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弦雨帶著江屑穿梭在茫茫多的黑洞之中。
兩隻狡兔,靈活無比,李混元身為恐怖屋的發明者,竟然隻能跟著繞圈!追不上他們!
而陳弦雨每路過一個黑洞,就把章魚球拍進去——完美展現了飯桶>黑洞的弦雨斯坦物理定律。
每個黑洞都被小章魚吃掉了。
玩家擺脫恐懼,跑了出來。
玩家剛準備將仇恨鎖定到兩人身上。
玩家就吃到了追著人跑的李混元的地獄火噴射器——一發無差彆aoe。
玩家的頭皮都被燒焦了。
玩家大怒,仇恨瞬間轉移,鎖定李混元。
江屑老遠地起哄:“冤有頭債有主啊!兄弟們找劫持者報仇啊!”
“他把你們變成跳蚤,他把你們丟進水裡吃屎,這口氣你們咽得下嗎?”
“咽——得——下——嗎——”
江屑一邊喊台詞一邊跑路一邊還在抽泣。
陳弦雨嫌棄地離他一米遠,生怕沾上男大的鼻涕。
江屑委屈:“為什麼我要喊這麼弱智的台詞。”
“你想的台詞你自己喊啊。”
爛人一臉理所當然:“因為你是隊長啊。”
“太丟人了,我還是找個坑埋了自己吧。”
江屑一說話就是一句哽咽,好像他的思維隻要一停下來,莫大的悲傷就會把他淹沒。
摯友……他的好兄弟……
他最後一句對他說的話是什麼?
他死前是哭了還是笑了?
他會恨他嗎?會恨他一個人活著嗎?
“啊呀。”新的爛兄弟飛快打斷他,“你這樣決定的話,我隻能再雇一個新隊長了。”
“這麼好的鞋,肯定能雇到很強的隊長吧。”
說著他把天馬鞋掏了出來。
拎著鞋帶晃過男大的眼前。
左晃,右晃。
比過去的陽光還要耀眼。
江屑想起他和摯友的“鞋哥梗”。
當時開著直播,他們兩個正在一條被水淹掉的小巷裡,尋找能爬房頂的捷徑。
摯友回頭嫌他慢:“你怎麼淌個水你都要脫鞋,有這麼愛惜鞋子嗎?”
江屑手中提著他新買的塑料拖鞋:“你不懂,鞋是我的靈魂!”
摯友笑他:“我早說,叫你鞋哥算了,高中宿舍那會,我隻是把你的鞋用來拍……你差點跟我絕交。”
“閉嘴啊!!”江屑不許摯友提起任何窸窸窣窣,他跳起來拿拖鞋抽他。
摯友哈哈哈地跑,江屑哇哇哇地追。
兩人鬨了一頭一臉的水。
觀眾跟著笑死了。
那些歡天喜地的彈幕仿佛仍在眼前。
江屑悶聲扭頭。
“彆晃了,我現在對鞋沒興趣。”
“是嗎?”
狐狸眼淡淡地看向遠處,“本來我還想,反正你不想活,還不如努力保護我,我安全下船,我就欠你一個人情,我這個人討厭欠人人情。”
“所以,到時候你想活了,鞋子就送給你,你想死,我就幫你收屍,讓你和鞋子葬在一起……”
!
江屑吸吸鼻子,挺直身板。
“我保護你!”
“說吧,讓我乾什麼!”
陳弦雨輕抬下巴。
江屑會意。
立馬扯開嗓子大喊:“加油啊大哥們——不報仇是孫子啊——”
李混元被玩家堵住前後路。
李混元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
無論如何他解釋自己不是劫持者,玩家都不相信。
他一個人,玩家幾十人。
還都是被恐怖屋折磨得半死不活的瘋子。
江屑說他是劫持者,瘋子們就不問青紅皂白一擁而上。
所有祖宗十八代的詛咒都鎖定到了李混元身上。
迎著李混元的自製武器,不要命的玩家把他堵在了一個牆角。
李混元雙拳難敵百手,他伸手進背包去拿道具都做不到。
可惡,他一代道具宗師,何時淪落到這麼狼狽的地步!
該死的!那個繡花枕頭難道比他更有才智嗎?
不,絕不,他們第一次交鋒絕不能以他的失敗落幕!
他李混元才是世上唯一鬼才!
