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 黎夜的思緒堪稱混亂。
第一反應是,幸好他臨時反悔要求自己來,第二反應才是, 伊冬靈竟然是男子。
短暫震驚之後, 冥冥中隱約又有種感覺,似乎本該如此。
視線從原本的退避變得直白,不確定地看一眼, 再看一眼。膚白如凝脂, 點綴著些許紅粉,腰肢柔中帶韌, 他有的東西伊冬靈一樣不少,卻依然給他一種截然不同的衝擊。
熱意仍難消退,黎夜閉了閉眼睛。
不管怎樣,療傷要緊,暫且壓了心中萬般混雜的想法,抬掌將伊冬靈送入霜池,往天宮方位打入三道靈力。
頃刻間, 霜池之水沸騰,白霧更加洶湧地翻滾而上, 肉眼不可分辨,卻擋不住黎夜的瞳力。
黎夜於不遠處打坐,清心訣一遍遍念起,勉強恢複冷靜, 思緒卻仍在亂飄。
他忍不住想, 阿靈既是男子,又為何以女裝示人?莫非是什麼特殊的癖好?一會又想,阿靈總以女子身份拒絕他不禮貌的行為, 可既是男子,似乎並不存在這層芥蒂,那他是不是就……
萬般念頭升起,又被他強壓了下去。阿靈如今是傷患,私欲暫且往後擺,一切以恢複為先。
……
伊冬靈隻覺得自己的意識浮浮沉沉,如同置身於深海,隻是這海水尚溫。
夢到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場景,大多是片段。
……
“黎夜!我悟了!”夢中的他立身於一片白芒,無數雪花落下,他繞著黎夜轉著圈,仿佛冰雪中誕生的精靈,活靈活現。
“世間萬物,皆可為冰雪,山川藏冰,大雪連綿,眾生於其中,賞之、玩之、葬之、融之,冰雪之力無處不在,而我亦可……化萬物眾生。”
說著,那纖長的身形化作雪花,與那漫天雪花一起,悄然落在黎夜肩頭,冰涼涼的溫度,黎夜的心卻是暖的。
雪花消融,伊冬靈的身影再現,那雙冰雪般的眸子格外明亮,伴著一縷縷冰雪道則之力,書寫下了獨屬於他的功法。
——“此為,雪靈九轉。”
……
不知過去了多久,發散的意識漸漸歸攏。
臨近清醒之際,伊冬靈從夢境中抽離,模模糊糊地憶起自己受傷的事。
身上的鈍痛感緩解了許多,四肢仍舊有些酸軟,使不上勁。溫暖舒適的觸感包裹全身,像是泡在溫泉裡,渾身懶洋洋的。
等、等等!
伊冬靈唰地睜開眼。
是處陌生的地方,入目白霧嫋嫋,看不清周圍景象,隻知自己身處一片溫泉之中。奇怪,他明明記得自己先前遭到伏擊,然後黎夜出現救了他,為何現在卻在這裡。
而且……
心中隱約覺得不對勁,哪怕身上再無力,他也強打起精神,鉚足勁悄悄摸了摸自己,然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光、光的。
上面下面、不著寸縷。
完了。
他隻覺得腦袋嗡地一聲,半分理智也找不到了。他猛地往下一縮,連下巴也埋入泉中,心臟砰砰跳得很快,血液都不受控製地往上湧。
緊張之下,心中仍存著幾分僥幸,他張張口,很小聲地喚了一聲,“黎、黎夜?”
說不定對方並不在,事情尚有轉機。
隻是這樣的念頭剛剛升起,便聽到一聲又低又沉的應聲,“嗯,我在。”
黎夜起身,走近了些,抬手撥開白霧。
伊冬靈隻覺四周的霧氣淡了許多,雖仍有幾分朦朧,卻能清晰地看見黎夜的身影,對方靜立於泉邊,目光掃過他,又不太自然地偏開。
伊冬靈心下緊張萬分,身上是熱的,心卻是涼的。根據他上一世的記憶,暴露女裝大佬的身份,就會任務失敗。
但如今尚未發生什麼,心中難免抱著僥幸。
“這裡是哪裡呀?”伊冬靈心虛地問。
“青霜門,霜池,有溫養魂魄的功效。阿靈魂體有損,特來此處療傷。”黎夜解釋道。
伊冬靈頓時明白過來。
他虛虛睜開一隻眼,見眼前之景沒有絲毫變化,才大著膽子問:“我、我的衣服?可是門中女弟子幫忙脫的?”
