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排好隊,等陸醫生叫號,這樣一股腦的往裡面擠,不僅會影響自己,也會影響陸醫生診治的速度。”
“大家配合一下,排好隊可以嗎?”
“我知道大家都很著急,但衛生院有衛生院的製度,按號排隊。”
檢驗科的小李,人直接攔在了中醫科的門口,阻擋著眾人往裡面擠。
平時無人問津的中醫科,今天人滿為患。
再加上診室門口座位就那麼五六個,其他人隻能站著,中醫診治不像西醫,上去問詢一些症狀,然後開點藥,又或者開幾個檢查單,一兩分鐘就能出來。
中醫這邊,哪怕隻是一個小感冒,把把脈,看看舌頭辨證開藥,少說也得五到十分鐘。
再加上如今中醫科就陸軒一個人撐著,看病開方抓藥都他一個人,速度就更慢了。
一名患者進去,最起碼也得十餘分鐘才出來。
小李的喊聲起了一些作用,但也引起了不少患者的吐槽和不滿。
“醫生,我們也知道排隊效率高,可這樣太慢了啊!”
“我掛的十三號,這都快十一點了,還沒叫到我的號,按照這麼下去,我不得等到下午才行啊?”
“就是啊!衛生院難道就不能給陸醫生安排幾個助手嗎?”
“什麼都是陸醫生親力親為,浪費時間不說,實在太影響效率了。”
小李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心中鬱悶的不行。
好在,他一個年輕人,哪裡是這群大爺大媽們的對手,再加上今天中醫科患者格外的多,他沒一個回合就被打趴下了。
雙拳難敵四手,一張嘴在幾十張嘴面前,完全不夠看。
遠處檢驗科的王友慶見此,連忙上來勸說著眾人:“各位各位,大家不要著急,可否先聽我說兩句?”
大家都是衛生院附近的居民,都認識他就算檢驗科的負責人王友慶,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王友慶鬆了口氣,按了按手道:“大家剛剛說的,我都聽到了,大家都是附近的居民,不說經常來吧,但也知道衛生院的情況,以前咱們中醫科基本上都處於無人問津的狀態,大多數時候一個月可能也就那麼一兩個人掛號,自然不需要安排什麼助手一類的。
自從陸醫生來了之後,掛中醫科的人也多了,衛生院也考慮到了這種情況,正在緊急招人,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的,大家放心好了。”
“衛生院不是有人嗎?”有人提出了疑問。
王友慶看向那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解釋道:“衛生院是有人,可沒人懂中醫啊!就算抓藥,那也得是懂這方面才行,咱們總不能隨便給陸醫生安排一個助手,不然那豈不是對大家的不負責任嗎?”
“我知道大家都很著急,但也希望大家能給衛生院一點時間去準備。”
聞言,原本還有些心急的眾人都是紛紛點頭。
見此,王友慶也是趁熱打鐵:“靠後的號,可以先到檢驗科那邊坐一會,陸醫生這邊叫號的話,檢驗科那邊也能聽到。”
王友慶的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原本擁擠的走廊,一下子走了大半,隻剩下兩三名患者在門口等待。
呼!
