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六十八章 擠不下了。(1 / 1)

沉默。

雀青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半晌, 他聲音艱澀地解釋道:“這……其實是茶湯,是我們半妖一族的特色茶飲,和普通的清茶不一樣, 它就是這樣的。”

穆棠低頭看了一眼那稠的能立住筷子的茶, 實在說服不了自己相信。

一旁的衛長偃反而饒有興致道:“茶湯是嗎?沒喝過誒, 有點兒意思。”

說著,他直接接過了穆棠手中的茶盞, 仰頭就開始噸噸噸。

穆棠:“!”

雀青:“!”

兩人眼睜睜地看著衛長偃把那盞加了料的茶喝完了, 穆棠聲音發緊:“你你你!”

衛長偃評價:“味道還行, 就是有點兒澀口, 可能是料加多了。”

他站在原地, 眼神清明, 喝了加滿了料的茶,一點兒要倒的意思都沒有。

於是這次換成雀青震驚了。

他幾乎顧不得自己暴露不暴露的事情,伸手奪過衛長偃手中的茶盞, 費解:“不會啊,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的,怎麼可能沒用?難道是當初我買到了假貨?”

說著, 他下意識地伸手,用食指在杯壁上抹了一下, 皺著眉頭放在口中嘗了嘗。

苦澀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雀青一頓,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

下一刻,他雙眼開始發直。

穆棠伸出手戳了他一下:“雀青?”

“咚!”

他兩眼一翻, 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穆棠:“……”

衛長偃“嘶”了一聲:“可真疼。”

穆棠一言難儘:“他這是……”

衛長偃歡呼:“被自己的藥給藥倒了!”

穆棠:“……”

她深吸一口氣:“彆玩了,搭把手,先把他搬到床上,就這麼讓他躺在地上也不是個事。”

於是乎, 等白青琅覺得不放心,鬼鬼祟祟地跑來聽牆角時,就聽到了以下對話。

衛長偃:“這小子還挺沉。”

穆棠:“是啊,肌肉很發達,身材不錯對了……等等,不能就這麼放在這裡,他雖然被迷暈了,但是萬一醒了難保不會做什麼,得上個保險。”

衛長偃:“那我把他的手腳綁了。”

穆棠:“等等我來,我給他來個花式捆綁。”

衛長偃:“口也封了吧,省得一會兒叫出來,驚動他人。”

穆棠:“也可以,放哪兒?”

衛長偃:“放榻上吧。”

穆棠:“能躺得下嗎?”

衛長偃:“擠一擠還是行的。”

白青琅倒吸一口氣,蹬蹬後退兩步。

昏迷,捆綁,花式捆綁,榻上。

這這這!

大人說得果然不錯,他們人族,果真是人面獸心,連個半妖他們都不放過啊!

雀青啊,彆怪我狠心不救你,男人嘛,不就是個貞潔嘛。

說著,他轉身,毫不猶豫地走了。

看來,穆棠這邊是沒必要盯著了。

與此同時,房間內。

衛長偃看著穆棠專心打繩結,費解:“我沒看出這繩結有何特殊之處。”

穆棠:“你懂什麼,這樣的繩結,越掙紮越緊,根本逃不脫,這叫專業繩結。”

衛長偃興致勃勃:“我也來。”

於是,雀青就像一條鹹魚一樣被綁了起來,十分結實,毫無美感,和白青琅想象中的花式捆綁天差地彆。

衛長偃在一旁道:“那姓白的走了。”

穆棠:“他再不走,我就要請他和雀青作伴了。”

打完最後一個結,她看了看自己的傑作,拍了拍手道:“行了,這樣就不怕他跑了,把人弄醒吧。”

衛長偃微微一笑;“交給我。”

於是,等雀青從超高濃度的迷藥中清醒過來時,看到的就是正對著他的臉一臉沉思的兩個人。

雀青一驚,立刻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他低頭一看,這才明白自己的處境。

霎時間,他心頭一片寒涼。

他聲音嘶啞:“你們想做什麼?”

穆棠看了他一眼,直接道:“雀青,你和雀白什麼關係?”

雀青冷冷道:“白青琅不是說了嘛,我是他的族兄,怎麼,他得罪了你,你想報複在我身上?”

穆棠老神常在:“彆誤會,我對你可沒什麼惡意。”

雀青看著自己身上的繩子,嗤笑一聲:“這就叫沒惡意?”

穆棠微笑:“我不這麼做,我怕你連我的話都聽不完,畢竟,我可是見識過你們羽族半妖的速度的。”

雀青冷笑:“你想對我做什麼?”