說不定沒他想象中的糟糕,事情尚有轉機。
黎夜卻無情打破了他的幻想:“是我脫的。”
想了想,似是擔心伊冬靈生氣,率先自我批評:“抱歉,未經允許就擅作主張,非君子所為。但我們畢竟是戀人,由我來,總好過讓外人占了便宜。”
???
“所以……”黎夜已經知道他是由男子假扮的,不存在任何僥幸。
——完了。
伊冬靈身體不由地僵直,醒來不過少頃,完蛋的念頭卻不知冒出了多少次。先前的試探都變得毫無意義,在這一瞬間,伊冬靈覺得自己仿佛接受了一場死亡宣判。
血液都仿佛凝固。
睡了一覺的功夫,一切就都變了天。莫名其妙被扒了衣服,在他神誌尚且不清的時候,就被迫暴露了真實性彆。
記憶中的世界崩壞尤在眼前,滿腦子都是要完蛋了,他要掛了。可片刻後又覺得不對。
——怎麼世界要崩壞還要特意等他醒嗎?
他愣了愣,悄然調出係統面板看了一眼,內容與先前無甚變化,隻多出了一行紅色小字。
【距離秘境開啟僅剩一天,請勿錯過。】
顯然,他昏睡了好幾天。伊冬靈有些迷茫,他雖暴露了女裝,世界卻並沒有因此毀滅。難道……是如今的男主性子成熟,並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三觀崩壞?
又或者,是他的記憶欺騙了自己?
伊冬靈抬起眸,隔著繚繞白霧,與黎夜遙遙相望,卻沒從對方眼中瞧出絲毫被欺騙的憤怒與厭惡,隻有關切,還有幾分被強壓下的欲念。
剛剛滿腦子都是完蛋了,發覺竟然真的沒事之後,隻覺尷尬與社死。
他想過無數種暴露身份的可能性,獨獨沒想過這種情況。
“那你都……知道了?”伊冬靈明知故問。
黎夜略一遲疑,片刻後道:“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當做不知道。”
“……”
伊冬靈一瞬有些無語,卻也因心中的重壓卸下,輕鬆了許多。
尷尬之餘,心中莫名有些高興,他乾脆遊至池邊,撐起身,想要從池中出去,和黎夜好好聊一聊——卻被黎夜按了回去。
伊冬靈茫然地望向他。
“你魂體未愈,還需要多泡些時日,有什麼需要告訴我便是。”掌下肌膚光滑又細膩,黎夜閉了閉眼睛,嗓音比先前又沉了幾分。
甫一回神,就見伊冬靈雙臂已經搭在池邊,直挺挺地撐起身,就這麼當著他的面,沒有半點自覺。一刹那的視覺衝擊不小,如今滿腦子都是那抹潔白、那截細腰、那點嫩粉。
——卻還能保持理智地說話。
黎夜覺得自己簡直堪稱聖人楷模。
“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伊冬靈說:“昏迷這麼久,玄天秘境開始在即,我們快去吧。”
身體的不適感仍在,說不清的沉重,但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係統如此強調,想來是不可錯過的副本。
隻是肩膀依舊被黎夜按住,他出不來。
“你安心養傷,玄天秘境,不去也罷。”黎夜溫聲道,雖有些遺憾於此次秘境中現世的本真鏡,但於他而言,伊冬靈的身體狀況更加重要。
“為何?”伊冬靈並不知曉黎夜所想,他不解地望向對方,卻見對方視線放空,並不願直視他。
——明明以前,總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
“要去的。”伊冬靈垂下眼瞼,心情莫名有些低落,卻也知道這不是黎夜的問題,“是不是因為我騙了你,還在生氣?”
他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該如何解釋,拐彎抹角許久,也未主動提及。卻也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當無事發生。
黎夜默了瞬,說道:“我沒生你氣,你傷得不輕,不宜再有爭鬥,好好養著,彆多想。”
伊冬靈既然以女裝示人,自然有他的緣由,他雖好奇,卻也不忍刨根問底。
守在池邊的這幾天,他甚至在考慮要不要順了伊冬靈的意,假裝沒有發現這件事情。但他又無法忍受女弟子近身照顧,思前想後,還是決定順其自然。
“真的不生氣?”伊冬靈隱約覺得,這種時候卻是說不生氣,才越是生氣,“那你為何不看著我?”