看著眾人走到檢驗科那邊坐下,王友慶長舒一口氣。
抬手,擦了擦額頭,發現已經是汗水淋漓。
倒不是熱的,純粹就是有些緊張。
幾十號人,這要是鬨騰起來,誰來了都沒轍。
好在大家都還算比較講理,不然院長來了都不行。
王友慶臨走前,伸出頭往中醫科診室瞧了一眼,搖了搖頭。
這次,小陸怕是要忙暈了。
最關鍵的是,上午的號連一半都沒看到,真要全部看完的話,午飯都沒得吃。
不過中醫這塊的事,他也是愛莫能助。
想幫,也不知道從何幫起。
他倒是想當助手,可去了沒準還是幫倒忙。
最終隻能無奈搖了搖頭,回到了檢驗科。
中醫科診室。
陸軒很高興,也很痛苦。
有患者看,有積累臨床經驗的機會,對於任何一名剛畢業不久的年輕中醫師來說,絕對是一件幸福的事。
有多少畢業一兩年的中醫師,基本上都是在助手的位置上度過的,甚至有人一直都在中藥房待著,彆說出診了,連患者都接觸不到,這才叫做慘不忍睹。
這兩天,陸軒經常能看到大學群裡各種吐槽。
原本大家都以為畢業了,進了大醫院就能有出診的機會,可以接觸患者,可以靠著所學的本事治病救人。
可真到了醫院才知道,跟他們所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跟陸軒一起畢業的班上三十來號人,到現在,還有一大半都在中藥房抓藥,剩下的,基本上也都是當助手。
也有回家繼承家裡中醫診所的,可最後發現,學到的根本就用不來,把脈不會,舌診不會,辨證更是不會,至於開藥,更彆提了。
不像西醫,畢業了,考了職業醫師症,在家門口開個診所就能看病。
到了大醫院,也可以跟在其他醫生後面學習,又或者跟著大佬查房,哪怕沒能親自指點,可總歸能學到一些東西。
中醫就不行了,沒人帶,靠著學校學到的知識,根本不足以獨自治病開方。
夢想跟現實,完全不是一回事。
跟自己那群同學比起來,陸軒發現自己來了衛生院,倒是成了一件好事。
當然,陸軒也知道,這好事,也是因為他能聽到中藥心聲,敢於治病開方,反正哪裡不對自己也能知道,不用擔心辨證錯誤,開了不對的藥。
陸軒微微抬頭,看了眼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掛號信息,有些頭皮發麻。
之前在區中醫院的時候,沒日沒夜的想要坐診,做夢都想一展手腳。
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找自己看病的人多了,也是一件頭痛的事情。
特彆是現在,中醫科就他一號人,什麼都得自己做,效率太低,這麼下去,光是這一上午的號,一天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完。
“看來今天得加班了。”
陸軒心裡想著,隨後看向剛剛走進來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拿著掛號單走了進來,看了眼身後,隨後下意識的將診室的門給帶上,這才走到陸軒跟前,將掛號單和病曆本放在桌上。
陸軒隨手將病曆本翻開看了一眼,問道:“你哪裡不舒服?”
李強輝欲言又止,顯然是有些難以啟齒。
“諱疾忌醫。”
陸軒說完,李強輝沉默許久,這才咬咬牙道:“陸醫生,我今年已經四十了,一直想跟妻子要個孩子。
可結婚十餘年來,每次同房都……都不排精。
去了很多醫院看了,也做過很多檢查,一直沒有效果,您看,這是我之前在老家做的檢查。”
說著,李強輝就從包裡取出了一些檢查單。
陸軒接過看了一眼。
李強輝提到的不排精,不是什麼無精症,而是不射精症。
不止如此,事實上,從檢查單上的結果來看,李強輝精子形態數值都很正常,沒什麼特殊的。
“陸醫生,這能治嗎?”李強輝緊張地問道。
事實上,李強輝對此並未抱太大的希望。
去了那麼多醫院,西醫、中醫都看過,依舊不奏效,掛了陸軒的號,也是聽說了陸軒這段時間救治了幾例疑難雜症,想著死馬當作活馬醫,就跑來了。
在門口的時候,他還糾結了很久,要不要進來。
甚至好幾次,他都想轉頭就走。
一方面,他其實不善言辭,不是很喜歡跟陌生人說話。
另一方面,看的又是這種毛病,作為一個大男人,多少會有點尷尬。
陸軒要是個年紀大的老中醫,他還能接受,可陸軒太年輕了,這就更讓他覺得尷尬。
能治嗎?
陸軒其實也不知道。
他是能聽到心聲,但心聲不是萬能的。
中醫的確博大精深,救人無數,但中醫也解決不了所有問題。
“我先看看。”
“手。”
李強輝將手放在了脈枕上。
陸軒袖長的手指搭在了李強輝的脈搏上,細細感受著。
同時,又抬頭看向李強輝:“看看舌頭。”
李強輝將舌頭伸了出來。
陸軒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李強輝的脈象,陸軒有接觸過。
脈沉,不過與張鬆的脈沉弱又有所不同。
陸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應錯了,李強輝的脈象中還帶有一絲澀滯,沒什麼滑潤感。
不過,陸軒不太確定。
澀脈的話,不是經驗豐富的中醫,都很難做出判斷。
好在這時,一向脾氣火爆的乾薑這個時候忍不住吐槽起了陸軒診脈的速度:
【脈沉澀,有什麼好把的,這速度比起一些有名氣的老中醫也太慢了。】
滿滿的嫌棄。
不過,卻是讓陸軒心頭一喜。
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這種好事,他希望可以多一點。
至於乾薑那滿滿的嫌棄,誰在乎啊!
