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陸萍沒想到，周清昀請假去縣城竟然和她有關。

次日上午，她正在山坡下換了塊地兒割上午的最後一背簍豬草，陸明和陸鳳滿頭大汗地跑了來，離著還有段距離呢，陸明就興奮地叫她了，“姐！姐你快回家，清昀哥帶著好多禮物去咱家了！”

陸鳳跑到跟前，一雙眼睛也亮晶晶的，“姐，真的好多禮物，我看有罐頭有麥乳精有紅糖，還有酒呢！”

說著上前拿過陸萍手裡的鐮刀，“姐你先回去，豬草我來幫你割。”

鄉下人家，八歲的孩子已經能乾很多活了，尤其像陸鳳這樣不受寵的，每年農忙時節下地都能掙成年女性一半的公分！

陸萍不擔心妹妹乾不了，點點頭，抬腳往家走。

陸明忙跟上。

此時陸家，周清昀已經把兩手提著的各樣禮都放在了陸家堂屋的飯桌上，陸鐵林冷著臉坐在正位，田桂花有些手腳無措地站在他身側。

周清昀沒坐。

他在陸鐵林對面站著，語氣客氣，但姿態卻不卑不亢，“陸叔，田嬸，我第一次上門，也不知道你們都喜歡吃什麼，就看著買了些。”

“還希望你們彆嫌棄。”

這一大桌的好東西，誰會嫌棄？

田桂花甚至心都是火熱的，實在是這一桌東西加起來少說也得二十塊錢了，在這一般娶媳婦最多也隻要十塊錢彩禮的年代，周清昀相當於用娶兩個媳婦的錢買了第一次上門禮！

在田桂花看來，一個男人願意為你花這麼多錢，那肯定是真心喜歡你！

真心喜歡的話，那以後說不定會對萍萍好？

田桂花堅定不想讓閨女嫁的心，稍稍有點動搖了。

但陸鐵林不開口，她隻能一次又一次地看他，雖然著急，但是並不敢說話。

陸鐵林實際上也很震撼，周清昀給的也太多了！

但想到大嫂和妹妹說的話，他是要參加高考的，又是滬市來的城裡體面人，他真考上大學回滬市了，還能看上萍萍嗎？

到時候他拍拍屁股走人了，萍萍留在家，不管有孩子沒孩子，那都是丟人的事，都是想再嫁也不好嫁的啊！

因此沉默半晌，他到底冷哼一聲開了口，“我們都是老農民，吃飽飯就謝天謝地了，哪裡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吃的，我們可享不了你們城裡人這福！”

陸鐵林的態度周清昀早有預料，因此並不在意他的嘲諷，略停頓一下，就直接挑明了來意，“陸叔，田嬸，我是真心喜歡陸萍的。如果你們願意，我想娶她，有什麼條件你們……”

不等周清昀說完，陸鐵林就冷冷打斷了他，“不可能！”

“周清昀，你想都不要想，我是不會把閨女嫁給你的！”他斬釘截鐵道，“你趁早死了那個心，拿上你的東西給我走！”

陸鐵林這態度，周清昀一頓，抬眸直直看向他，“陸叔，你是對我有哪裡不滿嗎？是看不上我這個人，還是你們有什麼要求覺得我肯定做不到？”

陸鐵林有些煩了，隻還不等說出更難聽的話，田桂花忙拉了他一下。

周清昀見狀，便轉而看向她，“田嬸，你們有什麼條件都可以提的。”

田桂花其實很滿意周清昀的個人條件，像他長得這樣俊俏的小夥子，其實不止田桂花，大柳樹村老老少少很多女性都喜歡他！

見周清昀送了這麼多的禮，態度又這麼的誠懇，田桂花就接過了話頭，“我們對你實際上沒什麼不滿，對你家庭也沒有。隻是你是城裡來的知青，又打算參加明年的高考，萬一你考上去讀大學再也不回來了，我們萍萍怎麼辦？”

“你到時候可是大學生，學校裡那麼多年紀相當的優秀女孩子，而我們萍萍卻隻勉強上完初中，又沒有彆的本事，你到時候還能看得上她？”

原來他們擔心的是這個。

周清昀鬆了口氣，道：“田嬸，我可以跟你們保證，不會的。我考上大學就會想辦法把萍萍也帶走，我絕對不會拋棄她！”

“你們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給你們寫保證書，可以找村長大隊長來做見證。如果以後我沒做到，你們可以帶著保證書到滬市來找我，甚至找去我學校。”

周清昀態度誠懇，給出的解決辦法也看起來很有用，田桂花更心動了，忙就又去拉陸鐵林。

陸鐵林卻一把甩開了她，冷聲道：“不用，我不相信你！”

“什麼保證書，我一輩子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還滬市呢，我知道滬市的門朝哪開？我知道去哪找你？”

“何況去滬市不要錢嗎？路費要錢，吃飯要錢，甚至住也要錢，還耽誤我乾活掙公分，我哪有那閒功夫？”

“你趕緊的，拿著你的東西趕緊走，走走走！”

