笑起來,指尖撓撓他的掌心,“看你表現。”

具體是什麼表現呢?

葉韶在曲泠拉住她詢問之前,站起身跑開幾步,衝著他笑著眨眼,“差點忘記了,謝師兄還在追老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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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謝映並不難。

葉韶稍微放了點神識出去,很快就鎖定了葉向川和崔之風的位置。

兩人狗狗祟祟地躲在一間吃食鋪子裡,一人捧著一個大碗,借著大碗的掩飾去偷看老父親追妻。

葉韶牽著曲泠走過去,正要在他們對面坐下,曲泠拉了她一把,往邊上讓了一個身位。

“荒川。”曲泠朝葉韶做口型。

葉韶忍不住笑,尤其是聽見葉向川抱怨,“老板的雲吞怎麼給這麼少,吃了兩口就沒了...”的時候。

都進荒川肚子裡了。

“你們來啦。”幸好葉向川也不是什麼計較的人,抱怨完就招呼坐下的二人,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居然真來了。”

葉韶:?

葉向川笑,“我和小崔打賭,說你們就壓根不會來,自己過節去了。”

曲泠:。

他倒也想,可他不敢。

“害。”葉韶揮手,“以後有很多七夕可以過,但是看老...謝師兄追老婆可是隻有這一次。”

話音剛落,葉韶就感覺腳踝有絨毛的觸感拂過,她低頭,發覺曲泠借著兩人垂落的衣角,膽大包天把自己尾巴放出來一根,歡歡喜喜地纏上她的腳腕。

...他又在開心什麼?葉韶有些茫然。

“噢噢他動了!”葉向川很激動地一拍桌子,隨後又嘖了一聲,“沒,打蚊子呢這是?”

葉韶抬眸望去,隻見不遠的樹上張燈結彩,綢帶繞著燈垂落下來,美得輝煌夢幻。

然而讓人更加無法挪開眼睛的是樹下的宿棠月。

她也沒做什麼特彆打扮,似乎隻是點了眉間朱砂,畫了胭脂,就美得動人,如畫中仙子落入人間。

她娉婷站在那裡,像一朵亭亭盛開的花。

走過的許多年輕人都忍不住上前搭話,被她以扇子半遮住臉,隻露出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眸,不用言語,就讓人知難而退。

“宿姑娘好像在等人。”葉向川小聲和葉韶通氣,“她站在這裡都快一個時辰了。”

葉韶默了默,看向背對著他們,躲在另一棵樹後,渾身冒著寒氣的白衣青年,“那他呢?”

葉向川也沉默了。

“謝道友也...站了一個多時辰。”

活該他沒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