……李混元被玩家揍得口吐白沫。
男音都要笑死了,幽靈飄在上方,看著李混元被玩家踩在腳下,看著玩家拿鞋底糊他的臉,他的背包被搶走了,高定禮服也被搶走了,連限量版的西褲都被扒掉了,玩家甚至還在研究他的內褲應該也能賣個好價錢……
被血月劫持者害得山窮水儘的玩家們第一次同仇敵愾——他們要把這狗東西的家當都搶光,把牙都敲下來,再好好折磨他讓他在絕望中死掉!就像劫持者對他們做的那些!
無數雙手伸向李混元的大腿。
李混元又羞又怒,“草,老子不是劫持者啊!老子是……”
在屏幕前伸長了脖子的觀眾也在期待——這家夥是誰?
被大美人當成玩具狗溜了一路,被暴怒的玩家脫得光潔溜溜,也太慘了吧,哈哈哈是誰啊,看上去那麼有錢,總不會是哪個倒黴的開服貴族吧?
天龍會的人也在看直播。
第一時間跑出來澄清:“不!我們沒有這麼丟臉的廢物!”
觀眾疑惑,那是誰?如此富有,如此狼狽。
一條西褲都是服裝店裡標價30萬積分的限定款。
已經有好事者跑去服裝店打聽了,是誰買走了那條西褲。
嘻嘻,嘿嘿嘿。
觀眾繼續舔屏幕。
哦,大美人好像叫阿弦。
觀眾聽到江屑這麼喊他的。
“嗷嗷嗷阿弦是我老公!”“死開啊,阿弦是我老婆!”
觀眾分成兩波,在彈幕上嚎個不停。
可惜邪神直播間無法關注,不能打賞,彈幕也是單向的。
在場幾個當事人毫不知情。
李混元還在憋屈。
他是誰?
他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承認自己的身份?
要他丟人他還不如去死!
【牛逼,好大兒,你怎麼在他的地盤上戰勝他的?
幽靈飄了回來,幽靈快要笑裂了。
“啊,這個嘛……”陳弦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掏出沙發,翹著大長腿,背靠沙發墊,舒適又愜意地躺著看好戲,“我之前就說過,無論是百貨大樓,還是恐怖屋,蛇皮對地形的了解程度遠勝於我。”
“要在他的地盤上戰勝他,必須打破他的地圖優勢,比如,利用一百個玩家把恐怖屋變成讓他失算的遍地黑洞,所以我一直在掐時間,玩家多了,恐怖屋續航不住,失足男大看不完真相,少了,蛇皮就不怕他們,一百個人剛剛好。”
“蛇皮承受不了電量損耗,又鐵了心要弄死我們,他必會親自進來終結這一切。”
“那他就成功來到了我的牌桌。”
“讓他陷入一對多的局面,讓混亂的玩家去咬他,而他最大的弱點是面子大過天,他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到這個地步,就不是他拿捏我,是我拿捏他了。”
“其實我先前就在想……”陳弦雨斟酌了一下,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一直在想,他‘裝修公司社畜’的履曆,是自己故意造成的。
他過去應該在地圖構造上吃過大虧,所以心有不平,等著進修建築知識後卷土重來,並且他算到了自己會失憶,會被永遠困在變成遊戲的世界裡,因此提前準備了這樣的履曆。
這是陳弦雨自登方舟以來,對‘過去的自己’的一層層剖析。
在社畜的生涯裡他什麼都做不到,但來到玩家的世界後,他埋在心底大量的懷疑,似乎都能順理成章連成一線。
過去的自己算計他,他又何嘗不想揪出過去的自己。
他沒有告訴男音,他也覺得自己好像來過方舟。
他並不是一個擅於坦誠自己的人。
一個狗血八點檔已經夠刺激了,他才不要男音把八卦轉移到自己身上。
【牛逼牛逼。
男音聽完他前面的分析,立刻佩服得幽靈投地。
連男音都知道,蛇皮這個人非常難纏,還有一身鬼神莫測的道具,他們正面對他沒有任何勝算。
但好大兒就是贏了他。
牛逼。
【好吧,我承認你是除了白衣之外最聰明的人。
這話,讓陳弦雨立刻把握話語主動權:“你還是想不起更多的事嗎?”
【想不起。
又高高飄起得瑟道:【我有100克的腦子,我起碼比蛇皮聰明吧!
【等我找到白衣,他這次肯定不會討厭我了。
【說不定他想死我了,他自己就跑來找我呢!
