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時間回溯(1 / 1)

全服首殺 年終 10805 字 6個月前

諾爾曾經想過,等他結束工作財富自由,會接觸到喜歡的人。他可以約對方一起遊遍大好河山,把前些年加班的苦楚都忘掉。

他會買套好相機,拍下許多美麗的景色,以及那位素未謀面的傾心對象。他將換掉朋友圈的封面照,每天發點旅遊感想……大概是這樣自由又普通的狀態。

誰能想到,這個願望以格外扭曲的方式實現了。

諾爾雙手比了個長方形取景框,對準身邊咬著烤奶酪的忒斯特。夜色燈光交界處,瘋修士正在專心謀殺一個奶酪球。

“嗯?”

忒斯特敏銳地察覺到了諾爾的動作,轉過臉來。他嘴角還沾著一點奶酪球上的糖漬,表情像是路邊隨處可見的好青年。

喀嚓。諾爾心說。

可惜他沒法真的拍下這個瞬間。

忒斯特咽下奶酪,看向取景框彼方的那隻眼睛:“怎麼啦?”

“我隻是在想,你好像特彆有把握。”

諾爾放下雙手,從忒斯特的紙袋裡拿了支烤奶酪——這裡的烤奶酪是穿在木棒頂端的奶酪球,看起來像大一號的棒棒糖。

最近這些時日,兩人在葡萄領來了一趟深度遊。

地方離得近,諾爾時不時關注下“樂土”的情況。迷失塔那邊倒沒出什麼問題,一切欣欣向榮——

琳恩的工房初步開張,她忙著製造第一批日用工具。鐵骨熊和馬人的努力下,番茄和茄子可以收獲了,馬大爺則琢磨醃兩壇子酸菜……羅森他們又帶回了兩位鄰居,他們傷得有點重,暫時交由朱醫生照看。

諾爾個人比較在意的孟老太,也沒惹出什麼事端。

謝天謝地,老太太不再大清早罵人了。她隻是蹲在一層正中央的雕像裝飾上,悶不做聲地瞧著所有人。等鄰居們準備好餐食,她也會大搖大擺地飛來吃,吃罷又飛回原位——這位老太太除了時不時來兩聲怪笑,仍然不與人交談。

不過,反正魅魔們沒能從任何人身上發現監視魔法或者控製魔法,大家也就隨她去了。

看來就算自己長時間離開塔內,影響不會太大,諾爾放心了許多。

……

終於,時間悠悠走到今夜。今天便是傳說中的拍賣日。

葡萄領本就是座大城市,最近來湊熱鬨的商隊又不少,街上比平時熱鬨。相比之下,白鳥城的夜晚就和小鎮夜市一樣乏善可陳。

熙熙攘攘的遊客配上“仲夏夜之夢”的隱匿,人群之中,諾爾和忒斯特不起眼得恰到好處。仿佛他們真的隻是兩位平平無奇的遊客,隻是在享受美好的個人時光。

“不用擔心藥劑的事,我大概能猜到她會委托誰。”

忒斯特繼續啃他的奶酪,順手把奶酪袋子放在兩人中間,“能完美勝任這項工作的,據我所知沒幾個——鑒於她對‘樂土’充滿不必要的好奇,她會委托的隻有那家夥。”

“你的朋友比我想象中的多。”諾爾說。

忒斯特笑起來:“怎麼,親愛的,對我這樣好奇?”

“是啊。”諾爾理所當然道。

忒斯特:“……”

忒斯特微笑著理理黑發:“不,絕不是朋友。其實我們連熟人都談不上,不過都是被通緝的倒黴蛋罷了——我對他的看法大概隻比對蟑螂好一點兒,但我不得不承認,那家夥相當有實力。”

諾爾豎起耳朵,正準備繼續聽,隻見忒斯特用吃剩的簽子指指前方:“喏,就是那家夥。”

