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役夫三千,首月工餐秫,以一換二,全數易換,以播籍田。
次月之秫,儘歸己用,留種、市易、煮食,全憑支配。]
去稟報請示的人很快回來,帶回始皇陛下的決斷。
“此次征召役夫三萬,馳道東出所經十六郡及鄰郡,每郡約征一千名役夫。而關中六郡共征三千,均分後看似僅為關東半數。”
“然除鹹陽外,關中皆未有馳道經過,卻也有份應役,已是關照有加。”
“關中皆是自家老秦人,能領陛下恩情,會願意換的。況且第二月兩石半的工餐秫,不還是儘歸己用的嗎?”
在周邈沉思時,王綰解釋道。
周邈搖頭:“並非擔心關中役夫不滿,而是始皇陛下沒給指示啊,後面五場大典的秫要如何處置。都給當糧食吃進肚子裡了,豈不浪費?”
前籍田令,現治粟內史左丞蕭何,出列協助登記——因循舊例,登記名字後,將仙秫統一運往糧倉作秫種儲藏,再多次陸續從彆的糧倉支取總數是仙秫兩倍的糧食給關中役夫。
聞言,道:“有仙稻前例在先,總有一些役夫會想到將仙秫留作種子。役夫聚集,口口相傳,理應無需操心安排。”
“也是。陛下沒指示,就是不必我操心!”
一年多相處下來,周邈對始皇陛下的信任,是有增無減!
因為論政務技能、人心把控,在始皇陛下和大秦上卿們面前,他隻是班門弄斧而已。
第一輪賜福大典起始站——鹹陽大典已經結束,周邈就要趕赴下一場了。
這一次,周邈沒帶上兵仙崽和項小籍。
於是臨走前,就像不放心家裡崽子的老父親,殷殷叮囑——
“信崽,你看兵書彆太沉迷,莫起早摸黑地看,費眼睛。遇見困惑去向王大將軍請教時,彆忘帶些六英宮的特色糕點,嘴甜一些,知道嗎?”
兵仙崽天生一副高傲面相,在人際交往中真的很不占便宜。
“……知道。”韓信無語但應承道。
隨著與仙使相處日久,真的難以保持對仙使如對神靈般的敬畏和恭謹。
畢竟誰家仙神,如此絮叨話多?
周邈:兵仙崽也進入叛逆期了嗎?
所幸周邈不知韓信腹誹,又轉個方向:“項小籍……算了,你隻要記住,千萬彆在殿中室內舞弄兵械,也就行了。”
項籍當即炸毛:“欲言又止算什麼?什麼叫‘算了’、‘也就行了’?仙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不但不會在室內耍弄兵械,也不會偷懶,我必定白日勤學、早晚苦練!”
韓信:“……”
項小籍個莽夫,就連仙使都能輕易拿捏。
“那你可要言出必行。”周邈表情不信的樣子。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項籍梗脖保證!
激將法對項小籍真管用。
周邈放
心了,臨行前,到底明示一句:
“兵仙崽出宮時,彆忘了順道回家去看看你阿母。項小籍你也一樣。”
眼下項氏正忙於搬到驪山陵以北的麗邑去,項小籍趁機回去看看,等搬走隔得遠了,就不方便勤快回家了——每月一次都難,三五月、半年一年的都有可能。
至於項梁會趁機給項小籍洗腦,周邈是不擔心的。
正如之前李斯所說:‘項家如今就指望著項籍,又深知他侄子性情直率魯莽,藏不住心事。
項梁並非蠢人,隻會在項籍面前誇讚陛下、仙使,如此才能讓項籍長久地留在仙使身邊,直至闖出一番功績。’
周邈看著鬥誌滿滿的項小籍,竟然領悟到幾分始皇陛下他們看他的心境。
直腸子的傻小子誒,不自禁地就會替他操一份心。
“我不過三四日就回鹹陽了,你們在家聽話,好好相處。”
韓信:“好,仙使慢行。”
項籍:“仙使不在,我理都懶得理信崽的!”
韓信:信崽是給你項小籍叫的?