“脈沉澀的話……”
陸軒收斂起臉上的愁死,迅速地將記憶中的內容從腦海深處一一翻出。
脈沉,不是正虛,就是邪盛。
沉脈主裡,從部位上講,它和浮脈相對。
輕輕一按即得的脈象是浮脈,重按至筋骨才能得到就是沉脈。
脈何以沉?
氣血不能外達以充盈血脈,故爾脈沉。
氣血不能外達,無非兩種原因。
一是正氣虛,氣血無力外達,反映為沉而無力;一是邪氣實,阻遏氣血運行,反映為沉而有力。
而澀脈主氣滯、血瘀、津虧、血少。
因津虧血少,不能濡養經脈,血行不暢,脈氣往來艱澀,故脈澀無力。
如慢性出血、遺精、陽痿、肢體麻木、心痛肢冷等症,常見脈澀無力,屬虛證。
若氣滯血瘀,氣機不暢,血行受阻,則脈澀而有力。
考慮到李強輝舌紫、苔薄,加上口述的症狀,不難做出判斷。
中醫,最難的便是這一步,辨證。
陸軒心中,已經有了方案,不過他並未馬上開藥,而是準備聽聽其他人的意見,再看看自己的判斷正確與否。
果不其然,陸軒一停下來,就遭到了乾薑的嫌棄。
【脈把了,舌頭也看了,還有患者的自述,開藥應該不難吧?】
【可你們再看看這位陸醫生,是在太磨嘰了。】
【你著急,你先說說怎麼開藥唄。】
聽聲音,好像是甘草的。
不過甘草話不多,陸軒倒也不好做出判斷。
【在你這位調和諸藥的大佬面前,我哪裡有說話的份,不過大佬開口了,我也得兜著,就說說吧,這也是我從當歸老哥那裡聽來的,說錯了大家指正。】
【脈診和舌征我就不說了,大家都知道,就說說我對這病的理解。】
【中醫一般認為,腎藏精,生髓,腦為髓海,腦主管人的高級中樞神經機能活動。而腦又與腎關係密切,凡青壯年腎虧之症,皆以治腦為主。】
說到這裡,就有中藥提出了疑惑:
【腎虧不補腎,為何要治腦為主?】
乾薑很快也做出了解釋:
【事實上,用溫腎補陽的方式治療腎虧之症,很少有能奏效的。】
【怎麼說呢,治腦以治心,心主血脈,脈者血之府,李強輝的病症,以血府逐瘀湯最為合拍,再加紫石英、蛇床子、韭菜子以振陽道。】
【而且,患者又多看西醫,服用參茸無數,促性激素藥物極多,藥石雜亂,更使氣機不暢,病情愈發嚴重,上方之用,破亂反正,可扭轉病情。】
【說的正確與否,還請各位大佬指教。】
有沒有大佬去指教脾氣火爆的乾薑,陸軒沒去在意,或者說沒空去在意,他現在有些尷尬。
原因很簡單,辨證過後,他所開的藥方便是溫腎補陽之效,幾乎完全沒去想過不排精跟腦子有什麼關係。
可聽了乾薑這一頓分析,頓感如醍醐灌頂。
“原來血府逐瘀湯還能這麼用,這病還可以這麼治。”
陸軒恍然大悟。
肝鬱者性情多易怒或沉默,氣機不暢,氣結血淤,而血府逐瘀湯可疏其氣血,令其調達,而至和平,再以振陽。
陸軒將這番話語牢牢記在心裡,打算回頭記錄下來。
“陸醫生,能治嗎?”
一旁,見陸軒陷入沉思,許久不曾說話,李強輝心中一沉,忍不住開口道:“實在不行的話,我打算給我媳婦商量一下,做試管嬰兒,現在……”
李強輝話說到一半,陸軒已然回過神來,笑著說道:“不用做什麼試管,你這不是什麼大病,能治。”
李強輝一愣,隨後驚喜道:“真……真的?”
“嗯。”
陸軒點點頭,“這樣,我給伱開副藥,你回去吃一周應該就能見效。”
其他話,李強輝沒去細聽,可能見效這三個字卻是一直在他耳邊縈繞。
快四十的大男人,此刻看著陸軒,哭的跟孩子似的:“謝……謝謝陸醫生,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媳婦。”
說著,就當著陸軒的面撥通了媳婦的電話。
看著淚如泉湧般的李強輝,陸軒一時間有些感慨萬分。
他很難想象,一個大男人,原來也可以激動地痛哭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