【啊等一下,嘎吱嘎吱……什麼聲音在響??
陳弦雨笑了。
在他觸目驚心的笑容裡,轟——
以李混元為中心,劇烈的爆破聲響起。
亮如白熾星的光芒中,所有的黑洞殘垣、燈影闌珊,都紛紛在爆炸中掀了起來。
然後摧枯拉朽、天翻地覆。
恐怖屋炸了。
像一場絢麗的煙花。
李混元最終還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忍痛炸掉了他最愛的屋子。
百貨大樓的燈光重新亮起。
一切都灰飛煙滅,一切都塵埃落定。
被炸成一塊塊的玩家屍體冰雹一樣從半空砸下。
陳弦雨避開屍體,也沒管李混元是死是活,他趁亂來到泳池對面,他還要儘快追上劫持者。
他有一種預感,這場血月劫持,恐怕持續不了太久。
錯過今夜,他再也沒有機會窺見那場黑暗又燦爛的大戰真相。
江屑正在委屈巴巴:“你、你早就算好了一切?”
“你還要我喊那麼丟人的台詞……”
陳弦雨確實算好了會炸。
在炸之前他就用章魚觸手切開空間,平安離場。
但小狗委屈的樣子太好玩了,陳弦雨正要習慣性地逗逗小狗,忽然臉色一白,再也忍不住錐心的疼痛,他伸手捂住風衣前襟,一口血從緊閉的唇角溢了出來。
血流淌過皎潔下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鮮紅迤邐,驚心動魄。
江屑整個人都傻了:“啊啊啊你受傷了?”
“剛才是不是、是不是炸到你了?”
“你是為了我才……啊,原來你說你是在救我,是這個意思啊!”
陳弦雨掃了他一眼。
不全是為了江屑。
但他不置可否。
江屑抓了抓腦殼,哀聲歎氣。
“你說你討厭欠人人情,我也討厭欠你人情。”
“怎麼辦,我沒有還清你的救命之恩之前,我是不是沒有人生自由了。”
那人不說話,彆過頭去,微微喘息。
那是一個讓直男都無法釋懷的孤獨側影。
江屑覺得,阿弦就是在質問他——
他還是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嗎?
喉頭一陣乾澀,江屑不知道該怎麼說。
陳弦雨緩了一會,又繼續往樓上走了。
一邊放慢腳步一邊小聲吐槽,“隊長真垃圾。”
“隊長竟然想讓我一個人去打boss。”
江屑當然聽到了。
人就在他兩步之遠的地方。
江屑可以輕易追上去。
雙腿卻如灌鉛沉重,一步都邁不開。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困住他的,不是彆的。
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沒有站起來的勇氣。
他的主頁被踩封停了。
他的積分倒欠係統一萬多。
他的名聲在論壇上臭成一條狗。
他沒有任何可以重來的資本。
他這輩子都沒法為摯友複仇。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他又不甘心這樣的自己。
也曾有人勸他,好好振作起來,沒有過不去的坎,他都覺得人生無望,前路渺茫。
但如果……那個人是阿弦呢?
如燈花剪影的孤獨謀士,如果沒有江屑,他好像真的就是伶仃一人。
可他總能一對十,一對百,一對無數人。
他永遠懶散,他永遠自信。
人數差距,實力差距,裝備差距,在他面前,總是不存在一樣。
謀士的天花板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明明身板比盜賊還要脆弱,但一路走來,那人就是一座撥雲見日的霧中燈塔,好像無論他江屑迷路在哪裡,阿弦總能從霧中伸出手,給他指引一條名為“生”的路。
如果是阿弦,也許真的能做到彆人做不到的事吧?
高高在上的侵略者,不該存在的遊戲,國將不國的世界,屠城喂刀的鬼子……
他和摯友和神的血海深仇。
“你真的是曆雲嶠那邊的謀士嗎?”
“如果我給你打輔助……”
江屑踟躕著,或許,是時候和懦弱的自己告彆了。
“什麼呀。”阿弦打斷了他,一貫溫柔的笑,一貫調侃的語氣。
“什麼輔助呀,你是我的隊長呀,江隊。”
“彆笑話我。”
“我說正經的。”
江屑緊緊握住拳頭,一寸寸骨節都用力到發白。
他咬了咬牙,像是鼓起了一輩子的勇氣,說完了一輩子的台詞——
“如果把我此生熱血都給你,你能指引我一條重拾河山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