嗓音軟軟的,似乎藏著幾分委屈。
黎夜聞言,不由地垂下眸,視線掠過對方被蒸地紅彤彤的面龐、優越的肩頸線與精致的鎖骨,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下,有些無奈道:“你是真不明白嗎?”
美色當前,對自製力是極大的考驗。伊冬靈是由他送進霜池的,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年輕氣盛的,自然上火。這幾天他守在霜池附近,甚至不敢靠得太近。
“我明白,因為發現我是男人,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嘛。”伊冬靈點點頭,語氣儘可能地輕鬆,佯裝不甚在意一般。
“對不起,瞞了你這麼久,生氣也是應該的。”他頓了頓,還是將遲到的歉意說出口,儘可能無視掉心中莫名的憋悶感,自說自話道:
“不過生氣歸生氣,還是不要耽誤正事為好。之前我們……嗯、總之都是我的不對,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你若是願意,我們還可以做普通朋友,若你不願——”
不當朋友也可以。
但是最後一句話未來得及說出口,伊冬靈便覺得身子一輕,黎夜微微用力,將他半撈出來,一時間水珠濺起,散落在池邊。
黎夜將伊冬靈撈出來,卻又沒完全撈出來,隻至與他視線齊平,伸入腋下的手轉至腰間,猛地往他的方向一攬。
不受控製地前傾,伊冬靈下身仍在池中,上身卻已經探出池外,幾乎與黎夜面貼面。對上那雙晦暗的眸子,伊冬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是理解歪了。
“我看你是故意想惹我生氣,還普通朋友?”黎夜嗓音微沉,俯首封住了那張喋喋不休卻隻知氣人的豐潤雙唇,不似初時那般小心試探,近乎啃咬式地橫衝直撞,帶著幾分憤憤的意味。
許是手下滑膩的觸感太具蠱惑性,黎夜的手不自覺地滑下去,泄憤似的捏了幾下那兩坨嫩軟肉團。
伊冬靈倏地睜大眼睛,本能地想要躲開,卻被對方雙手牢牢控住。
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呼吸糾纏在一起,伊冬靈腦袋也變成了糊塗醬,象征性地掙紮幾下無果,便有些認命地閉上眼睛,任由對方親了個夠。
隻是心中迷迷糊糊地想著,黎夜都知道他是男人了,怎麼還親得這麼帶勁。
他本以為哪怕世界不會崩壞,黎夜也肯定不會與他繼續先前那樣的荒唐關係。
但黎夜的反應卻讓他實打實感受到,哪怕知道他是男人,也絲毫沒有影響對他的興趣。
先前那些自以為是的假設被瞬間推翻。
——所以,先前黎夜總是不願直視他,是在害羞麼?
這樣的念頭升起,伊冬靈才恍然驚覺,自己不著寸縷,而黎夜卻是衣冠楚楚,他頓時漲紅了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何為羞恥。
手上推拒力道加重,卻收效甚微,伊冬靈用力咬了下黎夜的舌尖,就著對方停頓的空檔,含含糊糊地出聲,“我、我要穿衣服。”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戲謔意味十足。
“現在你倒是想起來了。”黎夜總算舍得鬆開伊冬靈紅潤的雙唇,手上力道卻是不減。
剛剛也不知是誰,大大咧咧在他眼前晃。
他一手攬住伊冬靈的後腰,另一隻手扶在對方頸側,額頭相抵,幽深的目光直勾勾地望進伊冬靈眼中,眸光不見往日的溫和,倒像匹餓狠的狼。
在這方面,他發現他那些自以為是為對方考慮的行為,都顯得有些愚蠢。
因為伊冬靈說想慢一點,他便總想著克製點、再克製一點,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是控製不住獸性的蠻夫,卻讓伊冬靈誤解成這樣。
“先、先讓我出來,好不好?”伊冬靈被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盯得心虛,不由軟語道。
“不好。”黎夜卻沒有就這樣放過他的打算,俯首輕輕含住對方小巧的耳垂,牙齒微微用力,熾熱的呼吸吐在耳根,伊冬靈渾身一顫,不由嗚咽出聲,而後羞恥萬分地拒絕:“彆這樣、好癢。”
黎夜卻當沒聽見,像得了什麼新奇玩具一般,又舔又咬地玩了好一會兒,才轉移戰線,一路舔吻向下,在頸側纏綿許久。
伊冬靈不由發抖,眼看著黎夜還想繼續,伊冬靈不由地覺得有幾分委屈,聲音飽含控訴,“你怎麼都不聽我說話。”
乾淨的嗓音又軟又顫,聽著委屈壞了。
黎夜悶笑一聲,總算舍得鬆開伊冬靈,對上那雙蘊滿霧氣的眸子,忍俊不禁道:“阿靈這時候知道應該聽人說話了?也不知道我說的話,阿靈聽進去了幾分。”
“那又不一樣。”伊冬靈想到自己先前的自說自話,有些不好意思,但並不想承認。
他拍了拍對方的胳膊,似有嗔意,“還不是你總不想讓我出來,我才想歪的。”
倒顯得很占理似的。
黎夜搖了搖頭,視線掠過宛若桃花的面龐,寸寸下移,不由地喉結滾動了下,嗓音微啞,“所以,阿靈現在明白為何我會不看你了?”