“我辛辛苦苦養個閨女容易嗎，還帶萍萍走，憑什麼？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養大，哦，她直接嫁人走了，不管我了？”

“還有你也是，本就掙不了幾個公分，還想考大學，怎麼的，你打算去學習，叫我家萍萍掙公分養你？她還沒養她老子呢，養你，你想得還挺美！”

“我告訴你周知青，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好事，收起你的花花腸子，想讓我家萍萍嫁給你，門都沒有！！”

田桂花又有點猶豫了，因為她覺得她家男人有些話說的也有道理，她倒不求萍萍以後怎麼管她，隻是她也不想她閨女結了婚要苦哈哈去養男人。

周清昀則有些震驚，他實在是沒想到陸鐵林會這麼油鹽不進，他這一番話看似是為陸萍好，但仔細一想好像私心更重！

但他畢竟是陸萍的父親，自己要求娶陸萍就必須得經過他同意。

深吸口氣，周清昀從上衣口袋掏出個皮製錢包，打開錢包，他掏出了有零有整的一大疊錢，以及各種布票肉票甚至還有工業券，“陸叔，田嬸，我不會讓萍萍養我的。我爸媽，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他們在滬市全都是有工作的。”

“他們怕我一個人在這邊日子難過，每個月都會給我寄錢寄票，我一個人根本花用不完，就算再加上萍萍也足夠用的。”

看著這一大疊的錢和各種票，陸鐵林震撼了，也狠狠動搖了。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他沒想太久，很快就略緩了些語氣問：“周知青，你是真心喜歡我家萍萍，想娶我家萍萍的嗎？”

周清昀毫不猶豫地點頭，“是，我真心喜歡萍萍，真心想娶她！”

陸鐵林：“那你彆參加高考了，隻要你放棄高考，我就把萍萍嫁給你。”

周清昀面色一變，這個要求他答應不了。

看他臉色變了，陸鐵林語氣又變冷了，“怎麼，你不答應？”

周清昀：“陸叔，我跟你保證……”

“你彆跟我保證，我不聽保證。”陸鐵林直接打斷他，冷哼道，“你想參加高考，想去讀大學不就是為了過好日子嗎？你家都是工作人員，每個月都給你寄錢寄票，你不讀大學也一樣能過好日子，你何必一根筋？”

那麼多錢和票，他們小夫妻根本花不完。

要是周知青肯留在大柳樹村，花不完就可以給他一些。

陸鐵林無比眼饞地看著桌上的錢和票，有了這些他家日子就好過多了，明明以後也能娶個好點的媳婦兒！

周清昀：“叔，高考我……”

“你要是不答應，你就什麼都彆再說了。”陸鐵林再次打斷他。

周清昀心裡已經積了一團火，他極力壓著火氣，快速道：“除了這個，叔，除了這個其他條件隨你提！”

可陸鐵林眼饞錢和票，除了這個還真沒其他條件了！

不過為了逼周清昀要麼答應要麼就徹底滾蛋，他很快就想到了其他條件，“除了這個其他條件隨我提？那行啊，你拿五百塊錢彩禮來也行！”

“五、五百？！”田桂花驚得瞪大眼，聲音都岔了。

陸萍從門外走進來，克製不住怒意地衝陸鐵林喊：“你怎麼不去搶？”

轉而又看向周清昀，“你不要理這無理的條件，你去高考，你去讀大學，不要留在這裡，也不用拿什麼彩禮！”她衝周清昀使了個眼色，繼續，“是咱倆有緣無份，你彆白費勁了。”

話落她走到桌邊，先把錢和票裝進錢包塞給周清昀，然後又提起那一桌的東西遞過去，“東西你帶走，彆便宜了不配吃的人！”

不配吃的人？難道是說他？

陸鐵林抬手就用力拍了下飯桌，但抬頭看見怒瞪著他的陸萍，想到這個閨女瘋起來可是會上吊的，滿腔怒火都到嗓子眼了，愣是又縮回去一半。

田桂花自然也怕閨女再想不開，忙死死拽住陸鐵林的手臂。

陸鐵林氣得呼哧呼哧直喘，指著大門口道：“周知青，帶著你的東西滾出我家！”

陸萍正要推周清昀出門，周清昀卻突然一笑，收起進門就放低的姿態，一手接了陸萍手裡的東西，一手拉著她把東西又放回了桌上。

眼見周清昀當他的面直接拉了陸萍的手，陸鐵林氣炸了，忘了自己大夏天穿的是短袖，一左一右捋了兩下空蕩蕩的胳膊，抬腳就要衝上去揍周清昀。

“五百塊錢彩禮！”周清昀突然開口，“我現在還真沒有，但我有五千塊，有五萬塊，你要不要？”

陸鐵林愣住了，“你在說什麼胡話？”

陸萍也震驚地看向周清昀，五千塊？五萬塊？

他這肯定是在說胡話，現在可是七八年，五百塊他都未必有。

周清昀握著陸萍的手，臉上仍在笑著，“陸叔，不是胡話，我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