諾爾下意識拉拉兜帽邊沿,看向忒斯特指的方向。

一個穿著寬鬆布衫的男人正朝他們走來。

那人與“黃金劍”彼利的年紀相差不大,瞧著也是四十上下。不同於彼利規整外表下的痞氣,這人的氣質有著另一種古怪——

此人約莫一米九左右,身形瘦削結實。他有著一頭深酒紅色齊肩卷發,顏色濃鬱得近乎紅棕。那雙淡綠瞳孔猶如剛剝開的葡萄果肉,浸滿酒液似的笑意。

他的樣貌不算特彆英俊,五官卻頗為端正耐看,身上也乾乾淨淨,像是那種廣受歡迎的正直神父。

可另一方面,眼下他穿得活脫脫一個街頭盜賊。此人直接赤腳站在街道之上,衣服布料全是毛邊。

諾爾注意到了他全身上下唯二的值錢物品——一樣是腰上的普通短劍,另一樣則是吊在胸口的無臉人銀像。

銀像無比粗糙,面部沒有五官,身材看不出男女。它整體氧化發暗,隻有面部還有點兒亮色,做工看起來更為粗劣。遊戲裡沒有這樣的道具,諾爾也察覺不出什麼魔法波動。

諾爾在打量這個人的時候,對方也毫不掩飾地打量著諾爾。

“兩位晚上好!”

在諾爾面前停了會兒,此人熱情地行了個禮,“小人佩因特,很高興為兩位大人效勞。”

說罷,他隨意地揚揚手,臟兮兮的小錫瓶兒劃出一個圓弧,落到諾爾懷裡。

“好,任務結了!”他唱歌似的說道。

佩因特話音剛落,一群衛兵從他身後衝過。他們推搡著尖叫的人群,目光警惕地掃來掃去——這些看起來像是私兵,約莫是“時間回溯”的失竊被發現了。

諾爾垂下頭,震撼地看著懷裡小拇指長的錫瓶。

……就這樣?這就是砸錢當甲方的感覺?

……就是面前這個流浪漢似的家夥,闖入三大首都之一的地下拍賣會,弄出了他們最值錢的拍品?

……這家夥到底什麼職業?

諾爾一陣恍惚,他再次上上下下打量對方,試圖挖出點兒他沒看出的線索。可無論他怎麼看,這人身上都沒有他認識的遊戲物品。

“先彆走,委托內容不止這些吧。”周遭一片兵荒馬亂,忒斯特臉上的笑容收了收,他好像真的不太喜歡這位陌生來客。

“哦,你說使用的辦法。”佩因特搓搓手,他走近兩步,又朝諾爾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需要我親自跟二位說明啊。”

“如果您方便的話。”諾爾的語氣略顯生硬,他其實有點怵這種自來熟。

“方便,當然方便。我們漂流傭兵團的服務一向到位。”佩因特睜大眼睛,用力點頭,“但是這裡太吵了,咱們得換個地方!”

諾爾的目光剛飄向暗巷,隻聽耳邊一聲響指。他眼前一黑,周遭所有聲音瞬間散去。

鬨哄哄的混亂街道消失了,嵌有四輪月亮的夜空消失了。

他腳下是潔白無瑕的大理石地板,這地板大約有五六十平,邊緣破損,斜斜飄在半空。

他們的頭上、身周、腳下,處處飄蕩著教堂廢墟似的大塊殘骸,那些細小的碎屑在殘骸附近飄舞,乍一看像極了星辰。

殘骸之外,則是深沉如宇宙的絕對黑暗。

遊戲技能【悲憫倒計時】,稀有職業“聖人”的獨有技能。

認出這個技能的瞬間,諾爾汗毛瞬間全部立了起來。

這是個非常強悍的神聖係技能,它允許施法者將指定目標拉入異空間。半個小時後,這片空間會自動毀滅,其中的兩方就此同歸於儘。

諾爾反手就去抓魔杖,手卻被忒斯特先一步壓下。

【沒事的。】忒斯特說,【放寬心,他的腦子不太正常。】

啊?

諾爾停住動作,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複,也有你瘋修士說彆人有精神病的時候啊……

【這人到底是什麼來曆?】諾爾順了幾秒的氣,決定直擊重點。

【哦,我之前跟你提到過一次。】

忒斯特自己的手也在“背叛者”旁晃悠,他的思維裡多了點兒嘲諷味道,【生命神殿叛教的上任教皇,就是這位佩因特——戈弗雷·佩因特大人。】

諾爾瞧向手中的小錫瓶:【……】

哦,原來是前教皇大人,怪不得能偷到呢。他麻木地想道。

生命神殿的前教皇去給永恒教會添堵,好像是挺合理的。但考慮到是瘋修士下的單,這事兒怎麼想都有點微妙——說到底,這個佩因特到底哪根筋不對勁?!