“明白明白。”伊冬靈連連點頭,在對方那過於熱辣的目光之下,再不懂就是真傻了!視線觸及到對方某處明顯的輪廓時,他心虛地移開視線。
黎夜輕輕笑了聲,也不再執拗於將伊冬靈摁回池中,而是將人猛地撈起,帶起一串串水珠,問道:“需要我幫你穿嗎?”
“不需要!”伊冬靈大聲拒絕。
他隻是受了點傷,又不是廢了!
黎夜似是有些惋惜,卻還是鬆開了伊冬靈,老老實實地背過身去。
身後走出池水的濕漉水聲、窸窸窣窣的穿衣聲直往耳朵裡鑽,黎夜輕歎一聲,熟練地練起清心訣。清涼的靈力走過四肢百骸,歸於識海,一遍又一遍。
沒有了黎夜作為借力,伊冬靈才發覺身上軟得厲害,沒什麼力氣,離了那霜池之水,鈍痛感再度變得清晰起來,但並不太影響行動。
“好了。”伊冬靈係上最後一道綁帶,頭一次,感覺到穿上衣服是一件多麼有安全感的事情。
——至少面對黎夜時,不會再有那微妙的不平衡心理。
黎夜回眸,便見伊冬靈穿了一身素淨衣裙,一頭飄逸長發隨意地束起,發絲仍帶著些水汽。臉頰紅撲撲的,胸前沒再墊什麼奇怪的東西,倒顯得更加雌雄莫辨了些。
在對方飽含笑意的目光下,伊冬靈彆過視線,“那個,其實我之前,不是故意騙你的。”
他覺得自己一直穿女裝欺騙對方的行為,應該給個合理的解釋。
但,真實原因他卻不好說出口。
正想著怎麼尋個看似合理的借口,就見黎夜緩步上前,替他打理好衣襟處的褶皺,眼底浸著笑,“沒關係,有點特殊癖好很正常,再說,我也很喜歡你女裝的樣子。”
特殊癖好?
伊冬靈一愣,黎夜似乎是誤會了什麼,但……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借口。而且黎夜說他喜歡,嗯……也行吧。
他乾脆順著黎夜的猜測,硬著頭皮應下了,“我還以為你會介意,才一直沒敢告訴你。”
“不會,隻要是你,是男是女都沒關係。”
黎夜目不轉睛地望著伊冬靈,深邃的眼眸藏著無儘情意,嗓音低沉,似是久釀的美酒,聽著有幾分醉人。
“慣會花言巧語。”伊冬靈說道,隻是心中升起的喜悅難以忽視,美眸顧盼間,似有萬種風情。
黎夜瞧得心動,抬手捏了捏柔軟溫熱的臉頰,起了些打趣的心,“不是人也沒關係。趁現在坦白,到底是不是什麼毛茸茸的小妖怪變的?有沒有尾巴讓我摸摸?”
說著,手順著臉頰劃過,就要往下摸。
被伊冬靈一巴掌拍開,“哪有那種東西啊!”
“不是毛茸茸的小妖怪,那定是什麼攝人心魄的妖精變的,比如……桃花精之類的?”黎夜眼底笑意不減,繼續調笑道。
“才不是呢。”伊冬靈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真的不是?”
“真的!”
“那倒是怪了,既不是妖精,怎麼能做到悄無聲息地將我的心偷走呢?”黎夜神情無比認真,似是真的為此所惑。
伊冬靈懵了瞬,而後猛地後退兩步,恨不得與黎夜拉開距離,滿臉嫌棄道:“你好土!”
他再一次驚歎於黎夜的厚臉皮程度,這種讓人牙酸的話也說得出口,還面不改色的。
“哈哈,土嗎?”黎夜朗聲大笑,見伊冬靈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心情好得沒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