穆棠:“沒什麼,招個工而已,我是雀白的朋友。”

雀青嗤笑一聲。

她笑吟吟:“雀青,我們新開的快遞公司正缺個快遞員,跟著我乾怎麼樣?餐補房補五險一金,頂頭上司還是你族兄弟雀白哦,不對,現在應該叫他一聲董事長了。”

雀青並不信她的鬼話,還想再說什麼,穆棠卻定定地看著他,道:“雀青,我來的時候,你族弟曾對我說過,若是見到了被困的族人,讓我幫忙帶句話。”

“他說,五年前他年少無知,帶回了毀滅一族的仇人,這整整五年,此仇銘記在心,他一刻未敢忘卻。

“他讓你們等著他。”

雀青猛然一怔。

五年前,白戾之借著半妖一族的善心覆滅了半妖一族,他大概也覺得自己這樣的做法勝之不武,從來不曾對外說過,更不會告訴他看中的“人才”。

她知道這些,不可能是從白戾之口中。

那……

她真的是族弟雀白的朋友?

但這些年來,他已經不敢輕信他人了。

這一次,他是信還是不信呢?

他沉思良久。

他想到了地牢之中苦苦支撐的族人們,想到了還等著他們回去的族弟。

左右不過一個死罷了。

大不了再錯信一次而已。

可是地牢中的族人們,已經等不起了。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穆棠,定定道:“我信。”

“我信你們。”

穆棠笑了。

她伸出手:“歡迎加入我們快遞大家庭。”

雀青還不知道什麼是快遞,但他還是想伸出手給她一個回應。

然後就發現,自己伸不出。

他看著自己身上結結實實的繩子,又看了看他們。

穆棠:“……”

她若無其事:“衛長偃,還不快給咱們的朋友鬆綁。”

……

一刻鐘後。

雀青坐在桌邊,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道來。

他平靜道:“自從五年前我們被抓進來,每隔一個月,他們都會選走幾個族人帶走,少的時候四個,多的時候十幾個,那些被帶走的族人,不會再回來。

“我們一開始試圖反抗過,但是每反抗一次,那群畜生就會傷族長一次,族人們愛戴族長,漸漸地,也就不再反抗。

“族長覺得自己拖累了族人,幾次想要自儘,但他們不願意族長死,就這麼幫族長吊著命。

“族長的義子,那個叛徒,他受不了,主動向他們投誠,說要幫白狼一族抓到逃跑的一半半妖。

“我們最開始心驚膽戰,但是他被帶走幾個月,又被扔回了地牢,我們就知道,那個叛徒,終究不是少主的對手,哈哈哈哈!”

他暢快地大笑。

穆棠聽著,靜靜地道:“雀白曾經說過,他曾經意外救過幾個被抓住的族人,但是沒過幾日,那幾個族人性情大變,甚至實力大增,要和他們同歸於儘,幸虧他反應及時,迅速帶著族人轉移陣地,我還曾想過怎麼就這麼巧,白狼一族押運俘虜被他們碰到了,看來這就是那義子的手筆了。”

雀青指骨纂的咯咯響:“這狗東西!”

穆棠又問:“你可知道自己被關在了哪裡?”

雀青卻面色難看地搖了搖頭:“我從來沒出去過,這次離開地牢,我被人綁住了眼,隻覺得不過片刻,就出現在了白青琅面前。”

不過片刻……

穆棠正沉思,卻聽雀青又道:“但是族中耳力很好的族人曾經說過,他經常聽到水聲從頭頂流過,我也是由此判斷,我們應當是在地下。”

穆棠喃喃自語:“水聲……”

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一旁靜靜聽著的衛長偃突然一笑,問:“就像是集賢園那條連接著小河的活水湖嗎?”

穆棠一怔。

不過片刻、水聲、沒有傳送陣……

她好像,明白了。

她一把拽住雀青的手腕,立刻問道:“你們有多少族人被關在哪裡?”

雀青眉宇之間閃過一抹悲愴。

他啞聲道:“五年前,我們有一千百二十人被困在這裡。”

“現在,還剩下七百一十二人。”

五年之間,死傷近半數。

穆棠沉默。

片刻之後,雀青深吸一口氣,又道:“但是不久之前,那群人帶來了一批人族,約有一百來人,就關在我們隔壁。”

穆棠的臉色更難看了。

她平靜道:“肖寒曾經說過,他來這裡,是為了查一樁失蹤案。”

……

與此同時,另一邊。

穆棠打草驚了蛇之後,白戾之那邊終於有了動作。

穆棠抓住了機會,其他人也抓住了機會。

肖寒黑衣夜行,手裡拿著一盞羅盤。

他定定地看著羅盤的指針,毫不猶豫地順著羅盤的指針走過去。

肖寒耳邊仿佛又響起了自己那好友的話。

“我親妹子沒有靈根,是個凡人,但我怕沒有我看顧的時候她會出事,便在她身上留下了一個法器,那法器融入她體內,隻要她不死,就不會被剝離,我便能順著羅盤感知到她的所在。肖寒,她就在妖族,她沒死,我能感覺到她就在妖族,我去要人,他們重傷我之後將我丟了出來,說我信口雌黃,但我沒有,她就在妖族,她才十歲……”

為了友人,為了那無辜的孩子,他來了。

但是他帶著好友的羅盤,一連在這裡呆了這麼久,卻絲毫沒有察覺到羅盤的動靜。

太久了,久到肖寒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那好友是不是因為妹妹去世後悲傷過度不願意相信才這麼說的。

不然,他們怎麼能藏得這麼好?