“不用害怕,這地方是我的魔法空間。”佩因特兩腿一盤,直接坐在地上,“保密性特彆好,隻要三十分鐘內離開就沒事。”

可不是嗎,三十分鐘後這裡直接大爆炸。人家的【悲憫倒計時】都是為了大義的犧牲技,這位敢情當隔音鐘點房用了。

確實有病,諾爾無言以對。

“嗯嗯,我們還是快點開始吧。”佩因特百無聊賴地摳起腳趾,“大名鼎鼎的瘋修士,傳說中的樂土主人……原來兩位不知道它的用法啊!”

“還剩二十七分鐘。”諾爾乾巴巴地說。

“好好好,我直接講——‘時間回溯’隻需要口服。據說它的味道特彆惡心,我建議你們混進其他液體再喝,酒、果汁、牛奶,什麼都可以。”

佩因特笑著解釋道,口氣活像是推銷雜貨的小商販,“喝下它之後,你們能夠短暫地回到過去。這個量,我想想……唔,

五十年內的時間點,你們能回去個一周左右吧。”

“是‘觀看過去’還是真正意義上地‘回到過去’?”

諾爾直接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自從聽到“時間回溯”這個名字,他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單純觀看過去還好。要是他們真的回到過去,祖父悖論、蝴蝶效應、平行宇宙……圍繞時間旅行的問題數不勝數,他們的行為可能會產生嚴重的後果。

佩因特用那翠綠的眼睛看了會兒諾爾,他的笑意變深了:“哇,大人,這真是個好問題。其實嚴格來說,它們是一回事。”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畫筆模樣的魔杖,在手裡隨便一轉,空中浮現出一個歪歪扭扭的人形圖案。

“命運洪流自有其流向,大人。一點兒來自未來的乾擾改變不了什麼——一位小販的早餐從面包換成甜粥,這可改變不了時局的走勢。”

佩因特隨手給人形添了些紅色,“換句話說,兩位可以將‘命運’想象成一個健壯青年,你們的到來隻會給他添加一些擦傷,那些微不足道的傷口會自己愈合。”

“如果我們選擇把這位‘命運’殺死呢?”忒斯特狀似無意地問。

“哈哈哈!”佩因特大聲笑起來,“不要太小看命運,瘋修士。你做不到的,沒人能真正改變過去。”

“等回到過去,你們能夠影響的,隻有那些本就不重要的人——那些對於整個世界來說,是死是活都不重要的微塵。無論他們歡笑還是嚎哭,死在盛夏還是寒冬,他們沒法給那洪流留下任何‘擦傷’。”

諾爾忍不住皺了皺眉,他本能地不喜歡這個說法。

佩因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至於那些重要的生靈,你們的本能會告訴你們不要接近、不要出手。那感覺就像站在萬丈崖邊,你們絕不會認錯。”

忒斯特揚起眉毛:“如果我一定要出手……”

“動手前那個瞬間,你會被宇宙的法則湮滅。就結果而言,你還是沒能改變任何事情。就像果實會從高處落地,月亮繞著世界旋轉,大人們,大自然的意誌無法違抗哪。”

佩因特意味深長地揮了揮筆,他面前的小人圖畫煙花般炸開,“哪怕是巨龍從萬丈崖邊跌下,也是會摔死的。”

原來如此,諾爾凝視著手中的小瓶。

沒有什麼蝴蝶效應。喝下這個可疑的玩意兒,他們會真的回到過去,但無法改變那些“大事件”,哪怕拚上命也不行。

這樣也好,聽起來不會有太嚴重的心理壓力和道德困境。

諾爾不由地鬆了口氣:“還有我們需要知道的事情麼?”

“哦……”

佩因特收起魔杖,他咧開嘴,句尾越飄越高,“嗯,是這樣的。為了降低對過去的影響,使用者回到過去後,咳,身體會出現一點點改變……沒事的!不重要!它不會影響你們的能力,隻是一點點外觀上的改變……”

諾爾的一顆心猛地又提了回去:“什麼改變?