吃了小一歲的虧。
周邈見此,放心了。
又去與王綰、李斯一乾人等告彆過,周邈帶上隨行人員,及五班‘總工頭’及其助手們,登上鋼鐵神獸。
留下四尊,率領其餘二十尊,在鹹陽黔首的歡送下,離開鹹陽,趕赴剩下五場賜福大典。
就跟巡回演唱會似的,巡回賜福大典,周邈已經跑過五六輪,熟門熟路地的。
出了鹹陽之後,仙使周邈在沿途黔首的夾道歡迎,又追隨歡送中。
一路舉行大典,一路放下各班‘總工頭’,也一路帶去‘仙秫’種子。
等到最後一名馳道‘總工頭’馮去疾,被放在長沙郡臨湘,也就意味著本輪巡回大典圓滿結束。
周邈當即打道回鹹陽!
……
周邈前腳回到鹹陽,後腳就有蕭何前來六英宮,與他分享豐收喜訊。
“臣方才在章台宮向陛下稟報高產喜訊,稟罷告退時,陛下又令臣再往仙使這兒L來一趟,一道分享喜訊!”
“……豆菽平均每畝豐收五石!仙使且看,粒圓飽滿,色純無雜,豆香四溢,更是上好的豆子!”
蕭何就像一個莊稼豐收的淳樸農人,向仙使周邈展示著鬥中的大豆。
畝產四石,換算一下,約為後世的畝產三百斤,與後世普遍的畝產四百到五百斤往上,小有差距。
但放眼時下大秦,已經算是高產。
周邈高興讚道:“這可真是個喜訊!”
蕭何不隻帶來仙豆高產豐收的喜訊,還有仙稻的:
“仙稻亦收割了,仙使請看這稻穀,粒長飽滿!舂的稻米也是色澤潤白,米香濃鬱。”
“且畝產有十石,足足十石!”
十石,是秦時最高畝產粟五石的兩倍,可說仙稻已成為大秦目前最高產的五穀主糧!
十石,也才約後世六百斤而已。
與後世雜交水稻最高產三千斤相比,這十石簡直不值一提。
但這水稻是種性穩定的普通稻,而非雜交高產稻。而後世的普通稻,畝產也就在六百至一千二百斤之間。
“能有畝產十石,著實不錯了!”周邈也高興。
“不過,我已經見過水稻高產豐收之景了。”
“南方天暖,此輪巡回大典經過楚越之地時,水稻已經收割。畝產沒有蕭左丞精耕細作來得高,但也有六七石,也算是豐收了。”
因為這個原因,舉行賜福大典時,淮漢以南又是場場人滿為患!
差點讓他以為又出了什麼‘粉頭’暗中策劃。
最終查實,隻是黔首為感謝仙使帶來高產仙稻,全家老少都自縣中各地趕來拜謝。
蕭何作為治粟內史左丞,年尾歲首時就會收到各地郡縣的糧產情況彙總。
但現在能提前從仙使處得知南方楚越仙稻豐收,也是一樁樂事。
“如此一來,今明兩歲,黔首不懼饑餓了。”
周邈又想起一事,“我沿途還傳了點小道消息:南地水熱優渥,水稻或可兩熟。”
蕭何一頓,隨即神色大亮:“古籍中有載‘兩熟稻’、‘再熟稻’,楚越之地也能兩熟?”
周邈前世畢竟沒有多少種田經驗,也不甚確定:“據說雙季稻差不多就是眼下這個時候,在嶺南閩越之地開始栽培。”
“但以現在的水熱條件,其實江水沿岸及以南,應當是能種雙季稻的。”
畢竟後世長江沿岸就能種雙季稻,現在又不是曆史上的小冰河時期,應當也能種。
“試試吧,就像之前有膽大者敢於嘗試播種糙米,現在當也有敢於再播撒一季水稻者。”
現在南方的農耕還很粗放,火耕水耨是常見的耕作方式。
這一季稻子收割後,割些稻草備用,多餘的便放一把火燒在地裡,這種火土肥還能肥田。
再播種一季水稻,也就是重新灌水,再往田裡播撒稻種而已,不費什麼事。
與後世地廣亦人稠的人地情況大為不同,當前是地廣人稀。刀耕水耨,反而是更省事省力的耕作方式。
雖然費種子,畝產也會降低,但總歸有所收獲,是賺的。
隻是蕭何鑽研推廣精耕細作,於農耕文明的發展而言,也是必要的。
蕭何難掩激動:“若楚越之地仙稻能熟兩季,那將成物阜民豐的福地!”