直到今日。

今日一早,白青琅帶了一個少年去了穆棠那裡,與此同時,他隨身帶著的羅盤突然前所未有的躁動了起來。

好友的妹妹,真的沒死!

白日裡集賢園到處都是眼線,他壓下內心的震動,耐心等到了入夜。

而此時,白日裡羅盤那強烈的震動幾乎就要消散。

他一刻都不敢多等,順著羅盤的指示,一路就追了過來。

他隻能慶幸,幸而好友的妹妹還活著。

肖寒面色沉靜,順著羅盤,一路追到了集賢園那片活水湖岸。

羅盤的震動毫無預兆地消散。

肖寒看著那片湖,愕然。

他被接進集賢園時,這裡的妖仆曾經不無炫耀地說,他們家族長大人為了求才,如何如何親自設計了這集賢園,如何如何親自督促匠人挖湖造園。

而現在,那羅盤指向的是集賢園活水湖?

他沉默片刻,視線緩緩落在了湖面上,似乎要透過那湖面,看看之下到底藏了什麼。

他想了想,緩緩蹲下,伸手觸及水面,似乎是想下水看看。

正在此時,身後一陣厲風襲來。

肖寒一驚,當即旋神躲開。

等站定,他轉身看去,隻見一個穿著侍衛服飾的男子眯著眼看著他,緩緩道:“閣下何人?深夜蒙面擅闖集賢園?”

肖寒看著他身上的服飾,同樣冷笑:“我竟不知,集賢園裡內院的侍衛,何時巡邏到外院了?”

兩人話不投機,當即打了起來。

動手不過十幾招,肖寒一個青年修士那裡是經年殺手的對手,蒙面黑布直接被人扯了下來。

但與此同時,他也借著月光看清了面前侍衛的臉。

這不是前幾日出現在穆棠身邊的那個名為小黑的小廝嗎?

侍衛也震驚:“你……”

但話還沒說完,遠處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有人厲喝道:“何人!”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往同一個方向逃。

身後的腳步聲緊追不舍,而且越來越多。

黑鳶咬牙:“你左我右,分頭逃!”

肖寒也知道現在不是多說的時候,轉頭便跑。

但是兩人的動靜依然驚動了集賢園,肖寒想逃回自己的房間,卻發現院子之外人影攢動,現在逃回去,無疑是自投羅網。

那麼,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

肖寒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巧合的是,這個主意,往另一個方向逃的黑鳶也覺得很絕妙……

……

集賢園亂起來的時候,穆棠和雀青剛拓推心置腹完。

聽見動靜,雀青面色一白:“難道是族長他們……”

穆棠一口否定:“不可能是他們出事,你彆亂想。”

雀青:“那這動靜……”

穆棠:“和咱們沒關係,但是等會兒怕是又要有妖兵來查了,未免引火燒身,咱們還是……”

她話沒說完,衛長偃立刻接話:“睡覺吧。”

穆棠:“……對,睡覺。”

雀青震驚:“睡覺?我、我也睡在這裡?”

穆棠:“白青琅走之前我都把你留下來了,現在特意換個地方睡,你覺得奇不奇怪?”

雀青:“那咱們……”

穆棠緩緩吐出四個字。

“大被同眠。”

雀青瞳孔地震。

最終,個人直挺挺地躺在了榻上。

或者說,隻有雀青一個人是直挺挺的。

穆棠自己沒覺得有什麼,畢竟她借機把雀青留下來的時候,大概也就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裡是個什麼畫風了。

算了,就這樣吧,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但雀青覺得自己適應不了。

唯一能讓他慶幸的是,衛長偃執意要躺在兩個人中間,讓他鬆了口氣。

個人躺屍了沒一會兒,外面突然響起動靜,穆棠剛覺得有些不對,下一刻,窗戶猛然被人撞開,來人一身黑衣,行色匆匆。

他抬頭,隻看到了睡在外側的穆棠的臉,於是羞愧地開口:“穆仙子,事態緊急,對不住了,能否借個地方躲一躲,有損仙子清譽之處,肖寒一定對仙子負責!”

穆棠:“……”

她平靜道:“想負責是吧?”

她一掀被子,露出了裡面的兩個人。

她淡淡:“進來吧,想負責先排隊等號。”

肖寒:“……”

他瞳孔地震!

穆棠倒是很冷靜:“衛長偃,往裡面讓讓,給肖公子讓個位。”

衛長偃踹了雀青一腳,自己躺在穆棠身邊死也不動:“讓個位。”

雀青往裡面顧湧了一下,肖寒滿臉通紅地爬了上來。

穆棠蓋上了被子。

她覺得還沒完。

果然,又等了片刻,那飽經滄桑的窗戶再次被人撞開,黑鳶直接跳了進來,火急火燎地就道:“穆棠,借個地方躲一躲,事後我賠你兩千靈石!”

穆棠:“也不是不行,但得加錢。”

黑鳶震驚:“你趁火打劫?”

穆棠:“不是。”

她一掀被子,露出了下面的一二……個人。

人人都是一臉痛苦。

肖寒道:“但是擠不下了,真的擠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