佩因特嘴角越提越高,滿臉都是憋不住的笑:“哎呀,其實說起來挺好玩兒的,我建議保留這個小小的懸念……”

……

夜長夢多。離開幻境後,忒斯特叫了兩杯葡萄汁。他們鑽入巷子,當天就喝掉了“時間回溯”,還不忘讓影狼本恩舔了一口。

諾爾往蠟燭身上倒了點兒,祈禱它能夠順利生效。

不過根據佩因特的說法,“時間回溯”結束後,他們會自動回到喝下藥水的下一秒。就算蠟燭被留在原地,理論上也沒什麼危險就是了。

飲下血劑之前,忒斯特給腰包裝滿了食物,又為那瓶藥劑來了大概一打檢測魔法。事實證明佩因特是個守信的乙方,他的說法沒有任何問題——包括藥劑非常難喝的那部分。

就算是吃了這麼多稀奇古怪玩意兒的諾爾,都覺得自己在品味盛夏垃圾桶底的湯水。

藥水剛入喉,諾爾就被嗆得睜開了眼。

方才他沒有感受到任何變化,此刻卻看到了正午的太陽。

黑夜變成了白天,他們似乎還在原本的那條街上,隻是巷子外的景色有著微妙的改變。世界在悄無聲息中重置,諾爾瞬間忘記了嘴巴裡的怪味,愣愣看著面前的一切。

十幾秒後,諾爾緩緩扭頭,看向身邊的忒斯特。

去他大爺的“一點點外觀上的改變”……此時此刻,他面前的一切都變得無比巨大,不,準確地說,是他們兩個變小了。

一片葉子從他身邊飛過,差點把諾爾直接撞倒。他艱難站穩,比較了下自己和葉片的尺寸。

好消息,他們沒有淪為拇指姑娘的大小,“背叛者”和坎多還在,他們的隨身物品都按比例縮放了一下,兩人不至於赤身露體。

壞消息,他們兩個就比中指長那麼一點點……

兩人沉默地站在巷內,看著巷外的行人大腳踩來踩去。那些沾滿汙漬的腳底板抬起又落下,活像某種混沌的躲避遊戲。

忒斯特四下張望了片刻,打破了沉默:“哎,親愛的,其實我們還挺幸運。”

“什麼?”諾爾懷疑他們對“幸運”的定義完全不同。

“聽佩因特那麼說,我還以為我們會變成蟲子或者玩偶呢。”忒斯特伸了個懶腰,開始活動環節,“隻是身體變小,比我想象的好太多啦。”

諾爾看向地上的影子,咽了口唾沫:“你確定嗎?”

他們身後,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影子。那巨影有著滾圓的腦袋,以及兩隻尖尖的耳朵。

諾爾嗅到了貓的味道。

他曾經會把臉埋進柔軟的貓肚皮,特地去吸一吸這種味道。但當你變得比老鼠還要小的時候,這個味道就……不那麼吸引人了。

忒斯特沒回頭,直接開口呼喚:“本恩!”

影狼霎時間從諾爾的影子裡跳出,全身毛發炸起。這本應是個威風而充滿壓迫感的動作,可當影狼變成袖珍款式時,這畫面顯得格外脆弱無力——噗的一下,黑色毛團在地上站穩,體格不比博美大多少。

本恩熟練擺好姿勢,剛呲起牙,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記貓爪。它嗚咽一聲,嗖地鑽回忒斯特的影子,整個過程不超過五秒。

忒斯特:“……”

諾爾:“……”

嗯,理論上它的力量應該也在,但它好像完全不敢嘗試,不愧是把惜命寫在設定裡的生物。

忒斯特拔出“背叛者”。諾爾哽住,緩緩把忒斯特拔劍的手按了回去。

最終他們使用了氣息消除、隱形和存在感消除的豪華套餐,那隻蓬鬆尾巴的白貓終於抬起頭,蹦回了牆頭。

之前連白鳥城城主都沒這個待遇,諾爾沉痛地解除了魔法。

“媽媽!”下一秒,稚嫩的聲音從巷口傳來,“媽媽,快看!這裡有小妖精!”

算了,諾爾又木著臉把“仲夏夜之夢”的效果調高了些。

時間回溯確實危險,就是這危險和他想的……呃,不太一樣。!