“這是必然趨勢,幾百年後經濟重心南移,也證明南地確實更能滋養人口與文明。”
“等南地糧產富足,人口滋生,人地愈發緊張時,如今的火耕水耨耕作方式必將淘汰。那時,自然就到蕭左丞精耕細作的耕作方式,傳向南地的時機了。”
蕭何暢想仙使所言,隻覺壯誌盈胸!
“在此之前,先將精耕細作推向北地全境。”
因為如今北方的人地情況不如
南方寬裕,已經逼迫著黔首開始想法從一塊地收獲更多的糧食,精耕細作需求強烈。
此時就當有朝廷加以引導革新。
“我信蕭左丞!”周邈再次給予充分信任。
拜托,這可是始皇陛下加蕭何的組合啊,他們若做不成,世上就無一人能做成了!
“臣必不負陛下和仙使重望!”
……
回到鹹陽的周邈,在六英宮又安分待了兩日,養了兩日崽子,便待不住了。
開始一日三回地往章台宮去,格外地勤快。
大秦君臣都看出仙使有話要說,但每每又都扭扭捏捏,猶猶豫豫。
隻是拿期盼的眼神去看陛下。
嬴政:……
蒙毅:仙使素來直率有話就說,何時如此含蓄過?
這樣一連兩日,終究在第三日朝議散後,周邈再度準時到章台宮報道時,嬴政主動開口:
“周邈,有話直說。”
猶豫扭捏的樣子,就像一隻嘎嘎嘎的聒噪鴨子被拴住了嘴。
周邈嘿然赧笑:“嘿嘿,陛下……”
“史記中有載,二十七年、也就是今年,始皇巡行隴西、北地。現在北方馳道還沒修,那要不換個方向出巡?”
“之前就想著,陛下若出遊,我為陛下修馳道!”
仙使周邈此時的神情很多彩,又驕傲又扭捏。
大秦上卿們不約而同心道:原來是為奉陛下出巡。
仙使待陛下,真是至真至誠且至孝!
周邈雖然神情仍不自在,然一旦開口,也不再藏著掖著了:“現在東方道和南方道已經全線貫通,若是出遊也極方便……”
說完,露出這兩日以來,常見的期待神情。
但李斯忽然道:“可馳道沿途綠化、壕溝和驛站不是還沒建好?等修建完成,儘善儘美,陛下再出遊不更好?”
李斯這廝真是的!
周邈脖子一梗:“那不是等這最後一環任務結束後,多半就要刷新出下一個任務!也多半是修建西方道和北方道的馳道,那我不就又要出發去勘探了嗎?”
“到時候陛下出巡,我可能都沒在鹹陽了!”
李斯:“所以你是想跟著陛下出巡?”
寫作疑問,讀作肯定。
“對啊對啊!”周邈大方承認,“能跟始皇陛下一起出巡,那誰不想呢!”
大秦君臣:這才是熟悉的仙使周邈啊。
殿中氣氛,不禁開始輕柔許多。
老丞相王綰,出列進言道:“陛下,雖東南馳道未修建完善,然已全線貫通,出巡之路已然通暢,提前出巡亦未嘗不可。”
隗狀附和:“右相言之有理,況科舉取士的縣試亦將開始,陛下出巡亦可巡檢科舉、勉勵學子。”
馮劫又率禦史團出去巡察了,沒在鹹陽。
於是由李斯道:“正逢役夫在應役之中,陛下出巡亦可沿途慰問役夫。況本輪役夫,多為殘亡士伍之軍屬,可展現陛下與大秦對征戰有功之軍的重視之意”
周邈(震驚):原來提前出巡,還有這麼多正當理由嗎?
怪他不夠機智沒想到,不然就不用不好意思提出來了。
周邈就知道一點:“而且還能一路封禪祭山,立碑刻石,彰揚功績,宣威天下!”
“我作為仙使都巡回好多場賜福大典了,陛下現在也當出巡一回,鎮壓六國故地的虛浮民心,告訴天下之人:現在是始皇帝、是大秦天下了!”
嬴政頷首:“仙使及眾卿議是。”
“十日後,出巡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